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续红楼画眉蹙-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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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的心思未断，少不得依靠这个名目又来打搅黛玉。
他们可都是明白得很。
刚收拾妥当，念慈窝在黛玉怀里吸吮着小嘴巴熟睡着。
却听到外面王大娘轻声道：“夫人，有一位木公子要见姑娘呢！”
“木公子？是谁？”暮霭吗？黛玉脸上浮现一抹诧异。
想了想，点点头，帘子卷起，果然是一袭白衣的暮霭潇洒进来。
黛玉抱着孩子，淡淡地屈膝行礼道：“臣妇见过皇上。”
暮霭倒是没有见到丝毫恼意，亲切地笑了笑，眸深若海，在念慈身上转了几转，虚扶道：“我今日微服私访，徐王妃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黛玉素知暮霭不做无用之功，一面让座，吩咐人沏茶，一面又道：“木公子如此说也好。只是木公子金贵之身，却怎么到王大爷家的酒楼来了？”
瞧着黛玉款然有序，待客周全，暮霭掩不住脸上的一抹赞意，她是个适合在家中生活的小女子小妻子，这一回，徐若凡真的是娶到了一个宝贝。
轻声咳嗽了几声，暮霭笑道：“徐王妃不用如此多礼，今日我来，是为了这个孩子来的。”说着伸手指了指黛玉怀里的念慈，神色格外郑重。
黛玉闻言一怔，手上情不自禁地紧了一紧，防备地道：“念慈怎么了？”
暮霭叹息道：“不用我说，徐王妃应该明白贾家那一干人是何等性子罢？”
见黛玉皱着眉点点头，他才缓缓地道：“想必徐王妃也知道，这个孩子，不管是徐王妃收养，还是老王收养，总之，若是有一丝儿消息透出去，贾府必定登门啰唣，亦是后患。若是由我收了他，想必天底下还没有胆敢说二话。”
说得黛玉神色默然，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叹息。
是的，念慈的归处，恰是她心中的踌躇。
感念紫鹃之情，她势必收养念慈，可是若思及贾府，念慈就会带来后患。
依照贾母等人的性子，紫鹃死，念慈在她这里，也正中下怀，巴不得她如此收养念慈，给紫鹃办后事。只要贾府反咬一口，自己就是有口难言。
暮霭的消息，却是灵通得很。
抬眸看着暮霭，黛玉淡淡地道：“孩子是他母亲临死前托付给我的。”
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立于天地，信誉不就是第一么？
暮霭噙着一抹极柔和的笑，语音亦是不急不缓，道：“既然孩子会成为徐王妃的烦恼，徐王妃就理应给孩子想到更好的居所。这个孩子，我的意思是，我抱走，让贾珠遗孀抚养，于情于理，她都比你更合适些。”
“大嫂子？”黛玉蓦地里想起黄金团龙来，皱眉道：“大嫂子和兰儿可是平安无事的？”既然暮霭能找到这里，又知道紫鹃的事情，那么李纨母子的事情，他就未必不知道了，不知道他们平安与否？
“你放心，他们平安得很。”暮霭眼里泛着犀利的神采，有着身为帝王的睿智和聪慧，胸有成竹地谋划所有的事情，“我会让贾府，彻底地断子绝孙，这个孩子，倘若想活命，就必须断了与贾府的纠葛！”
看着暮霭眼里的精明，黛玉哑口无声。
却也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心计，他将任何事情都推想得极其周全。
低头看着念慈，红润润的脸颊，好像冬天里盛开的梅花。
这是紫鹃身体里孕育的骨血，她答应过紫鹃要收养这个孩子的，她怎么能放心这个孩子任由别人处置呢？倘若王夫人真的怀有害贾兰的意思，贾珠的死又是王夫人所致，李纨能心无芥蒂地对待这个无辜稚弱的孩子吗？
暮霭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道：“本来，收养一个孩子，本来是一件小事情。可是这个孩子是贾家的子孙，这就是牵扯出太多的事情来。尤其是，贾府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朕绝不能轻饶！贾府作的孽，足可填满东海，朕要一点一点地将贾府推入万丈深渊。”
说到这里，像是自言自语，又面带微笑，明明是很温和的绝世佳公子，可是却又有着不容人置疑的帝皇威势，手指上的一枚翡翠扳指儿晶莹剔透，照出一抹诡谲的绿影来，映入了他的眼底深处。
黛玉轻叹道：“皇上如此心胸，我又岂有不明白的？只是容我想想。”
暮霭面色凌厉，深藏睿智，断然拒绝道：“已经不能多想了！贾府的人急需用钱，一则提亲周家为聘金，二则即将年下，元妃宫中需要打点，他们别无富贵亲戚，只是牢牢地盯着你。你出入酒楼这么些日子，若不是朕的人，只怕他们早就已经登门上来啰唣了，不但你自己，就是老王夫妻也被连累。”
听了这话，黛玉苦笑道：“这么说来，真的不能容我多想什么了。”
贾府用钱，就急到了这个份上不成？
虎视眈眈，毫不松懈。
她渴望平静，现在，平静就是奢望。
她渴望亲情，如今，亲情就是一把凌厉的刀。
心底对所谓的亲情，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唯独冰冷而已。
老王平静沉稳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夫人，皇上说得极是，孩子在我们这里，都不安全，莫若按着皇上的意思，由贾家大奶奶抚养。”
黛玉诧异地转头看着老王，老王神光迥然，完全不是寻常的掌柜。
“王大爷也认为，孩子应该交给大嫂子？”黛玉问道。
老王点点头，笑吟吟地道：“正是。夫人带孩子，实属不便。”
黛玉低头凝思了片刻，毅然抬头道：“也好，只不过，皇上必须保证孩子的平安无事。等我办好我应该做的事情，也要亲自去见见大嫂子母子呢！”
顿了顿，眸色晶莹，有些狡黠地道：“想必皇上应该能安置好他们罢？”
暮霭哈哈一笑，朗声道：“这是自然，贾珠的身世，可也是扑朔迷离得很，到时候，便是徐王妃不去见他们，朕也定然要请徐王妃过去的。”
黛玉微有诧异，轻声道：“紫鹃说是黑衣人救了她，莫非是皇上的人？”
暮霭一怔，收了笑容，摇头道：“不是。朕派在贾府的细作，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约略知道，他似乎是宁国府里的人物，但是从来没有露出过丝毫面目。他将李氏母子救出了荣国府，就立即托付给了朕的手下。”
摸了摸下巴，笑道：“这个人，好像对朕的事情也是相当清楚，多年前，是他找上了朕，让朕知道了不少事情，不过，他的身份朕却不知道。倒也是好笑，朕与他合作多年，却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这个神秘人物的出现，让黛玉心中更是充满了无数的疑团，淡笑道：“皇上倒也胆子大得很，不认识的人，又岂能合作什么呢？”
暮霭摇摇头，笑道：“无风不起浪，只要他告诉朕一件事情，朕就能查出无数的事情来。这个人，朕大概也能猜测到他的身份，不过也仅仅是朕的猜测而已，也许，这个人，和徐王妃还有着了不得的瓜葛呢！”
说得黛玉一呆，暮霭轻轻一笑，却不言语了，目光犀利处，亦似痛恨。
将念慈托付给暮霭，黛玉倒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将来，面对的是贾府了。
回到徐家，黛玉挑起红灯，静静地看着手心中小巧玲珑的黄金团龙。
这是紫鹃拼死交给了她的东西，也是那个黑衣人给她的。
可是，其中藏着什么秘密呢？她能明白什么呢？
黄金团龙雕刻得栩栩如生，一面是镂刻精致的龙形图案，一面却是极其平整，中间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双木林啊。
这不是，林家的林吗？
式样有些儿熟悉，似乎见过。
黛玉沉思片刻，王嬷嬷取出一件温暖的貂皮斗篷来给黛玉披上，轻声道：“夜深了，夫人该睡了，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
黛玉恍然回神，笑道：“我不困，奶娘快些儿去睡罢。”
乍然看到黛玉手心里的黄金团龙，王嬷嬷轻轻地“咦”了一声。
黛玉何等敏锐，立即觉察，回头问道：“怎么了？嬷嬷认得这个团龙？”
王嬷嬷忙拿着团龙凑在灯下细细瞅了一番，一脸的震惊之色，道：“夫人，这个，是咱们林家的东西啊！二十几年前，我还是太太的贴身丫头，我亲眼见过的，老爷与太太亲手佩戴在大少爷的身上的！”
说到这里，不由得捂住了嘴巴，脸上有些后悔莫及的神色。
林家有过两位公子，可是都已经夭折了，但凡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没剩下几个了，谁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伤心事情，因此，她亦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伤心事，谁还提出来呢？没的让人更加伤心罢了。
黛玉心神一震，道：“嬷嬷你可看准了？果然是咱们家的东西？”
王嬷嬷懊悔地点点头，抚摸着团龙，叹息道：“这样的东西，都是皇家的东西，寻常人家哪里能拥有呢？我生平不过就在大少爷身上见到过，便是死了也记得清清楚楚。林家有黄金团龙，白玉团凤，都是皇家的东西。”
“林家怎么会有皇家的东西呢？”黛玉满腹疑窦，不由自主地问道。
是了，她为何有一种熟悉感？却原来，团龙与团凤是一对。
她是有一枚白玉团凤的，背面平整刻林字，正面雕琢凤凰，精致玲珑，亦价值连称，不过早就不知道掷在哪个箱子里头了，所以一时也没有想起来。
想到这里，黛玉忙吩咐人将团凤找出来，一面王嬷嬷亦已经叹道：“追根究底，我们做奴才的也并不知道十分儿，只依稀听太太说起过，是皇室所赐，团龙传子，团凤传媳不传女。因此团龙很早就给了大少爷带着，团凤后来给了姑娘，谁让林家没了少爷，自然也没了少奶奶的。大少爷没了的时候，这团龙也就失落了，再也没见过，所以姑娘也没听太太说起过。”
雪雁已经将团凤找了出来，背面与团龙一贴，丝丝入扣，恰好相合。
黛玉眼里有些湿润，有些激动的叹息，道：“团龙出现了，是不是大哥哥有消息了呢？不然，团龙怎么会出现？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她好希望，那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还活着！
不行，她睡不着了，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
宁国府吗？她一定要过去，问问贾珍事情的来龙去脉！
抬眸望着窗外的夜色，雪花依然蹁跹成团，她要去的！
这一夜，万籁俱寂，可是心中翻滚无数，有些迫不及待。
次日清晨，黛玉便急急地起来梳妆，启窗看时，雪已停，地上却积了尺来厚的雪，来往的婆子正在细致地打扫着路上的雪。
黛玉放下菱花镜，淡淡地道：“去宁国府罢！”
摆开了王妃的仪仗，黛玉虽是家常打扮，清丽婉转，可是车轿侍从却都是按着王妃的规矩，执事排开，气势非凡。
尤氏早接了消息，忙按着品级大妆，带着惜春与贾蓉之妻许氏正门迎接。
待得轿子进了内庭，黛玉扶着雪雁的手下轿，尤氏等拜了下去，抬手含笑道：“今儿个过来，也没什么正经事情，不用如此多礼。”
惜春面色冷傲依旧，瞅了黛玉一眼，才道：“如今荣国府里可是闹翻了天呢，姐姐怎么有空过来这个里外不干净的宁国府呢？”
一句话说得黛玉轻笑，尤氏涨红了脸，想发作，又素知贾珍极疼这个胞妹，忙陪笑道：“四姑娘说话总是这般到三不着两的，还请王妃莫要怪责才好。”
黛玉进了正室坐下，摆摆手道：“珍大嫂子且自便罢，四妹妹留下与我说一会话儿，素日里都是见四妹妹这么来的，哪里还能怪罪什么呢？”
尤氏见黛玉发话，也不好违拗，忙带着许氏等退出去。
惜春方上前握着黛玉的手，笑道：“我想死姐姐了呢！只是这是一块肮脏地儿，姐姐过来，没的玷辱了姐姐的脚。我都想剪了头发做姑子，偏偏姐姐却又过来，还好在宁国府，若是在荣国府，指不定又被算计什么了。”
黛玉有些好笑地拉着她坐在铺着大白狐皮褥子的炕上，道：“我走了这么些日子，你还是这么着，只是你这个性子，总是有苦头吃吃的。”
惜春摇摇头，复又道：“姐姐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所来何事？”
黛玉闻言一笑，柔婉地道：“你倒是聪明得紧，我也不废话。”
轻叹了一声，道：“我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想见见珍大爷呢！”
惜春“哦”了一声，侧头道：“只怕姐姐要等一会子了，荣国府出了极大的事情，老太太把大哥哥叫过去了，说有事情吩咐，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虽然黛玉要见贾珍，可是惜春神色冷冷的，也没什么好奇。
黛玉料想必定是贾珠母子与紫鹃母子的事情，不由得沉吟不语。
果然听惜春冷声道：“荣国府里珠大嫂子和兰儿，无缘无故的，忽然就没了下落，紫鹃母子说是去找姐姐，去了这么些时候，二太太还去姐姐那里打搅了一场，偏生也没下落了，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
黛玉轻描淡写地道：“这是荣国府的事情，我们哪里能知道呢！”
“也是，荣国府里如今不过乱成了一锅粥罢了。”惜春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随即又笑道：“姐姐现在日子过得可好？自从姐姐出门子，我也没怎么见过姐姐，不过现在跟着妙玉师父念经，却是极顺心的。”
黛玉叹道：“什么好不好的？各人都凭自己的造化罢了。”
她现在很好，因为有徐若凡，虽然他依旧在沙场。
只觉得心中有忧思一缕，缠绕成了一个江南的相思结。
姐妹两个各有不顺心，也各有顺心事情，低低地叙说着一些衷肠话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工夫，惜春打发去的人回来通报道：“大爷回来了。”
黛玉轻轻地按下了心中的激动，款款含笑道：“请珍大哥哥进来罢。”
帘笼卷起，贾珍已经大步走进来了，虽已中年，然身材英武非凡，单膝点地拱手行礼道：“卑职贾珍，见过徐王妃。”
武将不用双膝点地磕头的，贾珍亦是将军之职。
黛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贾珍了，如今见他依旧英伟如此，倒是心中暗暗纳罕，虽不屑他素日风流多情，但也无置喙之地，只抬手虚扶道：“珍大哥哥快请起罢，今儿个，还有要紧事情请珍大哥哥与我解惑呢！”
贾珍告谢起身，朗声笑道：“王妃有话只管说。”
黛玉略略沉吟了片刻，才侧过头对惜春有些歉然地笑道：“好妹妹，有些事情，须得珍大哥哥与我解惑，事关重大，你先回避一下可好？”
惜春也是聪明人，笑道：“姐姐开口直爽，我听话就是。”
说着带着丫鬟都退了出去。
黛玉亦摆手让雪雁等人退出去，只留下王嬷嬷在跟前伺候着。
贾珍皱了皱眉头，却亦吩咐道：“都走得远一些儿，外面院子护得严实一些儿，今儿个王妃大驾光临，可别有不识相的人惊扰了王妃。”
外面齐声答应了。
屋里方才还是热热闹闹，一下子颇为冷清。
黛玉一面让贾珍坐下，一面道：“珍大哥哥快人快语，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心中也知道，贾珍如此，势必有要紧的话说。
取出黄金团龙，往桌子上一推，浅笑道：“珍大哥哥可认得这个？”
贾珍目光霍然一跳，神色略有些波动，却亦随时回复，笑道：“不知道王妃想问什么？”
黛玉深深地瞅了他几眼，叹道：“我想问，黄金团龙的主人是谁。”
顿了顿，又轻笑道：“不知道大哥哥知否，黄金团龙本是林家之物，素来传子不传女，可是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落了，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可是我想，大哥哥必定知道的很多。”
贾珍闻言，一声长叹，蕴含着无限的伤心。
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一直都在等，等着报仇的那一天。”
说话的时候，对黛玉微微一笑，道：“想必王妃也不解，我如今意气风发，有什么仇恨可言罢？”
黛玉惊异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的确想不通，他有何仇恨。
贾珍笑道：“我的仇恨，大着呢，无穷无尽，至死方休！”
说到这里，凝视着黄金团龙，神色间十分迷蒙，道：“黄金团龙的主子，是我救下的，也一直把他藏在了我府邸之中，这件事情是个秘密，这个人物，更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