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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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隐　作者：蓝音


第一章　重返故里
睁开眼，便见到洁白的床帐轻轻地飘动。床帐外，人影攒动。头，还一阵接一阵地疼痛。脑海中，依旧不时地回荡着阵阵的轰鸣声，仿佛从一场巨大的噩梦中惊醒，心中犹有余悸。天旋地转后的平静，竟令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微笑。她，居然还活着。
“据说这次的地震已经死了上千的人了。”“六小姐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是啊是啊，六小姐福大命大，哪能这么轻易地死了呢？”耳畔不时地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谈话声，而她，犹觉得似乎还在梦中。现实与幻像交织在一起，谁又说得清，究竟是梦，还是醒。
她，昏迷了多久？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寂静的画室内。她刚在洁白的画纸涂抹下第一笔，握着画笔的手便微微颤动起来。窗外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她愣在那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还未待她回过神来，却不知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头上，她霎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耳膜里还充斥着人群的喧闹声与建筑物坍塌的声音。
“六小姐，您终于醒啦！”一位约莫十五岁的少女见她睁开了双眼，顿时惊喜地喊了起来。一瞬间，整个房间的人都骚动了起来。“六小姐，您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吗？”“六小姐，您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她怔怔地看着床边兴奋的女子们，几度双唇轻翕，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六小姐？她们为什么这样称呼自己？
虽然头疼得厉害，不过她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名叫杜雪晴。十七岁那年，她远赴东京留洋，在国外一待就是五年。这五年的时光，平淡如水。虽说独居异国的日子难免寂寥，可她却从没有过回家的想法。确切地说，是害怕回家。只是，为什么？突然，她的心里重重一颤，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恐慌。大概是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她的身躯竟开始微微颤抖。五年前的她，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为什么？为什么去东京之前的事，她竟全都记不起来了！
还没待她开口发问，便见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一位穿着雍容的妇人急匆匆地来到床边，一脸爱怜地看着她。由于激动，这位妇人的眼角竟泛起点点泪光。“我的晴儿，你可终于醒了！你昏迷的这几日，可把我给担心死了。”熟悉而又陌生的音容，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这，这是哪儿？”她试着用手撑起身子，可右手却顿时一阵揪心的疼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似乎伤得不轻。一旁的婢女见了，急忙将她扶坐了起来。杜夫人爱怜地摸着她的脸颊，微微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记得了。唉，这也难怪，这些年也真苦了你了，一个人到日本，一待就是五年。若不是五年前那件事……”说到这儿，杜夫人顿时将话锋打住。“五年前，发生什么事了？”听到这一声问话，杜夫人刹那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早料到杜夫人会有这反应，她苦笑了一声，之后缓缓说道：“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第二章　兄长
晚霞，将房间映得如血般猩红。尘封的记忆，依旧无法开启。这里，真是她的房间吗？为何每一件事物，对她而言都如此陌生？看着窗外的残阳，一切越发地变得模糊而不可捉摸。她不明白，为何在确定她失忆了之后，杜夫人不仅没有惊慌，反而是意外地松了口气。“忘了，也好。”杜夫人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她回过头，见门边站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此时正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浓密的美貌，英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瞳。那如刀刻般俊美的五官，不知为何，却令她的心重重地打了个寒颤。他，究竟是谁？如此熟悉，却又有种无法触及的感觉。
“好些了吗？”浑厚而低沉的声音，令她一阵心痛。见她没有回答，这位男子便缓缓地走上前，眼神依旧复杂得深不见底。那深邃的眸子中，似乎含着几分的爱怜、几分的担忧，还有，几分的歉意。是自己多心了吧？她定了定神，对这名男子微微一笑。“你是？”她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听见她的这声问话，该男子微微一怔，之后苦笑了一声。“看来二娘说的是真的啊。”他顾自轻叹了口气，之后凝神看着她，目光锐利得逼人。“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沉默片刻，突然间，他将双手重重地搭在她的肩上，语气也霎时变得可怕。杜雪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觉自己的右肩锥心地疼。她顿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抱歉，弄到你的伤口了。”见她一脸痛苦状，该男子急忙松开手，之后无奈地说道：“我只是太意外，从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竟会不记得我了。”杜雪晴一边忍着肩上的疼痛，一边不解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还是重新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他怔怔地看了她许久，之后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杜恺鹏，你的四哥。”
她愣了愣，在混沌的记忆里搜寻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杜恺鹏？她的四哥？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徒劳。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将头倚靠在那个宽厚的肩膀上。“四哥。”虽然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可她还是低声唤了这么一句。他，没有理由欺骗自己。只是，听到了她的这声低唤，杜恺鹏却缓缓低松开了她，眼神中尽是藏不住的哀伤。“这些天你就好好地养伤吧，失去的记忆，以后再慢慢地找回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房门被用力地推了开来。“你在这里干什么？”来者径直走向杜恺鹏，一脸凝重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杜恺鹏看着他，嘴角挂起一丝的苦笑。“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来探望一下自己的亲妹妹吗？”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那犀利的眼神，竟让杜雪晴有些心悸。“哥哥？”他轻蔑一笑，“你还有脸称自己是她的哥哥？”还未待他说出更多的话，杜恺鹏便快步上前，用力将他抵到墙上。“杜子羲，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就别怪我不客气。”听到这句话，一旁的杜雪晴顿时一怔。杜子羲？难道说，他也是自己的哥哥？想到这儿，杜雪晴急忙上前，试图将他们俩人劝开。不过，还未待她开口，门边便传来杜夫人的厉声呵斥。“你们俩都给我老实点！”见到杜夫人，杜恺鹏便急忙将手松开。杜子羲整了整身上的西装，一脸不满地瞥了杜恺鹏一眼。杜夫人看着面前的两名男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吧。别影响晴儿休息了。”“嗯。”杜恺鹏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径直离开了房间。杜子羲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杜雪晴一眼，之后也快步离开。
随着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杜夫人轻轻地关上房门，然后将雪晴扶到床边。“你的伤还没好，不要随便下床走动。”杜雪晴听话地在床上躺了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妈妈，他们都是我的哥哥？”杜夫人一边帮她盖好被子，一边缓缓地说道：“恺鹏是你父亲前妻的儿子，也是杜家唯一的儿子。而子羲原姓陈，是你父亲一位部下的儿子。五年前，子羲的父亲在一次任务中为救你的父亲而殉职，在那之后没多久，他的母亲由于悲伤过度，也离开了人世。于是，你的父亲便将子羲收作自己的养子，待他如己出一般。而子羲也真没辜负你父亲的期待，在军队中一直表现优异，现如今，他已经是你父亲部下的五位副司令之一了。”听到这，杜雪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喃喃道：“可是，他和四哥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哦。”杜夫人对她苦笑了一声，欲言又止。“他们之间的吵架也不是一两天了。别管那么多，好好养你的伤。”见杜雪晴乖乖地点了点头，于是杜夫人便起身，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又恢复到一片寂静之中了。窗外的残霞依旧红得晃眼，她闭上眼，任无边的灰暗将自己笼罩。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杜夫人对自己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

第三章　父亲
病床上的日子总是单调得可怕。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些日子，不论是杜恺鹏还是杜子羲，都没再来探望过她。不仅如此，在她回来的这些日子里，甚至都没见上她的父亲一面。在护士们的悉心照料下，她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快，可脑海中的记忆却依旧寻不回。她只能从照料她的嬷嬷阿春那儿，零零碎碎地探听着自己的过去。她的父亲杜洵，是上海有名的军阀，势力范围覆盖整个华东地区。即使是现在，只要一提到“杜洵”二字，没有人不肃然生畏的。而她，杜雪晴，便是杜洵最宠爱、最疼惜的小女儿。“真的吗？”阿春说到这儿时，雪晴终于忍不住将她的话打断。“父亲要是真这么宠爱我，为什么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来看我？”听到这话，阿春总是慈爱地笑了笑，之后对她解释道：“你父亲太忙，抽不出空。”忙，多么牵强而又似乎合情合理的借口。她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倒是阿春见到她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便急忙接着说道：“要知道，虽然这五年来你只身一人在东京，可你父亲都有暗中派人照顾你。要不然，这次地震你也不会这么容易获救了。你父亲听说你受伤后，立刻就差人将你送回上海，甚至还请了最优秀的医生……”“好啦好啦。”见阿春唠叨个没完，雪晴便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是个好父亲，行了吧？”看得出，阿春很崇敬她的父亲。每次谈到他，她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暖。“那四哥呢？”沉默了片刻，雪晴将话锋转到了杜恺鹏的身上。“还有子羲哥哥，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为什么上次一见面就动起手来。”阿春收起脸上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上天让你失去记忆，也算是对你的一种眷顾吧？”
又是这样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含糊其辞，就是不肯将真相告诉她。她突然觉得，此时的阿春，竟也离她如此遥远。见阿春就要起身离去，她急忙拉住她的手，用恳求般的眼神看着她。“一个活了二十余载的人，却只拥有五年的记忆，这难道也算是上天的眷顾吗？”阿春低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相信我，遗忘，对你而言是件好事。”终于，阿春还是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她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满心的哀痛，却终究还是没有让眼泪掉下。
“晴儿回来这么久了，你好歹也去见她一面吧？”书房内，杜夫人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杜洵的书桌上，之后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杜洵没理会她，依旧埋头于手中的那些信件。“老爷。晴儿终究只是个孩子，五年前的事也不全是她的错。更何况，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就不能……”“她不记得，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杜洵的声音低沉，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威慑力，刹那间令杜夫人哑口无言。“这次将她接回上海，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等她痊愈后，就立刻送她回东京去。”“这……”杜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杜洵似乎正在气头上，也便没敢多，于是便缓缓地走出了书房。毕竟，杜洵的火爆脾气，不论是谁都会畏惧三分。可以说，在半个中国，还从没有人敢当面顶撞他。除了，他的女儿——杜雪晴。
如果说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那么，他杜洵前世一定欠了杜雪晴很大的一笔债。不，不止是雪晴，还有恺鹏，另一个让他头疼的家伙。想他杜洵这半生，在这乱世中叱咤风云，即使是他的敌人，也都对他有所畏惧。唯独他的这两个子女，这两个他最宠爱的子女，却做出了如此令他失望的事。这叫他如何能不生气？五年前，为了遮掩家丑，他忍痛将雪晴一人送往日本。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日在微雨之中，他的女儿一脸木然地提着行李箱，由他的手下驾车送往码头。那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去理会妻子的苦苦哀求。他是个独断独行的人，该狠心的时候，他绝不会心软。
雪晴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来，她从未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也从未向家人告知过她的一举一动。不过，他还是能从东京的部下那里得知她的近况。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现如今，他的女儿竟遇上了这等天灾，不仅如此，还失去了五年前所有的记忆。这一切，难道真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所安排的？杜洵重重地叹了口气，背靠着座椅，缓缓地闭上双眼。窗外，夜凉如水。

第四章　战事突起
待阳光透过窗帘，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时，他才意识到，已经是清晨了。他，竟然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杜洵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双臂。正当他准备离开书房时，便听到过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直到停留在他的书房门外。“司令，大事不好了。”是郑副官的声音。低沉之中带着一种难以掩盖的慌乱。“进来。”杜洵重新回到座椅上，看着他的副官一脸的惊慌失措地推门而入，。“今天早上刚接到的电报，河南豫军昨夜起兵，现在就要攻入安徽了。”郑副官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电报递给他。杜洵接过电报，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阅毕，他将电报重重地摔在书桌上，眼神也变得复杂而不可捉摸。即使是在他身边任职多年的郑副官，此时也因他的眼神而打了个冷颤。毕竟，这眼神，曾令多少乱世枭雄胆战心惊。“这个任擎苍，还真能做得出！”杜洵“哼”了一声，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传我的令，将五位副司令全都叫来。”郑副官应了一声后，正准备离开书房。便听见杜洵叫住他。“等等。”郑副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杜洵。“把恺鹏也叫来。”杜洵的语气还是如平日那般，没有半点感*彩，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威慑力。郑副官被这句话惊得一怔，只是，纵然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他也没敢在杜洵跟前发问。“知道了。”说完这句话，郑副官便匆匆离开了书房。
不出半小时，杜府上下便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自几位副司令及副官等人相继赶来之后，书房的大门便始终紧闭着。门外守着两名侍从，更添了几分严肃而紧张的感觉。“阿春，家里出什么大事了么？”虽然始终待在房间内，可杜雪晴还是从门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中感到了一些异样。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还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六小姐，你就别操心了。在如今这乱世之中，身为华东地区军队总司令的老爷，自然有很多忙不完的事。像今天这种情况，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听了阿春的安慰，杜雪晴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在窗边坐了下来。她的房间就在后院旁边，从窗子向外望去，一片鸟语花香。谁又知道，如此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
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雪晴才隐约听见楼道上传来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与此相伴的，还有熙熙攘攘的谈话声。而那话语，都带着一丝丝沉重的气氛。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作祟，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轻轻地走到房门边，将房门打开虚掩着，然后，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房门外的动静。曾经的自己，一定有过因为好奇而被父亲责罚的经历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可是，没过多久，笑容便僵硬在嘴角。刚才，似乎从某一位副司令的口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司令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让四少来统领军队。要知道，这次可不是一般的对手啊。”她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