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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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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活动了一番筋骨,又听得席驴儿许多好话,这才气顺。席驴儿心里恨这人恨得牙痒痒,可这恨意还比不上她对秦小猪的那份。便在嘴角挤出个笑容,打算先小意哄了这人,再说其他。
那人被扰了睡意,白日里又睡得太多,一时无法入眠,便叫席驴儿起来与她说话。席驴儿奔波一整日,闲下来就跟死狗一般,不愿说话不愿动,恨不得权当自己真个死掉。有输了官司,萎靡丧气,哪有心情与人搭讪磕牙。她被那女子打破了嘴角,一说话便扯得生疼,愈发懒得动口。
那人见席驴儿没有动静,恼怒起来,耸动身形便要再动手。席驴儿看不清那人举动,却听得对面死刑犯的手脚镣铐,“哐啷”作响。心下恻然,便也无法,只得强打精神,与这人说些闲话。
言谈间知道这人姓田,大名唤作田沙河。原是淝水上的水匪,今春大水后,这厮不好好地做她的水匪,趁乱做些买卖。不知怎地昏了头,竟发起善心救落水民众去了。她把那些人救到船上,又一路护送到安全之处,只是到了那里,她自己却不得安全了。
一来二去间,总有几回,叫那些来施赈济米粮的县衙差役们认出,她便是那淝水上的独脚大盗,堵在人群里抓了个正着。因她犯案无数,杀人越货无所不为,虽救助灾民有功,也功不抵罪。被宋县令判了个秋后处刑,开堂审她那几日,有不少人到堂上为她请命。奈何这人名声太大,早就在太守那里挂了号,便是县令大人也是无法。
这位田沙河闻听判决,却不甚在意自家生死。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朗声哈哈大笑。叫众人莫要求这狗官,早些回家淘米做饭才是正经。至于她自己,且等十八年后再与诸位相见。众人蒙她救得性命,闻言都是涕泪再拜。宋县令也不恼她粗鲁无礼,还叫三钱好生待她,有甚想吃喝的只管买与她,这个银子内衙出了。
当是时,席驴儿不在县城。事后听说了,还与膏药钱她们吃酒时议论过一回。说这田沙河也算是淝河上的成名人物,怎跑去做了那等利人不利己的事,真真是鬼迷心窍。可见既做了贼的,便千万不能转而做好事,否则下场必定极凄惨,此事可叫后来者引以为戒。
原来那个傻缺便是此人,不想因缘际会,在此处见到了。席驴儿二话不说,起身纳头便拜。心道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弄个不好叫她活活打死,也是大有可能。既然不能以常人的想法揣测她,且先把她高高捧起再说。
便口称田沙河、田英雄,果然是人间大豪杰。又道自己闻听田英雄事迹久矣,苦无机缘拜会。今日得见,这才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见了真人面,才晓田英雄不是凡人,真个是天兵天将一般威风凛凛。远观叫人心生敬佩仰慕,近观却又视之可亲。其时牢舍中黑漆麻乌一团,对面人形都看不真切,哪里看得出这许多道道。
田沙河听了席驴儿的话,乐地抚掌大笑。暗夜县衙上空寂寥,此处更是死气沉沉。田沙河胸腔发出夜猫子一般的笑声,在这空荡荡的夜色中,听起来却如炸雷一般响亮。席驴儿被惊得瑟瑟发抖,她虽鄙夷面前这人智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田某人的确胆气过人。
估摸着按这人行事,就是人们常说的“傻大胆”了。傻大胆不可怕;傻大胆且心黑手辣、杀人无数的,便要叫人万分恐惧了。席驴儿自此小心伺候这位姐姐,不敢露出半分怨念。
秋闱是乡试的别称,因在秋八月举行,故而称秋闱。每三年,秋闱在各州郡太守府贡院举办一次。适逢皇家有喜,还会另设恩科。每次秋闱考三场,每场连考三日,轮番考下来,便是九天。期间考生吃住都在独立号舍里,一应吃食皆需自备。
彼时虽已立秋,却有秋老虎时时发威。号舍里狭窄憋屈、燥热难耐,考生们不但要担心吃食变质,还时时被蚊虫滋扰。能考出成绩来,委实不易。许多应试的生员和监生,空有满腹经纶,却因身体不适发挥失常,甚至病倒退场,或者意外身亡……诸如此类,无不叫人扼腕遗憾。
方秀才虽在家中也是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但身体底子好,尚未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她此次没有家人跟随,乃是和书院里的几名同窗,一道来的州府。方老爷原还打算叫老刘婶随她一起,可方秀才见同行的书生大多单身前来,至多不过带个小丫头充作书童,哪有带着个花白头发老仆妇赴考的。便推辞了,只道有许多同窗一道,勿需多作担心。
方夫人闻言也不阻拦,她早有叫方秀才独个历练的想法。没有老刘婶跟在身边,秀才便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也方便她知道些世事民情。便是日后不走仕途,多些见识总是好的。
方秀才遂了心愿,便自己拎着考试匣子,背着包裹点心等物。将将进八月,就跟着一众大小女子,乘马车去了州府。因秋闱九日才开考,众人在州府衙门登记造册后,便结伴寻了个幽雅僻静处,赁了房间住下。省城繁华,不说那花红酒绿阑珊处,莺歌燕舞销魂时;便是那东西市上,山南海北的珍馐百货,琳琅满目,也自叫人目不暇给。许多学子到了此间,便看迷了眼。
唯独方秀才,方正到了不通情理。只说她要备考,便真个是谁请也不去。连同窗相邀去拜吕祖,祈求科举顺利,她也推辞。日日在房里,只顾温书做学问。其余人等,有笑她迂腐的,也有佩服她心志坚定的,方秀才皆不为所动。直待到了开考那日,秀才才打点包裹,和同窗们进了贡院围场。
场内如何挥斥方遒,外间不得而知。
场外等候的众亲眷友人仆役们却知道,待九日考完,出了贡院还能屹立不倒的,个个都是铁打的好女子。这次乡试中有两个年纪大的生员,进去考了不到一半时间便中暑倒下。还有一个因不慎吃了腐败食物,腹痛如绞,也被抬出来延医救命去了。最后这三个里是两个死一垂危,可知科考的凶险。
方秀才仗着年轻,还能强撑着摇摇晃晃出了号舍。和几个同来的聚拢一处,互相扶携,乘了马车,也都回下处洗澡补眠去。读书人好洁,考试时,却是吃喝拉撒都在号舍里。虽有专人送茶水、倒马桶,也叫人反胃。再加上到了晚间,号舍里没有床铺,临时把日间做桌椅的两块木板,拆下拼在一起躺了。那板子也不够长,人只能蜷缩而眠。又没有门窗格挡,纵然有统一燃烧药草驱除秽气,还是免不了蚊叮虫咬,考生们如何睡得安稳。
连着几日坐卧难安,一场秋闱下来,人人都瘦了一大圈。出了场子,心里便是再亢奋,也低不住身子空乏,人人都回去躺一躺缓神。
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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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方秀才吃酒席(文)
午后一众人醒来,该说这些人到底是年轻,再多疲乏,一觉也睡好了。
精神好了,肚子却还空着。她们租住的是私人宅院,原主人留下一双仆人看管院子。客人租了房子,这两个仆妇也管门房,也管马房,也管饭食茶水伺候。房租归主人家,伺候得好了,客人爱给个赏钱的,都是这两个仆妇自己的。能拿双份工钱,哪还有不小意伺候的,仆妇照管宅院也愿意上心。
此次众人住在这里,书生们人多,两个守院子的仆妇劳累倒是不怕的。只是这些穷书生却都小气,着实可恶。仆妇们尝惯了油水,讨惯了银钱,对上这群爱穷讲究又没银子的酸丁,真个是厌恶鄙夷,加不屑。可这些人是来应科举的,指不定其中将来会出一两个官员大人。
仆妇们面子上倒也不敢如何怠慢了,只在小处做些手脚泄愤。比如那饭菜便是万般难吃,不是缺油就是少盐。书生们这里还能见到些许鱼肉,那些同来的仆役,就是青菜萝卜开马拉松式大会了。
众书生们刚从贡院号舍死里得活回来,回来也只匆忙吃了些点心,如今正是腹中饥火旺盛。人越是饿的时候,五感越是灵敏,想象力也大幅度提高。特别是睡足了精神,更有脑子想那些好吃的。想来想去,无论如何,反正是再不能拿那仆妇的手艺,犒劳自家五脏庙了。
诸人中有好事的,便道:“前些时日去拜吕祖,路过一家酒楼,酒楼不大,外间看起来极是雅致。现在是午后,想来那里食客也少。我等去了,便立时能有桌子座位坐下。运气好的话,说不能得个临街的房间,一边吃饭,一边看街景。”
其余人都说好,连方秀才也不例外。既然统一了意见,这些人也不带仆妇书童,像一群披了书生皮却饿的眼睛发绿的狼,匆忙出门,往那酒楼觅食去了。
那人却料错了,虽已经到了午后,这酒楼里的生意还是红火的很。预计中的二楼包厢是没有了,只她们来得巧了,刚走了一拨生意。书生们一看,若不赶紧坐下,一会人又来了,连这些个桌子也要没,也就将就了。在一楼捡了几张窗边上的桌子,叫小二姐收拾了,又重新摆放好。众人分了长幼纷纷落座。小二姐直去上茶水不提。
说道刚走的那拨人,也都是些来省城应考的书生。这乡试成绩要到丹桂飘香的九月才出来,许多人是等不了那么久的。出了贡院,略作休息,便要返转回乡。酒楼饭馆里生员、监生多起来,除了搞文会联谊的,也多了许多吃离别宴的。
书生们叫了酒菜,席间免不了要做几句酸诗。水平不同,有的诗做出来,人人称好;有的就要相形见拙。但众人心里畅快,也不往细里深究,只图个热闹氛围。人人都要吟上几句,胡乱发表些高见。如此一来,这一楼大堂,又没个包厢隔板,这桌听得到那桌,那桌也听得见这桌。
乱哄哄的每桌上都有人念诗赋词,人人只听到近前人说话,想叫别个听见自己,就得抬高声量,场面很是嘈杂。站在这酒楼当中,便如同置身于一澡堂鸭子里。幸亏这酒楼菜色好,这才堵住一些人的嘴。方秀才混了八成饱,也想吟诗一二,露些才气出来。
只是她天生嗓门不大,又不愿像别个扯着喉咙说话。念叨几句,没人搭理,只得放弃这个想法,专心吃菜,听别个吹法螺。听到好的,她也说上一句:“妙,实在是妙。”听到那不中听,她就摇头,连议论都懒得发一句。
正有个家里开布店的少东家做了首打油诗,因这位少东家大度,这次吃喝也是她请客。众人都愿意捧她的场,纷纷鼓噪叫好。方秀才瞧不上这些,大晃脑袋以示异议,就听到身后有人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不同夹杂在大片叫好声中,若不是方秀才离得近,便也听不到了。方秀才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和她志同道合的是哪位姐姐。便转头去看人,却见一个姿容柔美的女子,坐在角落小桌里独斟。
这酒楼不愧是省城的酒楼,一楼的大堂里,光桌子就有好几种。有些小巧的方桌放在边角,有那单身前来,又不喜热闹的客人,独个坐了最好。有极大的圆桌,放在堂中灯烛正下,那成群结伴的客人,若是寻不到包厢,在此处也能坐了。一群人一起,便是从白天吃到晚上也是无碍,点上头顶的火烛,照样可以宴席。再有中间大小的方桌若干,在堂里随处放了,既可以坐两三个散客,也可以几张合在一起,坐上一伙七八、十来个客人。
方秀才并几个同窗,今日是和同乡们一起来的,人多便把三张桌子并在一处坐了。论年岁排座位,方秀才坐到了边角。她身后不远靠墙处,勉强还放了一张小桌。这桌子小到什么程度,两个人坐了都嫌勉强。
那位女子独个面壁坐了,倒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方秀才不由多看两眼,看到那张好看的脸,竟然想到秦小猪。秀才心里恶寒了一下,赶紧掉转身子,再不看那人。
一群大小女子,闹哄哄吃完了这顿饭,又吟了许多诗词,个个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志得意满。一番拜别后,出了酒楼各有去处。那些不着急回乡的人,不用回去收拾包裹,便四下散开行事。有些去瓦舍勾栏看演艺;有些要去东市西市长见识,顺便捎带些手礼;也有几人相携,要去有名的景胜凭栏秋思,趁着文思酒意,再觅几句佳句的。
方秀才也自有打算。她早就听说省城有条街上开着许多书店,隔壁还有好些卖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的店铺。那块地方离省城书院也不远,早晚过去,还有沿街的书市可以逛一逛。方秀才来了后,一直不得闲,还没去那里耍玩过。
有两三个也要去买书籍纸笔的,闻言就说要和方秀才一道。她们已经去过一次,识得道路,便领了方秀才前往。
几人穿街过巷,不一时到了地方。方秀才看着满街书香,觉得适才在酒楼里沾染的酒肉俗气一扫而空,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妥帖。几人便一间间铺子站过去,掂量着荷包,买些书本杂物。
到了一家门脸不太出众的小铺子,进门迎面就看到一张花梨画案,上头摆放了大大小小许多书。再往里走,四壁书更多。间或挂着一两副花鸟小品,堪称点睛之笔,于闹市喧嚣中取书斋寂静,于书画无声中得花香鸟鸣。方秀才到了此间,也是心旷神怡。
这家店里不光书多,版本全,且装帧精致。叫人见了便爱不释手。方秀才仔细看了,其中既有时下常见的线装书、包背书、画卷画轴,还有蝴蝶页、推蓬式、经折式的册页古籍,甚至还有一本颇有唐人遗风的龙鳞装书画辑要。方秀才也难得生了好奇心思,伸手把那书画辑要打开看了,真个如龙鳞一般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除此之外,店中还有一样稀奇的,便是几本梵夹装的佛经。和其他书卷不同,这梵夹装形制源自天竺,专为诵经而做。具体便是把许多狭长的散页按行文码放整齐,上下用木板夹住,在中间打空捆扎而成。
方秀才只读圣人经典,也看不出那些个佛经是古物,还是后世仿的。只觉得随便哪本书,看到都觉着亲切。翻开来看,那手写的字迹端庄,印制的雕版细致清晰。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完胜自家的藏书。
其他人叫了方秀才几次,她还是挪不动步子。等得有些不耐,便和她说了一声,去隔壁买纸笔去了。方秀才彼时正托着本,淡青色绢布装裱的开版书看得入神,也不晓得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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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沈秀才被家暴(文)
这间书店的店主,也是一位爱书之人。不像那些开了书店却不爱书的,一味只知拿着圣人教化谋财取利,着实面目可憎。
店中的这位老板娘,白净圆脸,神态和煦悠闲,身材也微微有些发福。端坐在书店一角的茶几旁,一手举书,一手拿把南瓜蜻蜓紫砂壶,自管自品茗看文章。
客人进来她不上去搭理,有人要买书,她才勉强放下这两样,起身去收银子。若有那在店里看便宜书的,只要安静不吵闹,她也不管。客人来了又走,方秀才就这样拿本书站着,和店主两下相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少年女子步履轻快踱了进来。
方秀才读书入了迷,并没有觉察有人进店。一阵异香扑进鼻子,方秀才觉得好闻,多嗅了几下,抬头去看那香味来源。才见到新进来一个人,仔细看了,却又是酒楼里见过的那个女子。那女子生得脂粉气也就罢了,身上这么香,定是才去逛了胭脂铺子。
这爱脂粉的女子和会做针线的秦小猪,越发像是一路人。方秀才实在没法把秦小猪那样的,和这小书店联系在一起。就皱着眉头,转身把后背朝向那人。
那人不知道方秀才的心思,她走过秀才身边,到了一排山水游记架子前停下。也找出一本书,在那里安静翻看。方秀才便也慢慢忘了这人存在。
又过一会,突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喧哗吵嚷。这吵嚷声越来越大,竟是一路往这间书铺来了。紧接着,一个细长身子、青白脸的女子跌进店来。那人脚步不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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