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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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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置若罔闻,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也会痛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痛,痛得好孤独。”
她听了更加惊惶,他是意有所指的,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难道一早就知道她和舅舅异样么?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上次载止里的对话?还是要追溯到更前面?
不管怎么样,她痛得冷汗都要出来了。抽了几口冷气,带着哭腔低喊,“蓝笙你疯了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武将有多大的臂力?是她不可承受的力量,甚至要把她的骨骼压得稀碎。她不得伸张,他是存着心的来报复她,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勒死了。或许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这么深的庭院,谁又能来救她?
好在他慢慢松开了,自己也像精疲力竭一样,垂着双臂撑在膝盖上。半晌来扶她的肩,“对不起,暖儿,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心里好苦,”他比了个空乏的姿势,“我有苦说不出……你别恨我,我是真的爱你。”
布暖因为有感月这件事,倒比平常看得开了。带着极宽容的心态,简直没有什么不能原谅。他再次抱她的时候是温和的,她悲天悯人式的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总有爱你的人出现,你会过得幸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这样巧,一抬眼居然看见月洞门上站着个人。抱着胸,一副探究的神色。
她脑子里轰然一炸,那是容与舅舅!
第二十一章 双溪尚好
他踱过来,抱着胸,一副倨傲的神态。
布暖吓得忙推开蓝笙,眼神左右游移着,心虚得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见一双皂靴踏进她的视线,然后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话,“嗬,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私会,不怕被人撞见?暖,你不在跟前陪大人打茶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正计较着怎么回答,边上蓝笙接口道,“你这话有谬误,我们有根有底,就是被人撞见也没什么。她同我在一起,谁会说半个不字?倒是你,好好的不和亲眷们在一处,一个人跑到后园来干什么?”
他只是笑,不来哪里能看到这出戏!他也不讳言,“我从西市回来,遍寻黔园不见她。问了感月她们,才知道你们往这个方向来的。”他摸了摸鼻子,“不是我说,还没拜堂,总归避讳些的好。我这个舅舅是瞧不过眼的,叫我碰上还则罢了。要是叫容冶他们看见,嘴上不说,心里总硌应。”
蓝笙嗤笑起来,“究竟是谁硌应呢?男人家,哪个不懂行市?你是洁身自好的,不能相提并论。咱们吃人间烟火的凡人,七情六欲深知道。我和她下月就成亲了,夫妻间相处,用得着你来指点么?我劝你,还是早些把亲事定下来吧!长安城里谁不仰慕你上将军?你要娶妻,霎眼就能办成的事儿。听说司马大将军上门说亲,府上老夫人也甚满意,可是么?”
布暖心头一跳,她知道司马大将军是骠骑将军,既是舅舅上峰,又是他的恩师。以往官媒出面可以推辞,如今恩师亲自做媒,他要婉拒也难了。
她有些低落,怎么办呢,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她垂手揉着画帛,站在这里成了莫大的煎熬。
容与仍旧是澹宁的模样,他低着头卷了卷袖子,“他们满意是他们的事,我不是孩子,有自己的主张。”他这话像是说给布暖听的,一递一声道,“司马大将军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同他说心里早就有了人,他并不勉强。就算他背后不欢喜,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横竖我又不想再往高处爬,就是把我从这从二品上剔下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蓝笙冷冷一哼,“无官是一身轻了,唯恐你到时候不习惯呢!你是发号施令的人,一气儿变得一文不名,这里头的落差你经受得住?”
他听了低低的笑,“你我二十多年的朋友,怎么倒像头一天认识我似的?我若有野心,多的是朝上攀的机会,哪至于到现在还是个从二品下!”他转过脸来,“布暖……”
她激灵灵一颤,“听舅舅示下。”
他踅身朝院门上走,边走边道,“还不跟我回去!”
她木讷应了声,走了两步回头对蓝笙道,“我先去了,过会子叫感月来找你。她是我二姨母家的女儿,先前说有事请教你的。”
她还没过门,行动依然由娘家人做主。蓝笙眼睁睁看着她跟容与去了,又怒又恨下别无他法,狠狠一脚踢飞了足前的一粒石子。那石子朝月洞门的方向窜去,恰巧有片裙裾闪现出来,只听哎哟一声,堪堪打在来人的腿上。
他一怔,那是个穿着银泥裙的姑娘。看样子真伤着了,蹲在地上捂着腿,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忙奔过去查看伤情,认出来那张团团似明月的脸,似乎正是先前和他讨论腰刀的女孩子。
她抬起楚楚的眼,眼里还含着泪,“姐夫对感月有意见么?”
他皱了皱眉,“对不住,我没瞧见你。怎么样?伤得厉害么?要叫跌打郎中么?”
“那倒不用。”她说,自管自掀起裙角,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肚。自己一瞄,颤声道,“哎呀,打坏了!”
蓝笙先还避忌,被她一喊忙去看——的确是有一块又青又紫,女孩家皮肤嫩,碰伤了一点就分外触目惊心。他很是愧疚,她又不想看郎中,所幸他们武将都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便道,“能走么?到前面亭子里,我给你上点药。”
他垂着眼,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五官愈发显得隽秀。感月开始小鹿乱撞,好容易控制住了嗓音,闷闷应了声,“走是能走的,就是有点痛罢了。”
他伸手搀她,“我扶你。”
感月觉得自己比台上唱巫傩的演得好,当真装腔作势的,一瘸一拐叫他架着走。边走边窃笑,其实她挺皮实的,也经得住痛。以往跟着兄弟们打蹴鞠,动不动碰伤这里磕坏那里,这点子小伤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不过现在有所图,当然要善加利用。他的胸膛宽厚,是她喜欢的。他的手臂有力,也是她喜欢的……反正哪里都喜欢,不收到旗下简直就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眉花眼笑,哀哀叫着纵到了凉亭里。他把她安置在石墩上,自己从蹀躞七事的火镰包里倒出个小盒子来。揭了盖儿剜上厚厚的膏油,蹲在她腿边替她抹药。
他的手指刮过她的皮肉时,她连寒毛都竖起来了。神天菩萨呀,她可是黄花大闺女,这回算是豁出去了,好歹保佑她手到擒来吧!她在心里絮絮念叨,脸上像涨了赤潮似的,一阵阵红将上来。
他仔细把药抹匀了,给她放下裙角。起身抽了汗巾子擦手,一面道,“是我疏忽,怪对不住你的。你瞧头回见面,我就送了这么个见面礼给你。”
她仰起脸笑,大大的笑容,在明媚的天光下仿佛毫无心机。她说,“姐夫这份礼送得我记忆犹新呢!我正无聊到处闲逛,不想就遇上了。姐夫坐下,咱们说说话儿。”
她是直爽人,带点男儿气,从她的一言一行里就能看出来。女孩子太疙瘩叫人头疼,他看着她,似乎找到些布暖当初的影子。那时候的布暖就是个率真的性子,有些糊涂,但是通透伶俐,就像她现在这样。
他在石桌另一边落了座,“这药专治外伤,第二天就能消肿。我怪不好意思的,回头再打发人送补药来慰问你。”
她更显得开怀了,“快别放在心上,又不是杀敌打仗负了伤,还要慰问,岂不叫人笑话死!姐夫是自己人,太客气了显得生分。”她咧着嘴,“姐夫这一向可好?”
倒真像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他有点摸不着北,大概他们家乡就是这么打招呼的吧!他点点头,“就是忙了些,别的都好。妹妹呢?可都安好?家下都好?”
两个人都有些讪讪的,这是什么话题!感月只得应,“劳你记挂,家下都好。我爷娘都好,家里五个兄弟也都好。姐夫家有多少兄弟姐妹?”
蓝笙正襟危坐着,外头的风吹过来,总有种挥不去的融融的暖意。他调整一下姿势,背靠着身后的亭柱,缓缓道,“我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只生了我一个。我们蓝家是世代单传的,也不知为什么,古怪得很。”
“那侧室无所出么?”她好奇的问,这种世代单传的人家很稀有,以前听人说起过,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
“我父亲没有婢妾。”一方面是怵郡主殿下的淫威,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爱吧!如果没有爱情支撑,男人官场上混迹,不说讨回来放在府里,就是养个别宅妇,也是易如反掌的。
感月那头又计较起来,父亲是个正人君子,那做儿子的一定错不了。时下要找个一心一意的男人多难呐!蓝笙摒弃相貌不论,个人价值又在她的秤杆子上翻了好几翻。越看越好,越相越满意,她羞涩起来,“我来长安还没出去逛过,也不知道哪里有好玩好看的。哪天姐夫有空了,领着我出去转转好么?”
这是应该应分的,他还惦记着布暖,因道,“这几日樊川的兴国寺有佛事,请了高僧讲经,暖儿大约是喜欢听的。若是听腻烦了,那里风景也好,清寂幽静,正适合踏青游玩。”
感月啧的一叹,真是个痴情的汉子,时时刻刻不忘大姐姐。不过念也是白念,就算口头答应去,临行一改主意,还是只有他们俩。她得意的盘算,笑道,“我过会子见了如濡姐姐就同她说。那个樊川在什么地方?”
蓝笙道,“在城南,神禾源和少陵源之间。”
“那就明日吧!”她欢快道,“明日我的腿肯定好了,姐夫切要抽出空闲来,明日咱们往兴国寺去。”
就这么算是拍板说定了,布暖缩回身子来,兀自抚着下巴,笑得别有深意。可是一抬眼看见边上蹙眉凝视她的舅舅,她就有点露怯。
“到底怎么回事?”他脸上没有笑容,“你该不该给我解释一下?”
她装傻充愣,“解释什么?”
“你说解释什么?”他愈发凶了,“躲在那里搂搂抱抱,只当别人看不见吗?”
她嘟嘟囔囔的往后退了一步,“抱了……就抱了呗;要解释什么!”
他把脸拉得老长,“果然是小夫妻要好得紧,如今要成亲了,也不避人了是么?”
她嗅到一股浓浓的酸意,眯着眼睛哂笑,“我和蓝笙要好,舅舅有什么不满意的么?我同他本就是应当的,反倒是你……”她胸闷气短的嗫嚅,“你抱人家才是不正常呢,还有脸子说别人!”
他一下子把眉毛挑得老高,“你说什么?惯得你久了,养肥了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果然有出息了!”
他去拽她的胳膊,推推搡搡把她抵到墙根上。她不屈的挣扎,“舅舅你坏!”
“坏?还有更坏的!”他说着,毅然决然吻上了她的唇。
第二十二章 痛惜依旧
一缕日光从侧面穿透过来,她在光影里伶仃站着。他们的唇贴在一起,仅仅是贴着,像幼时亲吻阿娘一样。小心翼翼,不敢唐突。
他的唇竟有意想不到的柔软,薄唇的男人是薄情的,然而他不是。他的吻里有颤抖的心跳,有至情至性的一种温情。她闭着眼,只是不敢相信他会吻她。先前怎样夹缠不清都好,至少彼此还有退缩的余地。如今已然进入一个新的境地,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他是爱她的么?应该是吧!她变得没有底气,变得越加惶惑不安。
他慢慢离开她,气息不稳。天晓得他有多想加深这个吻,他身体里有一头兽,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不把她拆吃入腹。他望着她,她的脸红红的。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脆弱而美丽。他听见耳朵里隆隆的轰鸣,不由自主去抚她小巧的下颌。心总不随着脑子走,他闭上眼,重又吻她。一点一点,用舌尖描绘。
令他惊讶的是,她居然懂得迎接他!糯糯的,比糖还要甜上三分。她在他怀里细细的喘,一只手环过来勾上他的脖子,她让他见识到她的热情。他喜不自胜,又有些意乱情迷。把她嵌进胸膛里,紧密的贴合。几乎像要燃烧起来,她还是他的女孩,温顺的、绮丽而又澎湃。她的身体仍旧有记忆,她应该熟悉这一切的。他感到忐忑,也许会让她想起什么来。如果找回了对他的爱,那么恨是否也会接踵而至?
既紧张又不安,她抽空了力气,几乎半挂在他身上。她不能思考,没了主张。天地间只剩下他,他已然是她全部的依靠和向往。
分开的时候她觉得晕眩。“舅舅……”她无意识的呢喃。
他说,“叫我容与,我不是你的舅舅,也不要做你的舅舅。我只愿我们两个像普通人一样,相知相守,成亲生子。”
这些于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但是不想打断,也不想醒来。她嗯了声,收紧手臂。隔了好一会儿方道,“我们能在一起么?会有未来么?”她仰起脸,“你待我是真心的么?”
他笑着刮她的鼻子,“你说我是不是真心的?我们两个早就已经缝在一起了,今生再也分不开。有些事你不记得了,但却刻在了我的骨头上。除非你不要我,否则就是到天上去,我也要娶你的。”
他说要娶她,她的胸口剧烈跳动起来。不敢有这奢望,但是切切实实的欣喜,至少证明不是他一时兴起的荒唐。
“你放心,我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他像在立誓一样,“等这趟老夫人的寿宴办完,我尽了做儿子的孝道,再往后,便要照着我自己的想法去办了。”
布暖颔首,她能做的有限。除了静静仰望他,再没有别的了。
这趟寿宴仿佛是个临界点,太多的风暴在酝酿。
蔺氏的喜日子,横竖少不得娘家人撑场面。叶家再记恨容与,他的官衔在那里,总不好做得太绝。该来的照旧还是得来,颇有点买卖不成情谊在的意思。不过心里终归是不满的,叶夫人恨她姐姐亏待了知闲。不明不白在他沈府住了两年,结果竟是这下场!虽说是两姨表亲,可但凡知点人事的,谁还肯迎娶了去做正头太太?他们母子两个合起伙来坑人,葬送了知闲的一辈子。
可气的是知闲这丫头像吃了迷魂汤,到现在还对容与念念不忘。叶夫人气死了,“你竟这么不争气!吃亏还吃上瘾了?几次三番来接你,你不回去,莫非还有想头不成?”
知闲哭起来,“我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高陵去,我是有尊严的,不能让偏房养的都来笑话我。”
她说的是二房的四娘,也合该傻人有傻福的。四娘许了个小吏,别瞧家门寒薄,那女婿倒是个有志气的人。自己要强,办事又踏实。从未入流的录事一步一步往上翟升,四娘过了门后老爷子再一提拔,现如今做了正六品上的雍州县令。再者小夫妻也恩爱,并不嫌弃四娘生得粗蠢。四娘眼下日子过得舒坦,又怀了身子,比起知闲真是后来者居上,不知强了多少倍!
定亲的时候相中女婿位高权重又怎么样?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叶夫人看着女儿不屈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那你也不能在这里荒废了青春啊!一个姑娘家,最好的光阴能有几年?你总得为以后打算!你那姨母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不念旧情,一门心思只巴结着荣华富贵。六郎是她的根本,她再疼你,你也比不得她儿子要紧。那个负心的混小子打定了主意,她少不得都依着他。你这样算什么呢?我的儿,眼光放长远些,外头好男儿多得是,你何苦在一根藤萝上吊死?这趟寿宴过后你就随我回高陵去,趁着尚年轻,你父亲和哥哥手上又有权势,要寻摸个好人家还是可以的。你听母亲的话,别再糟践你自己了。”
知闲咬着牙,颌上的筋都鼓胀起来,“我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白白认输!”
关于容与为什么退亲,这件事着实蹊跷得紧。问了,谁也不说。叶夫人料着知闲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只恨她死不开口,便道,“你不把实情告诉我,我想帮你想法子都使不上劲。你真要急死我了,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伸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都到了这份上,你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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