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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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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五少你这是栽到哪个女人手里了?”
戴医官正在往虞昶轩的肩头上撒药,另有护士在一旁剪着纱布,只见戴医官拿着药膏“啪”的一下就拍在了虞昶轩的伤口上,虞昶轩痛得一个激灵,眉头都拧起来了,道:“戴叔,你就不能下手轻点,你再用点劲儿我这胳膊就让你卸下来了!”
戴医官是个有资历的老医官,也算是看着虞昶轩长大的,这会儿上完了药,便瞪了虞昶轩一眼道:“当年你父亲肩头中了一枪,也没有麻醉药,硬是让我用刀把子弹给剜出来的,你这算什么?是虞家的男人就别叫痛!”
虞昶轩还不忘嬉皮笑脸,“戴叔,虞家的男人也是人啊,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生一身铜皮铁骨!”戴医官真是恨铁不成钢,拿着一旁的镊子就来砸虞昶轩的头,虞昶轩头一偏,就躲过了,还在那里笑,戴医官拎起药箱,领着护士往外走,一面走还一面絮叨,“伤口别碰水,明天我再来看看。”
虞昶轩看着戴医官走出去,就见他的亲信副官吴作校还站在那里,就问了一句,“你小子跑上来干什么?”
吴作校立即一个立正敬礼,郑重其事地说道:“报告,兄弟们让我问五少一句,这都挂了彩了,可见战局之惨烈,五少之辛苦,这结果……到底是得手了没有?”
虞昶轩一句话也不多说,右手拎起架子上的一个纹碗照着吴作校就砸过去了,吴作校早料到这一招,嘻哈一声,打开门就躲到外面去,那纹碗咣当一下砸到了门上,吴作校又不怕死地把门推开了,道:“五少,火气这样大,没得手罢?”
虞昶轩道:“滚!”
吴作校当即关上门,嘻嘻哈哈地一溜烟滚了,虞昶轩坐在暖阁的沙发上,略略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疼得吸了口气,心中更加烦躁,电话铃却火上浇油一般地响起来,他眉头锁得死紧,将话筒一把抓到手里,“谁?”
只听得话筒里传来李伯仁的笑声,“五少,好大的火气!”
虞昶轩不耐道:“少给我废话!”
李伯仁便哈哈地笑着,“我特意地来跟五少说一声,我手底下的兄弟抓了一个扶桑间谍,你要不要亲自来看看?”
虞昶轩道:“大哥什么时候插手特务处的事儿了?再说你抓了个间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忙着呢。”
李伯仁笑道:“我这可全都是为了成全五少才下这样的狠手,实话跟你说吧,这小子姓江,扶桑留洋回来的,正是叶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如今落到了我手里,到底怎么办,是死还是活,就全看五少一句话了。”
虞昶轩微微一怔,刹那间目光雪亮如电,“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真是个间谍?”
李伯仁道:“是与不是,还不都是咱们一句话么,我直接把姓江的小子送到特务机关的监狱里了,那儿的人手黑着呢,五少也知道,进了特务机关的监狱,又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接下来的话也就不必听了,他心中自然明白,这定是李伯仁特意安排下来的,他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心中总是存着一份忐忑,但是到了这一步,她居然告诉他,她要和别人结婚了,那么,他还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的目光往旁边淡淡地一扫,就看到了他脱下的戎装外套一侧,摆放着一条柔软的淡霞粉色纱巾,那是她慌张间丢落在车上的,他伸手将纱巾抓在手里,纱巾轻飘飘的,竟似乎残存着她肌肤上的暖意,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就怦怦直跳,站在那出了好半天的神,才把手掌慢慢地合上。
难道他还真要这般大度,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这个姓江的小子成双成对?!
虞昶轩拿着话筒顿了半天,他把眼眸微微地垂下,竟没想到那一瞬,自己的心居然跳得这样利害,只努力平稳了声音,“你安排一下,若是叶平君想去监狱里探视那小子,别拦着她,让她去!”
又过了一日,傍晚,略略起了些风,天气多了一份冷意,李太太刚走到客房的外面,就见丫鬟端着托盘从里面走出来,托盘上的饭菜也是纹丝未动的,李太太就道:“叶小姐还没醒?”丫鬟摇摇头,李太太就让她下去,抬头望见李伯仁上楼来,便朝着李伯仁招了招手,等到李伯仁走到面前来,她就恨恨道:“你们还真狠,让我陪着她到那儿去,那哪里是监狱,竟是阎罗殿,鬼哭狼嚎的,差点没吓死我。”
李伯仁哈哈笑道:“这是我的错,竟吓得夫人花容失色了,你那妹子什么样?”李太太就道:“还能什么样?刚一进那里眼泪就止不住,还没走几步,就见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人……当场就晕倒了。”
李伯仁看李太太的脸色都是发白的,又笑起来,“你们那是还没往里面走,里面更惨,这么跟你说吧,那儿的狗从来不用喂得。”
他这样一句话,更是让李太太都心惊肉跳起来,就听得客房里传来“咚”的一声,李太太闻声忙就推门进去,只见叶平君从床上掉下来,满脸的眼泪,仿佛就要背过气去一样,跌倒在地板上拼命地喘着,李太太忙就走上去,道:“平君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快到床上躺着去。”
平君伸出一手来死死地抓住了李太太的手腕,一面眼看着李伯仁,眼泪就往下乱滚,颤着嘴唇道:“你们要逼死我,我知道,你们要逼死我……”
她那含泪的目光里透着雪亮的恨,看得李伯仁竟也稳不住了,骤然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是你求到我们家门前来,我们也好心好意地帮了你了,难道还嫌我们不够辛苦么?实话告诉你,你自己不赶紧去求个正主儿,还在这里拖延着,只怕江学廷的手脚都进了狗肚子了!”
那一句话说得叶平君几乎是魂飞魄散,只把那头一仰,两行泪落,几乎当场昏了过去,李伯仁却甩手走了,剩下李夫人在这里劝她,也尽是说些安慰之言,一面亲自扶着平君到一个镂空刻花雕金粉梳妆台前坐下,一面亲手开了浮雕象牙妆奁,一面从里面拿出一个细篦为她梳着头发,一面慢声细语地劝慰说:
“妹妹是个聪明人,别的不说,就说咱们这奚水以南二十一省,五少想要的,还有个弄不到手的?他也是个天之骄子,能看上你那是你命好,你一再地拗着,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倒还牵累了你那哥哥,如今跑也跑不掉,索性就拼上个四五年的青春年华跟着他,等过几年他放了你,你也还年轻,这钱财方面他也不能亏待了你,其实仔细算一算这个账,你也不亏什么。”
这一席话简直是说得滴水不漏,叶平君坐在那里,石雕泥塑一般地动也不动一下,李太太拿出手绢在她的脸上擦了擦,微笑道:“要怪也只怪平君妹妹这样出众的相貌,我若是个男人,我也抢了去了。”她顿了顿,又笑道:“晚上伯仁叫了他来,你看,到时候你可要陪一陪了,别这么苦着脸,惹了五少不高兴,你那心上人又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叶平君就坐在那里,听完李太太说的这些,只慢慢地把眼睛一闭,就见两行泪从眼睫毛里滚落下来,她这几天简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这会只觉得脸腮都被眼泪蜇的一阵阵生疼,她也明白自己的脸哭得不成样子了,权且压住了五内如沸般的痛楚难过,开口静静地说了一句话,“李太太,你借我些粉膏吧,我擦一擦。”

疏影水清,剪断情丝

叶平君就坐在那里,听完李太太说的这些,只慢慢地把眼睛一闭,就见两行泪从眼睫毛里滚落下来,她这几天简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这会只觉得脸腮都被眼泪蜇的一阵阵生疼,她也明白自己的脸哭得不成样子了,权且压住了五内如沸般的痛楚难过,开口静静地说了一句话,“李太太,你借我些粉膏吧,我擦一擦。”
李太太立即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好,我就知道妹妹你是个极聪明的,一点就通,别只擦粉,抹些胭脂更好看呢,你等着,我这里还有些外国来的化妆品,都没有开封的,我这就去拿来给你用。”
她喜滋滋地站起来出门去取自己的化妆品,就见李伯仁还在楼下的梯口张望着,便一路走下去,伸出指头在李伯仁的额头上一戳,道:“你呀,真不是个东西,就为了巴结五少,想出这样一个损招来,卖了人家的姑娘,得了,你也别看了,我已经说通了。”
李伯仁禁不住笑道:“我就知道夫人出马,定是没有办不到的,看着罢,这天下总有一天是虞家的,我若成了五少的亲信心腹,将来咱们的好处多了去了。”这几句说得李太太也笑,“看把你得意的,还不快去请五少晚上过来。”
李伯仁心中更是无限雀跃,果然去打电话,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就听有下人来报说是五少到了,李伯仁忙就迎到大门口去,笑着道:“五少大驾忙得很,可算是到了。”
虞昶轩看看李伯仁那满脸堆笑的模样,也不说什么,李伯仁又笑道:“如今万事齐备,只欠五少的东风了。”
虞昶轩将军帽交给身后的卫戍,淡淡地道:“人呢?”
李伯仁忙就招手示意一个老仆役道:“带五少去别院。”那老仆役就走过来,虞昶轩挥手示意卫戍退下了,他跟着老仆役往别院去,连着过了两道月亮门,就到了李家别院的入口,老仆役也就站了下来,虞昶轩把眼一垂,自己顺着游廊往里去。
那游廊周围都是锦绣花木,夜空中的云影闪了过去,有月光照下来,重重叠叠,满地花影摇曳,游廊曲曲折折,便依稀是过了几重深深的院落,花落之声簌簌,铺满幽径,月夜静寂,唯有一片花香浮动,正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不由得一阵阵地激动起来,心中竟有着莫名的声音响起,他是要去见她的,这样长的路,竟是令那一种激荡的情绪愈加的深厚起来,此情此景此心,纵然是一生一世一辈子,他也是决计忘不掉的,永远都忘不掉。
别院敞厅的石阶两侧,分种着一棵梨树,一棵垂杨,青果掩映,枝繁叶茂,厅里亮着灯,侧面墙上挂着一张字画,却是刘禹锡的《杨柳枝词》,正当中摆放着一个玻璃隔扇,隔扇上装点着芙蓉、金菊、梅花等四季花纹,她坐在里面的小沙发上,只有一道身影映在扇窗上,袅袅婷婷,宛如月下梨花,风露海棠。
虞昶轩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就连呼吸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急,他绕过隔扇,那铺在地上的地毯足有一寸厚,踩上去绵软无声,沙发一侧的紫檀架子上却还摆放着一对双红画烛,映照着敞厅里一片春光旖旎。
她还是听到了他走进来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他,他也看到了她,就见她硬撑着坐在那里,那一张清秀的面孔上苍白的再没有半点颜色,乌黑的眼瞳里却是有着隐隐约约的水光。
虞昶轩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你别哭。”
叶平君咬着嘴唇,噙着滚烫的眼泪,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那里支撑着,“我若是不哭,你能放了我么?”
虞昶轩凝视着她的面孔,“不能。”
她慢慢地把头转了过去,插在发髻上的白色珠簪透着薄霜一样的凉意,那扇子一样的眼睫毛无声地垂了下去,竟是含泪苦涩一笑,“哭了也没用,我知道,我今天被你们欺负到了这一步,既然躲不过去,是我的命,我认了。”
虞昶轩看着她,双红画烛下,她的身影仿佛是一个温柔如水般的梦境,这样的情丝万缕,一点点地缠进他的骨子里去,然而沉浸下去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真实强烈,他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的肩头微微一晃,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他,他黑眸中蕴着一片深情,“叶平君,管你愿不愿意,我就是喜欢你。”
夜略有些深了,月亮高高的挂在天边,叶太太还在屋子,就听得大门外一阵车声,她忙就从屋子里一路走出来,就听得院门嘎吱一声响,叶平君已经走进来,正在那里关门,她赶忙就道:“李先生李太太怎么说?学廷怎么样了?下午的时候他哥哥来了一趟,说是学廷让找什么牟先生帮忙……哎,平君,我都快急死了,你快跟我说一句话。”
叶平君就是不说话,一路走到了里屋里,叶太太心急如焚,跟着一路快走进来,就见叶平君打开了书桌前的抽屉,在那里翻找着什么,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却抬起头来问她,“妈,我扎头发的红绒绳呢?”
叶太太一听这话,就有些来气,“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个轻重缓急呢,我跟你问学廷的事儿,你倒找起红绒绳了,这大半夜的,你还要扎个头发吗?!”叶平君看母亲动了气,也不多说,只低着头在那里翻找,叶太太看那一小卷红绒绳就放在抽屉的一角,叶平君却偏偏看不到,就道:“就在你手边的东西,你怎么还看不见了?”
叶平君这才找到了那卷红色绒绳,就站在书桌前,将头发散开来,认认真真地梳起来,任凭叶太太在一旁百般询问江学廷的事情,她都不回答,只把红色的绒绳拿起来,扎起自己的一小缕乌黑的头发,极有耐心的用红绒绳一圈圈地绑好了,叶太太更是生气了,怒道:“平儿,学廷到底能不能好好的回来?你倒给我一句话!”
她这一句才落,就见叶平君拿起一旁的剪子,“咔嚓”一剪子就将被红绒绳绑好的那一缕青丝剪了下来,这一举吓得叶太太一怔,愕然道:“平儿,你这是干什么?”就扑上来抓住了她拿剪子的手,慌张地夺去了剪子。
叶平君却再也不动了,只握住了那一缕剪下的头发,默默地一笑,那笑容凝在唇角,却透着虚弱的惨淡,她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眼瞳中有着苍茫的颜色,她轻轻地道:“妈,学廷会好好的回来。”
她这样说了一句,却有滚热的眼泪“啪”地一下从眼眶里落下来,掉在了她握在手里的那一缕青丝上,缓慢地渗入到了乌发的缝隙里,叶太太见她这样,颤着声道:“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只是摇了摇头。
眼看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小院,远远近近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来的时候,吹得墙角的白玉簪花叶轻晃,还有院子里的大槐树,翠绿的树叶跟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阵的,就像是人的脚步声。
她想起小时候,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在她家里住着,她白天就坐在槐树下拿着针线穿着到处收集来的小珠子,想要穿一个珠链出来戴,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后,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直接喊道:“学廷。”他就笑嘻嘻地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正是一个草编的小蝈蝈笼子,他举着蝈蝈笼子,两个人都附耳上去听,就听到里面的蝈蝈不住地鸣叫着,他们就相互对视一眼,很兴奋地笑,他说,“平君,我们再去草甸子那里捉一只,就能看两只蝈蝈打架了。”她就拍着手叫好,两个人牵着手往院子外面跑,夏天的阳光那样好,把槐树下的小珠子照得亮晶晶的,江学廷领着她到处淘气,她只知道跟着他玩闹,却早忘了还要穿珠子这件事儿了。
她握着剪下来的那一缕头发,望着洒满了月色的小院子,只觉得心口仿佛是要裂开了一般,痛得要死。
她想江学廷一定会恨她的,恨她这样的绝情,但是三年的时间,她总能忍得过,也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她一定有机会亲口告诉他这一切,她其实都是为了他,等到那时候,他就一定会原谅她。
他会明白的。
她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转眼间就入了秋,萧家军占据的江北却不知道为何乱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全程封锁,就连沿途交通线都被突然管制起来,时任中央政府行政主席的楚文甫便说这是一个好机会,立即增加了西线兵力,接连着进攻了几次,这战局骤然吃紧起来,虞仲权就安排了顾以纲,张孝先这两位虞家军中的元老级人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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