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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家欢-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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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甲板上的人,难得适应了摇摆的频率,兴奋得四处张望,将一大一小两个阴郁的男人抛弃在脑后。



第六十六章 夜阑人静
船行不多时,便看见渡口,早有脚夫车夫等候在码头,日已微斜,波澜碾碎了半江的残红。几丁零落的船客刚上岸,就有一大群脚夫热情涌上来帮忙提行李招呼用膳或介绍客栈,再远一些有三五家食店,人客熙攘,炊烟袅袅,好不热闹。杨茂礼付了船费,率先下船领路,遣散了一众上前围观的脚夫,将清若护在身边,殷时帮忙拎着包袱走在后。
杨茂礼望了下天色,行船慢了半个时辰,此时驱车快赶到了黎员外家必定是误了饭食,再叨扰厨房开火怎么都觉得不妥。转身向殷时询问:“殷公子,我们要在此处小歇一晚再启程,你可有其他打算?”
殷时有些茫然,他如今身无分文,就是要典当东西也找不到当铺,遂摇头。清若见此,提议道:“阿爹,日头都落山了,不如让殷公子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杨茂礼想想也觉得有理,便就近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再唤一些吃食,三人简单吃过晚饭后就各回各屋。
清若则有些郁闷,,下船以后杨茂礼将她看得有些紧,几乎连扭头跟殷时搭句话的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殷时落水之事外,她更关心的是卫濛春闱的事以及和孔安宁之间的事,孔家不漏口风,杨妈妈更是不会贸然提起。春闱都过去一个月有多,新科状元也游街好几次了,虽然金科状元是个不可能成为驸马的五十六岁老头子,榜眼和探花也年轻不到十岁。可就算一甲不中,二甲三甲总共加起来也有上百个名额,殷时这个第二名的落了选,不至于连卫濛也落选吧。
无奈,清如只能选择一口气喝掉两大壶水来换取尿遁的机会,跑了两次都见殷时的房门紧闭,好不容易第三次才在后院小道遇见他。
“你再不出现我都要喊人了。”清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喊人作甚?”殷时纳闷道。
“我以为你那同窗觉得泄愤不够,特意跟踪来绑架你。”清若见他前襟似乎黏着东西,不觉伸手取下,竟然是几颗饭粒,顺着衣领往上瞧见某人欲盖弥彰地擦着嘴。“你肚子又饿了?那方才怎么不说,我阿爹又不是不给你吃。”
殷时将目光转向别处,就是不跟清若对视,“我又没偷吃。”说完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见清若嘲笑地表情,急急又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
清若掏出手绢,递给他,殷时还惶然未懂,她只得踮起脚见他脸颊上的饭粒给擦掉,摇头道:“至于这么饿吗,难道晚上那两碗饭还不够你吃?”想起之前在县城见过他,每次都见他没停地在吃东西,忽然有种感觉他的嘴巴没一刻消停过。正好摸到腰间的小袋,里面是两块饼,出门前清如还特意跑出去买给她的,她解下袋子递给他。
只见殷时鼻子微动,打开袋子,眼睛焕然一亮,笑眯眯地接过饼,毫不客气道:“我刚刚偷溜去厨房,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小半桶饭,连个配菜也找不到,我只好撒盐巴就着吃,真是扫兴。你还有吗?”三两下就把饼吞完见清若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辩解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娘说过能吃是福,就是平日我在家里,这个时辰早有人送夜宵来了。”
“那你干嘛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出来做什么?”就他这种饭桶个性,清若实在很难把他跟第一次见面那个阔气少爷的形象联系起来。
殷时忽然敛了表情,默默转开头,眼睛落在地面上,又听清若问道:“对了,我想问你个事,卫公子春闱成绩如何,卫家上门提亲的事你可知晓?我阿嬷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我小姨现在如何?”清若自言自语,见殷时久不做声,抬头却见他根本无意在听,忽然想起他考场失利的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你考得不好了。”
“谁说我考得不好,我,罢了,跟你这小丫头说了也不懂,尽是会操心别人的事。你小姨的亲事成不成,等孔家下帖你不就知道了,若是不成难道你还能帮她?”殷时捏捏她的脸颊,抱怨道:“你怎么瘦了,之前见你还肉呼呼的,小丫头不要挑食,否则长大你会后悔的。”
“嘴巴那么臭,难怪会拉仇恨。”见殷时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摇头摆脑的样子,清若有些气愤。“既然你不知我小姨的事,那我回去了。”为了找他,她都喝了四壶水了,再喝下去,肚子都要爆炸了。
“嗯,早点休息。”殷时点点头。
清若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临到上楼忍不住转身看多一下,只见他背手望天,一连三声长叹,声声凄哀无奈。清若想了想,退了回来,学他的样子,坐在走廊的扶手上。转过头,对他的疑惑挑了挑眉:“说吧,我看你一肚子气,叹到明天也吐不干净的。”
“我跟你这小丫头能说什么?”殷时被她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你当我是小孩子,跟我说我也不懂,不过正好给你当树洞,吐吐苦水也好。”虽说考场失利,又路遇小人,但就清若对殷时的理解,他断然不是一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一路见他都沉默少话,又哀声连连,相比心中苦闷无处发泄。“说好了,长话短说,我是偷溜出来的。”
殷时似做了一番挣扎,最终还是苦笑一声,娓娓说道:“其实我那同窗说得对,我向来都嚣张自大惯了,做事从来都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这回被他扔下水也算补偿了我欠他的人情。”清若咦了一声,对殷时的“宽宏大量”感到惊讶,又听他冷冷地笑道:“不过他欠我的,我也会要回来!”
清若暗暗砸心里补了一句“果然”,再听他语气三百六十度急转如下,带笑轻诉,细语呢喃,“我娘性子软,要是听到丫鬟给她说我在外闹事,定然要罚我写一夜经书才算了事,我这些年抄的心经都够她念一辈子了。”稍顿,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可是她都没念完就走了。那日我烧了一整夜才把我抄的经文给烧完,我想佛祖看在我抄了那么多经书的份上,应该会留她在极乐天吧。”
“令堂过世了?”清若有些吃惊,从殷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那你怎么,怎么没在家待着,夫人的百日……”
见清若吞吞吐吐地斟酌着字眼,一声冷笑,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字字泣血控诉:“哪还有什么百日,我连我娘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他骗我说我娘回老家去养病,我连我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连她什么时候走,走的时候安不安详都不知道!他眼里压根就没有我母子,既然他那么捧着秦氏,当初又何必毁了我娘一生!”
殷时一拳击在扶手上,整得清若有些坐不稳,她偷偷叹了口气,古代的男人有几个是把妻妾放在眼里的,听他的口气殷夫人既不是正室也不受宠,一个不受宠的妾侍的死活有几个男人会在意。虽然她很想吐槽你以后对你妻妾也不定有多好,但见殷时低着头紧闭双眼,表情甚是凄哀,只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本来心中愤怒交加,可听清若软软的一句话弄得他纵使有泪也流不出来,想想自己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诉苦,还被她这么安慰,只得继续苦笑:“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清若对他耸了耸肩,宽慰道:“呐,你想哭的话我就闭上眼睛,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也不用计较什么面不面子,面子又不能吃,手绢在这里,擦眼泪就行,可不许捋鼻涕。”
说罢,清若很守信用地闭上眼睛,伸手递了手绢给他。
殷时被她孩子气的认真给逗得无可奈何,接过她的手绢,上头绣了两株莲花,一株是妖俏明媚的出水芙蓉,一株是亭亭玉立的半拢菡萏,浅粉浓绿相映成画,较之上次的锦囊,这次的手艺可算是突飞猛涨了。殷时瞥眼见她闭着眼,卷长的睫毛轻颤着,一本正经地挺直腰的模样甚是可爱,心中的沉郁被她的童趣扫了大半,听她烦躁地不停问“哭完了没有,我要睁开眼睛了。”殷时狡黠一笑,站在她面前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伸手在她额间弹了一下,吓得她险些跌倒。
“你作什么!”清若吃痛地捂着脑门,愤愤地盯着眼前已然笑得一脸明媚的男子。
“你该回去了,再晚一些你爹得四处找了。”殷时笑眯眯地将手帕收入怀中,“这帕子被我沾了口水,我就不脏你的手,干脆送我吧。”
“凭什么!”清若气得直跳脚,这是她所有绣品中最满意的一件,居然又被他横刀夺爱,“你上次夺我锦囊,这次抢我手绢,我是上辈子欠你,还是踩了你祖坟啊,你快把手绢还我!”
殷时对清若气急暴躁的模样表示很满意,笑道:“你这手绢并上次的锦囊加上来还不足我的玉佩百分之一,算起来你是赚了!”
“谁稀罕你的玉佩,我还你!”清若说着从怀里取出玉佩递交给他,威胁道:“赶紧把我的手绢还来,要不,我告诉我阿爹你拐骗未成年少女!”见殷时表情一窒,清若很得意地笑了笑。
“那好啊,干脆我让你爹把你送给我当童养媳好了。”殷时看到玉佩眼睛亮了亮,又没心没肺地坏笑道。
“你给我记住!”清若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本就没打算跟殷时这种有钱公子哥扯在一起,别说他现在是不受宠的庶子,就是嫡长子她也不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男人有钱必定是三妻四妾,她的目标是找一个像她爹这般有点家底有点文化但又不够钱去妻妾成群的人。所以,一听到童养媳,她吓得几乎是落荒而逃。
“丫头,再叫声叔叔来听!”殷时对她狼狈的背影喊了一声。
“不叫!”回应的是一声愤怒的咆哮。




第六十七章 黎员外

一大早,清若早早跟着起床,原是赌气不愿跟殷时说话,但迫于无法跟父亲交代何时跟他接下的梁子,只好硬着头皮敲门喊他起床。喊了大半天,她都快放弃了,却见殷时肿着一双眼睛开门,浓重的黑眼圈,以及眼中鲜红的血丝,昨夜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今天看着憔悴了好几岁。到底还是十八岁的少年啊,爹不亲娘不在,高考失利,朋友出卖,想她当初单单是高考成绩不理想就哭得要死要活,殷时还能笑着跟她打招呼已经算是承受能力不错了。
本想着吃完早饭就打发殷时回家,可他执拗着性子要跟他们进城,说是要去城里找当铺。杨茂礼好意转赠了一些盘缠,但见殷时坚持不肯收,也不再勉强,只是招呼了一辆马车直奔黎员外家。
黎员外早年在饶南漕运做过几年,因被上官贪污连累,散了大半的家产才得以免于牢狱之灾,后来辗转又做了两年驿丞。因驿丞太辛苦,薪俸又低,随了几名同乡下水走货,几年之后生意也风风火火,便也学人捐了个员外名头。自己心无文墨,却硬了心想让儿子考取点功名,听人举荐聘了当时四处闯荡的杨茂礼为西席。尽管最后黎员外的几个孩子都没能走上仕途,但被杨茂礼教导几年后,言行举止大有进步,邻里间声名也不错,令黎员外倍感骄傲。
原想着联合几个饶南的富商凑钱办个私塾,有钱有才学的童子进修,奈何杨茂礼得知杨老爷子生病,卸下一概事务,收拾了东西就举家动身,路上却遇上水匪翻船事件。待到杨茂礼的秋闱合格通知书送达时,黎员外也不再敢打杨茂礼的念头,连下请帖都恭恭敬敬地写举人老爷。话是有些大白话,但也看得出黎员外的恭敬。
所以杨茂礼才一下马车,门房扯着祖庙失火时那种惊讶和狂躁的声音一边跑一边喊:“举人老爷来了!”
只差没敲锣打鼓满大街跑,紧接着就是全家大小几乎是整装出动夹道欢迎,两旁的人都只差拿着鲜花彩球挥手喊口号了。特别是丫鬟们,看向杨茂礼时眼睛都是发亮的,清若这才明白为什么杨妈妈说要盯紧一些。有些时候根本不是你会不会犯错,而是别人挖了坑等你掉下去,而她的责任就是负责填平地上所有的坑,保证杨举人前进及回家的路途是平坦宽阔且畅通无阻的。
清若觉得有些为难,一扫四周至少有五六双晶莹闪烁的眼珠子在做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扫描,她人小气弱,不被视线秒杀都算是命大了。还好杨举人作为一个古代三好男人,很自觉地开启防护功能,阻挡一切不明电波干扰,屏退各种借口上前帮忙的奴仆,并坚持要求按原待遇,否则他放下贺礼立刻回家。
杨茂礼都开口了,黎员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别说他现在身份不同,就是原来西席的身份这般坚持勤俭朴素不铺张浪费,黎员外都只能笑着答应。不过到底还是有区别的,才进院子十几分钟,七八个家丁就换了整套的家居用品室内摆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刚搬家。杨茂礼没再拒绝,只是更换期间,被黎员外客气地请到书房里去商议事情,清若自然就和“随从”殷时丢在花园里。
“先生,啊,现在得唤您一声举人老爷了。”黎员外是个健壮的中年汉子,留了两撇细长的小胡子显得有些不文不武。“老朽生辰能请到举人老爷前来赏脸,真是蓬荜生辉啊!”
“黎员外,咱们认识也小有七年了,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我要是端架子今日就不会来给你贺寿了。”杨茂礼虽读圣书却不拘小节。
黎员外本就是个粗人,那些文绉绉的字眼是临时恶补的,再多几句就会露马脚,见杨茂礼也不端架子,笑得更加亲切了。“那好,我仍称您做先生,先生怎么不跟夫人前来,我原先掐着时日原想今日亲到渡口去等您的,谁知您到早一日到了。”
“早知道你会去渡口等,所以提早了一日来,你我都是旧识一场了,那需要这些客套做什么。我阿爹如今身体还未康愈,帮佣的远亲又走了,三弟妹又有了身孕,内子不敢走开,就让我和小若来了。”丫鬟上了一回茶,特意给杨茂礼眨了几眼,奈何人家连转个眼珠都没有。
“先生早先不是说清若受伤吗,如今可全大好了?”被杨茂礼再三强调,黎员外才总算放下了虚无的客套。
“身体倒是无恙,就是伤了头,记不得从前的事。”杨茂礼把头转向窗口,看见殷时真跳到清若面前扮鬼脸,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清若咯咯地笑。
黎员外也跟着望出去,好奇道:“这后生是家里的亲戚?”
“不是,路上救的一落水之人,见他无家可归只好带着来叨扰一会。”怕节外生枝,遂没介绍殷时的身份。可见他们身边惹来了不少围观的少女,而殷时却眼光只落在清若身上,不时还伸手去摸摸她的头或者捏捏她的脸,看着杨茂礼都后悔救他一命,至少该上岸后就把他丢远远的,少来勾搭他女儿。“风流散漫,油嘴滑舌之徒,我得叫小若离她远些。”
“我看到不像。”黎员外见旁边的外甥女怯怯地走过去,跟着他们一起说笑,不禁道:“我这外甥女来我这里都小半个月了,自来不多话,更不爱笑,今儿倒是笑了好几回。先生也别太拘着清若,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让他们乐呵乐呵也没什么。”他实在不好说,他这外甥女是被姐姐硬塞来寻找机会让杨茂礼纳为妾的,他知晓杨茂礼的为人,更清楚杨妈妈的性子,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两头都不好开口。既然外甥女对殷时似乎别眼青睐,黎员外松了口气,忙借机打岔。
杨茂礼原是有些坐耐不住,听黎员外这么一说,倒也不好起身,只能愤愤地瞪了殷时的背影一下。却听黎员外转了话题,不由得叹口气,低沉了心情“先生,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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