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朝凤-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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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罢。”
凤绿被尚玄一语道破心思，一时难以言语。
不错，如果走得了，凤绿必定要回灼风身边。若不是尚玄病重，导致灼风体内“觅双”发作，无法挥军作战，萧成一人又非梓翚对手，致使津谷军攻城略地，长驱直入。如今，凤绿能做的就是保住尚玄的性命，稳定住灼风的体内毒性。
“罢了，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尚玄悠悠地开口，目光不近不远地落在寝殿尽头那株未开全的白梅上。
“什么办法？”凤绿心中一紧，急切地开口问道。
“荨翁曾说，你中毒至深之时用过狱心法。”
“狱心法！”
尚玄的语气虽淡如尘烟，却在凤绿心中激起千丈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节奏忽然就加快，好像真的快走到尽头了……忧伤中……


、绚烂道是短暂

“当年我要紫灼风服下‘觅双’的理由如今不复存在，余下的日子我也了无牵挂，不若再帮你一次。”尚玄的双眸微阖，叫人看不出悲喜，“我素无心愿，便期你将来造一个太平盛世罢。”
“王兄——”
为什么他连心愿，都说得这般沉静了然。
看着在生死边缘独自行吟的兄长，凤绿欲言又止，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尚玄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无缥缈，因为他是那样一个没有自己的人。
他的一生如夏花般短暂而绚烂，却没有生而为人应有的欲念痴妄。他体弱多病却少年天才，担尽家国责任，无法自己；青年时被幽禁数载，不得自由却洞穿人间百态；壮年时坐拥山河，执掌大权，可心中早已无所求，便只强撑病体，照着世间大道行事为人。
最后，当生命凋零殆尽，他对拥有的一切依旧那么不在乎，就如掌中斑斓的彩蝶，轻易便可抓住，也轻易便可放手。
凤绿不知道尚玄可曾有过红颜，不知道尚玄是否真的执着过，他总是做着最理智而合乎情理的选择，他总是大方而宽容地对待世间万物。
如今，凤绿仿佛有些明白，这位她从小便当作信仰一般的兄长，有着无处言喻的深沉情感，他要的也许是离开这一世的枷锁，去往更加自由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拥有自己，纯粹而完整。
他该是天神的宠儿，却误入了人间，历经一世修炼，将所拥有的一切分与世人后，终究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吧。
“这一觉，我便再醒不来了吧。”
“谢谢——”
尚玄已油尽灯枯，若用了狱心法，那便成了活死人，身体虽然会稳定下，病情不再恶化，但生命的延续没有灵魂，他直到呼吸停止也不会再有睁眼的一天。
面对尚玄无私而平淡的给予，凤绿只觉自己的双眼生涩难忍，除了这一句，她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尚玄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翌日，凤绿调好狱心汤，眼看着尚玄嘴角含笑地将药汁一饮而尽，平静而安详的睡去。
三日后，凤绿以千宁公主的名义宣布尚玄新丧，举国哀悼。
七日后，弗离继位，成为新一任白堇王。
半月之后，络情阁在冰天雪地之中强行打通一条专供传递情报的小道。
一个月后，凤绿收到消息，灼风身体好转，体内毒性受到控制，病情稳定下来。
此时距玖川江冰雪完全消融仅剩下一个半月！
左延接到凤绿的密令后，终于在凤绿前往容城的前夜抵达彦慕的堇林边境，与凤绿汇合。
“主子，我们不回祭城？”
“一开春，祭城地处平原，即便坚壁清野，苦守备战，胜算也不大，不如弃之。”
“陛下可知我们放弃祭城，退守容城？”
“积雪封路，还未及告知他。”
“主子为何肯定陛下也会做这样决定？若陛下未到容城——”
“不会，他一定已经在容城等我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主子为何会选择容城？”
“其实我们选的不是容城，而是离从前彦慕容都最近的一道天堑关口正是——望江城。”
“望江城！”左延惊诧道，“那场望江之战？”
“是啊——历史，或许要重演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默契，我们才必须选择那里。”
凤绿紫眸中流露出的光泽令人捉摸不透。
“主子，之前因着大雪封路，有个消息一直迟迟未能传达。”
“何事？”
“在繁玉的暗桩于多月前发现现任的繁玉王哈察行为可疑，入冬之时暗桩有传来确切消息，证实哈察为他人假扮。当时主子在瑶水，后又去了三方城，卑职见姚涅正巧在繁玉，于是便让暗桩将收集好的证据交由姚涅，让姚涅见机行事。而后姚涅迟迟未有音信，又适逢雪灾，这件事便被拖了下来，还请主子怪罪。”
“这不能怪你，北漠遭受百年来最大的雪灾，已非人力所能控制。”凤绿蹙眉，“不过这件事，你要盯紧。”
“卑职遵命。”
离堇林越远，积雪似乎越厚，凤绿带着部分亲信一路艰辛跋涉，终于在抵达容城。
容城行宫由原先彦慕的王宫改建而成，因而陈设用度一应俱全，上次灼风带着凤绿微服私访至容城赏枫叶时，并未惊动地方，也就没有住进这行宫。眼下凤绿踩着三尺有余的积雪徒步走在这宫墙之间，早已失了看景的心境。
凤绿刚走进议事的书房，便闻到一阵熟悉的“剑祭落”香，那袅袅香气伴着温暖的空气淡淡散开，令人舒心。
“千宁——”
看着灼风从云母五扇屏风后走出来，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凤绿此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之感，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朕知道你会来。”灼风会心一笑，因病瘦削的脸上，线条愈加硬挺，俊朗的眉宇间多了些沧桑，倒更显帝王威仪。
“我知道陛下在等我，所以我来了。”凤绿莞尔，与他默契如此，不枉这么多年相知相处，“我先替陛下把个脉。”
“朕已无大碍，先前毒发，可是朕那大舅子身体有恙？”灼风调侃道。
“王兄与陛下性命相关，自然受影响。”凤绿垂首，细心把脉，良久才道，“陛□内毒性已稳住，只是元气受损，吃两服药调理下即可。”
灼风察觉到凤绿些微的异样，问：“尚玄为何逊位于离儿？”
“陛下，今年雪灾致使各地被隔绝，情报也不准确，其实我已于月前昭告天下，王兄不是逊位，而是已驾崩。”
“他死了？那为何朕还活着——”
“王兄为了成全我，竟愿意使用狱心法。如今他只是个活死人，被我安置在觅凉榭中，由晓酌照顾着。”凤绿的语气虽平静，但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悲伤，令人动容。
灼风将凤绿揽进怀中，低声说道：“这些债，还有朕来背呢。”
作者有话要说：哎~尚玄这个人真是心疼死我了……蓦然回首，那人已不在灯火阑珊处啊！


、命定望江之城

凤绿抵达容城不过半日，灼风便齐集各位将领到书房召开军机会议，商定对敌之策。
书房内，彦慕的地形图高挂，一众将领齐齐站在地形图前等待灼风开口。
“诸位将军可有对敌良策？”灼风终于开口。
其中一位将军上前说道：“回陛下，开春后北漠的融雪为自东向西，由南到北，故而在津谷进攻祭城之前，末将建议把洛绵的兵力抽掉回来，保卫我紫宸都城。”　
这位将军话音刚落，便引起其他将领的议论。
“调兵的时间根本不够，如何掌握冰雪消融时间的长短？”
“不可行，祭城地处平原，没有屏障可借，以为增加兵力不是上策啊！”
“那可怎么办！难道要我们眼看津谷占领都城，然后都变成亡国奴吗！”
……
整个书房原本热闹的气氛骤然冷却到极点！
以灼风素来的威严和霸道而言，放弃都城前往荣城那是何等奇耻大辱！平时众人自是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脑袋不保！现下可好，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当面在灼风面前犯忌讳！
说到“亡国奴”三个字的将军自知失言，惶恐得猛然跪地：“末将一时失言，罪该万死！”
“起来吧。”灼风冷眼扫遍在场的所有人，冷峻的脸庞上满是令人费解的神情，“你说不错。”
众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个个都呆若木鸡——陛下居然没有发怒！　
“诸位将军不必讶异，撤离祭城已是即成的事实，陛下也无可否认。在座将军都是血性男儿，都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见山河沦落悲愤难当，一时失言也情有可原，陛下怎会怪罪！然，我祭城已岌岌可危，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更需要各位将军以身报国，扞我紫宸啊！”
凤绿的话慷慨激昂，又不失心痛悲愤。它犹如一把剜心的刀，刺到所有人不愿接受的痛处，让每个人心中的火焰变得愈加炽热。
“我等誓死扞卫紫宸！誓死效忠陛下！”
“我等誓死扞卫紫宸！誓死效忠陛下！”
“我等誓死扞卫紫宸！誓死效忠陛下！”
……
这喊声震彻了整个行宫，激起人满腔的壮志豪情！
待众人散去，灼风将彦慕的地形图扯下，一张望江城的地形图赫然出现在凤绿眼前！最惊人的是，这张地图连每一个小山丘，每一条小溪流都有明确标注！
“简直太完美了！”凤绿低声惊呼。
“哦？”灼风欣赏着凤绿的表情，笑道，“看来，皇后总能和朕想到一处。”
“还是陛下运筹千里，连这么详细的地形图都准备好了。”
“除了这个，朕会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灼风玩味地看着凤绿，“可要猜猜看？”
凤绿无奈地朝着灼风笑了笑：“陛下若是不介意，我倒是愿意一猜。”
“那看来你是真的知道咯。”
“当年陛下率军兵分三路攻打彦慕，而望江城恰恰是陛下所率中路大军止步之地，这亦是当年那场大战的转折点。千宁猜得可对？”
“对，也不全对。”
“千宁愿闻其详。”
“当年拦住朕大军铁蹄的不是这望江城，而是后来望江城里出现的人。”
“那年的望江之会，一直是坊间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可谓版本无数。”
“其实最真实的版本，往往没有那么精彩。”灼风浅笑道。
“陛下可愿为我讲讲？”
“好。”
当年，梓翚率领三万将士苦苦支撑三个月。
至此，战局僵化。
这时恰传来芷素所率的白堇援兵中埋伏，于是北漠的局势向着紫宸一边倒。
当时芷素虽受重伤但并未死，她见大势已去，随即命尚玄带着余下的兵力秘密进彦慕，想要将彦慕王等人接往白堇。正因如此，芷素后来才因贻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而亡故。
那年，当尚玄受命赶到容都之时，芷雅思子心切，一心想阻止灼风和梓翚二人兄弟相残，竟已孤身赶往望江城。于是尚玄将计就计，让博繁假拟罪己诏公告天下，并连下三道诏书命梓翚退兵，好让灼风轻敌。
随即，尚玄便让博繁假借受降之名前往望江城，好借机刺杀灼风，救回芷雅。
原本这一计谋一箭双雕，既能救回芷雅，还能扳回战局，击退紫宸大军。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灼风居然提出要单独见芷雅后，才接受博繁的受降。
因此，所有人都不得不留在望江城见机行事，而芷雅怎会对自己的儿子下得了手，那杯毒酒终是被她抢过悉数灌入口内。临终时，芷雅托付灼风善待博繁与了了，但灼风因失去生母而心中大恸，竟迁怒于博繁。
彦慕投降一事更是弄假成真，博繁无颜存活于世，追随芷雅而去。
尚玄计策失效，顿失先机。
整个过程，若非芷雅心软失手，会输得一败涂地的必定是灼风。自此，灼风牢牢记住了这个给他带来过致命威胁的男人。
灼风正是因为在这件事里意识到了尚玄惊人的智谋和实力，预见到了自己未来强劲的对手，才特别指定尚玄作为人质并将其软禁数年，防患于未然。
而后的事，便如传闻那样，彦慕国不复存在，梓翚和了了都被灼风接回紫宸。
原来，故事是这样的。
凤绿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记忆的缺角终于被补全，她的心风平浪静。
“陛下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是否为了演一出同样的戏？”
“时空都已转换，戏，自然大不同。”
“哪里不同？”
“你与母后不同。”
“所以呢？”
“所以，这次赢的还是我们。”
“不，赢家，永远只有一个。”
灼风不再开口，他默契地笑着，轻轻在凤绿腮边落下一个吻。



、曾有明珠一颗

望江城地处玖川江北岸的峡谷之内，支流渃河沿山绕城而过，城外没有宽阔的地势用来安营扎寨，天然的地理优势加之墙高城坚，使这里一向易守难攻。
然而多年来望江城未有战事，正是在这些安稳的年岁里，很多百姓移居城外，在城外的山上开垦农田，修建房舍，更有一些地方豪绅凑钱造了一些小型的水坝用以引水灌溉庄稼。
凤绿迎风立于望江城城头，眼前的江山已不似半月前那茫茫的一片纯白。在凤绿眼中不过是零星微小的一抹墨绿，也许就已是远处一个山头冰雪融消融后的样子。
“左延，今夜动手炸山。”凤绿终于打破沉默。
“是。”
天祭959年，寒春。
有一个无法被历史抹去的黑色日子——紫宸国都被攻陷！
将军萧成奉命率五万紫宸军留守祭城抗击津谷二十万敌军，拼死固守三天，败退，一路带领其两万残部撤至离祭城东五百里的六川。
津谷军一路追击，与六川的守军对战三日。破城后，巷战两日，津谷伤亡较大。
溃败的紫宸军继续急行军，向东南撤退千里，抵达益镇，再度与益镇守军集结，抵挡助津谷发起的多次大规模攻击，守城七日。
……
就这样，萧成所率紫宸军以惊人的存活力且战且退，未到下个关隘便被敌军追上，便盘桓游击，若是顺利撤退入关便与守军一道奋力抗敌，从祭城到望江城之间的十多座关隘，每与津谷军打一仗，紫宸军虽败但每一场战斗的时间都越来越长，紫宸军队数量竟越来越多！
就在祭城到望江城的第九道关隘——羣关，历经两个月的战局顿停，津谷被拦在羣关以西。
尉江的江水自紫怿羽边境的晴雪山由北至南浩浩荡荡汇入玖川江，是天下闻名的玖川第一支流！
正是这条横贯在羣关以西的尉江，成为了战争的节点。
紫宸军一路败退至尉江西岸之时，江面冰封已开始消融，河面将开，就快要承受不住人在冰面上行走。
幸而羣关守军已事先伐木，一段接一段地制成大量长木桥板并架设于冰面，使得兵马以最快速度过江。
津谷三万人的前锋部队赶到尉江边，不知长木桥板的接口处均被砍断，纷纷上桥过江，行过半程，紫宸沿东岸埋伏着上千弓弩手射出特制破冰的长钢弩，千百只破冰钢弩狠狠穿透本就脆弱的江面冰层，数百里的江面顿时发出巨人怒吼般的爆裂声。
顷刻之间，津谷前锋部队都变成了今春尉江破冰的祭品！
待到半日后，津谷后援部队抵达尉江，见到的便是幸存下来的不到五千的士兵奋力打捞满江浮尸的凄凉场景！
这一仗，津谷伤亡惨重。
面对棘手的局势，低落的士气，梓翚一道诏书下令军队停止进攻，驻扎尉江西岸，整顿军务，准备与紫宸军隔江对峙！
“祭城陷落之后，城中百姓如何了？”凤绿清楚梓翚之前攻城略地的卑劣行径，不禁为祭城百姓堪忧。
“主子这倒可以放心。自从津谷王入主祭城以来，为了顺利登基，堵世人悠悠之口，所行政策并未变本加厉，只是课税繁重，律令严苛，百姓大都积怨，敢怒不敢言。”左延一一说道。
“他明日登基之后便不会再留在祭城，这短暂的平静就要结束了。”凤绿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
“是。”
祭城，凤央宫。
梓翚独自立于中庭，明黄奢华的皇袍穿在他身上虽是尊贵威严，却显出一丝悲壮。
今年祭城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冰雪虽迟迟不化，但墙角那株红梅竟也已发了芽。
梓翚欣喜地看着那几个细小脆弱的花苞，那双因昼夜难免、殚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