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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鸠声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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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王后?”宛若对天子的行为不耻,对王后也就少了敬意。

“也是你的表姐。”

“宛若不敢高攀。”

“本就血脉相连,何来高攀之言。”

“既是血脉相连,王后何以无视你的舅父,被无理扣押,不管不顾。”

“天子现在是一匹没有笼头的骕骦,哀家老了,套不住他了!或许你能。”王后的话,让宛若着实吓了一跳。

“我对这匹骕骦没有兴趣。”宛若冷冷地说。

“那你对你君父的安危总是感兴趣吧。”

“我君父怎么样了?”宛若急切地探问。

“哀家去看过他,天牢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他年纪大了,哪能经得住这些。他比以前羸弱多了。你再在向阳这般耽搁下去,只怕天子一怒之下,后果无法挽回。”

“好吧,明天我就起程赴商阳。”

“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宛若还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后可否坦诚相告。”

“说吧!”

“王后为什么要纵容天子耽于淫乐,难道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当然介意,可是在后宫恣情纵乐,总比他屠戮天下要好。天子八次挂帅出征,天下多少生灵涂炭!”王后的话,让宛若出乎意外。

“可是,多少女人的一生就葬送了,那些女人的韶华和眼泪,就那么轻贱吗?”

“没有天下太平,多少男儿抛尸荒野,他们的妻儿老小,千千万万的家庭,多少人的幸福,难道不比几百人,即便是几千个女人的幸福来得重要吗?”

“难道每个女人后面不是一个个家庭吗?骨肉相离,爱人绝别,那种剜心的痛,就可以被漠视吗?幸福之于每个人都是一样,为了成全一个人的私心,就以践踏无数人的幸福作为代价,这公平吗?”

“你这是大逆不道,他是天子,本就高高在上,他高兴了,才有天下人的安宁。否则!”

“否则什么?”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这是霸道,不是王道。殊不知天作孽犹恕,自作孽不可活。王后娘娘,请便!”宛若一幅送客的表情。

王后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知道,你今天的处境是谁造成的吗?”

“当然是你口中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天子。”

“你错了,促成这一切的是虞国的国君虞展成。如果不是他,天朝和宛国早已兵戈相向,死伤遍野?”

“为什么?”

“虞子南竟然为了等你,苦熬八年,情到痴的地步,你说他的父亲能容得下你吗?殊不知‘红颜祸水’,妲己害国,骊姬倾晋,前车之鉴,后人早已浸入心骨。”

“荒谬!你在离间,我不信。”

“天子本来兵围宛都,为什么忽然撤兵,为什么突然在商阳会猎诸侯,为什么你的君父会被扣押。宛国与天朝开战,势必把虞国拖下水,你想想,在虞国国君眼里,你重要,还是虞国重要?”

宛若费力地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极力绷着,不让自己在王后面前崩溃。

“那你就不担心我祸害天朝吗?”

“有哀家在,谁也别想掀起大浪。”王后自信地说道。

“你不觉得太自信了吗?”

“如果你能好好侍奉天子,或许你可以替代哀家母仪天下。”

“王后你的舵,是不是转得太快了。”

“这是哀家的心里话。”王后长叹一声说道。

“哀家来还要告诉你,后天,王宫要举行大宴会,到时群臣毕集,为庆祝亚相西征凯旋,为你接风洗尘,希望你能有所准备,最好能拿出一个赏心悦目的见面礼,把天子哄高兴了,保不准你的君父立马脱离桎梏。”

王后走后,宛若瘫在地上,斜阳像梦境一样暗淡飘忽地照着她憔悴的花容玉貌。

 51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三)

宛若倚在卧榻边,窗上竹帘半卷;冷风拂过;鲛绡珠帘晃动;兰烛烛光摇曳;一室清冷。

忽然从窗外,投进一个缣帛揉成的团,打开一看;上面一行小字:

“ 到莲心亭一会。”下款是夏某。

宛若移步到窗边;见楼下树影婆娑处,有人提着一盏明角灯,光圈里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在向她招手;那人应该是夏子渡无疑。

宛若洗了把脸,披上风氅,就要出门,随身服侍的人,紧随跟上,宛若说道:

“屋里闷得很,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就别跟着了。”

“是!”几个已经跟上的小侍女,应声止步,两个年级稍大的女官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

“本公主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宛若生气地斥责道。

两名女官对望一眼,说道:“我们奉命照顾娘娘,不敢擅离左右。”

“你们到底是照顾我,还是软禁我,我出去走走,你们还要盯梢吗?”宛若厉声说道。

“奴才不敢!”女官跪下战战兢兢地说。

“最好是这样。”宛若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女官站起来,一个对着另一个说:“这宛国公主平时看起来温婉柔弱,发起脾气来还挺吓人的。”

“可能是王后娘娘刺激她了吧。”

“别瞎说!小心隔墙有耳。”

秋来风凉雨疏,夜寒水瘦!

宛若从楼上下来,故意避开路径,贴着墙根,踩着泥泞的草坪,来到房后的草坪上,子渡见到宛若从草地灌木丛后闪了出来,有点惊讶。

“公主怎么不走前面的鹅卵石小径,从这里出来,当心踩一脚的泥。”

“楼上有太多眼睛,为了逃离她们的视线,没办法,就只能这样了。”宛若小声地说。

“那就到莲心亭,那里说话方便一些。”

夏子渡提着明角灯,在前面领路,他对这里的环境了然于胸,几个迂回,就到了莲心亭。

“这么晚把公主叫出来,在下冒昧了。”

“宛若和夏公子都是朋友了,公子何必客气。”

“王后来过,是吗?”

“嗯!”宛若点点头。

“她是劝娘娘进宫吗?”

“不,是逼迫我进宫。她那拿我君父的安危要挟我。”

“素闻王后贤良淑德,深明大义,没想到竞和天子是一丘之貉,桴鼓相应。”

“那倒也未必,也许还各怀鬼胎呢!”

“公主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要面对的,终究逃避不了。”宛若哀戚地说。

宛若在莲心亭临风哀叹。

夏子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宽慰。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子,忽明忽暗,黑如墨色的夜色下,仿佛整个向阳城都在沉睡。夜风吹得衣袍簌簌作响。子渡站在宛若的身后,深黑的眼眸,灼灼发光,两人一前一后,她不动,他不言,一经地沉默。

许久,子渡才有些艰难地说:

“公主那日挣得的金币,子渡已经派人送去宛国赈灾了。”

“多谢夏公子慷慨!”

“公主一入深宫,今后也许再无相见之期。与公主相处的这几日,虽然短暂,不过子渡将一生难忘。”

“宛若感谢夏公子这些日子的照顾。”

“子渡以后可能有机会再见到虞公子,公主有没有话,想让子渡带给他。”子渡有些踌躇地说。

宛若许久没有回话,一提起子南,宛若抑制不住悲痛,泪水簌簌地流,为了忍住啜泣声,她全身都在轻微地抖动。

子渡内心升起无限怜惜,递过丝绢,温和地说:

“要是伤心,你就哭出来,老捂在心里,会憋坏的。”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很坚强,可是我发现,离开他,我真的生不如死!”宛若哽咽道。

“如果公主不介意,子渡愿借你肩膀靠靠!”

“谢谢!我挺得住!”宛若挟干眼泪说道。宛若有她的矜持,她想靠的是虞的肩膀,这一辈子没有人可以替代。

“深宫险恶,公主以后在后宫生活可得步步小心!”

“之后的岁月,之于我来说,不过是煎熬,我倒希望可以早点解脱。”

“公主何必悲观,以公主的美貌和才情必然可以得到天子盛眷,今后是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宠。”

“公子若是这般想,倒是宛若错看公子了。”宛若生气地说,说着就要离去。

“公主息怒,子渡一心只想宽慰公主,坦白说,这绝不是子渡的真心话。”子渡急着解释道。

“夏公子一片好心,是宛若心思浮躁了。天已经晚了,就此向夏公子道别!祝愿公子以后一切顺风顺水。”宛若说着就自顾自地出了亭子,踏上子鱼桥。

“公主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让子渡带给虞公子吗?”

宛若身子一凛,站住,良久才幽幽地说:“你若真有机会见到他,告诉他,我希望他能够忘了我,找寻到属于他的幸福。”

“这是公主的真心话吗?”

“不是!”宛若坦然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他能摆脱痛苦,像世间许多男子一样,三妻四妾,儿孙绕膝,享齐人之福!”

“你觉得虞兄可以吗?”

“也许吧!”

“公主这么说,你不觉得会伤害他吗?他等了你八年,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伤害已经造成,已经无法挽回,既然这样,不如有人可以代替我为他疗伤,代替我安抚他的人生寂寞,温暖他的漫漫长夜。”

“你觉得会有这样的人吗?”

“上天会眷顾他的。”

“上天已经眷顾他,让他遇见你这么美好的女子,上天还会再一次眷顾他吗?”子渡有些残忍地说。

宛若有些难以置信,她总觉得子渡话里有话,那意思迷迷蒙蒙,让她有些惶恐。

“只有努力找寻,肯定能找到的。海棠花灿烂春天,却并不是整个春天,错过了海棠花开,还有桃花遍野,牡丹绚烂,芍药妖冶,郁金香俏丽,万紫千红,不是吗?”

“公主,可曾听古人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只是他还不够渴。逐日的夸父,不是饮尽黄河,仍意犹未尽。”

“公主明白子渡的意思。”

“世间一个男人往往是一个女人的唯一,可一个女人却更多只是一个男人的几分,甚至十几分,几十分之一,执迷的不过一时罢了。”

“公主聪慧绝伦,子渡在口舌争辩上甘拜下风,子渡只是想问公主的一句真心话。”

“什么?”

“你心里最想跟虞兄说的一句话。”

“来生我们再相遇,再相爱!”

宛若说完,抬脚沿着子鱼桥,脚步轻盈地向着对岸走去。

“公主,请留步!”子渡再次追上前,叫道。

“夏公子,还有什么事吗?”宛若回头询问道。

“你可以不进宫吗?”

“开弓哪有回头箭?”

“我这有一种奇药,人吃了,会在三天内,呼吸难察,心脉全无。公主可以假死脱身,从此隐匿生活。”

“那我君父怎么办?”

“再另想办法。”

“不行,我一旦有事,天子就会迁怒我的君父和宗国,到时,许多无辜的人就会因我而死,我不能这么自私。”

“如果这样,我把这枚奇药赠给公主,等到你君父被释放了,天子不再纠结了,你暗自和我联系,然后吃下它,我设法把你弄出宫,你和虞公子,就可能还有相会之期。”

“当真?”

“商阳宫中许多人都是我排兴楼的常客,我和他们交情都不错,你以后有什么差遣,知会一声,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夏子渡把一个小小的玉匣子递给宛若,宛若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豆大的,黝黑的丹药。

“这丹药果真有此奇效?”

“公主信不过在下。”

“不是,夏公子如此厚待宛若,宛若不知该如何报答。”

“子渡无法让公主快乐,只希望公主不要这么熬心就好。”

“夏公子对宛若的好,宛若铭感于心!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宛若说完就走了,夏子渡望着宛若远去的背影,怅惘不已。

不知何时卫矛忽然出现在子渡的后面,卫矛说道:

“公子,这粒丹药师傅给我的时候,只是说对治疗跌打损伤,养精蓄锐有奇效,公子怎么说它有龟息的功能。”

“你没看到她,那么悲伤绝望,如果不给她一线希望,她恐怕就活不了多久了?”

“卫矛从未见公子这般关切过人。公子喜欢宛若姑娘,是吗?”

“你懂什么!”子渡转过身,狠狠地敲了卫矛一个板栗。

卫矛受疼,哎呦一声。咕哝着说:“不是喜欢,干嘛对人家那么好。”

“我这是怜香惜玉,知道吗?”

“排兴楼里有那么多香,那么多玉,从来没见到公子怜惜过。”

“她们能跟宛若公主比吗?天差地别。”

“差距没这么悬殊吧,我觉得绿玉姑娘就很不错,可是公子从来不拿正眼瞧她。”

“行了,行了,扯那么远干什么?以后没事别老跟着我。”子渡恼怒地说。

“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公子,保护公子的安全。”

“那就等到我有危险的时候,再出现。”

“那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那我要你做什么?”

“所以我才要寸步不离公子,时时防范,处处小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子渡有些烦躁地说。

“那你以前还夸我机灵呢。”

“那你能不能这回不要那么机灵。”

“公子的意思是让我装糊涂呀!”

“把这句话揣在心里,表现在行为上,行吗?”

“装不住,这不就漏出来了吗?”

“哎!你烦不烦。”

“不是我烦,是公子现在不耐烦!”

“你纯心要跟我抬杠,是吧?”子渡生气地吼道。

“卫矛不敢!”

子渡再没搭理卫矛,一个人气哼哼地走了。

卫矛小声地嘀咕道:“真是情迷心窍!”

“你说谁,情迷心窍呢?”子渡忽然折回来,把这句话听了个正着。

“小的胡说,公子息怒!”

“备马,我要出去。”

“这么晚了,公子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还要给你汇报吗?”

“小的多嘴,小的这就去准备。

 52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四)

卫矛刚走开一会儿,就屁颠颠地跑回来了。

夏子渡没好气地说:“不是叫你去备马吗?

卫矛靠上前;趴在子渡耳边嘀咕几句。

子渡念叨道:“浊音;他找我要干什么?”

“公子;安排他到议事厅见你吗?”

子渡没有回答;他沉吟一回,说:“我不想见他,你让巫罗找个隐蔽的地方;会会他;询问一下,他想干什么?”

“小的这就去。”卫矛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道:“公子你还要出去吗?是不是让块头给你备马去?”

块头是夏子渡的另一名贴身保镖,因为长得个高马大;虎背熊腰,大家都叫他块头,夏公子平时觉得他在身旁跟着太扎眼,也有损他的儒雅气质,因此没事就很少让他跟着。

“我先不出去了,在这候着,你让巫罗和浊音接洽完,把讯息反馈给我。”

“待会儿,让巫罗去议事厅找公子吗?”

“我不见巫罗,你把巫罗的话带回来就行。”

“好的!”

夏子渡在莲心亭里徘徊,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气躁。觉得莲心亭局促地很,蹬蹬地过了子鱼桥,上了寻香阁。

寻香阁地处高处,可以把整个西园尽收眼底。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宛若下榻的房间,里面灯火明亮,一个纤长的影子,印在香云纱的窗帘上,很久动都没动一下。

突然,他听到寻香阁旁边的翠竹林里,有沙沙的声音,循声喝道:

“谁?”

“公子,是我!”

“块头你这那干嘛?”

“方便一下。”块头呵呵地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

“卫矛走的时候,叮嘱我,在暗处保护公子的安全。”

“你怎么默不作声的。”

“公子不是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吗?”

“那你也不能躲在暗处,唬我!”

“我哪有!我一直在公子身旁五步之内跟着,公子一向警觉,今天怎么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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