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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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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苏维不停往燕七碗里夹菜，眼看堆成一座山了。二人旁若无人、眉目传情，简直当他是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燕七眉眼弯弯，那种笑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从心底溢出来的喜悦像喷涌而出的泉水，汩汩地往外直冒、刹都刹不住。
燕七端起碗，左手微微发抖，掌心一滑，整个碗砸在地上。
……
“对不起。”他试图去捡，肩上剧痛难耐，手抖得越发厉害。
燕十三心里咯噔一下，喜悦之情瞬间寂灭。
“没事，没事，我再帮你换一个”，苏维笑容不改，将碗重新换过，又重新帮燕七夹过一轮，压低声音调戏道：“你是想要我喂你，才将碗砸了的么？”
“不……不是……”
苏维大咧咧道：“那你还愣着干嘛，把碗放桌上，用右手吃饭不就行了？”复又嘻嘻笑：“虽然我也很想喂你，又不是第一次了，但你师兄在旁边看着，总归……总归有些难为情……”
燕十三抓狂，这个死女人，她竟然还露出无限娇羞的模样，她几时学会的啊！
燕七赶紧埋头默默吃饭，再听苏维说下去，他一定会脸红。
苏维不停夹菜，燕七一直微笑着，细嚼慢咽。
“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儿才行，养胖了抱起来才舒服。”
燕七默默低头，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苏维又夹了几只小巧玲珑的糯米团子给他，燕七微微顿了一下，依旧夹起一只咬了一小口。
苏维用哄孩子的语气道：“要大口吃哦。”
燕七笑笑，虽然吃得斯文好看，到底将几只团子一一咽了下去。
燕十三兴致勃勃地看他一路被调戏，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燕七今日似乎吃得太多了点儿。本来这样的饭量对一名成年男子来说并不算太过分，只是，他一次吃不下这么多。
燕十三抬头看燕七一眼。
算了，他这么开心，给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反正苏维迟早都会发现。
燕七忽然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去喝点水。”然后匆匆而去，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一样。
苏维一愣：“他那么急做什么？”
燕十三叹气，又看了苏维一眼。
苏维即刻察觉不对劲，几步跟了过去。
燕七趴在厨房边，吐得脸色惨白。他漱漱口，洗了把脸，又将水珠擦拭干净，微微喘息，右手死死压住胃部，回头就看见身后的苏维。
“你不舒服？”苏维冷冷看着他。
燕七有些忐忑不安，低头道：“对……对不起，糟蹋你的一番心意了。”
苏维几步上前，拉住他左手，微微往上抬，“疼么？”
燕七摇头，有些不明所以，强忍着肩上的尖锐痛楚。
“这样呢？”苏维又抬高了几分。
“没……没事。”只要苏维高兴，怎样都好。
“这样呢？”苏维再度抬高了几分。
“嗯……”脸色煞白。
苏维脸色如霜，怒道：“我问你疼不疼！”
燕七有几分无措，他应该回答疼还是不疼呢？“你生气了？”
苏维将他的手甩开：“我是生气了！”
燕七抬手捂住左肩，小心问道：“那你怎样才能不生气？”
苏维正色道：“我是你什么人？”
“妻子。”
“夫妻本就该患难与共、赤诚以待，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你左手痛得抬不起来，你不告诉我；你的胃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你也不告诉我；你身上难受知道要下雨了，你还是不告诉我；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你明明想让我留下来，你依旧不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对不起。”
苏维吼道：“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干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才更让人担心！我时时刻刻都必须去想，你是不是不舒服了，是不是哪里痛了，是不是不开心了……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肯说，我自己想出来的事情才更可怕！”
燕七上前一步，紧紧搂住发怒的苏维，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别总把事情往坏处想，今日我只是吃得太多……”
苏维抬头怒视他。
燕七摸摸她毛茸茸的头发无奈道：“我的胃好像的确有些毛病，似乎吃不了太辛辣的东西。平日里，只要一次不要吃太多，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苏维担心道：“手呢？是因为我推了你，撞伤了么？”
“傻瓜！你别什么事情都怪在自己头上。其实已经有好些时日了，有些使不上劲，有时候能抬起来，有时候不行。”
苏维伸手紧紧圈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
燕七安慰道：“小维，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的。”好好陪你到最后一天为止。
苏维闷闷道：“其实你不是生病了，你是中了一种叫千日劫的毒……是不是很痛很痛？以后，我一直陪着你熬过去好不好？”
燕七微微叹息：“小维……下次，你能不能别看？”
苏维抬头看他的眼睛。为什么？你刚刚还说什么都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你给我留点儿尊严，可好？”
苏维紧紧抱住他：“那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有事。”
燕七收紧了手臂，默默闭上眼睛。
此刻，他心痛到极点。
他无比痛恨自己，恨自己太过自私。
他贪念那份温暖，他贪婪汲取着苏维带给他的希望，他放任苏维一点一点陷下去。
可当他离开的时候，苏维一个人该如何面对？
他该如何答应？他陪不了她一辈子。
☆、80瘴气密林
郾城，琉璃巷丙葵号，一座颇为清雅的小院。
燕十三叩门而入，一名白胡子老头迎面冲出来，急急问道：“他们都说殿下薨了，你却传信于我说殿下还活着，到底是真是假？”
“千日之期就快到了，晏先生到底找到办法没有？”
“你的意思是，殿下果真还活着？”
“殿下活着，只是前尘往事尽皆忘却，身体也越来越差，晏先生要是再没有办法恐怕凶多吉少了。”
晏青迟疑半响道：“药王谷晏某已然去过了，家师确已仙逝多年，谷中几位师弟师妹之中，也只有小师妹的医术在晏某之上，只可惜，她对千日劫也是束手无策……”
“那就是没办法了？”
“也不尽然！药王谷虽然没办法，但小师妹给我指了条明路。世人皆以为神医门是世间医者之首，却不知神医门师从药王谷。家师鬼手药王却也有自己的师父，当年，毒医灵谷的毒圣、医仙二人才是世间施毒用药的巅峰。只是，毒医灵谷不为世人所知，百年来，无人能入，也没人知道毒圣医仙二人是否尚在人间。根据小师妹的指引，晏某寻访数月之久，倒是找到了灵谷的入口……”
“那还等什么，我们即刻启程便是。”
晏青不屑地看他一眼：“燕将军是闯过药王谷的，可曾进去了？”
燕十三语塞，药王谷的机关阵法他都在行，但面对毒气瘴气他却毫无办法。
“灵谷比药王谷更难闯，连现任药王谷谷主、我那惊才绝艳的小师妹都没办法进去。”
“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不是，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燕十三将晏青带了回去。
晏青面对靖王行了躬身之礼，口称：“晏某拜见燕公子。”
燕十三介绍道：“这位是神医门门主晏先生，你的病有救了。”
燕七微微一愣，同样躬身回礼道：“见过晏门主。”
晏青抬头，仔细打量燕七。他叫他晏门主？他以前叫他晏先生。还有，靖王殿下几时给人回过礼？
晏青与燕十三互望一眼。没骗你吧，他确实不记得了。
晏青的到来让燕十三和苏维十分喜悦，只有燕七依旧淡淡的，对自己的生死似乎并不那么挂怀。
燕十三着实有些不懂，忍不住私下问道：“如果灵谷能医好你的病，你就能摆脱那种折磨人的痛楚、好好活下去，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积极？”
燕七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小维告诉我，我是中毒并非生病。如果……如果我没事了，小维会不会离开我？”
燕十三一惊，他一心只想着让燕七活下去，以至于忘记了，如果燕七没事，苏维还会留在他身边么？
燕七淡淡道：“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小维那日突然冲我发脾气，我分明看见她眼底的恨意。我从未问过你，我是什么人、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我与小维之间绝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小维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儿，她会照顾我、关心我、对我很好，但你知道么，背地里她常常会自己打自己，她每对我好一分都像是犯了天大的错一样，我曾亲眼看见她背着我煽了自己一耳光，你可知当时我有多心痛？我与她之间，要么横贯着国仇家恨、要么间隔着江湖世仇。小维是恨我的，对不对？她肯留在我身边，不过是因为我将不久于人世。”
燕十三默然无语。燕七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他死了，苏维可能会殉情，可如果他活着，他只能是苏维杀父弑兄的仇人。
燕七叹息道：“师兄，千日劫的确让我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可你相信么，有的时候我居然会庆幸自己身中奇毒，因为……那能让小维留在我身边。”
燕十三悚然动容。千日劫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千日劫带给燕七的痛楚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但燕七此刻却告诉他，他庆幸自己身中剧毒，他宁愿忍受这种让他几乎崩溃的剧痛，只为了能让苏维留在身边？
燕十三只觉得心脏被人猛抓了一把，颇有些难以言说的心疼：“那你就放任自己等死么？”
“不，其实我也很矛盾。我怕我死了，小维会伤心难过；可我又怕我活着，小维会离开我。我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贪婪、更不该那么自私，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就此放手。
燕十三拍拍燕七的肩膀，他很难想象，做事狠绝从不留余地的萧倬言也会有患得患失的一日，也会有“自私”和“舍不得”的时候。
因为从未真正拥有，所以他能将自己逼到绝境。可一旦拥有了，他才知道被人捧着手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所以，才会无比珍惜。
四人终究是踏上了寻访毒医灵谷的道路。
灵谷的入口差不多是纯石叠成，一无树木，雨淋日炙，湿热重蒸，毒物的痰涎、矢粪，布洒其间，那里的河流溪水不是绿的就是红的，腥秽逼人。
四人首先遇到的是山中弥漫的污浊瘴气，虽然一路上有晏青以药相抗，但依旧有些头痛恶寒，腰背强重。
走了大半日，还未能走出密林，四人之中苏维反应最大，脸色煞白，心胸闷塞，呕吐连连。
燕七一路照顾她，搂着她喂水喂药，又熏烧了不少雄黄、苍术之类药物，用于避瘴。
眼见苏维冷汗淋漓、脚下虚浮，燕七实在心疼，蹲下道：“小维，我背你。”
“可是，你才是病人，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一句话未完，苏维又吐得稀里哗啦。
“没事的，快上来。”
苏维有些迟疑。
燕十三忍不住插嘴道：“苏维，你也别太小看他了，只要千日劫不发作，背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有一句话燕十三忍住了没说，同样的身体状况，他还曾统帅三军上阵杀敌呢。
苏维搂着他的脖子，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又低低嘱咐道：“你要是难受了，就放我下来。”
燕七只觉得耳边吐气如兰，柔软的发丝轻抚着他的脖子，一时心里暖暖的，像一弯温暖的泉水四围环绕，沁人心田，就算左肩有些刺痛，也并非难以忍耐了。
苏维很快就趴在他肩上昏睡了。
燕七让晏青将草药烧得更旺些，一时浓烟滚滚，瘴气倒是驱除不少，也熏得燕七低低咳嗽起来。他背着苏维，双手交叠在身后，狠掐位于拇指外侧的少商穴，强行止咳。
燕十三看得直摇头。
又走了小半日，几人终于走出瘴气密林。
燕十三颇为服气地拱手道：“多亏有晏先生在此，否则咱们非闷死在密林之中。难怪灵谷百年之中无人能进，光这片瘴气林就能阻隔了多少英雄豪杰。”
燕七在石头边放下苏维，请晏青替他切脉，自己抬手擦了擦额上、鬓间的汗珠。
“小维有事么？”
“瘴气在表，发汗及针即可痊愈。倒是你会比较麻烦，中瘴之人骨节烦疼，你虽中瘴不深，但坏在本有寒痛之疾，怕是会难受好些时日。”
燕七笑笑，搂着苏维低声唤道：“小维你醒醒，我们出来了。”
苏维慢慢醒转，即刻又吐得稀里哗啦。
燕七急忙帮她抚胸拍背，又将水囊凑到她唇边，小心喂了她几口水。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二人几乎默契地同时开口。
苏维有些担心地望着燕七，眉心深蹙，伸出小手揉揉他的左肩：“你怎么不叫醒我，背了我那么久，肩膀是不是疼得厉害？”
“是有些痛，好在还能忍耐。”
此言一出，苏维不觉得什么，燕十三和晏青傻愣愣看着，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了。如果是萧倬言，此刻一定强撑着说“没事”，他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坦诚过自己的伤痛？燕七果然不是他。
燕七蜷起食指，轻弹苏维紧蹙的眉心，语声温润道：“皱眉头会长皱纹的！我要是难受得紧了会告诉你的，别成日瞎琢磨。”
☆、蛇窟箭阵
三人出了瘴气密林，晏青有件事怎么也没想通，为何他、燕七、燕十三对瘴气的反应都没有苏维那么大，似乎苏维的反应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晏青出身药王谷，整日与各类药材打交道，再者进出药王谷也会遇到瘴气，虽没有这么大片，但来往多了抵抗能力也就强了。但燕七和燕十三又怎样避开的？
燕七对此也想不通：“难道瘴气还分男女不成？”
“瘴气是分不出男女的，只是二位燕公子身上是否有避毒之物？”
燕十三想了想，从手腕上掏出一根红绳，上面镶着一粒拇指大小、通体乌黑透亮的木头珠子：“会不会是这个东西？”
晏青接过一看，惊讶道：“青衣隐士燕大侠的木灵珠？原来你身上有这东西，难怪了，这东西虽无解毒之效，但驱毒避瘴却最为有效。”
燕十三晃了晃木灵珠：“我还以为老头子送了我个没用的木头珠子呢，差点儿就扔掉了。”
燕七郁闷道：“晏门主，您怎么不早说？”从脖子上解下同样一颗木灵珠，默默栓在苏维的脖颈之上。
燕十三咂舌。自从成了燕七，他心里、眼里满满都是苏维，再也看不见旁人。
苏维笑嘻嘻地摸摸燕七送她的第二件礼物，并不推辞，反正都已经出了瘴气密林了。
四人休整一番正准备上路，苏维忽然惊叫一声，“蛇”，脸色吓得惨白。
远处草地上，四五条青红小蛇悉悉索索，还扬起身子吐着信子。
燕七握住她的手心，将她拦在身后：“你很怕蛇么？”
苏维点点头。
“别怕，有我在。”燕七将手心紧了几分。
几人一路前行，路上的蛇却越来越多，燕十三仗着轻功好只管一路躲避，晏青不知道掏出什么药粉在身上一通乱洒，蛇见了他就绕道走，燕七则一手护住苏维，抽出腰刀一路斩杀，一时蛇血四溅、半截蛇身乱飞，却没有一条蛇碰到苏维。
走到一洞窟门口，晏青喜道：“就是这里了，过了这个洞窟，就真正到达了灵谷内部……”话音未落，他已经看见洞窟里密密麻麻涌出无数条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蛇，蛇身大的有碗口粗、小的比拇指还细，有的黑白相间，有的通体翠绿，有的斑斑点点……层层叠叠，像一层层巨浪一样蠕动着滚滚而来，看得人汗毛倒竖。
饶是晏青见惯了毒物，此刻也觉得浑身酥酥麻麻，恶心得要命。
苏维虽然强撑着镇定，心里已是害怕之极，她本就十分怕蛇，更是从未见过这么多昂头吐信的毒蛇，像是一条条蛇都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冰冷的蛇身爬过每一寸肌肤。
燕七紧紧搂住她，将头按入怀中：“别怕，我不会让它们碰到你的。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苏维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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