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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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上海了呢。”待他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她才开口说道，“四哥昨晚刚派了一批援兵前往安徽。这紧要关头，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有回答，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双眸子中，似乎藏着灼灼利芒。“因为你。”沉默片刻后，他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三个字。她怔了一下，简单的三个字，无需太多的赘言，便在她的心中激起如此大的波涛。紧接着，一阵晕眩，她似乎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忘了自己所对何人。只知道，有人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双唇。那气息，如此熟悉而亲切。一瞬间，两颊绯红。无力也无心反抗，她闭上眼，轻轻地拥住他。不会错的，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记忆深处，那段刻骨铭心的故事正在苏醒……
那个黄昏，她刚放学走出校门，便听见耳畔传来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声音。“晴儿。”惊讶地回过头，果然见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孔。“擎苍哥哥？”那天，她便与今日一样，惊愕了半晌后才终于回过神来。“跟我走。”那天，他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之后，牵起她的手，快步地离开。那天，她也没有多问一句话，只是这样，任由他牵着自己，不在乎去往何方。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上海了。”与今日一样，在那个幽静的公园角落里，她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爸爸他那天发了好大的火，之后便派人四处搜寻你的下落。”“我知道。”见她一脸的担忧，任擎苍竟露出了一丝的微笑，似乎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之中。“那天我回到学校后，听学校的老师说有人来查过我的资料。我便猜到，一定是杜洵对我起了疑心。为防万一，我便急忙收拾行李，躲到一个朋友的家中。果然，第二天我从朋友那儿听说，杜洵的人曾到学校四处打探我的下落。”“你，真是任天远的儿子？”杜雪晴用颤抖的声音问出了这么一句，任擎苍看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我两年前便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想要让我加入他的军队，将来接任他的职位。不过我对带兵打战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说到这儿，任擎苍停顿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因为这样而要远离我，那我也便认了。”“这怎么会呢。”听了任擎苍的这话，杜雪晴急忙辩解道，“我喜欢的是擎苍哥哥，跟擎苍哥哥的父亲没任何关系。”即使是雪晴这般直率的女子，在说出这句话后也早已满脸绯红。任擎苍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脸羞涩的女子，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再说了，擎苍哥哥不也没因为我的父亲而厌恶我嘛。”雪晴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见她嘟囔着嘴，低头不敢直视任擎苍。如此惹人疼惜，如此惹人怜爱，又有几人能不动心？纵是理智如他，也在这一瞬失了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吻上那对红唇的……
那天，他松开她之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她。从此，纵是有书信往来，却终究难解相思之意。而今日，他松开她之后，并未立刻离她而去，而是含情脉脉地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一双含情的眸子，如水波般明澈，纵使微波轻泛，却依旧淹没不了那最纯净的情愫。时过境迁，为何她眼中的爱意却从未减少半分？她可知道，这样的爱意，会给她带来多大的悲剧？就如五年前那般……
只是，既然决定了，便不会再回头。说他任性也好，说他固执也罢。他任擎苍便是这样一个人，认准了的路，便会直走到底。五年前，他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后，便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因此，明知自己的做*给她带去怎样的伤害，可他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了那三个字。“跟我走。”

第十七章　私奔（上）
他一直以为，对待雪晴这般温文尔雅的女子，只需一腔柔情，便能令她生死相随。而直到她挣脱开他怀抱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她已不再是五年前的她了……
“原谅我。”她喃喃地说道，“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他默默地凝视着她，半晌没有回答。他知道，既然她不同意，那么，自己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将她带离这上海滩。“你变了。”沉默良久，他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曾经的你，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一口答应的。”是啊，五年前的她，曾为他而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错？那时的她，悔吗？或许是吧。要不，她为何在放走了他的父亲之后，便立刻背叛了他……当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当爱人背弃了自己，那时的他，陷入了怎样的一种绝望？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抛开自己多年的梦想，一手接过父亲留下的重担。从此，上海少了一位普通的大学生，而华北却多出了一名威震中华的年轻军阀。
“我今夜便要离开上海。杜恺鹏的军队已经进驻安徽了，我若再不回去，安徽的防守便岌岌可危。”任擎苍定了定神后，恢复了以往那般淡定的模样，“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决定的。”杜雪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低着头，如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任擎苍看了她许久，最终只是浅浅地叹了口气：“我走了。”没待杜雪晴开口挽留，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独自一人怔在那里，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六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耳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过头，才发现阳介已经替她收拾好了画具，正微笑站在她身旁。“没什么。”她淡淡地摇了摇头，之后，轻轻地将头倚在了阳介的肩上。“阳介，我好累……”有气无力的声音，弱得如一缕游丝般，很快便消散在风中。而正是这样柔弱的声音，竟让那黑衣忍者的内心剧烈一颤。“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她点了点头，之后转身，缓缓地朝驻车地走去。阳介跟在她身后，只觉她的背影竟是如此的瘦小而柔弱。为什么，这样一介弱女子，却要承受如此大的哀痛？
回到杜府后，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久久一言不发。一想到他今夜要离开，心中便一阵的酸楚。可是，自己真能做到抛开这个家，随他海角天涯吗？如今的她，真有这么大的勇气，能够为了爱情而抛开一切吗？不由自主地，她想到了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她与他讨论仓央嘉措的情景。当时的她，不明白为何爱情能令一个人如此勇敢。而他说，待到她爱上的那一天，她便会明白了。真是这样的吗？她确信，自己已经在爱情中彻底沦陷了。可是，这样不计后果的勇敢，这样无所畏惧的勇敢，她，做得到吗？
“六小姐。”她抬眼，发现阳介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怎么了？”她轻声问道。阳介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司令刚才吩咐说，如今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日，便可差人将你送回东京。”这句话不亚于一阵晴天霹雳。适才还一脸无精打采的杜雪晴，一听到这话后，顿时从床上蹦了下来。“什么？”她冲着阳介喊道，“他怎么能这样！我才回家没几天，为什么又要将我送回日本！”她说完这句，便欲跑去找杜洵理论。可还未待她冲出房门，便因阳介的一句话而怔在了那里。“如果司令知道你私会任擎苍，那么，他还会愿意将你留在上海吗？”她回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我都知道。”阳介又露出了那一脸坏笑的表情，“不论是上次在外滩，还是今天在豫园，我都在一旁静静看着呢。”杜雪晴这下彻底绝望了。看来，她太低估了这名忍者了。“你都告诉父亲了？”她冷冷地问道，“还是说，你现在就要告诉他去？”出乎意料地，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说的。”“为什么？”阳介的回答令杜雪晴大为不解。父亲派他来监视自己，不就是为了防止自己与任擎苍私下会面么？如今他知而不报，若是被父亲发现，那还得了！看着她那一脸诧异的表情，阳介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那谜一般的神情，那雾一般的黑瞳，任是谁也难以猜透。“因为，我希望你跟任擎苍走。”

第十八章　私奔（下）
当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谜一般，看不穿、猜不透，那么，人还有多少勇气，能够继续在这样的迷雾中行走？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内心深处无助到了极致。如果说，她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看不透，那么，这样的一个她，又要如何坚强地生活下去？不论是父母还是兄长，都一心欺瞒着她，不愿告知她的过去；现如今，爱人要离她而去，父亲要将她逐去日本。而阳介，这个被她视作守护者的人，却竟然也对自己隐瞒着如此多的事情。
“为什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一脸疑惑地看着阳介。而阳介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见阳介一声不吭，她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要不说，我就把一切都告诉父亲去。”“如果你真这么做，那么，死的就不仅是阳介了。”他并未因她的威胁而慌乱，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神情，“难道说，六小姐还打算害死任擎苍不成？”“不要拿他来吓唬我！”发生了如此多出乎意料的事，此刻的她，已经几近失去理智了。也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是否会吵到杜府里的其他人，她只是一个劲地冲着阳介大声嚷嚷。面对着如此歇斯底里的她，阳介依旧一脸的从容。他轻轻拍了拍杜雪晴的左肩，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你是愿意与自己的爱人厮守，还是宁愿选择独自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话音落下的刹那，一片寂静。杜雪晴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怒意，而多了几分的凄迷。诚然，不论这道二选一的题目是否有解，她都必须做出一个决断。“我不能就这样回日本。”沉默片刻后，她喃喃地自言自语着，眼神黯淡无光，“我还没找回自己的记忆，我还有好多谜没有解开……”说到这，她浑身轻轻一颤，仿佛重新恢复了理智，忽闪的双瞳霎时变得明亮。“你一定知道擎苍在哪里吧？”阳介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决定了？”“嗯。”轻轻的一声回答，却包含着一种舍弃一切的决绝与勇敢。看着那样的她，一向沉稳的忍者竟也在心中感慨万千。果然，女子一旦爱上了，便会不计一切地勇敢。不，应该说是，疯狂。
为了不让杜府上下的人起疑心，她便没有收拾衣物，只是贴身带着一些钱财。走出杜府大门时，恰巧遇见杜子羲归来。虽说不想与他多作纠缠，可为避免他起疑，杜雪晴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微微一笑。“这都是晚饭时间了，你怎么还要出门？”杜子羲对她回以微笑，并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今天听阳介说城隍庙那边有家馆子的菜特好吃，所以忍不住想去尝尝了。”她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着，一边在心中暗暗佩服起自己的撒谎能力来。杜子羲见有阳介陪在她身边，便也没多说什么了。“我还有事要找四少商量，你自己小心，别玩得太晚了。”他叮嘱了一句，见雪晴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匆匆朝杜恺鹏的书房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杜雪晴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紧张死我了。子羲哥哥素来谨慎，我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她边走便对身旁的阳介轻声说道。而阳介并没对她说一句话，只是领着她径直往前走。“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走了将近半个钟头，却丝毫不见阳介有停下脚步的迹象，杜雪晴便忍不住发问道。本来，她从决定离家出逃的那一刻起，便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而今，一路上阳介都一语不发，她更是满心的焦躁。“喂，你好歹吭个声嘛。”她不满地抱怨道，却见阳介停下了脚步，朝前方的巷口瞥了一眼。“到了。”杜雪晴疑惑地朝巷子望去。只见巷子深不见底，路旁也没有一盏街灯，漆黑得令人心寒。她刚想发问，便见巷子里突然闪烁起了两道光亮。确切的说，是车灯亮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害怕，不敢举步上前，而是转头看了阳介一眼。只见阳介一脸的淡定，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瞬间便能令她安下心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鼓起勇气朝那辆车走去，却见那车门缓缓地打开了来。走下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任擎苍。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内心深处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她想要冲上前，可脚底却如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想要开口，可几度双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语；她想要微笑，可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她想放声大哭，可却早已忘了该如何落泪……寂静中，只见任擎苍快步朝她走来。她本以为，他会又一次牢牢地拥住她，就如从前那般；她本以为，他会又一次用力地吻住她，就如今日那般……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任擎苍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上车吧”便转向她身旁的阳介。“现在也不能让你留在杜洵身边了，跟我一起回去吧。”阳介点了点头，之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叠折叠好的文件，交到了任擎苍手里。似乎对文件的内容心知肚明，任擎苍并没有打开看，而是信任地对阳介轻轻一笑，之后将文件收进自己的口袋中。在这期间，杜雪晴便如局外人一般，被忽略在了一旁。
“擎苍。”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任擎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她害怕。“不是让你上车了吗？还站在这儿干嘛？”如此严厉的口气，顿时令她一阵心寒。这还是他吗？为何与之前见过的他判若两人？杜雪晴的心中越发不安。直觉告诉她，前方正有着怎样的危险在等待着她。来不及多想，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儿。“抱歉，我不能跟你走。”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便立刻转身跑开。谁知，还没跑多远，便有人用力抓住了她。“放开我！来人啊！”一阵惊恐，她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没待她继续喊下去，便有人用一块帕子牢牢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呛人的香味冲入呼吸道，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第十九章　噩梦（上）
嗡嗡作响的耳膜，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就要炸开了。周围似乎有人在大声地交谈着。只是，神智未清的她一点儿也辨不出他们所言何事。如果可以，她还宁愿选择永远也不要清醒。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或许下一秒，自己就要去面对那最令自己害怕的现实了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坚强。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怀疑绑架自己之人是否真的是任擎苍。记忆中，他从不抽烟。犹记得当年，他还总摆出一套套的理论来劝四哥戒烟。可是，人都是会变化的。当年厌恶战争的他，如今不也一样成了战场上的枭雄了吗？这五年来，他有过怎样的经历，自己一无所知。那么，事到如今，自己又凭什么来继续相信他的爱情呢？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不是懦弱的人，不会选择逃避。更何况，她又能逃到何处？眼下，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他，究竟有何目的。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窗外的阳光令她一阵晃眼。当视线由模糊转变为清晰，她才发现，任擎苍正站在自己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终于醒了。”吐出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头丢到地板上踩灭，之后，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她开始相信，眼前之人对自己已无半点爱意。那样冰冷的目光，任是谁见了也会一阵心寒。更何况，是曾经那样深爱着他的她。
“你究竟想怎样？”语气冰冷的并非只有他。杜雪晴素来骄傲，纵然知道自己已身陷危险之中，她依旧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任擎苍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而是猛地用力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端详着她。雪晴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努力想将他的手甩开，可不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