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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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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执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不易察觉地摇摇头。“不,孩子的事情我没告诉他。我们离婚了。”
“过去四年,他对我不好,他欠我很多。可到头来,他救了我一命。你说他从没放你一条生路,可有时候,我们又何尝放自己一条生路。我恨了章尺麟四年,也痛苦了四年。一个人用尽力气去执着一件事情的时候,是最耗心神的。爱也好,恨也罢,抓得再紧,心神耗尽了,还是不得不放手。执着,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所以我不执着了,我累了。”
骆定琛定定地看着她,他不说话,沉默里仿佛反思。
“我很快就会走。离开闽粤,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的。你们的恩怨纠葛,我不再插手了。”冯执神色娴静,她说了很多话,真的有些累了。
凌晨的医院,静谧而祥和。窗外脆生生的蝉鸣,仿佛催眠般,一阵一阵涌进耳朵里。骆定琛傻傻靠坐在椅子上,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又累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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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冯执出院。
很快便搬离了在闽粤的小洋房。她行李很少,骆定琛和余暖暖特意来送行。
午后的流云机场,人不多,余暖暖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安检口。
“阿执姐,科隆那么远,你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我真不放心你。”
冯执笑了,“我一个人生活惯了,还担心我不成。倒是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被冯执这么一说,余暖暖也有些不好意思,挽着骆定琛的胳膊,满是娇羞的模样。
“好好照顾她,别伤她。”冯执转头,郑重又严肃地对着骆定琛说。
男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你照顾好自己。”
面向着新生活的冯执有着别样的神采,眼神晶亮,神色淡然。骆定琛犹豫了半晌,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送走了她的背影。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放了章尺麟。”余暖暖盯着早已空落的安检口,问道。
骆定琛笑起来,“没有必要了,章尺麟都记不得她了,从此萧郎是路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到此,几乎所有人物重回起点骆定琛和余暖暖的戏份基本结束后面会着重章冯二人因为现在写的很滞涩,所以节奏要暂缓了关于骆定如,一定会写番外,在《悬殊》里更新周四年前最后一更。初九恢复更新。收藏与否自便~
、叁拾
六载的四季更替,岁月流转里,总有人会模糊了原来的模样。
比如章尺麟,六年前,他和痴傻无异,记不得自己是谁,家人是谁,话说不顺惯,饭不能自己吃,路走不好,衣服不会自己穿。开颅手术之后,他就是个废人,身体复健痛苦而漫长,他只能咬着牙坚持。脾气再不好,也要一点点磨。三个月的身体复健,对于章尺麟来说,就是一次脱胎换骨。过去那些混账习性改去不少,因为身体原因,戒了烟酒。烟柳巷要不是应酬,也去的少了。性格里少了些刻薄油腻,多了几分温和淡然。原来跋扈的人,也总有棱角磨圆的时候。
就好比此时此刻,章尺麟满肚子的后悔,竟比愤怒更加露骨。
他做鬼都想不到,第一次来科隆,竟然就碰到妇女狂欢日的盛装游行。车子根本就开不进城,无奈便只好勉为其难下车步行。却不想刚进城没多久,便和王漾一行走散了。游行的人很多,穿得皆是稀奇百怪的衣服,独独就他是一本正经的西装,显得相当格格不入。章尺麟不会德语,因为小舌音发不好,所以干脆不学。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小段路,遇上了后半程的游行队伍,他逆着人流才走没多会儿,便有穿着奇装异服的姑娘一路涌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更不等他反应,便一刀子把他的领带剪下来。这下,他可是真的恼了,张嘴就要理论,只可惜他略带港式的普通话在这样一个异国他乡,压根没有人理会。他不依不挠,换了英语冲着人群大喊,可惜众人却嬉笑更欢,落尾的几个妙龄少女更大胆,勾住他脖子,便在俊脸上落下几个鲜红性感的唇印。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美人们便嬉笑着扬长而去,独留他一人狼狈的站在原地一个劲儿地擦面子。王漾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没头苍蝇般的章尺麟无奈只得沿着莱茵河一路向北。
是入夏的时节,天空蓝的像一颗浸没在水里的钻,在日头里熠熠生辉。没有云的日子里,微风徐徐。走在老城区的街道上,并不高耸的哥特式建筑,屋顶的阁楼上五彩斑斓的百合玻璃窗半开着,道路边亭亭如盖的橡树,爬满大半个墙壁的鳄鱼草,街心花坛里色泽艳丽的郁金香和诱人玫瑰,还有长长的柏油马路。仿佛是走在梁革的油画里飘缈得不可思议。
他分明是初次来科隆,可这弯弯曲曲的街道,老旧的建筑,轰鸣的游船的汽笛声,一切的一切都带着难以名状的亲切和熟悉。他是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大教堂前的广场。
那样高耸的建筑,带着浓郁的哥特式味道,嶙峋枯瘦的尖顶,像魔鬼的牙齿,锋利而阴森,让人不寒而栗。章尺麟仰着脑袋盯着阴沉的建筑注视良久,接着不经意转过身来,却撞上身后黑洞洞的单反镜头。
他连忙用英语道歉,却看见对方有些带着愕然地垂下手里的相机。
是黑头发的亚裔姑娘,干练的短头发,色泽黑亮,在熠熠的阳光里,有着好看的光圈。她皮肤很白,带着透。脸蛋称不上很飘亮,但是他中意的样子。章尺麟盯着她看了很久,心脏里某个细小的角落,有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开的声音。他觉得胸口有一点疼,那条盘亘在他心上的伤疤,忽然就疼起来。
世界安静极了,无云的天里,风徐徐吹过,教堂的钟声和缱绻的圣歌,汽船的鸣响和潺潺流淌的莱茵河。回忆姗姗来迟,婉转流连,恋恋不舍不肯离去。他的伤口疼得更加厉害了,章尺麟不自觉的地堵住胸口,眼神却不愿从她眸子里离去。
姑娘保持着和他同样的姿态,异样而深刻地注视他良久时间。直到广场的鸽子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惊扰,瞬时腾飞,扑簌簌的鸣响打断了彼此之间无声而长久的默视。
“冯执,收工了。走吧!”不远处,有个男人用中文大声喊着。
冯执回首看了看那个男人,接着再也没多看章尺麟一眼,背着单反急急转身就要走。章尺麟那里肯依,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碰到一个祖国同胞,他怎会轻易放过。
“哎哎,等等,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连忙拉住冯执的手腕,手指触到她光滑而通透的皮肤,她显然并不喜欢与人接触,几乎是本能地把手甩开了。
“你干什么?”她转过脸,目光却忽然变得冷漠,就仿佛大教堂的尖顶,刺得他有一点疼。
“我和同伴走散了,能告诉我Excelsior Hotel Ernst怎么走吗?”章尺麟好脾气地问她,眼里甚至带着淡淡地讨好的情绪。
冯执皱着眉头看了他很久,接着,自顾自跑到刚刚那个男人那里,他们同行有七八个人,都带着摄影器材,她把相机交给那一行人,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又匆匆跑回来。
“Excelsio离这儿有点距离,我带你过去。”冯执对他还有戒心,这一点从她和他隔着大大一段距离里便可略知一二。
章尺麟不是话多的人,冯执也并不热络。两个人各怀心事般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
“冯小姐是哪里人?听你口音像是闽粤那一带的。”终于还是男人率先打破了沉寂,他对这个沉默不语,却隐隐有些熟悉的女人,带着几分好奇。
“我父母都是闽粤人,不过我出生在科隆,没有去过中国。”她只顾低头走路,并不看章尺麟。
“哦?我还以为我们认识。”他说着不自觉地走得靠她近了些。却不料冯执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竟掠过一丝受伤的痕迹。
“认识?”她是情不自禁地开口反问。
章尺麟却并没发现她的异样,抿着嘴点了点头,“唔,六年前我做过一个脑部手术。醒过来就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以看到谁眼熟,就会想,啊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他并不排斥自己的过去,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冯执,是他莫名觉得亲切的人,于是一向内敛如章尺麟居然也很少见地没有存一点点戒心。
冯执没有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一眼,便低了头继续往北走。
接下来一段长长的路程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闷,章尺麟没想在开口,他还是敏感的人,冯执的那一眼让他觉得她似乎莫名生气了。他是知趣又有些好面子的人,对于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到底是不愿意做的。
“你衣服怎么了?”不知过了有多久,这一次是冯执打破了尴尬。她还是低头信步而行,只是不轻不响地这么淡淡问了一句。
章尺麟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剪断的领带,忽然便扑哧一声笑起来,“啊,进城的时候遇到了游行队伍。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几个女孩儿给剪了。”他觉得有些窘迫,觉得不好意思抓了抓胸口不成形的领带。他脸上还是没擦干净的口红唇印,衬得脸蛋有一点红,像是吐了胭脂一般叫人滑稽。
冯执斜睨了半响,还是不禁抿嘴笑起来。
她这一笑,倒是打破了方才沉闷的气氛。章尺麟觉得冯执还是笑起来好看,那弯弯的月牙眼,白白的牙齿,俏皮上扬的唇角,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得想让人怜惜。他愣愣地看了她半晌。
“呐,到前面那个路口,左拐直走就到了。”冯执停在三岔路口的交通牌下,指了指前边的十字路口,仰着头声音柔和。
章尺麟回过神来,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又回首,皱着眉“你不过去了吗?”
冯执已经伸手拦了辆的士,“不了,杂志社里还有事情。我要走了。”她也不看他,没有丝毫顾虑,更像是逃也似的,关了车门便要走。
“哎,冯小姐,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我好回头谢你。”章尺麟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过去六年,他总看不过祁连诚那一众酒肉朋友四处沾花惹草的风流性子。他过去或许有,可现在他不屑了。家里有他要疼爱的人,她付出很多,多到这辈子他章尺麟吃斋念佛做和尚都心肝情愿。自从手术过后,他便收敛了性子,稳稳当当地过生活。昔日圈子里的混世魔王,竟像是变了个人,变得人们都要认不出来。
然而,在此时此刻,他的情感却彻底扼杀理智。她说走,他便本能地要挽留。他看见她会心痛,她沉默,他比她更加沉默。她的目光如水,却稀释了浅淡的悲伤,缱绻缠绵,让人心折。章尺麟想,他们之间必然是有过去的,他的回忆对他撒谎,可心却不会的。他想走近一点她,像剥开云雾一般,悄悄窥探一下她的过去。
然而,冯执是绝不会给这样的机会的。
“哦,不用了。”她甚至是警惕地疏远了他,章尺麟觉得有一点受伤。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强硬,冯执面色稍稍缓和,“不过萍水相逢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冲他摇摇手,“再见!”郑重的两个字,仿佛一道厚重的门,重重地扣在两人之间,关掉了一切无谓的念想。
##
“冯执,在科隆还能碰见熟人,可真是难得的缘分了。”冯执一回杂志社,便被林虑山调侃一番。
冯执倒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结果他递来的相机,“一个普通游客罢了,少胡说八道。”
林虑山可是眼尖的人,“哪儿啊,悄悄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该不是老相好吧。”
冯执不爱听,狠狠瞪他一眼,“一个男人,这么鸡婆。老编交的任务都完事儿了?”她话音还未落,便见主编猛地开了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林虑山刚交过去的样片初稿,冲着他嚷嚷。主编是发了福的中年男人,一口纯正的德语,小舌音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直扫。林虑山早湮了士气,畏首畏尾地领受着主编的数落。
冯执见着他那副刻意装出的窝囊样子,不免觉得好像。刚坐到办公桌前,便见着大堆材料混着文件夹堆在桌子上。而那本印着章尺麟脸孔的金融杂志完好地涌尽她眼帘,关闭了她所有的思考。
“你这周末的采访任务,呐呐,老编看你是同胞,让你做专访。”林虑山又是满血原地复活的样子,全不复方才懦弱无用的病态,他抽出那本杂志细细端详,
“啧啧,六年期间,身家翻了好几倍。听说这此来科隆是要把这一带的医疗设施都改换成他们的品牌。”
“野心多大啊。哎,你不是闽粤人嘛?认不认识他?”林虑山歪着脑袋刚要转头问她,怎料冯执腾地一声从位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把桌上所有资料摞一摞,径直去了主编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祝新年快乐,永远幸福下次更新周四
、叁壹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难捱的。
冯执觉得拘束,她之前和总编理论了很久,无论从客观上,主观上,她都不愿意,也不希望接章尺麟那个专访。可主编是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性子。无论冯执如何强调,他那颗铁石心肠终究是硬硬的。他死心眼一般认定了,两个都是中国人,交流起来,必然会有上升到灵魂深度的共鸣。他给冯执下了死命令。要么专访要么走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冯执再也不好推搡。这份工作于她是来之不易的。刚来科隆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她的德语并不好,在当地的语言学校待了好些时候。再后来自学了去考记者证,考编制。从很小的报社一点点做大,来科隆第六个年头,她终于进入了当地尚算有名的一家金融周刊做记者。冯执的生活,在离开章尺麟之后,几乎有了质的改变,甚至飞跃。她刻意关闭记忆,割却感情,仿佛重生。她用忙碌和充实把痛苦的回忆过滤,然而只要回到独居的公寓,当黑夜来临,当寂寞和孤独悄然回访,她依然无处遁形,处处中招。
至今,冯执依然记着最后离开时章尺麟的样子,那样虚弱的人,拖着病体,偷偷从医院逃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她走。那时候她是真狠心,碎玻璃片扎到胸口,她依然不回头,他如此苦苦相求,她还是硬了心肠甩开他紧抓不放的手。他通红的眼睛,痛彻地看着她,剜着她的肉,啃食着她的心。冯执觉得痛苦,她比章尺麟更加痛苦,于是,这样不堪而残酷的回忆,遗忘对于彼此,都是最好的结局。她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章尺麟终于记不起她了,而她唯一难过的还是,他终究记不起她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章尺麟衣着得体,深黑的西装衬得人修长挺拔。他不戴眼镜了,下巴的胡子也剔得干净。比起生病那会儿,他要结实很多,脸颊不再瘦削,却还是棱角分明般俊俏。不变的是一如既往深邃的眉眼,他过去不怎么爱笑,沉着脸时,总有些乖戾。可许久不见,他的性子却要好很多,自信却不自负,淡然而不淡漠,很多时候,他都面带笑意,温文尔雅,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再不是那个留恋烟花巷柳的二世祖。冯执知道,章尺麟变了,可改变他的却不是她。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的心情便莫名地低落,原本整理好的情绪,也被不听话地打乱。她沉默地站起身,逃避了眼神的交流,公式化地伸出手,“你好,章先生,我是冯执,这次专访的记者。”
章尺麟做梦都想不到,那个仿佛惊鸿一瞥般从他世界里轻盈越过的人,如今又重新回到他身边。眼里的惊喜差一点就溢于言表了。好在多年的阅历与城府克制着他的鲁莽与失态。他默不作声地嘴角上扬,伸出手,语气清浅,“你好。”
她的手好凉,仿佛一块玉,滑而透,像一股潺潺的泉水,流到他心里。章尺麟想再多握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却被冯执逃开。
公式化的场合里,章尺麟要比几天前迷失在科隆街头的狼狈男人严肃稳重得多。六年前岳麟堂重组,后改名为申莫集团,转行生物制药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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