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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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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真没眼光。”他假假地点头表示同意。
“你要试试吗?这是要送你的哦!”然后她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
“诶?呃!”他开始纠结……
“试试吧试试吧,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袍子耶!”她拿着袍子踮着脚便往他身上比划,上下其手。
“不不不……”那时,他一头冷汗。
“怎么了?你嫌弃?”她停了手,却是可怜兮兮地道。
“怎么会!这么珍贵的袍子我得拿回家好好收藏起来。”
“真的?”她狐疑。
“真的。”他点头。
其实……他真的有好好收藏起来吧……
范蠡转身,径直走向卧房,开始翻箱倒柜。
“大人,你要找什么?”难得见到一向温和的范蠡如此失态,丫头们惊慌失措。
“一件袍子。”范蠡回头,“我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大人说的……该不是……”有人小小声地滴咕。
“你知道?在哪里!”范蠡一把拎出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问。
那个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忙道,“夷光姑娘收拾屋子的时候清理出来,送给马房当抹布了。”
范蠡转身便直奔马房,那件本来就不好看的袍子真的成了一块破布,被打扫马房的杨二搭在肩上。
“还给我。”范蠡开口,脸色很不好。
杨二吓了一跳,忙趴到地上,“大人,我没有偷东西。”
“把你肩上的那件袍子,还给我。”
杨二抖抖缩缩地看了看自己,确认自己肩上没有袍子……
范蠡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拿了那块破布,转身便走。
马房的拐角处,是一脸苍白,摇摇欲坠的夷光。
无尽的黑暗,冗长的梦境……
香宝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变小,恍惚间回到童年时候,爹爹最喜欢抱着她,用硬硬的胡须扎她的脸,痒痒的……
娘温柔地给她梳小辫……还有姐姐,姐姐哄她睡觉……
还有弟弟……总是拖着长长的鼻涕,揪她的小辫……
然后……爹爹不见了,娘温暖的怀抱变得冰冷……弟弟也不见了……
还有姐姐……还好,还有姐姐。
“香宝,香宝……”有人喊她,很急切的声音。
香宝睁开眼睛,看到卫琴焦急的神情。
“你吓死我了。”见香宝醒了,卫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眼睛有点发红。
“头好疼……”香宝忽然半眯着眼睛喃喃,声音软软粘粘的,仿佛在撒娇一般。
卫琴这才发现她面色酡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
“阿娘……香宝要吃浮圆子……”香宝伸手扯了扯卫琴的衣袖,撒娇。
阿娘……
卫琴抽搐了一下,“浮圆子?”
“嗯……浮圆子……”香宝乖乖点头,“好甜好甜……”
卫琴一个头两个大,他根本不知道浮圆子是什么东西。
“浮圆子……”香宝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眼里一片雾气朦胧。
“好!给你做!”卫琴头脑一热,豪气干云。
“嗯……阿娘最好了,阿娘最疼香宝……”
卫琴大受打击,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开始纠结浮圆子是个什么东西,正纠结着,忽然看到不远处有几点殷红,走近一看,原来是红红的果子,也许……可以冒充一下。
反正那个丫头对着他都能喊娘了,对着这红果子叫浮圆子也不是没可能呀。
这么一想,卫琴卷了袖子便去摘果子,只是这果子树长得有点悬……真的很悬,整个树杈都长到悬崖边上,悬空一片啊。
偏偏那果子离得比较远,卫琴担心香宝的病,便想速战速决,爬上树便去摘果子,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卫琴直直地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那一刹那,卫琴的念头是……香宝怎么办。
“嗡嗡嗡……”有恼人的小虫子。
卫琴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挂在一颗树上,崖下的气候很奇怪,比崖上暖了许多,而且树上有好多……蜂巢?!
一只蜜蜂飞到他的鼻尖上停下,然后便一阵刺痛……竟然敢蛰人!卫琴怒了,伸手一挥,便砸在蜂巢上,这一下可不得了,“嗡”地一下窜出一群蜜蜂,黑压压一片地扑了过来。
卫琴头大如斗,忙拼命爬了上去,大概是崖上气候较冷的缘故,那些恐怖的小蜜蜂并没有追上来。
坐在地上,卫琴忽然注意到刚刚砸到蜂巢的那只手上散发着香甜的味道,狐疑地舔了自舔,好甜……
甜甜的……
卫琴咬了咬牙,拿布蒙了面,翻身又爬了下去……
经历了咳嗽,发烧,说糊话……香宝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有一阵恍惚,很干净的农舍……这是哪儿?
香宝缓缓坐起身,门忽然“吱哑”一声被推开,阳光从门外透了进来,香宝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阳光,随即看到一个红衣的少年……
“你是谁?”愣了愣,香宝疑惑地道。
卫琴吓了一跳,“你不记得我了?”
“好熟悉的声音喏……”眨了眨眼睛,香宝一脸的困惑。
“卫琴,我是卫琴!”卫琴冲到她几边,连声道。
“嗬?!”香宝往里头缩了缩,“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
卫琴一头黑线……他这到底是为了谁,他这是何苦呀……
挺漂亮的一张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包,肿得像猪头一样,香宝好奇地抬手戳了戳他鼻梁上一个肿肿的小红色。
“你干什么?!”卫琴痛呼,用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瞪她。
香宝缩了缩脖子。
“喏,吃了。”卫琴转身,拿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给她。
“这是什么?”香宝好奇的接过。
“你吃吃看。”
“好甜……”
卫琴得意的笑,一笑又牵动了脸上的包,疼得嘴角又抽搐起来。
范蠡将自己关在房中,对着一件破布袍子整整一天,谁也不见。所有关于香宝的一切,他一点一点,仔细回想。
“你想啊,等我凯旋归来,骑着高头大马,把我的香宝从留君醉里堂堂正正地娶回来,多威风啊,是不是?”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哦。”
“是啊,很不错呢。”
“你好温柔呢,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每次温柔的时候,都会骗人……”
“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呐!你说的哦,等你凯旋归来,就会骑着高头大马,到留君醉来娶我!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哈哈,在下不敢。”
“那还差不多。”
“嗯,我的香宝一辈子都会快快乐乐,我怎么舍得让你流眼泪呢……”
范蠡咬牙,狠狠一拳捶在墙上。
“你又骗我!你又骗我!你又骗我……”那一日,香宝在越王府看到他,她那样哭着对他吼。
他……果然又骗了她。
他曾经发过誓不再让她流一滴眼泪,可是她却为他流了最多的泪。
他甚至……默许了香宝代替西施去充当美人计的棋子……
文种神色匆匆地走进范府时,范府的仆役都一脸得救的神情,忙将文种引到范蠡门前。
文种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夷光,抬手敲门。
“滚。”里头,范蠡低低地吼了一个字。
“我是子禽。”
门开了,文种走了进去。
门又关上,夷光的脸色更白了,有丫头忍不住上前扶着,怕她会突然晕倒在地。
看到范蠡的神情时,文种便都明白了,“你……记起来了?”
范蠡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文种,“我真的做不到,我不能让香宝去吴国,我要去土城接她。”
“香宝没有去土城,她被劫走了。”
“什么?!”范蠡大惊。
“应该没有危险,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希望能够在君夫人之前找到她。”文种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又道,“莫离死了。”
范蠡猛地站起身,“怎么会?!”
“君夫人用莫离威胁香宝,刚烈如莫离,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妹妹的牵绊……”文种低低的说着,声音有一丝暗哑,“我去晚了……是我去晚了……”
范蠡握拳,指关节微微泛着白,他有点不敢想象,如果香宝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出去打探的人明天应该有消息,我必须见香宝一面,告诉她莫离的事……还有一些莫离托付给我的事情,我也得帮她做好。”文种缓了缓气,又道。
“我也去。”
“不行,目标太大,会引起君夫人的注意。”
范蠡坐回原位,没有开口。
下午的时候,香宝正在屋里发呆,忽然听到卫琴在屋外和谁在争辩。
“让我见香宝,我知道她在这里。”是文种的声音。
香宝跳了起来,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满面胡渣,一身衣服皱皱巴巴,哪里还分辨得出是那个曾经意气纷发的少年谋士。
“子禽哥哥……”香宝喃喃。
文种看向香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
香宝扯了扯唇角,算是笑过。
卫琴看了看香宝,侧过身让文种进了屋。
“香宝,莫离她……”文种抿了抿唇,有些困难地开口。
香宝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文种怔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这是莫离留给你的东西,她说……香宝最喜欢这个。”
香宝接过,打开,是一袋金子。
果然……是她最喜欢的。
香宝垂下脑袋,文种以为她在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香宝却是忽然抬头,眼睛里只有血丝,却无半滴眼泪。
“是谁?”香宝开口,声音冰冷彻骨。
“什么?”文种心里一惊,此时的香宝与平日里娇憨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谁杀了她!”
“是服毒自杀。”
“毒?哪里来的毒?谁给她的毒?!”
“她接了君夫人的旨意入越王府时,便在耳坠上便藏了毒的。”文种的眼里有深切的哀痛,“我找到她时,她已经……已经快不行了。”
香宝咬唇不语。
“莫离说,不希望你为她做任何事……吴王阖闾也好,君夫人也罢……希望所有的仇恨都随她而去,你只需要继续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当你的小香宝就好了……”
“不成为你的拖累……这是她能给你的最后的保护……”
“所以,你尽快离开越国吧,我能找到这里,君夫人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文种见香宝神色不同寻常,只得软声劝她。
半晌,香宝终于动了,她抬头看向文种,面色苍白如雪。
“拖累?保护?姐姐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姐姐……我早就死了呀……”香宝失神的喃喃,“或许在吴王阖闾下旨灭门的那一天,我就冻死在阿娘的怀里了……我就已经死了……我是因为姐姐还一直活着的……因为我不忍心抛下姐姐一个人……”
“你说,姐姐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香宝目光涣散,却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会流眼泪,是因为还有心,有心才会痛。可是,如果心都死了,又怎么会痛呢?不会痛,自然没有眼泪了。姬公子曾说过,能哭也是一种幸福,他曾问她什么才是最难过的,他告诉她,最难过的是没有眼泪。
现在,她真的……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呢。
她的心死了,枯了,她不会哭了……
没有姐姐疼着宠着,她便什么都不是,连唯一一个和“香宝”血脉相连的人都没有了,香宝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六、血脉相连

阳光从屋外透进来,却仿佛照不到香宝的身上,香宝就那样站在阴影处,无声无息。
文种心里一阵刺痛,莫离……又怎么舍得留下她一个人呢……”
莫离,那个倔强的女子,对她来说,再没有什么是比香宝更重要的了,她甚至可以为了不至拖累她而去死……她难道不曾记得,她是答应了要与他相守一生的……
明明说好相守一生的……
他看到她将那枚珠钗佩戴在发间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
她……又将他至于何地?
文种惨然一笑,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年,这个少年就是莫离说的……可以代替她保护香宝的人吗?
就连最后一刻,她都为香宝做了最好的安排呢。
“你是卫琴吧。”
卫琴微微一愣,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立刻带香宝离开这里,离开越国,越远越好。”
卫琴沉吟了一下,点头。
“姐姐的尸身……在哪儿?”香宝忽然开了口。
文种静默半晌,终是开口……
“在我府上。”
“我要见她。”
“不行,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文种皱眉,“不要任性。”
香宝咬唇。
连最后一面……都不可以见吗?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你姐姐。”文种抿唇,说完,转身走出门去。
香宝摇头,上前一步,揪住文种的衣袖,“子禽哥哥。”
文种停下脚步。
“少伯……恢复记忆了。”
揪着他衣袖的手微微一紧,香宝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子禽哥哥……”
半晌,香宝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子禽哥哥,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现在……我是不是还可以待在留君醉里,当我的傻香宝……”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文种垂下眼帘,低低了说了句“保护好自己”,便大步出了门,跃身上马,狠狠扬鞭策马而去。
香宝站在原地看他离开,一动不动,如泥塑的人儿一般。
卫琴走上前,轻轻抱住她,“我会保护你的。”
香宝没有动。
听了文种的话,卫琴决定立刻收拾东西就离开这里,只是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原本破败的农舍在他的打扫整理下,好不容易干净整洁,有点像个家的样子了。
四下打量一番,卫琴发现这里什么都带不走,他带着香宝两手空空的来,如今也只能两手空空的走了。
从始至终,香宝都呆呆地站门口没有动过。
看着她木然的样子,卫琴下意识地捂了捂脸,脸上的肿块刚刚消失……
“香宝,你等等,我出去一下!”卫琴对着香宝说了一句,便冲出门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我一会儿就回!”
香宝仍然没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突然,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竟然是越兵,足有数百人。
他们……竟然这么快找来了。
鼻尖忽然一凉,怎么了?下雨了?
仰头看时,却是漫天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真早啊。
看来,又是一个严冬。
会很冷。
香宝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门前的篱笆处停下,那个篱笆是卫琴弄的。
“只在你一个人吗?”为首一个,是史连。
多达数百人的越兵,如果只是为了带回她,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他们是为了制住卫琴而来的吧。
“我随你回去。”香宝忽然开口,“现在就走。”
香宝意外的好说话,倒是让史连有些惊讶。
“怎么?”香宝淡淡扬眉。
“好。”史连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见到这个少女,他竟然觉得她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缓缓走出门槛,再回首望了一眼那个卫琴一点一点亲手建造起来的家,香宝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情绪。
其实,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不错呢……
……如果姐姐没有因她而死的话。
“走吧。”香宝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丑八怪,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忽然,卫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他扬着手,手中高举着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他的脸上又添了几个小疙瘩,红红肿肿的……
似乎是看清了小屋周围的越兵,那愉悦的声音戛然而止,高举的手缓缓垂下,卫琴脸上明朗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眼神突然之间阴郁得有些怕人。
没有再开口,卫琴忽然快步冲到院前,将香宝护在身后,左手紧紧按住剑鞘,右手拔剑。
史连定定地看了卫琴半晌,忽然大斥道,“好个贼人,色胆包天!私自带走王的女人,竟然还敢现身,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周的骑兵纷纷上前,将卫琴困在了中央。
“住手!”眼见着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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