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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国卿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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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贵妃是容嬷嬷伺候长大的,与容嬷嬷的感情向来很好,容嬷嬷在宫中甚有威信,两名小宫女自是不敢多说什么。
走进大殿,便是宽大的正殿,摆设简单,殿的两旁分立着雕花围屏,两侧放置有有熏炉、烛台,这雅岚宫一直是桑郗若的寝宫,卿禾以前常从自己的长信宫跑来这里找姐姐,然后每回都在这里见到陪着姐姐练琴的沈话。
敛了眉,她和容嬷嬷一道从正殿往左侧的门里进去,便是桑郗若的寝殿了,在雅岚宫听差的宫女极少,除了门口守更的两个宫女和另外两个下去休息的宫女,便是新调派过来的蘅芜了,容嬷嬷细声告诉卿禾,眼下这么大的宫殿里,只有郗若一人。
寝殿内偌大的一张沉香木阔边床上,悬着绯色的罗帐,风起帩动,隐隐可见蚕丝薄被中,侧身卧着一个人儿。
卿禾放轻脚步,上前掀开了帷帐,柳眉樱唇,愈发消瘦的杏脸,不是郗若还能是谁?
她强忍住泪光,凝视着睡得不甚踏实的姐姐,饶是在梦中,眉头仍是蹙得死紧。
她来晚了这么久,姐姐会怪自己么?在青国的时候,不是没听说姐姐在凤伏饱受冷落和欺凌,她却为了自己爱情,自私了这么多年。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桑郗若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她身子轻轻一晃,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叫着坐起来,“不要过来!”
身子下意思地往后缩,桑郗若怯怯地不敢正视床前的黑影,只是抱紧了被子,护住了肚子,喃喃地道,“话,拜托你,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卿禾望着如惊弓之鸟般的郗若,那紧抓住被子的手更是瘦骨嶙峋,长长的秀发垂散与胸前,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姐姐,我是卿禾啊。”眼前被泪水糊得一片迷茫,她索性一手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爬上床去,紧紧地抱住了桑郗若。
温暖的触感让郗若镇定了下来,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她捧着卿禾的脸细细打量,回抱着卿禾哭成了泪人儿。
“卿禾,卿禾,真的是你,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容嬷嬷悄悄地站在一旁,眼睛也湿润了,两位小公主,都是她从小带大的,郗若温婉,卿禾沉稳,两位公主是凤伏最美的姑娘,也是凤伏最有价值的珍宝。
奈何一场动乱,王上自尽,王后殉情,卿禾公主流落他乡生死未卜,郗若公主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
两姐妹抱头痛哭了良久,容嬷嬷提醒道,“娘娘现在有了身孕,还是少掉些眼泪,免得伤了腹中的孩子。”
卿禾听了,抬起袖子给郗若拭泪,连连道,“姐姐莫哭了,我们姐妹团聚是好事,以后卿禾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再也不离开了。”
桑郗若同样举袖,七手八脚地给卿禾擦去脸上的泪痕,犹想起与卿禾分别那日,才十三岁的她,也是勇敢地站在自己面前,大声地道,“姐姐,以后卿禾会保护你的。”
“好妹妹。”她拍拍卿禾的背,卿禾拉给被子覆在郗若的身上,帮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免得她着凉了。
容嬷嬷悄然退下了,留久别重逢的两姐妹说些体己话。
那厢,花青玊借灵术遁入皇宫,追着卿禾的气味,循迹找到了雅岚宫,正巧碰上了从内殿退出来的容嬷嬷。
容嬷嬷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进来的?寂玉呢?”
花青玊把同寂玉分别时,寂玉对自己讲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容嬷嬷。
容嬷嬷心下仍存疑,花青玊到底是如何只身安全到雅岚宫的,竟然没被王上发现,却见他径直往寝殿走去,她忙拉住他,告诉青玊,现在卿禾正与她姐姐叙旧,他暂且不要进去打扰。
花青玊哦了一声,走到寝殿的外面,靠着墙坐了下来。
容嬷嬷过去欲劝他,说自己可以先安排他去歇着,明日再见卿禾,他却倔强地坐在地上不肯走,只有挨着卿禾,他才会觉得安心。
容嬷嬷叹口气道,“你这小姑娘,真是生得倔,跟二公主小时候一模一样。”
望着容嬷嬷远去的背影,花青玊蹙眉,真想把这一身宫女装给换了,瞥见容嬷嬷走路的姿势,他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眉却蹙得更紧了。




第五十五章 重逢郗若
“所以,这七年,你都是在青国的姨母家里?”桑郗若道。
卿禾点点头,把从被追杀逃到青河,被落下拓所救,然后投奔了姨母这些事都告诉了郗若,略去了自己代嫁给落下拓的事,只道自己此番回来,就是救姐姐出去,并且密谋复国的。
郗若睁大了眼睛,依旧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若是复国的话,岂不是又要血流成河?”
卿禾眼神微黯,沉默下来,她何尝不是没想过这些后果,只是沈话硬生生地逼死了父王母后,自封为王,又如此虐待姐姐,她如何能善摆甘休?
“卿禾,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话,他也是复仇心切,若是我们再复仇回去,那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
卿禾定定地望着姐姐,心里微微地叹气,真是个傻女人,这些年,即使沈话待她再不堪,即使在睡梦中都要提防着他会害她,她却仍是为他说话替他不舍。
手指舒缓地张开,覆在郗若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那下面是一个小生命,是姐姐和她们的仇人沈话的孩子。
一想到孩子,郗若便缓缓笑开了,面上散发出柔美的光芒来,“自从知道有了孩子,他带我要比从前要好多多。”
卿禾心中酸楚,姐姐的心中从始至终,都是全然的爱意,没有丝毫的憎恨,她全心全意地爱着沈话,哪怕他亡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她仍是心甘情愿地爱着他,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
“卿禾,我都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世间了,我哭着问过话好多次,他都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没有杀你,可是你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现在回来了就好,我和话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卿禾悚然一惊,身子僵冷,姐姐真的是太天真了,沈话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她和姐姐,都是他恨不得处置而后快的人,她甚至怀疑,沈话让姐姐怀孕,是为了更好地折磨她,报复她们。
暂且搁置了心中的情绪,她笑着对郗若道,“都快天亮了,你睡会——”
桑郗若攥紧了卿禾的手,“你不许走。”
卿禾笑着保证,“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姐姐放心吧,卿禾就在这里陪着姐姐。”
听了卿禾的保证,又倦又乏的郗若才终于稍稍安心,兀自坠入了沉实的睡眠当中,消瘦的纤手,犹是握着卿禾的手。
卿禾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给她掖好了被子,轻轻地对着外面唤道,“青玊?”
门外立即走过来一道暗影,也不压抑为何卿禾会知道他就在外面守着她,卿禾道,“你也上来睡会吧。”
花青玊登时红了脸,床上的两个姑娘,卿禾还好,可是另外一个,是怀着孩子的,他怎好上去抢地盘。
卿禾猜出他心中所想,想了想,让他去一旁的长柜里找找看有没有被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郗若是习惯让下人把多余的被褥都放在那里的,她夜间向来怕冷,因而被子离得越近越好。
青玊果然从长柜里抱出了一床绣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的蓝色锦被,把被子铺在了地上,他亦安心地睡了过去。
徒留卿禾皱眉苦思,该如何说服姐姐,她定是不愿意离开沈话的,更别提与他为敌了,回头又深深凝视着离散多年的姐姐,见她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手不放开,似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孩童,她心中的愤憎又涌上来,这些年,沈话怎么忍心去折磨如此深爱她的一个女人。
天色微亮时,卿禾迅速拿过枕边的面具,复又贴在面上,轻手轻脚地放开郗若抱着自己的手,翻身下床来,两个宫女进来时,机敏的青玊早已醒来,并收拾好被褥放回长柜,朝卿禾呶呶嘴,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蘅芜姐姐好。”两个小宫女向卿禾问好,已不是昨夜守更的那两个宫女了。
卿禾只知这蘅芜的容貌,不知她的品性和言行,因而只是向她们浅浅一笑。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桑郗若不安地翻了个身,她素来浅眠,昨夜是因与卿禾重逢,才安心地沉睡过去,睡梦中感觉到一直紧紧抓着的手不见了,她遽然转醒,一探身旁,果然床榻已空。
“卿禾,卿禾——”桑郗若惊慌失措地下床来,鞋都顾不得穿上,完全无视眼前的几个宫女,赤着脚要往外面奔去。
另两名宫女大惊,忙拉住她,“娘娘,你在找谁?”
桑郗若执拗着从宫女的阻扰中挣脱出来,双眸一片茫然,喃喃地道,“本宫要去找卿禾,你们看到没她?”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良久才想起来,卿禾是以前的二公主,是桑贵人的妹妹,可不是早就听说她已经——
“娘娘,卿禾公主不是早已亡故了么?”宫女脱口而出。
啪——一声脆响,说话的宫女捂着脸,扑通一声跪下了,桑贵人素来温婉,伺候她这么多年,从来未曾对宫女说过一句重话,没想到她这次竟然挨了她一巴掌。
“娘娘恕罪,奴婢们确实没有看见卿禾公主啊。”另外一名宫女见情况不妙,忙跟着跪下来。
桑郗若长袖一甩,素着一张惨白的脸继续往外走,怎么可能,卿禾昨晚还躺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说话,她答应过自己再也不离开的,她怎么能骗自己?
“姐姐——”覆着蘅芜面皮的卿禾情急之下,一声姐姐脱口而出。
桑郗若身形一顿,回转身来,望着卿禾,一脸的期待,待看清楚是蘅芜的面孔,面色又灰败下来。
卿禾走到她跟前,轻声道,“姐姐,我是卿禾,我在这里。”
郗若迷惘地望着她,明明不是卿禾的相貌,可是声音又如此相像,那双清冷的眼眸分明又是自己妹妹独有的。
“你?”她指着卿禾,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卿禾握住她冷凉的手指,似曾相识的触感让郗若如梦初醒,怔怔地让卿禾带着她回到床榻前,给她穿上鞋子。
见两个小宫女仍怯生生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卿禾使了个眼色给一直傻傻地盯着自己的郗若。
桑郗若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道,“司琴、司棋,你们两个起来吧,下去敷下脸,这里有蘅芜伺候就成了。”
司琴、司棋两人忙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你真是卿禾?”见宫女一退下,郗若抓紧了卿禾的手问道。
她反手握住姐姐犹是冰凉的手,三言两语地将自己现在的处境告诉了姐姐,桑郗若这才相信了蘅芜确实是卿禾。
才替郗若穿上衣裳,打理好妆容,稍矮的司琴匆匆忙忙地奔进来,福身禀报道,“娘娘,王上移驾雅岚宫来了。”
桑郗若面色一喜,自打她有喜,沈话便再也没有来过雅岚宫了,好不容易盼到他来,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正在给郗若梳理头发的卿禾动作一滞,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这么些年,极力抑制自己不去回忆他,终究还是免不了正面交锋的时候。
“郗若——”雄浑的嗓音传来,桑郗若更是喜形于色,衣袂飘飘地奔上前去,投入了那人的怀抱里。
卿禾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子,眉眼垂下,恭恭敬敬地弯膝行礼。
“最近可有感觉不适?”沈话微眯了眼眸,话是对着郗若说的,余光却扫向垂着头的蘅芜。
“谢王上惦记,郗若一切都好。”明明是久未睡一个好觉,明明是许久未有人过问,桑郗若依然扯出一抹羞怯的笑容来,将瘦削的手缩到袖中去。
“如此甚好,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膳房做就是。你们要好好服侍桑贵人,若是你们的主子有个丝毫的差错,孤要了你们的命。”后两句包含威胁的话是对着跪着的宫女说的。
卿禾的手垂得更低了,明显听出了沈话的心不在焉,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直伪装得那么好,就连现在,简单的两句假心假意的话,都能哄得姐姐眉眼带笑。
沈话拥着贴在自己怀里的郗若,状似不经意地往前跨了几步,这才把蘅芜正眼打量,“你是谁?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郗若本欲代卿禾答话,直接告诉沈话蘅芜就是卿禾,却思及卿禾乔装入宫来,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便就作罢了。
卿禾装作惶恐的样子,缓缓地抬头了,却不敢直视沈话,目光在空中游离。
沈话凛凛的眼神仔细打量着面容毫无出彩之处的蘅芜,似在捕捉着什么,直到看清了那双清冷眼眸中的倔强,眯成细缝的眼睛良久才放柔,淡淡地道,“你还没回答孤,你叫什么名字?”
卿禾心里长吁一口气来,垂下了视线,低低地答道,“奴婢蘅芜,是容嬷嬷昨儿才调派到雅岚宫侍奉桑贵人的。”
沈话听了回答,却不再做声,唇上蓄着的一小撇胡须更显得他的威严,已不再是七年前那血气方刚的少年将军,郗若心里莫名地发紧,拉拉沈话的袖子,生怕他生气,或是跟卿禾起了冲突。
沈话拍拍郗若的手,“孤来找你陪孤去园子里散散步,你有了身孕,要多活动才是。”
桑郗若更加动容,心里欢喜,以此才能确定,沈话心中是有她的。
神色复杂地望着两人转身往外走,沈话的手一直揽在姐姐的腰间,看起来是多么恩爱的一对佳人啊,卿禾心里却堵得慌。
方才沈话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如火光般滚烫,即便她未正视,也感觉得到其中包含的窥测和探究。





第五十六章 如若初见
郗若走了一段路,生怕卿禾会又不见,遂又转过身来,对着卿禾道,“蘅芜,你随我一起去走走。”
卿禾心里抗拒与沈话共处,一时有些犹豫,望见姐姐殷殷期盼的眼眸,只得随着去了。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行在繁花如漪的王宫后苑,卿禾触景生情地想起古人的这几句诗词来。
小径深处,绿草如茵,蓊蓊郁郁地与曲江池里的一汪碧泉同色。
桑郗若已是许久未曾离开过雅岚宫,在这片明媚的春光里,她轻快一如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长公主。
“话,那一年,认识你时,这曲江池旁可是开满了梨花,还没有这株乌桑花。”四角亭旁的红紫色蝶状花朵吸引住了桑郗若的目光,那株乌桑花,就是当年沈话亲手为她植下的生辰礼物。
当年还是矮小单薄的树苗,如今已长成了挺直丛生的大树,而它周围当年成团簇拥的花朵,如今却早换成了别的花种。
卿禾的思绪也跟着飘回了初识沈话的那个春天。
其实是她比姐姐早遇见的沈话,春意料峭时节,卿禾顶着清晨微凉的早风,手里捧着一本《汇商通制》,想寻个好地方安静地看书,寝宫里面一大群宫女围着自己,实在是难以静下心来。
就在曲江池边,她见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在舞剑,少年身手矫健,剑势凌厉,似乎带着极大的恨意。
卿禾索性把书卷进袖中,站在一旁认真地观看了起来,她身后仍是枯枝的梨树枝干,依稀有细小的花苞正在吐露。
沈话正满腹怒气,唯有借着舞剑才能暂得以舒缓心中郁结的不平,却察觉到有目光紧紧随着自己,本想无视的,那道目光却像长了手似的,在他浑身上下挠着。
他丢了剑,停了下来,狠狠地瞪向旁边望着自己的人,却不料,撞入了一双清冷如水又含着些许兴味的眸子里。
心里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这个才七岁的小女孩,竟有如此沉稳睿智的目光,看衣着又如此不凡,他敛了气,捡起剑来,转身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
卿禾撇撇嘴,真是小气鬼,她才看到兴起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不舞剑了,真是的,她本来还想学着几招来,自小父王便暗中请高人教她习武,她是气功练得不错了,偏偏身手总是不太利索,方才那少年,骨骼奇佳,身体柔软,每一招一式,她都得凝神看才能看出各中门道来。
此后数日,卿禾总是在天色微亮的时分便来到这曲江池,早早地在亭中坐下,果不其然,不出一会,便能看见那少年携剑而来,无视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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