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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天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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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堂很大,阴冷无比。墙上挂的,墙角放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许多都是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种类之多,连素以酷刑闻名的白虎堂也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在阴暗的火光下,这些刑具投下深长的黑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等着喝人的血、撕人的肉、裂人的骨、听人的惨叫。

  瘫在地上的那个人再也看不出半点驸马风/流倜傥的模样,跟街上躺在烂泥中的乞丐、倒在臭水沟旁的一条瘌皮狗差不多,全身还散发出一股臭味,竟是吓得大小便都失禁了。

  林月儿拿着长鞭一下一下地敲着椅子脚,“梆梆梆”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阎王勾魂的鼓点。

  周围很静,静得可以听到崔镜台牙齿打架的声音。林月儿将他抓来,却迟迟不说话,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等待宣判的恐惧已令他濒临崩溃的边缘。

  终于,林月儿说话了,她的声音依然很好听,但说的内容却能让人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惊醒。

  “这儿有一百八十二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崔镜台牙齿打架的声音更响,他面无人色地蜷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条可怜虫。

  但林月儿并不打算放过他。“听说驸马爷很喜欢吃熊掌,”她拿起一柄奇形怪状的钳子,前端弯曲,带有倒钩,“如果用这柄钳子把你嘴里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下来,驸马爷不但不能吃熊掌,而且除了稀粥以外,恐怕这世上的美味佳肴都只能闻闻味道了。”

  她又拿起一个铁钩:“人们都说驸马爷有双勾魂的桃花眼,瞒着公主在外做了不少风/流韵事。听说‘登仙楼’的诗诗姑娘就特别喜欢你这双眼睛,我要是把它们挖下来,装在盒子里,送给诗诗,你说会不会给她一个惊喜呢?”

  “还有这双手——”林月儿盯着崔镜台抠着地面的双手,手指瘦长细嫩,保养得极好,若是洗干净了,倒比许多女人的手还要白上几分,但此时已满是泥污,像鸡爪一样痉/挛着。

  “这双手总忍不住要去赌,老是惹公主生气,不如把那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敲碎,再碾成粉末,给你家公主解气,如何?”林月儿轻敲着手上那把铁锤,一对寒星似的眸子冷冷地瞅着他。

  铁锤看上去很小,跟敲核桃的锤子差不多,但却是用南海玄铁制成,又重又沉,再硬的骨头也会被敲得粉碎。

  林月儿将锤子的另一端亮给崔镜台看,那儿竟然嵌着一个小小的铁抓子,锋利的尖头闪着诡异的寒光。

  “我们通常会先用铁抓子把手上的皮肉一点一点地剥下来,剥得干干净净的,露出光秃秃的白骨,再一根一根地敲碎,你喜欢这种方式吗?”

  她依然笑盈盈地,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就跟问自己的情/人喜不喜欢她绣的荷包一样温柔,然而在崔镜台心中,她的声音却是世上最可怕的魔音。

  魔音入耳,他根本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林月儿看着他死灰一样的眼睛,笑得更甜:“如果你觉得不够味,我们还可以在铁抓子上涂点辣椒水,用最辣的指天椒泡制而成,人的嘴唇沾上一点都会肿,要是沾在你那血淋淋的肉上,你会不会惨叫得更大声呢?”

  “不!”崔镜台终于忍不住捂上耳朵,痛哭着哀求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林月儿冷笑,寒光四射的眸子钉在他脸上:“你既敢派人行刺,就该知道后果!”

  第28章 酷刑(二)

  “我、我只是想问出解药的下落,并不敢对你们不利,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崔镜台跪爬到她的脚边,拼命磕头,直磕得前额流出了鲜血,但他似乎已感觉不到疼痛,鲜血从额角流下来,衬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说不出的可怖。

  林月儿脸上现出一种很奇异的神情,慢慢地俯下身去,在他耳边一字字地说道:“其实这世上最可怕的酷刑还不是这些,不过你很快就要见识到了。”

  崔镜台张着嘴,惊恐万状地望着她。

  她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问:“还记得你服的那粒药丸吗?”

  崔镜台像被人扼往了咽喉似的,脸上肌肉抖动着,艰难地点了点头。

  “本来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会每月接时给你解药,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识到这样的酷刑。然而你竟敢不自量力,所以——”林月儿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后的判决,“第一个月的解药我已不打算给你。”

  崔镜台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刚才那些刑罚,只是不给解药而已。那毒药再厉害,他相信自己咬咬牙,也能熬过去,只要不死人,就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他简直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脸上甚至现出了一丝笑容。

  林月儿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到临头,却还茫然无知的人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松了口气?”她突然问。

  崔镜台身子一颤,忙赔笑道:“在下岂敢?想来那毒药发作时一定相当厉害,在下肯定忍受不了。”

  林月儿没有揭穿他,反而话题一转,问:“你听说过江东悍匪铁头佗吗?”

  崔镜台愕然地点点头,铁头佗的大名曾经一度让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平民百姓,人人谈之色变。此人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是官府要抓捕的头号要犯,悬金高达五万两银子,然而多次围剿都被他逃脱。有次他被一百多个好手围攻,身上受了几十处重创,鲜血流满了全身,却硬是屹立不倒,彪悍得让围攻他的人无不胆颤心惊。最后竟生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逃得无影无踪。

  此后他就再也未曾作过案,有人说他已经伤重而死,有人说他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官府从未放弃追捕,却再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现在崔镜台听林月儿突然提起铁头佗,正不知是何用意,就听她说道:“铁头佗落到我们手里,尝过这儿的一百八十二种酷刑后,尚能保持清醒,骂不绝口,然而当他尝过‘噬尸’的滋味后,第二天就神智不清,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噬尸?”

  “对,这个酷刑的名字就叫做‘噬尸’。”林月儿故意没有说“唯别”,她知道对付崔镜台这样的人,越恐怖的名字越能起到威慑的效果。

  崔镜台果然变了脸色。“噬尸”,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

  “你知道那铁头佗疯了以后,怎么样了吗?”林月儿逼视着崔镜台苍白的脸,一字字地道,“他总说身上爬满了白蚁,硬是拿刀把自已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了下来,最后削得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只听“砰”的一声,崔镜台倒在地上,竟已吓昏了过去。

  “怎么又晕了?”红绡撇撇嘴,不屑地道:“亏他还有胆子敢暗算我们,原来这么不中用。”

  林月儿弯出一弧冷笑:“他这种人一向养尊处优,只有欺压别人的份,何尝受过这等打击,自然熬不住。”

  红绡转着眼睛问:“若他真的疯了,怎么办?”

  “此人过于阴险,反复无常,恐怕不易控制,若是疯了,倒也省事。如果他熬过‘噬尸’的折磨,一定也吓得不敢再和我们作对,到时候再收服他,就容易多了。”林月儿漠然说着,声音透着一抹狠意,随即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崔镜台嘴中,又叫红绡灌了一碗水进去。

  这样一折腾,崔镜台又醒了过来。一看见林月儿,就像见了勾魂使者一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费力挣扎着,却连一根小指头也动不了。

  他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甚。

  林月儿望着他渐渐开始涣散的瞳仁,冷冰冰地道:“你将有一个月不能说不能动,自然也就不能再打什么坏主意。等受过“噬尸”之刑后,如果你还没有发疯,再好好考虑跟我们合作的事,如果乖乖听话,这第二个月的酷刑就可以免了,否则——”她停了停,眸中染上一丝冷酷,“想想铁头佗的下场吧!”

  崔镜台又像来时一样,被拎了回去。等待他的,将是长达一个月的噩梦,至于最后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林月儿一转身,就看到肖阳站在黑暗中,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我对付他的手段太残酷了?”她凤眼斜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肖阳抬起头,昏黄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底有一丝漠然,“他本就是罪有应得。”

  “或者——”她灵动的眸子轻转着,带着半明半暗的探寻,“你是在担心自己身上的毒?”

  “我没有异心,何来担心?”肖阳唇角微微勾起,光影迷濛中,硬朗的轮廓格外分明。

  林月儿释然一笑,清亮的明眸染上一层柔和,正想再说点什么,李青麟走了过来,对她禀道:“小姐,天色已晚,外面又不太平,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林月儿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第29章 月色(大修)

  月上柳梢。

  淡淡的月华透过烟罗窗纱,似蒙昧的珠光流淌了一地。莲花状的红烛在水晶盏中晕开明丽的光华,层层叠叠,映上华丽的织锦屏风,泛起丝丝迷离的涟漪。

  屏风后是一个雕花的精致浴桶,热气自水面袅袅地升起,又轻轻散开,似一幕朦胧的烟纱,茉莉香末在水面漂转轻漾,满室香雾氤氲,缥缈若仙。

  林月儿全身浸没在香气四溢的热水中,青丝如墨色芙蓉一般飘散在水面,闭合的眼眸流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疲惫与慵懒。红绡轻轻为她按摩着额角,手势力道均十分柔和到位。

  “红绡,今晚刺客一事,你怎么看?”林月儿突然问,声音不大,在袅袅雾气中显得有些飘忽。

  红绡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方小心斟酌着回答:“依奴婢之见,今晚刺客有两批,先前几人武功稀松平常,后几人却煞是厉害,若非肖阳出手,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你觉得肖阳是真心帮咱们吗?”

  “难道小姐还怀疑他?”红绡诧异地睁大眼睛,“肖阳武功已经恢复,那几个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有二心,随时可以逃走,或者挟持小姐,夺取解药,可他却选择了帮我们,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诚意吗?”

  林月儿沉默着,水雾中的面容有些迷离,看不清什么表情。半晌,轻轻一笑:“依你之见,肖阳算是通过考验了?”

  “考验?”红绡迷惑不解地望着她。

  林月儿抿唇微笑,手指轻轻拨着水面上的香屑,淡淡道:“今晚的刺客,是对肖阳的一次试探。”

  “试探?刺客不是崔驸马找来的吗?”红绡简直觉得那些白腾腾的水气全都飘进自己脑子里了,整个人都云山雾里,糊涂得厉害。

  “崔镜台这个纨绔子弟,怎能请动这么厉害的杀手?”林月儿不屑地挑挑眉,唇边的笑意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他派出的人不过就是先前那批酒囊饭袋,第二批刺客却是我重金雇请的“天煞门”的顶尖杀手。”

  “小姐请顶尖杀手来暗杀自己?”红绡被吓得不轻,手下不觉重了几分,被林月儿不满地一瞥,忙讪笑道,“小姐,我帮您洗头发吧。”轻轻捞起丝滑如绸的秀发,抹了些玫瑰香露在上面,小心地揉洗着。

  “瞧你吓的。”林月儿打趣了一句,又道:“不是杀自己,只是让他们逼我拿出解药。如果肖阳留下的目的是为了解药,那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若肖阳真的抢走解药怎么办?”红绡似乎有些明白了,两只大眼忽闪几下,突然露出忧色。

  手中的发丝恍惚轻轻一颤,轻得让红绡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红烛的赤影在雾光水波中脉脉流漾,恍然间,竟似染上了似血的杀机。

  近乎凝固的沉默之后,林月儿清冷中略带苦涩的声音,穿过迷一般的雾气,幽幽传来:“若他真的服下那药丸,一个时辰后……就会毒发身亡。”

  “原来解药是假的!”红绡终于恍然大悟,与此同时,一股寒意却沿着脊背往上爬,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愣了片刻,又忍不住问:“小姐不是打算收服肖阳吗,若他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肖阳是柄太锋利的剑,若能为咱们所用,将会无坚不摧,但若他心怀异心,却会是最可怕的敌人,难道你忘了巨蝎帮的前车之鉴?”

  水面动荡的光影映在林月儿眼中,时明时暗,隐晦难测,最终,归于平静。

  一种压抑的,将所有情感都深埋在水底的平静。

  她微微垂下双目,一字一句透着凝重的清寒:“不能收服,就只有毁去,我,别无选择!”

  房中一时沉寂,水雾袅娜的姿态仿佛也有了瞬间的静止,随后,又一丝丝、一缕缕朝四处散去,渐渐溶化在空气中,渺然无迹。

  林月儿突然轻蹙眉端:“红绡,水冷了。”

  红绡伸指悄悄一试,水并不冷,恐怕是小姐心里感觉冷吧。她心底漫出无声的叹息,提起地上一个雕花提梁壶,小心注入热水,又用手轻轻划动,将水搅匀。

  她一边做着这一切,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道:“原来小姐一直对肖阳不放心。这次带他来京城,奴婢还以为小姐已经完全信任他了呢。”

  “你以为我让他了解咱们的秘密,就是信任他?”林月儿嘴角牵起淡淡的讽意,“不过是试探罢了。若他真的有所图谋,知道咱们这么多秘密后,定会忍不住行动,一旦他有任何异动,我马上就会知道。”

  “原来小姐早有安排。”

  “若不派人密切监视,我怎会放心让他进入圣月山庄?他武功恢复后,虽极力掩饰,但日常举止仍不免泄漏一两分。监视他的人都是一流高手,对真气的变化最为敏感,一发现他功力恢复,立即禀报了我。”

  “小姐事先已经知道?”红绡讶然问,“那为何不揭穿他呢?”

  林月儿眸光沉沉:“我想知道他隐瞒此事的目的,所以才找了杀手来试探。若他一直不出手,或是趁机抢夺解药,我都可以断定他别有用心,但没想到他——”

  “他怎样?”红绡忍不住追问。

  “他告诉我,之所以隐瞒此事,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让我明白,他的武功对我很有用。”林月儿微微一笑,眼神越发如湖水一般幽深,“他实在很聪明,知道若一早说出此事,很可能又被我用化功散压制,是以刻意选在救人之后。他既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借机表明了合作的诚意,我若再用化功散,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小姐不用化功散,难道不怕……”

  “无妨,他体内还有‘唯别’,自然投鼠忌器。而他武功恢复后,就有能力做更多事,他做得越多,露出破绽的机会就越大。”

  “可是——”红绡迟疑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万一他是真心跟咱们合作呢?”

  “我何尝不希望如此?若能收复他,咱们不仅拥有天下第一高手的武功,还能获得天下第一帮的势力,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然而——”林月儿幽幽一叹,“传说他跟张天化情同父子,怎会轻易背叛对方?他答应跟咱们合作,焉知不是假意?而且肖阳此人太聪明,太厉害,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她凝视着水面粼粼浮动的波光,光影闪烁莫测一如她复杂的内心。

  有些话她并没说出来,她心里不仅有担忧,更有害怕,怕自己会动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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