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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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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未答她话,只是埋着脑袋不语,安静得一反往常。不止是衣衫尽毁,他连发髻也有些凌乱,看得出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她自然知晓这少年除轻功之外一无所长,先前之举,全然是拿命去拼,不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皓像未听见她似的,默然不应,只是甚为老实地任她将另一只袖子也揭开。司空镜见他不愿回答,遂未再多言,忽见一物自眼前闪过,是小黑腾地跑了过来,扑向他尚且完好的怀中,昂首舔了舔他的下巴。

他身体明显一颤,好似有什么触动,不觉将小黑抱紧,垂睫默默道:“那个人是……是强盗。”
听他带着淡淡哭腔的嗓音,司空镜愣了片刻,侧首看向那独眼人,发觉对方正卧倒在地,竭力想要挣脱开缚住双手的绳索,却是枉费力气。
她心中疑惑,续问:“听姓江的说,你一早就去了衙门,又怎会到这里来?”
方皓神色一顿,怯怯地瞄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正有几分困惑,却见那一对商人父子跌跌撞撞地走来,激动道:“少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少年生得白白胖胖,恰在束发之年,看去与方皓一个年纪,说着便要跪下。方皓大惊,连忙出手拦他,却因臂上带伤而动弹不得,只好红着脸急道:“我……我不过是路过罢了,救你们的是凌大哥。”
“你可别这样说。”白胖少年满面笑容,“刚才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只怕我和阿爹的性命早就丢啦。”
方皓微微抿唇,正有几分不好意思,却见对方笑容骤褪,讷讷道:“赵叔他……还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白胖少年垂下脑袋,目光中闪着点点泪光,凄然沮丧。司空镜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你放心罢,凌舒说他并无大碍。”

那少年闻声抬头,正巧撞见她那双平静的眸子,不禁露出骇然之意,想必是讶于她那喑哑的嗓音。他听后抹干了泪水,昂头注视她片刻,撇撇嘴道:“你怎确定他不是随口说说的?”
司空镜神色一凝,竟久久未答出话来。思及从前对于他人断言,她总是抱着怀疑态度;方才听凌舒所言,竟下意识在心中笃定。脑海中闪现出那洒脱之人的笑脸,她不觉蹙眉——原来不知何时,她已受了如此大的影响。
思虑之时,半柱香的时辰已过,凌舒亦在这时从城中归来,一把将那独眼人从地上拽起,飒爽道:“此人就由我送去官府,你们快些去医馆吧。”

白胖少年连忙上前,询问道:“赵叔他如何了?”
“应当无碍了。”他摇了摇头,转向方皓,“你伤势不轻,也赶快回去吧。”
方皓抿了抿唇,侧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目可憎的独眼人,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讷讷道:“凌大哥,你……你怎就不问发生了什么?”
凌舒耸肩笑笑:“等到了医馆再说吧。”

众人应声回城,片刻后回至城内医馆。此刻乃正午之时,明日高悬当空,泛着暖暖春意。司空镜带着方皓来到医馆,却发觉早已不见小黑踪影,不由心生疑惑:“那只猫去哪儿了?”
方皓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许是去找老大了吧。”
此时他早已疲惫不堪,刚至医馆便沉沉坐下,身上伤势虽轻,却免不了要留下疤痕。司空镜微微凝眉,抬头之时,恰见凌舒赶了回来,便问:“那贼人呢?”
他笑而答道:“送去官府了。”

她悟了一悟,问方皓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皓略略颔首,默然片刻,才吐出寥寥几字:“那个混账是山贼。”
“我不管他是谁,你既自知武功不行,又为何要与那人拼杀?”司空镜厉声责问,“还好只是小伤,若是把命给赔了,值得么?”
方皓听后一急,瞥了一眼屋帘后边的商人父子,咬着唇道:“他们三人乃是寻常人家,半点武功都不会,我能怎么办?!”
“凭你的轻功,不难制造出逃跑机会,何必用命去拼?”
“你……”

他一时无言以对,负气地别过脸去。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凌舒笑着打圆场道:“你与那山贼有何过节?”
“当然没过节。”
“那你想杀他作甚?”
方皓抬眸望了望他,再次垂下眼来,许久才道:“……我全家人都是被山贼杀死的。”
回想起他先前所言,司空镜清楚记得这少年曾说过,是江明澄将他从山贼手里救出,再授以他武功。她暗自摇头,闻对方续道:“我爹生前也是个经商的,一次出行时遭遇了强盗,全家都被杀,只剩下我一个。那山贼头子说我腿功不错,就留了我的性命,逼我和他们出去打劫。我屡次逃跑,却总会被他们抓回去,继而是一顿毒打。”

说至此,他目光中重又燃起熊熊怒火,愤然道:“若不是后来他们去打劫襄阳那边的一座村子,不巧遇上了老大,只怕我这辈子都要被困在山贼堆里。那对父子与我经历太像,又怎可能不出手相救?”他顿了一顿,直视着对面的司空镜,目光决然,“再者,侠者仗义为先,叫我如何置之不理?”
她眸色微凝,瞧他如此激动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凌舒却未动摇,只抬头与他笑笑,忽然问:“你方才,究竟是想杀了那个人,还是想救出那对父子?”
方皓听后一愣,许久才道:“……当然是救出他们。”

“既然你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强盗,何不转移对方视线,再带着那两人逃跑?”凌舒耸肩而笑,眼底却是一抹不可动摇,“你有侠义心肠固然是好,但凡事要力所能及,不能为了‘侠’而侠,倘若不仅没救出人来还把命给赔了,多不值得?”
说话之时,他下意识地探向右臂,似乎是在触摸前臂的旧伤。这一动作细微,却仍被司空镜捕捉到,想起他屡次刻意避谈此伤之事,她心中愈发困惑,细细凝视着他。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凌舒转头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忽然别过脸去,冷声道,“只是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凌舒闻她暗讽,只大笑不语。对面的方皓垂下头来,眼中不再怒意汹汹,只默默道:“我以为……我打得过那人的。”
这句话不知是和谁说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话毕之后是一段长久的哑然。这时那白胖少年从里屋走出,面上仍有几分惊慌之意,似是尚未缓歇过来。方皓连忙起身,急问道:“那位车夫如何了?”
少年瞧出他急切之意,微笑道:“赵叔已经无大碍了,还好有你及时出现制止那贼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皓听罢,只觉心上一块大石落地,竟一时腿软,跌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道:“真是……太好了。”
他会心一笑,抬头望着凌舒,明快道:“凌大哥,我以后定会好好练武,决不再做此等鲁莽之事。”
“哈哈,那当然好。”

凌舒朗声笑笑,转身步向门外,恰见小黑迎面而来,其后是江明澄疾疾而至,夺步走向方皓身侧,低头注视着他身上渗血的纱布,平静的眸子中难得露出几分慌意:“阿皓,发生什么事了?”
他面色如旧,但不难看出关切之意。方才疾步而来,毫无接近声响,着实让司空镜吓了一跳。方皓亦是怔然,轻轻唤了句“老大”,而后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出,神色愈发难堪。
江明澄静静听完,仍面不改色,只道:“切记以后不可鲁莽。”
方皓见他并未生气,遂抿了抿唇,不由笑开道:“老大,我明白了。”

江明澄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目光一凝,问道:“对了,你为何会跑去城外?”
方皓一听,脸色骤变,战战兢兢地望了司空镜一眼,重又埋下脑袋。第二次遭他避及这个问题,她不禁起了猜疑,厉声问:“方才你就遮遮掩掩,到底怎么了?”
方皓神色一凛,又顿片刻,才道:“今早我去了衙门,但张捕头早就出了城。他们不肯将天山灵蛇交给我,我便追去城外找张捕头,谁知就遇上了这件事。”
司空镜倏而怔住,猛地望向他,“你的意思是,衙门不肯将天山灵蛇给你?”

听出她话中怒意,方皓面上一红,未敢再接话。江明澄微微蹙眉,亦震惊道:“张捕头他……食言了?”
方皓抬头望他片刻,张了张嘴,却未出一言,只涩然点了点头。医馆之中一时无人出声,气氛尴尬至极,就连小黑也不敢动弹,乖乖立在原处。司空镜对此始料未及,本以为今日拿到灵蛇方可启程前往邺城,怎料出现这等状况,只觉心中烦闷不已:“灵蛇既已交给官府,现在要怎么办?”
江明澄闻言看了看她,眸子一黯,良久才淡声道:“……我也不知。”
“你……”望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咬牙气急道,“早知如此,我起初就该去刘府将天山灵蛇偷出来,也不会白耽搁这么久。”
言毕她深深叹了口气,闻方皓劝道:“司空姑娘你别生气啊,我们也不想这样。本以为拿到天山灵蛇就可以帮你治嗓子,谁知道……”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拧着眉头不语。司空镜见他神色窘迫,脸色苍白不堪,遂不再发怒,怫然出屋。
房间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幽而沉。直至她离开医馆,江明澄都未出一言,只是神色复杂地思索着什么。抬头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幽幽墨瞳深不见底,而后撇开眸子,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然。
小黑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过头来,细长的尾巴轻轻一勾,随即跃上他肩头,安然蹭了一蹭。

作者有话要说:窝发现窝真的好喜欢跑腿正太这样的角色啊  o(‘////▽////‘)o 果然是个萌点奇怪的家伙

凌舒:(笑)好像我才是男主吧。 
窝:(づ ̄ 3 ̄)づ窝喜欢正太……

江明澄:(想了一会儿)你若能对阿皓好,凡事以他为先……
窝: (╬ ̄皿 ̄)σ 停停停窝不跟你抢小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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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萌为神马不给窝留言QAQ  窝每天勤奋码字(被PIA)勤奋修改(被PIA)勤奋睡觉(尼玛这是什么,PIA!)
木有包养不星湖┭┮﹏┭┮ 妹纸们。。。戳一戳上面的图收藏包养窝吧




、「往事成风」

医馆之外是一条开阔的长街,沿街零星分布着几家摊位。对面的酒楼之中时有人欢歌笑语,在嘈杂的人声中别具一番风味。
司空镜步伐轻缓,沿着路边毫无目的地慢行,她甚至未去注意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在洛阳逗留数日,全是为了取得天山灵蛇,而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不由叹了口气。
抬头之时,她瞧见前方有人叫卖包子,方想起尚未吃午饭,便走去买了两个菜包。

豪杰山庄的命案暂无线索,捕风贼一案虽是水落石出,对此却毫无帮助。她总感冥冥之中波折重重,不觉有几分烦闷,手中的包子还未下口,便听不远处有人唤道:“司空姑娘,这包子不错吧?”
她身子一僵,顷刻回神,只见凌舒正立在前方不远,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明媚笑道:“方才我买的也是这家。”
她略略一顿,不经意地瞥向他的右臂。尽管长袖遮盖住了伤口,她却清楚记得那道旧伤的模样,“你刚才走的真快。”
“哈,我出来散散步。”凌舒三两口将包子吃完,悠然走向河边。觉出他话语渐少,面上亦有几分疲倦,司空镜便将包子重又收回,与他一同沿河岸慢步。

长堤之上杨柳依依,往来行人不断,却仅有两三人在岸边停留。两人并肩行了片刻,却是一言未发,良久闻凌舒道:“你怎么不吃?”
司空镜望了望他,明了他所指是她手中的包子,然此刻却无饿意。莫名又察觉出他黯然之意,她不由想起先前在竹屋时的对话,遂指着他右臂的伤口处,忍不住问:“方皓的事,可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凌舒霍然一愣,随即停下脚步,凝视着她疑惑的双眸。司空镜亦顿步望他,那张英俊阳刚的面庞在阳光之下更显飒爽之态,瞧得她双颊一烧,猛地侧过脸去。
凌舒略有愕然,而后明了似的微笑,转身又行数步,立在河堤一角,抬首眺望着远方。

此刻晴空朗朗,远远有一座客船点缀在天边,对岸的一户人家中依稀听得孩童嬉闹。司空镜立在他身侧,静静聆听着两岸之声,闻他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十岁时就离开了村子?”
身边的青年笑容明净,却又好似夹杂了一丝酸楚。她沉沉点头,应道:“说过。”
初次提及此事是在卢家村,那时二人相识不过数日,他只一笑而过。此刻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泛着一丝淡淡暖意,好似被人捏了一下。

“其实后来也没发生什么。我那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人在外闯荡,又不会什么功夫,只好在一些铺子里给人打打下手。”凌舒抓了抓脑袋,大笑,“后来我一心想着去闯江湖,就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时常去悬赏榜那里看看,接一些小生意。”
司空镜回眸凝视着他皓然澄澈的双目,眼前突然浮现出方皓的模样,确是有几分相似。
“后来我胆子大了,功夫也长进了些,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去接个大生意来。”他略带尴尬地冲她挤了挤眼,却难掩笑容中的苦涩,“我十四岁那年接了一令悬赏,是要护送一家少爷回城,还信誓旦旦地和他娘保证他平安,谁知路上遇到一伙人劫镖,我脑子一热就上去单枪匹马杀过去和人硬拼,谁知劫镖的那伙人武功高强,差点把我右手给砍断,还将那位少爷卷了进去。”

说至此,他微微抿唇,与她笑了笑,然眼底却凝着一抹怅然。司空镜凝眸望他,直视着那张笑颜,恍然想象不出而今武艺高强的他曾经落得惨败的下场,“你这旧伤……就是当时与人拼杀所致?”
凌舒点了点头,续道:“当时师父恰好路过将我救下,收为苍山派弟子,可那位少爷的伤势却早已无力回天。我回到那户人家时,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后赶了出去,后来我就在他们家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有人准许我进屋祭奠。”
司空镜悟了一悟,回想起他曾在宋母面前一言不发地离去,又思及他先前对方皓的劝说能如此有效,乃是因为自身经历,正欲出言安慰之时,却听他又道:“有时候人侠义过了头,却忘了初衷,纵使有一身功夫,又能如何?”
最后那句不知是与谁说的,在一个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而轻笑出声,朗然道:“这事说来不大光彩,你就别和其他人说了罢,有损我的光辉形象。”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眯眼笑笑,全无方才的哀然,竟有些许不正经。司空镜只觉好笑,不由棱他一眼,冷然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形象可言。”

凌舒咂了咂嘴,满不在乎道:“捕风贼一案也结束了,我们即刻去邺城么?”
她闻而不应,支吾少顷,默默道:“我要去一趟官府。”
“去官府?”凌舒忽然一愣,“你去那里作甚?”
司空镜咬着嘴唇,静望他片刻,又将目光移开,“……天山灵蛇拿不到了。”
“怎么会?张捕头不是答应了……”说到一半,他霍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他食言了?”
她轻轻点头,将方皓所言一字不漏地倾吐,泄气道:“早知如此,起初就不该搅这趟浑水。”
凌舒见她心生怒意,洒脱一笑,安之若素道:“能抓住捕风贼,了结这桩案子,也不全是白费力气。”

司空镜不理睬他的笑意,独自沉吟思虑。凌舒凑近瞧她,不可思议地琢磨道:“你不会是想去衙门偷东西吧?”
她倏然抬眸,“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他正色摇手,“偷盗总归不是办法,若是别人将你当作第二个捕风贼,那怎么办?”
“我不在乎。”
“我在乎。”

听罢,她木然怔住,呆呆地定在原地,霎时说不出话来。凌舒亦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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