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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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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外滩偶遇
雨天。又到了梅雨季节，她所喜欢的雨季。有人说，喜欢雨的女子，便如江南的小家碧玉一般，惹人生怜。而她，虽不如江南女子那般温和婉约，但也出奇地偏爱这湿润的季节。当世界寂静得只剩下雨声，人，也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忆。虽然，她找不到自己的回忆……
“既然这么喜欢雨天，为何不趁着雨季出去走走？”今日清晨，看着她望着窗外发呆，阳介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她回过神来，看了阳介一眼，之后，微微一笑。“好吧。”汽车行驶过安静的小路，溅起路上的一洼积水。路旁，两排法国梧桐在雨水的冲刷下绿得晃眼。如果是在东京，这会儿，该是遍地的樱花瓣吧？想到这儿，她不禁苦笑了一声。虽然在日本待了五年，可与大多数日本人不同，她并不喜欢樱花。那种繁盛却短暂的美，令她感到害怕。是否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转瞬即逝的？亦或，只有稍纵即逝的事物，才是最美的？那么，她那远去的回忆，是美？是凄？
她将车窗关上，静静地闭上眼，脸上平添了一抹忧伤。在她身旁，阳介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自他奉命守在她身边以来，已经过了五天了。尽管这五天他对她寸步不离，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是如此的遥远。平日里，她便如孩童一般，可以很调皮地与他嬉笑怒骂；可，总有那么一些时候，她会如变了个人似的，陷入自己的哀思之中。确切地说，是变回了在日本时的那个她，愁容满面、神色黯然。尤其是这两日，对着窗外的绵绵细雨，伊人独憔悴。
“六小姐，到外滩了。”司机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到附近走走，你就先在这儿等着吧。”语罢，却见阳介早已下车，此时正替她打开车门，撑着伞候在车外。她走下车，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周围衬得更加的寂静。平时，外滩总是一片繁华热闹，可在今日这下着大雨的清晨，纵然是外滩，也不见平日那些来来往往的游客。唯独数名匆匆而过的路人，给这个寂寥的清晨带来那么一丝的生气。不远处的钟楼传来几声钟响，她看了看表，才上午8点。晨钟声寂涛依旧，雨中佳人为谁忧？恍惚间，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诗。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念想吓了一跳。此情此景，为何竟如此熟悉，熟悉得令她心疼。眼前，黄浦江浪涛滚滚东奔，给这繁华的上海滩更添了几分霸气。在如今这乱世之下，枭雄四起，纷争不断。又有多少双眼睛在觊觎着这上海滩，觊觎着她杜家的权势？是否只因为自己生于上海、生于杜家，就注定了这场无涯的落寞？她苦笑了一声，久久望着黄浦江不语。身旁，阳介默默地替她打着伞，神情复杂不可捉摸。
不晓得过了多久，雨渐渐地小了下去，外滩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当宁静被喧嚣所打破，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停留。杜雪晴将几缕长发捋到耳后，之后对阳介说道：“回去吧。”阳介点了点头，之后把伞交到她的手中，说了句“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司机”之后，便跑进蒙蒙烟雨中。看着阳介的身影渐渐消失，杜雪晴这才缓缓地收起手中的雨伞，任雨点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没多久，那纷飞的发丝便被雨水打湿得紧紧地贴在脸上。一阵风过，带来丝丝凉意。有多久没这样痛快地淋雨了？她闭上眼，微微仰面。冰凉的雨珠滴落眼角，沿着脸颊瞬间滑落。流泪，或许便是这种感觉了吧？
“晨钟声寂涛依旧，雨中佳人为谁忧？”这一次，不是一闪而过的回忆，而是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雨水滴入眼中，顿时一阵酸涩苦痛。她揉了揉双眼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的跟前竟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他与她一样，没有打伞，而是任雨点将自己淋得湿透。此情、此景、此人，让她在霎那间有了种恍如隔世之感。她想要开口，声音却在一瞬间滞于喉间，欲诉却难言。惊愕之间，只见他快步上前，没待她多说，便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晴儿，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抖。杜雪晴想要将他推开，可身体却如失去力气般，动弹不得。她相信，曾几何时，自己也一定在这样一个拥抱中失过神，便如今日一般。“擎苍……”脱口而出的名字，令她自己也大为惊讶。
第十二章 旧爱（上）
许久，无言。雨越下越大，她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却找不到一丝的温暖。如此冰凉。这样的拥抱，却为何驱不走一丝寒意？她从一阵眩晕中回过神来，立刻用力将他推开。由于力度过大，竟脚下一滑，霎时摔坐在地。“别靠近我！”见他向自己伸出手，她顿时冲他大喊了一声。他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正当此时，阴霾的天空中划过一道晃眼的闪电。她仰起头，看着电光下的他。或许是淋了太久的雨，他那薄薄的嘴唇早已不见血色，惨白如水。“你，是任擎苍？”她用颤抖的声音问了这一句。虽然，她早已知晓了答案。“何必多此一问？”任擎苍苦笑了一声，“你刚才不就已经喊出我的名字了。”雪晴用手撑地，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不会错的，眼前这个男子，她不可能会认错。从她来到外滩的那一刻起，她就确信，自己会遇见他。有时候，直觉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在上海？”惊愕片刻后，杜雪晴才终于镇定了下来。现今，在这战乱时分，身为豫军总司令的他，又怎么会只身来到敌方？难道他不知道，这偌大的上海滩中，随处都是杜洵的部下么？想到这儿，她突然心中一慌：要是被阳介发现，那就糟了。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对他说道：“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我父亲的部下就要过来接我了。”任擎苍看着一脸担忧的她，眼神中一阵的迷蒙。如此倾盆大雨，将气氛衬得更加的凄凉。“真没想到，你还会担心我的安危。”任擎苍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忘了。”听到这话，杜雪晴顿时两颊一阵发烫。她低下头，声音也变得细微。“我的确是忘了。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曾经，都已在脑海中烟消云散。只是，在我心中，有个声音一直都在告诉我……”杜雪晴停顿了一下，之后缓缓地抬起头，正对上任擎苍的那双眼睛，“曾经的我，很爱很爱你。”话音停落的那一刹那，她发现任擎苍的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他凝视她许久，之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的前额印下一个炽热的吻。“我先走了。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说罢，他便转身快步离开。雪晴这才发现，透过蒙蒙的烟雨，不远处的街道旁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看着任擎苍乘上车，消失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杜雪晴这才觉得脚下一软，顿时打了个趔趄，瘫坐在了地上。零碎的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一幕幕的往事从眼前回放。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又一次在内心深处苏醒。
哗啦啦的雨声还在耳边回荡，却不见有雨点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杜雪晴微微仰头，才发现一把淡蓝色的雨伞绽放在头顶之上，将她挡在了这个凄凉的世界之外。身旁，阳介默默地打着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雨水打湿他那桀骜的发丝，黑色的头带，将那张刀削般的面容映衬得更加的俊美。她向他伸出手，没多说一句话。大雨腾起的细白水汽，将她的周身笼罩上一层梦幻般的薄雾。他默默地握住她伸出的手，就如紧握住一份易碎的美。淡蓝色的伞下，两个身影缓缓地离开了外滩。
见到浑身湿漉漉的杜雪晴，司机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见到他这副模样，阳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别担心，六小姐我来照顾。”司机瞥了阳介一眼。本来，他对这个日本忍者便无好感。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司令会如此器重一个日本人，甚至让他来做六小姐的贴身护卫。“回去吧。”见司机一脸的担忧，雪晴便对他微微一笑，之后说了这一句。
直到汽车停靠在了杜府门前，杜雪晴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路怔怔地看着车窗外那密密的雨帘。“六小姐，到家了。”阳介走下车，替她打开了车门，之后对她微笑道。雪晴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一回到家中，杜府上上下下的佣人们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们俩。此时的雪晴与阳介，都仿佛刚从水中被捞起似的。而杜雪晴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回房间。此时，阿春正在打扫她的房间。见她这副模样走进来，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我的六小姐，你怎么成这副模样啦？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阿春一边嚷嚷着，一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干毛巾，慌忙地拿给她。杜雪晴接过毛巾，却依旧一动未动。“小祖宗，你先把头发擦干吧。”阿春一边说着，一边又翻箱倒柜地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看着阿春忙手忙脚的样子，一旁的阳介忍不住窃笑了一声。阿春白了阳介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你也回去换身衣服吧。要是今天的事让老爷知道了，看你还笑得出不！”杜雪晴回过头，看了阳介一眼。那种不羁的神情，竟会令她的心中漾起一阵暖意。“我换好衣服就回来。”阳介说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雪晴始终没说一句话，倒是阿春见阳介离去后，立刻开始抱怨了起来。“这小日本，知不知道怎样照顾人啊？竟让六小姐你淋成这样，要是病了可怎么得了。司令也真是，明明有那么多的部下，怎么就派了个日本人来照顾小姐你呢？”“爸爸这么做，自有他的原因吧。”杜雪晴对阿春含笑道，“况且，我觉得阳介其实也挺不错的。”阿春听了这句话，顿时大为惊愕。“可不久前，你不是还一直对他讨厌至极的么？”杜雪晴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又有谁能凭第一眼便看穿一个人？”话音刚落，她便打了个重重的喷嚏。“阿——啾！”喷嚏声刚落，阿春的声音就在耳畔响了起来。“看吧看吧，淋成这样，能不感冒吗？不行，我得赶快吩咐厨房熬姜汤去。”阿春边说着边急匆匆地就要出房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来嘱咐杜雪晴一声：“我的六小姐，你就别再拿着毛巾发愣了！快把头发擦干吧。”见雪晴听话地拿起毛巾，阿春这才急匆匆地朝厨房走去。
“这麻烦的家伙终于离开了。”阳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杜雪晴盈盈一笑，抬起头来，正对上阳介的目光。那炯炯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态度。此时，他已换好了衣服，只是，未干透的发丝依旧紧贴在额上，给那张俊美的脸更添了几分英气。“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淋雨？”杜雪晴早已习惯了阳介的这份不羁。不知为何，每当看到他，自己那空荡荡的内心便会突然变得踏实。“你想说就说呗，我不问又不代表我不听。”阳介一脸坏笑地看着杜雪晴。杜雪晴罕见地没有与阳介继续斗嘴，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今天在外滩上，我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她喃喃地说道，语气恰如梦呓般飘渺。
第十三章 旧爱（中）
她，杜雪晴，华东军阀总司令杜洵的小女儿。有着令人羡慕的家世、令人羡慕的亲情、令人羡慕的容貌……总之，多少人究其一生想到得到的东西，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拥有了。除了，爱情……
直到六年前，短短数月，她便经历了从心动到心酸的滋味。那年，她十六岁。还依旧是个世事未谙的懵懂少女。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从黄浦江上吹来阵阵寒风。风夹杂着雨滴打在脸上，一阵刺骨的冰凉。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在风中。晨钟的声响打破了外滩的宁静。她趴在栏杆上，怔怔地望着滔滔江水。今天，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她兴致冲冲地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许久后，却接到了父亲从长沙打回的电话。“今天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空回去了。”尽管父亲的语气略带一丝的歉意，可她还是赌气地挂断了电话。满心的憧憬换来巨大的失望，心情顿时沉到了低谷。又是这样，每次都答应她一定回来，可每次都以忙为借口，无情地将她心中那点希望浇灭。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可是，她的生日，一年也就只有这么一次呀。难道，他连这一天的时间都空不出？
“哼。不回来拉倒。我才不稀罕呢。”她倔强地自言自语，可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欺骗不了自己。她习惯在郁闷的时候来到外滩，看着滚滚东奔的江水发呆。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地区，有着最富丽堂皇的高楼，以及最霸气十足的风景。倘若心中的愁闷能与这永不停歇的江水一道东流，那该有多好。
“晨钟声寂涛依旧，雨中佳人为谁忧？”转头循声一望，却见一位身着长衫的男子正微笑看着她。几分儒雅、几分俊秀，那爽朗的笑容，竟似乎能照亮这昏暗的雨季。杜雪晴此时正在气头上，哪有闲心理会身旁这位男子。她白了他一眼，依旧一脸的烦闷。“小妹妹，干嘛一个人在这里偷哭啊？”这位男子并未因她的白眼而打退堂鼓，依旧一脸的笑容。“要你管！”杜雪晴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之后用手背拭干眼泪，“谁说我哭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啦？你要是再胡说，小心我揍你。”那位男子却是极有风度之人，并未因雪晴的话而恼怒，依旧微笑着说道：“真不愧是杜府的六小姐，果然与杜司令一样。这一生起气来，可是极具危险性的啊。”见这位男子竟知晓自己的身份，雪晴不禁有些讶异。“你是谁啊？为什么会认识我？”这位男子哈哈一笑，说道：“在这大上海，有几人不识得杜司令的千金？更何况，在下与杜府四少乃是同窗好友，又怎么会认不出杜小姐你呢？”听到这句话，杜雪晴顿时一脸的激动。“你是四哥的朋友？那你一定知道四哥最近怎样了。”之前的愁容全都烟消云散，此时的杜雪晴，便如一个得到糖果的孩童一般，兴奋不已。“四哥自这次去学校后，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就连今天都没来得及赶回来……”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又出现了一丝的落寞，“他跟爸爸一样，都把我给忘了。”“哪会呢？”这位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哄自己的妹妹一般，“你四哥为了今天能回来陪你，昨夜可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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