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镜-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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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牧天岚也发现了殇正在观察他。“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忘记在那个地方发生的事情。”仿佛是终于冲破了那个思维的节点，牧天岚难过的看着殇的眼睛低声地说，那神情仿佛是想在女儿的眸中寻找着力量一般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那表情看的殇一阵心疼，她想要安慰，却发现没有适合的词汇。她根本就不了解这个曾经是他父亲的人，他此刻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安抚。她完完全全的不了解他。这个发现让殇沮丧不已，这种沮丧让她从根本上忘记了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想方设法的把自己的痛苦投射到牧天岚的身上，试图让他对此感同身受。

这或许就是血缘的力量，此时的牧天岚在殇眼中，只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可怜男人。每当提到亡妻的时候，牧天岚那向往的神情都让殇觉得无比窝心。思来想去殇最后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如果不想回忆，那么到这就可以了。”

这是殇能够给他唯一的权利。让他平静的守着这无法言说的秘密过完这一生。她不是不好奇，不管多么的不想承认，牧天岚是她父亲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疑点，那么他故事中这个可爱淘气的女孩，就是殇的母亲，那个从前只能够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就算只是说出来也会让人觉得温暖的词汇。

殇其实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她有着怎样的生活，她究竟为何会看不见也听不到。殇其实都很想知道。

可是殇现在已经知道的是，这每一件事对牧天岚来说都是极为痛苦的回忆。恐怕只要想起来都会像针扎一样刺痛，更别说要他这样对着自己的女儿忏悔。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在屋子外面呜呜的尖啸着，仿佛在陪他诉说这被尘封了多年的老故事。牧天岚似乎是没有想到殇会这样为自己着想，盛满痛苦的双眸中泛出了几点星光，而后是一瞬间的挣扎。但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我懦弱了太多年错了太多次了。这次我希望我不会再错。”

牧天岚接下来的话说的极为艰难，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块一块的巨石从天而降在殇的心中砸出久久无法平静的波澜。

“我俩当时谁都不敢进去，因为站在门外往里看的时候，就像是站在了极高的山顶，只要刮一阵风就能让我俩摔得粉身碎骨。我当时很想回去，可是你母亲却不甘心，她都已经在皇陵外探查了一个多月了，今天是势在必得。于是眼一闭心一横我俩就一起踏了进去。”殇静静的听着，却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紧张的气氛一般闭上了眼睛。

“那种感觉很奇妙，我们像是走在云端，进了门才发现，在虚空的中间，有一个流光溢彩的桌台，桌台中央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盒子，桌台的四角分别放着四块彩色的水晶石，我俩看到的光彩就是从那些水晶石上散发出来的。你母亲看到那些水晶石很开心，她说要拿回去好好的给那个死老头显摆一下，可是当她的手刚一碰到那个桌台角的时候。”说到这里，牧天岚的眸色开始剧烈的闪烁，双肘重重的按在桌子上，掌心覆着额头，渐渐转移到了眼睑之上，盖着双眼，然而殇却依旧从他的指缝中看到了漫溢的眼泪。

“她的手刚一碰到桌台角，一束几乎要将人眼睛都刺瞎的强光从水晶中射了出来。我当时本能的想要推开她，但是恐惧攫住了我的全身，那一瞬间我根本无法动作，就那样保持着双手伸向她的姿势愣在了那里，然后你母亲用力的在我掌心推了一把。”说到这里，牧天岚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梗咽让他没办法将字句清楚的表达出来，但殇却全部都听懂了。她的母亲在千钧一发之时，没有选择逃开，而是推开了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牧天岚的双手依旧覆在脸上，他并没有停下述说，而是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句她用力在我掌心推了一把，压抑的情绪让他的语调忽轻忽重的敲打在殇的心上，让殇仿佛也跟着他走进了那陵墓之中同那两个一同瘫倒在地上的少年经历着奇异的冒险。

牧天岚被女孩用尽全力的推出了老远跌坐在地上，那股恐惧盘绕在他的心中久久都无法消散，本来就不知走了多久的双腿更是没有了一丝力气。深吸了一口气，牧天岚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转过脸查看女孩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的脖子都已经变得僵直。

一点一点的转过去，牧天岚看到女孩安静的蜷缩在桌台的旁边，四块水晶依旧流光溢彩的守护着桌台中央的盒子，此刻那美若仙境的场景看在牧天岚的眼中却犹如毒蛇猛兽。

费力的爬到女孩的身边，牧天岚用手戳戳女孩白净的脸，女孩的衣物很完整，面上也不见一点伤口，那强光似乎对她没有半点损害，然而牧天岚守了半天，女孩也没有醒转，身体和心的双重疲惫让牧天岚终于支撑不住，躺在女孩的身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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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以后就叫半夏

更新时间：20111130　21：10：08　字数：2214

疲惫不堪的牧天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孤独一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逃亡，回头看到哥哥们熟悉的脸，他想对他们微笑，然而他们却对着他的颈子探出手，长长的指甲上淋漓的鲜血，吓得牧天岚更是没命的逃。

直到无路可走，直到精疲力尽。

然后看到一轮明月，那月似乎在为他指引，牧天岚拼命将手臂伸向那璀璨的方向，可那月亮的光芒却渐行渐远。

“不要走！”牧天岚低吼一声睁开眼，却看到女孩那比月亮还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看那动作似乎已经是瞧着他的睡颜瞧了很久，直至将人看醒了，也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妥。

牧天岚被她瞧的毛毛的，慌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物，确认好同昏睡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松了一口气又瘫在了地上。女孩却被他的动作逗的噗哧笑出了声。牧天岚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去同她斗嘴，只是有气无力的斜了她一眼。

那样微弱的动作女孩倒也敏感的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挪到牧天岚的侧脸边问：“你让谁别走。”说话的时候明晃晃的大眼睛毫不闪避的看进了牧天岚的暗眸深处，一副要从他心底探出究竟的架势。

龇牙咧嘴的将脸转到另一边，牧天岚不客气的送了女孩一个大后脑勺。“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跑啊。”牧天岚觉得自己已经将不想说话的讯息传达的十分明白了，然而女孩依旧不依不挠的换了个问题继续发起攻势。

牧天岚终于受不了的用尽全身力气直起了上身语气十分恶劣的说：“难道让我一个大男人遇到危险之后丢下女人自己跑？”说完这句话，牧天岚自己先低下了头，他确实没有跑，可他也什么都没有做，那一瞬间他的意志已经完完全全的被恐惧压倒了。

说到底，他反而是被这女孩救的。想到这里牧天岚突然发现，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捅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孩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

女孩无辜的眨巴着那双几乎占了整张脸四分之一的大眼睛不知所谓的看着他，仿佛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牧天岚以为她是不想说，自己忿忿的转到另一边，酸酸的揶揄：“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而已，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啊。”

一边这样说着，牧天岚一边吃力的将手覆在颊边降温，他当然不希望被女孩发现，他转过来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脸红的可以煮鸡蛋了。

而女孩也确实没有发现，牧天岚这种反应让女孩慌忙连说了几声不，可不了半天，也没吭哧出下一句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久，牧天岚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双臂也有了些力气，鼓起勇气偷眼看了下女孩，发现她呆呆看着桌台的两眼丝毫没有了平素的神采，牧天岚才恍悟自己真的吓到她了，转过来思索了一会补救的方式，牧天岚比方才还要小小声的说：“我叫牧天岚。”

女孩的思绪仿佛被他从极遥远的地方唤了回来，嘴里虽然啊着，但眼神还是呆滞的，好一会牧天岚才从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对不起，我没误会你，只不过，我没有名字。”

这回换牧天岚呆滞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但他的反映显然又让女孩误会了，女孩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不可置信，委屈而又焦急的为自己辩驳：“我没骗你，刚才没说是怕你笑话我，可我真的没有名字，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傅收养，师傅从来没给我起过名字，因为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叫我从来都不用名字……”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似乎很介意自己没有名字这件事，因为牧天岚从她低垂的眼睑下看到了比她眸中神采更为闪亮的泪光。

“但是我很开心知道你的名字。”像是怕牧天岚不相信一样，女孩的声音在句子的末端轻巧的上扬了几个分贝。甚至还对着牧天岚伸出了手，眨巴眨巴的眼睛仿佛在说很高兴认识你。

牧天岚却没有握住，女孩方才垂眸的神色依旧烙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那一点泪光经由这身边虚无缥缈的空间从四面八方折射进了他的心底。

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女孩的难过，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比女孩更难过。当牧天岚终于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女孩伸出的手正在一点一点的下垂，那眼中的神采也随之渐渐黯淡着，牧天岚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黯淡了。

赶在那指尖垂回身侧的瞬间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牧天岚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更动人一些，享受着笑容回到女孩俏脸之上那如同朝霞初升的过程。

“你师傅是医生对吧？”牧天岚依稀记得女孩说过类似于再也不想给死老头采药这样的话。女孩迷茫的点点头，“那你以后就叫半夏吧。”

回忆到这里的牧天岚那幸福的神情让殇的心底也跟着漫溢出了满满的感动，牧天岚和母亲的形象在她的印象中开始逐渐丰满了起来。“所以我的母亲叫半夏是吗？”殇忍不住轻声的问。

牧天岚淡笑着点点头说：“是，你母亲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还总是缠着我教她写这两个字。你母亲的天分极好，学什么东西都特别快，就算后来看不见了，写起这两个字，还有你和梓白的名字都还是工工整整的。”

说完这句话，牧天岚的面色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惨白，那种迅速而强烈的反差让殇觉得心疼，她刚要张口，牧天岚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顾自的说：“让我这样一次说完。从皇陵出来后我舍不得让你母亲走，就骗她说皇宫里有很多宝物让她跟我走，你母亲白闯了趟皇陵很不爽就痛快的扮成了宫女和我进了宫，后来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但你母亲的健康却越来越糟，你皇爷爷不同意我娶一个没有身份又疾病缠身的女人，于是我带她去了卡蓝市，生下了你和梓白之后，你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在你和梓白两岁那年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了。我知道肯定是皇陵中那束强光的原因，如果不是我当初太懦弱没有推开她……”

殇脊背僵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一个孩子一般，伏在桌案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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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一夜全白的头发

更新时间：2011121　20：24：37　字数：2084

殇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牧天岚的哭声震慑出了身体，她不知道这种悲恸究竟在父亲的心底埋藏了多久，以至于在终于找到了缺口的那一刻如此歇斯底里的倾泻而出。

她没有劝慰，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劝慰。牧天岚的痛苦来自于对半夏太过深厚的爱，这爱让他无法面对失去爱人的事实，说到底，牧天岚对自己懦弱的痛恨，不如说是他在下意识的转移生离死别的无力感。

毕竟在生死面前情感是如此无用的东西，在这样的时候，能够恨都是幸福的。

而在这样的爱情面前，殇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责怪牧天岚。毕竟他给予自己这具躯体以生命，她又如何能去怨恨他没有参与这灵魂的成长。

他自己的灵魂都已经随着半夏的死亡而消失。

牧天岚的哭声渐歇，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的平常一些，她潜意识里觉得牧天岚不会希望自己是因为怜悯从而对他表现出原谅。而她也没有资格去怜悯。至少牧天岚还有所经历，她追溯回去却是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牧天岚接过圣修递过来的帛帕，有些窘迫的说。殇摇摇头表示无碍，扫视了一遍伙伴们，朱邪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天花板，微翘的唇线像是冻结在了那一个角度。圣修和楉安都是一副温柔怜惜的表情，破晓依旧面无表情的神游天外，修长的手指抚着小白的大头，而一向都是最安静的梵，却有些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

像是感觉到了殇探寻的目光，梵更加不安的低头又抬起，殇有些好笑的看着梵自己在跟自己斗争一般不断的深呼吸，半天仿佛终于积攒够了足够的勇气小小声的问：“您妻子的师傅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好在屋子中足够安静，才使得梵轻若蚊呐的声音没有被屋外的风雪声淹没。殇其实也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便也和梵一起看向了牧天岚，而牧天岚似乎是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感到迷茫，将眼睛微微眯起，没有血色的唇瓣抿了一下，那神色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一般。

这种神色显然让梵感到惶恐，慌忙摆摆手说道：“我，我就随便问一下的，您不需要在意。”

殇一边用目光安抚着好友，也对着牧天岚柔声说：“梵乱问的，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牧天岚友好的对着梵笑笑，大概是方才的嚎哭耗尽了他的力气，再次开口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许多：“不是的，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有这个疑问。当初我问半夏的时候，她只是说她师傅的个性很奇怪，而且她偷偷跑出来师傅肯定很生气，若是知道她还擅自做主结婚生子一定会把胡子眉毛头发都气掉的。”牧天岚学半夏说话惟妙惟肖，那神情活脱脱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

看得殇心底溢出了满满的感动，是要怎么样刻骨的思念和眷恋才会让一个人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够如此生动的将另一个人眼角眉梢的风情都篆刻在心底。从这方面来说，牧天岚无疑是勇敢的。对两个已经分离的人来说，念念不忘永远比忘记需要更多的勇气和力量。

“所以她是因为陵墓中奇怪的强光才会染上那种怪病的？”朱邪突然的发问将殇从她凌乱的小思绪中拔了出来。抬头看到牧天岚笃定的颔首，发现殇在看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认真的回望进殇的眼睛里说：“并且我觉得，包括墨墨的奇怪能力，都是因为那束光的原因。”

殇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跟着震了一下。她看向朱邪，朱邪也同样在望着她，那表情中混合了震惊，激动和一种极少能在朱邪脸上看到的兴奋。殇又看向伙伴们，从他们的神色中殇明白他们和她想的是一样的事情。

“我们去牧笙国的陵寝吧。”殇一拍桌子下了决定。

牧天岚带着他们走出了庞大如迷宫的墨王府，在门口却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又意想不到的声音。“兔崽子们，快点把我老人家扶下来。”

殇循着声音望过去，漆黑的夜幕中，墨王府高大的城墙上伏着一个灰黑色的身影，那人手脚并用的扒在墙顶，在纷乱的风雪中显得极为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