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烟漫草-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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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她倚在窗边看外面的天空，显得落寞而疏离，仿佛与所有人都隔了一个时空的距离。
她已不再是她。她不再灿烂如朝阳，她也没有应该仇恨与愤怒。现在的这个人只有冷漠，淡而雅，清而高。
离歌想，这样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她的心？
他站在湛蓝天空下，迎着微风，墨玉似地眼中波光潋滟。走进小院的时候，便看见倚在窗边神游在外的少女，有两个小孩围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在念书，少年嘴角含着淡淡地笑，轻柔悦耳的声音念诵起诗经。少女微微侧目，向他望过来，他被她眼中冷意骇到，微微一怔，问一句，“纳兰若……”仅仅是这样叫了她一声。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叫做沐轻云的男子便是纳兰若新娶的正夫。只是单纯觉得这个男子很有气质，不像他总是舞刀弄枪，一点儿也不儒雅。
院中的男子很紧张的看了眼窗边的人儿，小声说道：“嘘……小声点。她睡着了。”然后，走过来，把他推进屋里，小声问道：“你是丞相府的人吗？”
离歌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不是。我是她师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莫离歌没有告诉少年，他其实是她的未婚夫。
沐轻云呆愣了一下，抬眼下意识的看向门内，只是隔着门板，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却又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淡漠。“哦，其他事情，等她醒了，你再同她说好了。”
“她真的睡着了？”莫离歌有些不确定的拉着沐轻云的衣袖问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离歌只觉得这个少年对待那人有些惶恐、担忧，又有些无措。在他那双眼睛里闪过了太多的情绪，莫离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其实是个很清透的人吧，莫离歌第一次见沐轻云时，便是这样的印象。
莫离歌真的和纳兰若相见的时候，两人只是淡淡的带过童年那段懵懂的情愫。那时，病中脸色还很苍白的纳兰若只让莫离歌觉得柔弱，并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有强健的体魄，傲人的毅力。
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沐公子礼貌地笑着，显得苍白而无奈。然后，纳兰若和沐公子分别离开，就连方向也是相对的。
他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渐渐走远，心里却明白这个女人很强势，无形中总会让人下意识的去征求她的意见，看她的眼色行事。如此一走，就真的不会再回来。而沐轻云的选择又是否出自真心，已经很难判断。那时，离歌还在想既然是沐轻云自己放弃的，那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
初次知道她已经成亲，而夫君就是这沐公子的时候，他只是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却不生气。在他看来，沐轻云和纳兰若的相处方式近乎诡异，完全和夫妻这种正常关系无法挂钩。纳兰若冷漠，对人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沐轻云温和，对人也很温和，脸上总是挂着几分笑意。但是当纳兰若面对沐轻云时，就不仅仅是疏离，还有几分嘲讽。沐轻云看向纳兰若时，神色冷漠，一贯的浅笑都会在那时一并敛去，而且十分厌恶与纳兰若肢体上的碰触，哪怕是一点点都会皱起眉头，一副受了很大侮辱的样子。
然后，莫离歌笑了，至少现在纳兰若还没有接受这个男子。只是，之后的之后，莫离歌却不笑了，不是因为他得不到纳兰若，而是他不想要一个没有心的女人。沐轻云受伤，眼盲，受辱……她看着沐轻云心痛而怜惜的眼神，一举一动流露出的温柔，这份温柔他从未得到过。
当纳兰若于长亭独创然而泪下，当沐轻云挥手离别双眼仍盛满眷恋，当纳兰若醉梦中呼喊着沐轻云的名字，生生不息，却哀痛不已时，当沐轻云远在异地，纳兰若时时凝望的眼神深情不悔时，莫离歌知道，今生这两个人即便再不相见，也无人□他们之间。
倒不如，不如成全她们，也成全了自己。





、【共剪西窗烛　肆】

“流雪，你且出去躲躲，等风声过来，我自然会派人去接你。”沐和风再三叮嘱，又叮嘱老管家务必派可信之人护送。
沐流雪一身素衣，眼睛哭得红红的，脸上犹带了几分憔悴，只望着自家爹爹凄凄哀哀地哭了一阵，这才上了马车。这个从小顺遂未经世事第一次被迫离家，踏上一条漫长的颠沛流离道路。
一如当年懵懂的沐轻云。
最后知道消息的沐轻云只看到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朝阳中迎着红霞而去。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只愿他能平安。
刚刚经历离别的几人心情都不是很好，回到厅内。沐轻云问过前因后果，算算时间，只剩几日杜家就会上门来要人了。虽然杜家势大，只要流雪不在府里，料她杜家也不敢对沐府怎样。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才刚过了一日，杜如华就上门来了，还带了一堆人，气势汹汹，说是要见见她那未过门的侧夫，顺便带出去骑马。沐和风十分生气，厉声呵斥道，“杜如华，流雪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
“对，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几斤几两，我哥哥是你也能肖想的。”沐辰本就气恼，见着杜如华自然没有好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杜如华嘿嘿一笑，一点儿也不恼，“怎么着你们是想悔婚不成？”说着阴笑着扫过众人，视线在沐轻云身上停了停，转而发狠了说，“让沐流雪出来见我，今儿要是见不到人，你们就等着……”
“也不怕告诉你，我哥哥早就不在京城了，你还是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沐辰咬牙切齿得骂道。
看着众人的眼神，杜如华心知这沐流雪恐怕真的已不在京里，眼珠转了几圈，眼神一亮，“你们想的倒美，以为沐流雪跑了，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啊呸！”杜如华吐口唾沫，狠狠剜了一眼沐家上下，转而几步上前抓住沐轻云的胳膊，“没有沐流雪，这个也不错，就拿他顶了。”
“不要，你快放开他。”沐辰等人立时就要上来救人，可杜如华带来的人挡在前面，拦住了众人，一时间两方对峙起来。
“杜小姐一表人才，区区在下不过是个乡野小民，哪里配得上小姐，放眼京城多少名门闺秀等着杜小姐采撷。”沐轻云被她捏得手腕发痛，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说着，希望能够劝服杜如华。
“哼哼……”杜如华冷笑，“名门闺秀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哪有你这种小野鸡味道好，你放心，姑奶奶一定好好疼你。”说着，手在沐轻云的屁股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听到这话沐轻云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难受的不得了。又加上她言语轻佻，调戏的行为，更是让他深恶痛绝。“像我这种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段没身段，而且根本不会取悦人，恐怕难以令杜小姐满意。”
“不要紧，只要耐操就行。”
杜如华是铁了心要拿他替代，沐轻云说什么也是白费口舌。说话间，杜如华又摸了几把，俯身在沐轻云脖颈深深地吸口气，“好香。”
“混蛋，放开我。”沐轻云咬牙骂道。
“小野猫别急，先让我尝尝。”说着，她竟是吻上他的脖颈，一路向上，一下子吻住他的唇，沐轻云使劲挣扎，就是不让杜如华如愿，“啊！”杜如华大叫一声，只见她嘴唇微红，唇角隐隐有些血迹，原来是沐轻云把她的嘴唇咬破了。
众人都以为杜如华会恼羞成怒，谁想她却是大笑起来，“够劲，我就喜欢你这种小野猫。”
“不好意思，打扰到杜小姐的好事了。”　
“张大人？”看着一院子的官兵，杜如华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笑面虎一般的人物。“你这是做什么？”
“有人告杜小姐打伤人。所以，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杜小姐放心，跟以往一样，走个过场。”张茜微笑着说道，好像在说这不过是巧合。
杜如华还是有些疑惑，“既然是例行公事，何必劳动张大人。”
“我不过是顺道来和杜小姐打声招呼罢了。”张茜的口气平淡无奇，就好像她真的只是过来打声招呼。
就算真的有疑惑杜如华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开沐轻云，朝着沐家一干人等警告道：“若是沐流雪明日还不出现，你们最好乖乖地将他送到杜府，不然，哼，让你们好看。”
说罢，杜如华就和官兵一起走了。
张茜微笑着看她们走出去，神色不变，目光中却带着一股子狠历。待人都走远了，她才回头看着沐轻云，沐轻云惊魂未定，强自站着，已经倍感无力，再见张茜，也顾不得其他，只能警惕地盯着她。
张茜皱眉，“这事说大不大，你怎么不去找睿亲王。只要她出面，这事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没想到她一开口竟是再帮他想办法，难道今天这些官兵也不都是巧合。他面色一凛，“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沐家而来。”张茜并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只讲自己要说的说完便径自离开了。留下沐家人面面相觑。
沐轻云摇摇欲坠，不复刚才的智勇，只剩下虚弱。沐父赶忙上前扶住他，连声问道，“云儿，云儿，你没事吧。”眼泪便是哗啦啦往下流。
“爹、爹，我没事。”
“还不赶紧把人扶进去。”众人赶紧把人扶进内堂，让他躺在软榻上休息。沐轻云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心，一边强撑着，一边说道，“娘，你可有办法？”
沐和风唉声叹气，摇着头，“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但愿雪儿已经走远，不然难保他听到消息不会自投罗网。”
沐轻云也是这样担心，又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娘，明日我自己去杜家，这样她们也不会为难你们了。”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
“不行。”沐父立刻反驳，一边拉着他的手，劝道：“儿啊，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有你的苦衷，但是这事攸关生死，你怎能这么轻易就说出这样的话。爹盼了五年，才见到你回来，再来一次，爹爹真的受不了。难道你想看着爹爹死吗？”
“爹，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沐轻云哪想到父亲的反应这么大，连忙劝慰，“杜如华一向只喜欢美人，孩儿都这般年纪，哪里比得上那些花容月貌的小公子，杜如华不过是虚张声势威胁我们，不见得会碰我。”
“这我也不同意。”沐父根本不敢冒险，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真要是发生了什么，宁愿死也不愿苟活。
“我也不同意。”沐和风和沐辰齐齐出声表达自己的意见。沐辰继而说道，“哥，算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回来，若你待在王府，决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沐父也赶紧说道，“儿啊，就当是为了爹爹，为了你那可怜的弟弟，去找王爷吧。她毕竟是亲王，说一句话总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管用得多。”
“不，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我不管，你一定要去。”沐父吼道，“就算不为你自己，难道你也不管你弟弟了吗？”
“就算是让我代嫁，我也会毫不犹豫，但是您一定要我去找她，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去的。”
“好、好、好，到底是长大了，连爹爹的话也不听了！”
“爹，别生气别生气，让大哥再想想好了。”沐辰赶紧上来拦住沐父，一边劝慰，一边向沐轻云使眼色。
沐轻云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好，但他同样清楚，自己没有办法厚颜无耻的去找那兰若。
沐和风叹口气，“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啊。”自己这个儿子脾气不是一般的倔，从前她就说不过他，如今她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众人都走了。沐轻云从软榻上下来，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都没有了，每走一步都异常疲惫，青荷进来见到这样，便赶紧过来扶住他，“公子，你没事吧？”
沐轻云摇摇头，抿着唇不说话，只缓缓地往自己院里走。青荷悄悄看了他几眼，只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公子还是喜欢钻牛角尖，以前倒也罢了，这次竟是连自己的后半辈子都不顾了，照他说，这王爷挺好的，虽然面相冷了点，脾气有时候挺吓人，但总体来说对人是知冷知热，从来不摆架子，而且到目前，只除了一个侧夫，一个小侍也没有，真不明白公子到底在纠结什么。
似乎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沐轻云这样的举动，知情人甚至觉得他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性固执。
只有他自己明白。五年前，他可以后悔，而现在，他不能，除了死撑到底，别无他法。





、【共剪西窗烛　　伍】


咚、咚、咚……一下一下敲击桌面的声音在有些空荡的屋内显得格外引人注意。门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偷眼看了看那个正坐在案前沉思的人，悄悄迈了步子进来，心里想着赶紧放下东西。谁不知道刑部张大人最近脸色阴沉得吓人，她刚到位上，可不想惹了麻烦。
“你是哪个衙门的？”背后的声音让她顿时僵立当场，僵硬着转过身，将头低地低低的，小心回答道，“小的是京兆府的。刘大人让小的送份案卷过来。”
近日里心情极差，烦躁不已的张茜几乎将刑部五年内未破案件都翻阅了一遍，此刻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眉头，“拿过来，京城里又死人了？”她边问，边随手拿过案卷。
那小吏立刻答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却见张茜一瞪眼，她赶紧又说，“是刚刚回京不久的睿亲王前日被人从背后打了，流了好多血，刘大人想着睿亲王位高权重，怕有个闪失，就，就送过来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都像蚊子哼哼了。
张茜拧眉，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加阴沉。这才回来多久，就被人打了，而且偏偏是沐府出事的时候，这会是巧合吗？翻开案卷，报案时间是前两日，正是沐府出事期间，似乎被伤得挺重。“睿亲王现在如何？”
小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张茜，谨慎地回答道，“听说很严重，王府近日一直闭门不见客，每个大夫出来的时候都一直摇头，恐怕……”
恐怕活不长了！张茜自动在心里补上这句话，暗暗冷笑，还真是衰命鬼，一到京城就出事。“你可以走了。”小吏一听这话，马上撒腿跑了。张茜不禁摇头，真是个胆小的。
将案卷放好，命人备了马车，一路往睿亲王府驶去。原本不过是去借口探望，却不想刚出了华安街，就碰到了杜如华。杜如华骑着马，马跑得飞快，撞翻了不少商贩的摊位，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从张茜所乘的马车旁奔驰而过。
张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她看见那马上并非杜如华一人，在杜如华怀里似乎还有一个男子，从身形和样貌上来判断，这人正是沐流雪。“转道去沐府。”
“是。”
原本打算右转的马车改而直行，到下一个路口又左转，未多久，便见到沐府门前聚了不少人。张茜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人群，便听到沐家主君晕倒，沐辰打算带着人冲进杜家夺人的消息。
张茜不禁皱眉，难道沐轻云也没有见到睿亲王。她走进纷乱地人群，便看见沐轻云和沐辰起了争执，争吵着。“沐小姐，沐公子。”她喊道。
沐轻云回头，也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又是来做什么，“张大人，您来这里所为何事。”
沐辰正气呼呼，也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救星，径自告起状来，“张大人，我哥哥他打算用自己换回二哥，您快劝劝。”
张茜心里也一惊，暗暗有些吃惊地打量起沐轻云。在她的影响中，沐轻云并不是这种不计后果的个性，当年就算是那般狼狈，也咬着牙选择忍耐，为何现在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挤独木桥。
“辰儿，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必让张大人为难。”沐轻云的话里已经带了几分警告。
沐辰却丝毫不顾，撅着嘴吵道，“你怎知张大人断不了。哥哥，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就算你和王爷和离，也用不着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吧。”
“沐小姐说的很对。”张茜接道，“沐公子你就算真的去了，恐怕不仅赔了自己，还救不回二公子，倒不如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