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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遗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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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致熠厌弃的甩开她,掸了掸被她抓皱的衣角,好像嫌弃她脏一样。冷眼看她:“你还想怎样?”
沈慧珊觉得深深的讽刺,她极力的克制着:“你当真这样狠心无情?”
陆致熠笑道:“我何来无情,只要你愿意,你依旧是我的夫人。可如今我已经是联军总司令,而且我已经决定了南征,将来整个天下都是我的!至于——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
沈慧珊心里冰冷彻骨,他是在告诉她,这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还会有无数女人被送进这里,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她又算什么呢?一个毫无意义的摆设么?那些珠宝丝绸,就算再美丽,摸上去也是冰冷的。如果连一个温热的躯体她都留不住,那她还有什么意义?
陆致熠已经转身离去,他的背后那抹凄绝的笑意寒入人心。沈慧珊突然尖叫着冲上去,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将陆致熠往栏杆边推去。陆致熠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的没了方向。楼下的侍从见状都纷纷冲了上来。
就在陆致熠的后腰抵到栏杆的那一刻,他突然清醒过来,多年军中的历练到底不是假的,顺手抓住沈慧珊的衣襟,用力向后一拽。沈慧珊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身子越过栏杆直直的摔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一片空落落地沉寂。
那娇媚的女人前一秒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转眼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颤抖着躲进陆致熠的怀里:“呀,我怕死了!”。陆致熠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呢。”转眼对傻愣在那的侍从道:“夫人失足坠楼,不幸殒命。你们可明白了?”那些侍从楞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神态,躬身回禀:“是,司令。”
暗红的血从沈慧珊的身体里流出来,很快就流了很大一滩。她的眼睛依旧怒睁着,仿佛想看透这人世的悲哀。侍从过去收拾的时候,被这眼神看的吓了一跳,赶紧拿过一旁的桌布盖在她头上,又用地毯裹了搬出去。
有侍从小声嘀咕:“司令真狠,夫人死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旁边的侍从赶紧瞪了他一眼:“你不想活了!别乱说话。”那侍从赶紧闭了嘴。
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残存的那滩血迹,昭示着刚刚那一幕的真实。外面下着雪,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凛冽的寒风从大敞的门口吹进来,呼呼的叫嚣着在大厅里打着旋,好似怨灵的徘徊。

饭菜热了第三遍,陆致洵的车终于回来了。他进了门,掸了掸肩上的雪,过来坐下。陆夫人责怪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实在是有事耽搁了。”他说的恳切,陆夫人也不好再责怪,道:“大家赶紧吃吧。”
清清早已饿坏了,拣了一块肉往嘴里塞。陆夫人嗔怪道:“你瞧,把清清都饿坏了,看她这狼吞虎咽的样子。”
陆致洵有些愧疚的道:“你慢些吃,别噎着。”
清清从未听父亲这样温和过,在她的记忆力,父亲总是板着一张脸。见了她,也总是没好气。她抬头,父亲正对着她笑,她于是也报以甜甜的一笑。
陆致洵给陆夫人拣了几筷菜,又盛了一碗汤端给微雨:“这烫是专门给你熬的,对你的伤很有好处。”
微雨道:“我都好的差不多了。”
“你不过是勉强能走路罢了,一定要小心调养,再不能落下什么毛病了。”他说的还算平静,可神色里却像是一万个不放心。
他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将那汤喝完。他的眼眸里闪动着她不懂的光亮。

吃过了饭,陆致洵先是去了陆夫人房里,说了很久的话才出来。到了微雨房门口,见初一正在收他的铺盖。他道:“随它放那吧,我今儿还是睡这里。”
初一道:“小姐说天太冷了,怕您着凉。”他心里一暖,轻声推门进去。微雨已经睡了,身子蜷缩着,头也缩在被子里,只看得到额头和眼睛。
他踮着脚走过去,在床沿上轻轻坐下。她的眉目清秀婉丽,散发着温婉的气质。她的人也如这般,总是静静的萦绕在他身边,因他悲,因他喜。
他还记得,刚成婚的那些日子。他的心里满是对清如的愧疚和思念。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半夜在露台上吹风,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只要他不睡,她也一定醒着。有时拿了外套给他披上,也不多说什么。有时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哀伤。
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蜷缩着身子,像个需要保护的婴儿,让人忍不住想要拥住她。后来,被软禁的那些日子,她渐渐习惯了他的拥抱,舒展着身子安心睡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又恢复了这样的睡姿。他不禁伸出手,虚空的将她抱在怀里。他不敢用力,怕吵醒她。
他不能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若真的到了伤心处,能哭出来反而是好事。可是他,却哭不出来。
他想起身离去,手却突然被抓住了。她的手暖暖软软的,那温度也传到他手心里去。他愣在那,她却慢慢抓了他的手,隔着被子放到心口上。虽然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虽然隔着厚厚的被子,可是他能够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心。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知道她也是心潮涌动。
他就那样陪了她整晚,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手臂都酸疼了,也没有动一下。他们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睛。可是他们的心里都异常的满足。

年三十的前一晚,微雨让陆致洵带她去见宁远昇。军统局的监狱里,本就潮湿阴冷,在这样的苦寒天,更是冻的人瑟瑟发抖。宁远昇坐在地上,形同枯槁。他见了她们,并不说话,管自己低着头。他身上满是灰尘,却并没有什么伤口。看的出来,这里的人并没有为难他,这也是陆致洵下的命令。
微雨开门见山:“宁远昇,你对顾晴可有半点愧疚?”
宁远昇笑道:“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人都已经死了,不是么?他愧疚也好,不愧疚也好,死去的人并不会活过来。
“你!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真的替顾晴不值,她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微雨越说越动气,顾晴为了他抛弃亲人,离乡背井;为了他,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利用最好的朋友;为了他,甚至不惜搭上了性命。。。。。。而最后的最后,在她弥留之际,她所牵挂的还是他的性命。
宁远昇别过头去,不愿再说话。微雨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从铁栏中间扔进去。那是一枚小小的戒指,已经没有什么光泽。戒指划着扭曲的弧线,滚到了宁远昇的脚边倒下,发出了一声细微却清脆的轻响。
那声音,让宁远昇突然回了神。他久久的凝视着那枚戒指,戒指上尤沾着顾晴的血迹,已经成了暗黑色,将戒指原本的光泽都遮掩了。
微雨道:“你知道顾晴临死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她冷笑了一声,“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落到了我们手里,要我们尽量放你一条生路!”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这里的空气叫她窒息,她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她为顾晴心痛,为顾晴不值。可是她理解顾晴,虽然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俩种性格,可是她们一样的痴心,一样的死心眼。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她们可以奋不顾身,可以付出一切。她们就是这样的女人啊,傻傻的女人。走出监狱,她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微雨最后的那句话,仿佛梦魇。宁远昇夷犹着伸出手,捡起那枚戒指。他反反复复的擦拭着,用手指,用衣角。。。。。可是那血迹怎么都擦不去,那枚戒指再回不到往日的光泽。他紧紧的握着那枚戒指,好像要将那戒指嵌进肉里。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脸深深的埋进身体里,无声的哭泣,哭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外面的雪下的很厚很厚,虽然下不进这监狱里,却下进了人的心里。而心里下满雪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就算春回大地,就算阳光普照,那雪也再不会化了。从此就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死寂。

房间里,陆致洵替微雨搓着冻红的手。初一打了热水来,他替她细心的擦去脸上的泪痕,笑着道:“别哭了,我的姑娘,再哭就不美了。”
微雨并没有被他这句话逗乐,此时此刻,她真的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从包里翻出那块黑黑方方的东西,那是她生日时顾晴送给她的。她还记得,顾晴向她介绍这礼物时的表情,笑容满面,顾盼神飞。她还记得,顾晴带着她逃跑,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人流。她还记得,顾晴第一次讲到宁远昇时的娇羞。她那样大大咧咧的人,竟然也会害羞。可如今,这一切她都看不到了。
她回过神来问:“你已经放宁远昇走了么?”
“我想他应该已经登船了吧。”他们前脚走,他的人后脚就把人掉包了。
“那明天你要怎么向民众交代?”她不免替他担心。
“如实交待。”他淡淡地道。
“。。。。。。”她本以为他会找个面目相似的死囚,或是别的什么办法。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如实交待,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可这样一来,他势必面临舆论的谴责,万一有别有居心的人趁机煽风点火,他的麻烦就更大了。
他见她担心,笑着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侍从官进来附耳禀告,说是宁远昇在半路上抢了随行人员的枪,自杀了。他挥挥手叫那人出去,转头看着微雨。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他不想骗她,可是一旦告诉了她,她就会觉得自己愧对了顾晴。最终,他还是说了,因为这辈子他只想再骗她最后一件事。
“宁远昇在路上抢了随行人员的枪,自杀了。”他说的很慢,一边紧张的观察着微雨的表情。
微雨看上去比他预想的要平静的多。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吸了口气道:“也许,这样也好。至少他还有一丝真心,顾晴也可以瞑目了。”
陆致洵将微雨搂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道:“大哥野心勃勃,随时都可能南征。虽然俩军势力相当,但金陵到底不安全。我打算将你和母亲,清清都送到国外去。”
她想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她道:“我明白,我也不希望你在战场之上还要担心我们的安危。”他没有看到,她的心里,有泪,在默默的流。






结局

大年三十,金陵城里到处都是鞭炮声,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喜悦中。才是黄昏时分,天色并没有暗下来,有些小孩已经迫不及待的放起了焰火。那焰火在黄昏的余光里,显得并不十分明亮美丽,可孩子脸上的喜悦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
轿车穿过鞭炮声声的雾霭,向码头驶去。当万家团圆的时刻,唯有他们面对着离别。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下了车,陆夫人依依不舍的拉着陆致洵的手:“为什么要走的这么突然,多一天都不行么?今天可是年三十啊!”
“你们早一天走,就少一分危险,我也少一分担心。”他何尝不想多留她们几天,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的脑子里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难受,只有看到她们平安离开,他才能安心。
陆夫人掩面落泪,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如今连唯一的儿子也要分别。这一别,还不知要多少年。陆致洵强撑着身子,将她们都送上了船。
他对清清道:“以后你要听话,听奶奶的话,也要听微雨阿姨的话,知不知道?”
清清装着大人的口气道:“知道啦,我已经长大了,会很乖很乖的。”
他欣慰的笑了笑,最后看着微雨,深深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刻进心里。他从未像这一刻那样贪恋她,目光久久的锁着她不肯放。
他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嗯。”微雨几乎哽咽着点头。
他扶着她的双肩,郑重的道:“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要坚强。”
她恍惚的看着他,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脱口而出,可是她不能说。她咬着唇,重重的点了点头。眼泪旋即欲出,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答应过他要坚强,她怎么可以在他面前落泪呢,她不能让他临走都不安心啊。
他微笑着抱住她,紧紧的抱住她。她在他的怀里,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可是他不得不将这一部分割舍,他不能让她知道实情,不能再叫她伤心了。这所有的苦,他愿意一个人来背负。
最后,他像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勇气,突然放开她转身离去。她踉跄着追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等你去接我!”
他的脚步停在那,极力控制住颤抖的肩膀,很久才应到:“好!”

渡轮发出一声嘹亮的汽笛声,缓缓开动。滚滚的白烟骤然升起,飘向那渺远的天际。陆致洵在岸边负手而立,身后是一排排持枪护卫的士兵。这一次,他要亲眼看着她离去。就算再悲痛,再不忍,他也要亲眼看着。只有亲眼看到她平安的离开,他才能安心。 
她站在甲板的扶栏边,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他看不见她紧紧握着的手,长长的指甲已经钳到了肉里。他不知道她的哀伤,可是她却明白他的悲痛。
小年夜那天,陆致洵还在陆夫人房里说话。严正突然来找她,喝的醉醺醺的。他告诉她,陆致洵的病情已经到了无法手术的地步,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死。一刹那,她万念俱灰。他瞒的那样好,他的头痛应该发作的很频繁,可她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要急着将她们送走,他不要她们知道真相,不要她们为他伤心。所以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要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他要让她安心,她又怎么能让他不安心呢。

他就站在岸边,静静地望着她离开。他身上依旧是那身深灰色的军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初见他的那天。他从满座的人群里站起来,缓缓的走上讲台。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斜挂着黑色镶金穗绶带。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得他胸前的一串勋章熠熠生辉。
典礼结束的时候,她站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远远得望着他离去。别人都羡慕他贵胄公子,万众景仰的人生。可只有她看到了他的落寞。
命运将她推到他身边,她便发誓用尽一切力气去温暖他。就算他留给她的是一再冷漠的背影,她也没有放弃过。他为别人独立中宵,她也可以为他彻夜不眠。
终究,他还是爱上了她。可是幸福那样短暂。在那座小小的院子里,她以为自己终于做到了,她以为自己可以陪着爱的人一生一世。可是她没有想到,最后的最后,她竟然还是做不到。

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了,她突然伸出手,用力的挥着。她在笑,他希望他能看见她在笑,那样他就能安心了。
他看见她在向他挥手,他也伸出手轻轻的挥着。她在笑,那就好,那他就安心了。她会安心的等着他去接她,等的时间足够久了,她便会慢慢的忘记他。就算她没有忘记他,那时的痛也会轻的很多很多。她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坚强。他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她突然背过身去,她再也支持不住,大声哭泣。眼泪汹涌而出,好像一生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尽了。可她的身子稳稳地靠着扶栏,从背后看不出一点哭泣的端倪。她不能让他看到她在哭,不能叫他有丝毫的不安心。就让他以为她会安心的等着他,会渐渐的忘记他。那他的痛苦,就会降到最少。
可是她自己知道,这一生,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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