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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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
作者：桐玺夏延

女娲娘娘不愧为娘娘

华夏大地遍地是贫瘠，万物刚刚有了生命的迹象，匍匐着、匍匐着看不见大地的尽头，更看不见生命的尽头。
天宫里的幻象生出了超脱于人世的仙人与神，乍一眼看过去，个个都是仙风道骨。那个时候还没有天帝和王母，众神人们都闲闲散散的不务正业，除了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真乃是个神人也，在一群乌合之众里脱颖而出，挥斥方遒，领着一群心腹美仙建了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宫。女娲宫名叫娲皇宫，娲皇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娲皇宫里的仙子那才叫真正的仙子，个个肌如冰雪、明眸皓齿，一步一笑都引的其他小仙们直流口水。只可惜，娲皇宫是个雌性的世界，那些色迷迷的小仙们也只能望而生叹，每每提起娲皇宫，便也就是先眉笑连连，继而又是愁眉苦脸。
伏羲本是个宅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家中泡，认识他的仙友们只暗暗可惜了他的天生俊相。不过娲皇宫着实是仙界的一大盛事，人人都挂在嘴上说，至于里面的情形么，大多是以讹传讹，充分的展现了混沌天地里的无事神仙们的想象力。由于娲皇宫的名声越来越响，响到伏羲窝在家里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伏羲是个怪人，绝对的怪人，宅在家里也常常能惹来敌意的目光，因此自家宅子是加固了又加固，安保请了一大堆，每月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银子，对此伏羲大仙也只能暗暗肉痛那些家当，眼看就要坐吃山空等死了。于是终于有一日，伏羲穿了一身玉白色的长袍子，梳了个整洁光溜的发型，拿着把大扇子溜溜达达的就跨出了自家宅门，美其名曰：考察世界。
娲皇宫前，伏羲死命的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左瞧瞧右瞧瞧，最后砸吧砸吧嘴，道了声“女娲娘娘不愧为娘娘”便又溜溜达达的跑了。
伏羲大仙自从娲皇宫前一游以后，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家里的下人们急坏了，他为数不多的仙友们也急坏了。但他就是个隐仙，失踪了谁也找不着。于是伏羲的大宅子就这么空啊空啊空啊的了，总之后来，伏羲就再没在家门口出现过。
那么，咱们的伏羲大仙儿去哪了？
回到我们那贫瘠的华夏大地来，依旧是万物刚刚有了生命的迹象，匍匐着、匍匐着看不见大地的尽头，更看不见生命的尽头。只是现在多了一个白蒙蒙的影子，白影子摇着大扇子站在一个刚刚建成的小城的城楼上琢磨着什么，最后白影子“哗啦”就收了扇，叫来了一个灰不溜秋的身影，说了句“以后这碧落城的城主就归你了，我准备免费送给你。”
说话的白影子正是咱们消失多日的伏羲大仙，而那灰影子叫司命真君，他还有一个俗称，叫“灶君”。伏羲大仙和灶君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就不得而知了，伏羲除了一脸的俊相之外，只要他收起那闲散的模样，那就是一个雄风大振，霸气十足，灶君大人不过是个小仙，自然是拜服于下的。
原来伏羲在看到娲皇宫以后，就深受震动，并且以他的无与伦比的智慧一眼就瞧出了娲皇宫的精髓与弊病，于是又觉得自己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便想也不想的一个人跑到那还未开化过的华夏大地上去寻找契机。不过几日的功夫，他就选了一个上佳的地点，袖子一样就造起了一座小城，这座小城也就是碧落城。碧落城甫一建成，就引来了众多民众，这些民众大多是在天上待腻歪了，便跑到人间来逍遥快活，眼瞅着碧落城是越来越大，伏羲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的差。因为这碧落城虽然光鲜亮丽，却始终不是伏羲心尖尖上的那个模样，而且越走越远，因此我们伟大的英明的拿得起放得下的伏羲大人在深思熟虑了一整夜以后，便就下了刚才提到的那个决定。
灶君明显是喜悦大于惊讶，忙不迭的就应承了下来。伏羲见他一副想大干一场的模样，也就欣然的把城主大印扔给了他，空着手跳下了城墙就走了。
不过这次他虽然是空着手走的，身后却不是空的。他那伟岸的身后跟着两个小仙，一个是秋神蓐收，还有一个是春神句芒。蓐收张了一个玉面书生的模样，但那是他不说话的样子，他若一说话，立刻就让人怀疑他的性别以及他的年龄。句芒则生的俊俏，却见天的板着一张脸，阴阴冷冷的也不大与人搭话。
于是这一个大仙两个小仙一路腾云驾雾的飞到了一块风水宝地，蓐收两只眼睛笑眯眯的瞧着这好山好水，道了句“这地方不错”。句芒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随即也开口说了句“不错”。最后轮到伏羲，他那个叫一脸的威武，下了结论，“很好”。
一句“这地方不错”，一句“不错”，加上最重要的一句“很好”，华胥城就建好了。蓐收目瞪口呆的站在华胥城前，仰着那脑袋观测着这一目望不到顶的城墙，直到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才勉强支吾出一句“伏羲老儿，你确定你只是想建个城么？你这城都快捅到天宫里去了。”
伏羲压根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句芒也不乐意去理会，却在走过蓐收旁边的时候，冷飕飕的飘过一句“华胥城的上头不是天宫，是娲皇宫。”话一说完，句芒就施了仙法飞上了城，留着蓐收定在那里把没流完的口水继续流完。
蓐收是从小就跟着伏羲身边的小仙，从来胸无大志，但是只要伏羲大仙一句话，立刻就鞍前马后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且蓐收是极其了解伏羲的，因此在伏羲从大宅子消失以后，第一个找着他的就是蓐收，其实也算不得是找着，因为从伏羲踏出宅子的那刻起，蓐收就在后头形影不离的跟着。句芒则不然，句芒是误打误撞撞进碧落城的，伏羲这个神人一眼就瞧出句芒是朵油菜花，二话不说把他给笼络了，论说起来，这碧落城的大当家是伏羲大仙，实际呕心沥血的确实句芒，但是诡异的是，句芒也够心冷的，伏羲大仙只说了一句“我要走，你且跟不跟的？”便就整了整袍子一个大揖就也跟着走了。
其实若不是这一个大礼，就不会有之后的华胥一梦，更不会有之后的种种许多，而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且看这华胥城，静悄悄的在辉煌如璧的娲皇宫的眼皮子底下落成了，没有富丽堂皇，也没有名动天下，只是缓缓的拨开了华夏大地的浓烟瘴气，慢慢的显出了一个轮廓来——肃穆与高耸。

一条船上的贼子

且说这华胥城建成以后未几日，又有一批一批的仙人往里面涌了进来，这说来也是极其正常的。天宫如今尚未有主，难得的娲皇宫却又是生人勿近，而华夏之地贫瘠的寸草不生，碧落城虽是新鲜，却毕竟容量太小，且治理紊乱，原本有伏羲和句芒撑着台面还算凑凑合合，但自打交给了灶君，眼看就是一日千里的往下坡路上滚，而伏羲对此似乎是很有心理准备，丝毫不为所动。与之相反，华胥城则是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一座好的城池能引得平头小仙，自然也能引来仙中隐神。伏羲大仙又眨巴起他那鹰隼般的眼神，见天盯着入城的仙人里有无新鲜的油菜花。说来也真是巧，还真的就这么给他盯着盯着盯出了两朵来——无怀和忘川仙子。
一日阳光正好春光灿烂风月无边，在华胥城的中央行政总部里的豪华酒楼的饭桌一圈，围着五个神仙，一时气场分外的强大。这五个神仙分别是一脸兴奋好奇的蓐收，冷淡无言的句芒，儒雅翩翩的忘川仙子，满脸邪魅的无怀以及从容淡定威武帅气的伏羲大仙。
伏羲清了清嗓子，笑眯眯的说，“来来，咱们以后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贼子了，干杯、干杯。”
此话一出，众仙喷水当场。
事实证明，伏羲的眼光果然是够准的。自打无怀和忘川加盟了以后，华胥城就进行了连番的大动作改革，什么民生啦，经济啦，政治啦，文化啦，进入了全面发展的和谐社会轨道。于是，华胥城从一开始的流民之地，逐渐转型为繁荣兴盛的生活之居，附带发达的观光旅游业以及贸易通商。
这一切，主要靠的是无怀。无怀这厮就凭着他那满脸的邪魅之相以及满腹的才华点墨，赢得了华胥城无数美仙的芳心，每每勾着他那一双桃花眼出场，就引得尖叫连连，晕死当场的也为数不少。这超高的人气，连见惯了大场面的伏羲大仙都自愧不如，不过也因此尤为的倚仗起无怀来，几乎把华胥城的军政大权一揽子都交给了他。
无怀不叫无怀，他的本名叫苍茫，姓风，无怀是他的号，也不知怎么的，旁的人都喜欢叫他的号，他也无所谓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无怀的身边自然是不缺美仙儿的，不过寻常的仙子往往也只是远远的对着他流口水，真正跟着他身边的也就四个小仙，一曰天青，一曰月白，一曰红绮，一曰绿影。此四仙生的是绝代芳华艳丽无双，正配这无怀的天妒之容。
和无怀相交最多的男仙除了伏羲，大概就是忘川仙子了。忘川仙子是个儒生，有玉冠之貌，是为华胥城中第二大美男子，若他与无怀一同出场，那可是要出性命之忧的。但是无怀的拈花惹草之技能是忘川仙子怎么也学不来的，所以他也只能区区排在了第二。
无怀住在城北，蓐收跟着伏羲住在城中之宫，忘川仙子在城南，句芒在城东。忘川仙子在朝政上和无怀总是一边的，下了朝以后却喜欢到城东的句芒家里喝两口小酒——当然，前提是句芒在家的话。自打无怀和忘川仙子接管了城中大小事务以后，句芒就时常不见鬼影子，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反正总归是十日里有七八日不在城中的。忘川仙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那个身体，几十斤的瑶池酒饮下去也丝毫不见动静，句芒素日里是一副冷相，但凡是个人从他身边走过都要退避三舍另加三件毛衣御寒，但一和忘川仙子处在一处，就常常不自觉的露出许多罕见的表情来。
在这平静的岁时里，唯一称的上是大事的只有一件，那就是弇兹对华胥城的侵扰。
弇兹是一个强悍的雌仙，她是北极宫宫主的老婆，在华胥城刚落成的那个时节里，直接把宫主干掉了自己谋了大位，她的族人尊她为女帝，美名曰玄帝。弇兹在北极宫当政以后，就谋算着要进行改革，与此同时，还要进行立威。于是，她把立威的目光投射到了新兴的华胥城，意图拿下这个城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只是可惜她错打了如意算盘，伏羲大仙坐在大殿宝座上，悠悠然的玩着手上的一对如意，眼神一瞟就瞟到常请事假病假的句芒，说了声“句芒啊，弇兹的事就交给你了”就没了下文。
句芒自然是不能推诿的，下了朝以后就奔到军营里点了兵，次日就带着些精兵浩浩荡荡的出了华胥城。未出三日，北极宫就成了一片狼藉，句芒给弇兹念了国书，然后就又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回城了。
于此，句芒的冷面王之名名声大作，华胥城也因之更加繁荣昌盛了起来。
日子就这么哗啦啦的如流水一般的过去，直到有一日，城中大乱。
正确的说，是一段情事纷争，一时间，流言四起。
流言的通行版本是这样的：从来只玩感情不谈感情的无怀和钟山之神烛九阴闪电成亲了；忘川仙子和宫里的蓐收伤心欲绝悲痛万分，理由竟然是两位小仙纷纷倾慕上了无怀大仙；伏羲身边的首席大女官琅嬛仙子爱上了忘川仙子；冷若冰霜的句芒爱上了无怀身边的美仙绿影。最厉害的一则流言是——无怀准备收拾包袱携着娇妻摈弃众美仙进行蜜月旅行，并欲一去无返。
其实流言的版本与实际也差的不多远，只是个中细节尚有不同罢了。烛九阴原本是来华胥城观光旅游的，意外的和无怀撞在了一起，这无怀的那张脸实在让人很难不滋生个芝麻绿豆的感情来，烛九阴常年混迹在钟山之脚，自然没经历过这等事，一下子就被勾着走了。不过无怀这次倒也算栽了，一来二去的就和烛九阴真的好上了。这一好上可不得了，一来众美仙个个哭成了泪仙儿，二来无怀身边的那四个美仙就差没气的吐血三万里了。
再说这忘川仙子和蓐收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天地混沌，小仙们不比伏羲这等大仙，往往仙力不够高，雌雄尚不是定数，在无怀大仙的无意勾引下，两只小仙就自动跳了闸。但是忘川仙子和蓐收的情况又不全然相同，蓐收是彻底雌性化了，而忘川仙子变成了雌雄同体。
忘川仙子是雌雄同体，才有了后来琅嬛仙子的事。琅嬛仙子是伏羲宫里最大的书堆——伏羲大仙给它起了个雅名，叫琅嬛——的管理员，旁人也不知道她的具姓，便就称她为琅嬛仙子。琅嬛仙子常年管理伏羲的那个破书堆，因此饱读诗书，是气质型的美仙儿。琅嬛仙子和忘川仙子就这么一见倾心，二见倾人，三见私奔了。
是的，琅嬛仙子私奔了，不过是独奔。一夜月黑风高，琅嬛仙子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就施了仙法跑出了宫，以后就常年驻扎在忘川仙子家的后院子里。但是，忘川仙子沦陷在了无怀的手里。
句芒和绿影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一场宴会上，至于是什么宴会，句芒自己也记不起来。只觉得绿影很像一个人，一个他不知不觉中爱上的人，但是那个人心有所属了，素来闷骚内敛的句芒彻底将爱慕之情转嫁到了绿影的身上。当然，一开始是转嫁，之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绿影是无怀的人，不管绿影是不是和无怀有一腿，总归她都是和句芒碰不到一起的。最后的结果是，句芒伤了心，绿影也伤了心。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绿影对句芒说，“东君，我想我是爱你的”，可惜了昔年不经意，错身成枯骨，后来的句芒便就再也没爱过谁，包括绿影。

句芒果然是朵油菜花

无怀的出走，打击最大的是伏羲大仙。一向淡定的伏羲这会也不淡定了，华胥城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与沉闷，许多仙子都在无怀离开以后跟着一道走了，许是觉得与其待在伤心地，不若从此奔天涯，这当中就包括了忘川仙子和蓐收。
忘川仙子走的那一日，句芒为他践行，两人一路从宫里出来，慢悠悠慢悠悠的踱到了西城门夹道上，一路无话。句芒手里提着一壶瑶池酒，在忘川仙子翻身腾上云斗的时候，一扬了大袖子就扔到了他的怀里，抬起眼一目望去，“忘川，以后我再也不喝瑶池酒了，这是最后一壶，你带着走吧。”
忘川仙子定定的回看着他，手指捏着壶身觉得有点冷，伤情的脸仰看了一下华胥城高耸的城墙，复又垂下眼看了看句芒，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句芒见他不说话，便也无从去说什么，转过身背对着他，说了句“再见”就不等他说一句话的回了城，身影隐没在了一片白茫茫里。
忘川仙子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因此连一声“再见”也没来得及回就见他消失了，怔忪了片刻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去。待他远远的一点也瞧不见了，城里才悠悠的走出一个身影，静谧之色里，只听得一声暗哑的叹气声。声音的主人恰是本来已经不见了的句芒。
句芒再次回到宫中的时候，蓐收已经收拾包袱跑路了，伏羲说蓐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跑了，想来是真真伤碎了心。伏羲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绝望相，谁让他对着偌大的宫里显得冷冷寂寂，没一点儿的仙气，自然也就心灰意冷了。
句芒并没有先去伏羲处寻他，而是先去了趟琅嬛福地寻了个东西，就在他找着那玩意儿准备去寻伏羲的时候，伏羲已经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了，这着实把句芒骇了一大跳，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然有些惊悸之色，一下子白了许多。
伏羲看着这个唯一还留在自个儿身边的小仙，颇有些讪讪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