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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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儿？”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久微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只见祁峰站在楼梯口看着她，身上还是白天的衣服。
“你……”久微只觉浑身僵硬，背紧紧贴在沁凉的门板上。
“上次你给我送药过来，在水里动过手脚吧？”祁峰道：“我吃了近半年的安眠药，量一直掌握得极准，那次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十点，我就知道不对了。这半个月以来我都没再吃过药，刚刚你一到我房门口，我就醒了。”
久微没有动，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你真以为山本池这么放心你？这儿除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你要去哪儿？”
久微仍然没有说话。
“华丰路15号到底住着什么人？你是要去那儿吧？”祁峰上前一步，逼视着久微的眼睛。
久微看着他的神色，脑海中闪过千般念头，缓缓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告诉山本池？”
祁峰眼中闪过一丝狼狈：“我……不会告诉他的。”
久微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你不会？那当初是谁用枪逼着我把我送到山本池那里？你现在不说，只怕是还没掌握证据吧。你猜测我去哪儿，但是你不确定，更不知道我是去干什么。”
祁峰哑然，半晌才涩然道：“你不相信我。”
久微道：“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你告诉山本池也好，不告诉她也罢，随你的便。”说罢转身朝楼上走去。
第二天久微一天都没见到祁峰。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外面阴了一个星期的天终于下起雨来，雨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声音仿佛要打倒人心里去，连温度都好像被这雨声逼下了几度。
祁峰傍晚时分才回来，久微正好下楼准备吃饭。见祁峰从门外走进，也不搭理他，眼神都没往那边飘。
祁峰把大衣脱下递给佣人，做到久微对面，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久微浑然不觉，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久微径自上了楼。
阳台的门没关严，一丝凉风吹进屋内，久微觉得有些烦躁，干脆走到外面。
雨比白天下得更大了些，楼下的路灯在雨幕中发着幽幽的光，空气寒冷潮湿，她习惯性地拿出那枚胸针，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熠熠发光。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久微有些出神地想着，忽然，她的卧室门被推开，兰儿在门口道：“小姐，有人找您。”
久微回过神，心下诧异，走出去一看，心下不由一沉：是夏子卿府上的小丫头，看样子是淋雨跑过来的，头发被淋湿了，紧贴在她额上，胸口不住起伏着。
“怎么了？”久微问道。
“我们小姐……不好了，想见您一面，毕竟，毕竟您是我们小姐到这边的第一个朋友。”
“怎么会这样？！”久微失声道，手一松，那枚胸针啪地掉到地上。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跟着那小丫头出了门。
下楼时与祁峰擦肩而过，祁峰看清她脸上神情，不由怔了一怔。
久微也顾不上他，急急朝门外走去，只依稀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说了一句什么。
她俩没打伞，一路急急赶到15号，小丫头直接把她带到了二楼一间卧房内。
久微站在门口，只觉心里的恐慌一阵阵涌上，一时竟不敢抬脚走进去。
“是宁小姐吗？”夏子卿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旁边的小丫头应了一声是，轻轻推了推久微。
久微慢慢走进去，屋内灯开得很亮，夏子卿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亮的惊人：“你来了。”
“出什么事了？”久微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颤抖。
夏子卿笑了笑：“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出了这个门，马上离开这里，素心，”她朝门口的小丫头努了努嘴，“会为你安排一切，有我夏家的人护着，想那山本池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二，回山本池那里，但是停止一切暗中的调查，山本池自然有他的办法保住你，只要你在他身边，就是安全的，等过了这段时间，会有人来救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久微觉得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夏子卿吸了一口气，仿佛忍着极大的痛楚，声音压低了一些：“石原莞尔不知道为什么……盯上你了，我答应过楚卓铭，要尽力护你周全。”
久微不解：“石原莞尔为什么会盯上我？楚卓铭？还有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子卿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痉挛着抓住久微的手，吃力道：“没……没时间了，你选……选……”
久微见她神色坚持，顿了一秒道：“我不走。”
夏子卿闭了闭眼：“也罢，不过……你一定要记住……等楚卓铭来找你……不管、不管你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要相信楚卓铭……”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也慢慢从久微腕上滑落。
“子卿？子卿？”久微觉得她的手在慢慢变冷，心一路往下沉去。
门口的小丫头见状赶进来，唤了几声小姐，夏子卿毫无反应，她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到夏子卿鼻子下熏了熏，久微屏住呼吸在一边看着。
过了几分钟，夏子卿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
“小姐，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小丫头俯身轻声道。
夏子卿吃力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像是聚集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开口：“告……子均……我不怪他……不后悔……不后悔。”
小丫头眼圈一红，声音略带了一些哽咽：“您放心，我一定将这话转告给姑爷，您……您放心吧。”夏子卿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眼睛缓缓闭上，再没睁开。
久微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口中喃喃：“怎么……怎么会这样？”
叫素心的小丫头听见她的声音，擦了擦眼睛：“小姐否是为了姑爷，这半个月，她一直在查姑爷的行踪，姑爷果然是和那个叫绫子的日本女人在一起。今晚我们得到消息，善本玲子可能会在俱乐部对姑爷下手，小姐不听劝，执意要亲自过去，结果……真的有人想暗杀姑爷，小姐为姑爷挡了子弹，弹头是淬了毒的，小姐自知没有救，不让我请医生，只嘱咐了几件事，就……”
久微怔怔听着，不觉眼眼泪已经一颗一颗滚落。
沉默半晌，她半仰起头，努力想让眼泪流回眼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只要陆子均没事，她也就能放心了。这样，呵，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素心道：“宁小姐，小姐走之前放不下的除了姑爷，就是您了。她本想救您出来，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小姐交代过，若是您决定留在山本池身边，我们一定要尽力协助您，直到楚少回来为止。您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久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楚少……楚卓铭，他不在这里？”
素心犹豫了一下，道：“楚少半个月前去天津了，他只让小姐照顾好您，但是不知怎么，三天前忽然失去了联系……”
久微刚要开口，房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楚卓铭不会回来了。”




、第五十一章

久微和素心一惊之下回头，素心抢身挡在久微身前道：“你是谁？”
祁峰衣衫尽湿，胸口微微起伏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对一脸戒备的素心笑了笑：“不用紧张，如果我有恶意，你们此时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接着话锋一转，对久微道：“久微，山本池已经进了沈阳城，你若是现在不走就再没机会了。”
久微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说楚卓铭不会回来了，什么意思？”
祁峰眼神复杂，犹豫了几秒才道：“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他在天津行刺溥仪失败，现在生死未卜。天津警备军已经下令全城戒备搜捕刺客，但他多半……死在行刺时发生的爆炸中了。”
久微身子一晃，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
祁峰看了眼楼下，语气变得有些焦急：“趁山本池还没回到这里，我还有能力送你出城，时间来不及了。快走。”
说着便欲上前拉她，却被素心一步拦住，语气强硬：“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祁峰不理她，只是看着久微。
久微沉默了几秒，向素心道：“素心，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吧？他说的，是不是事实？”
素心脸色变了变：“这……”
“是不是真的？”久微声音不大，却又一股隐隐的逼迫意味。
“是……真的。”素心不敢看她。
久微没说话，抬眼看向祁峰，一字一字清晰道：“带我走。”
祁峰面上一喜，只听她又道：“别误会，你只要送我出去，之后我要去哪你不用管。”
祁峰心念闪间已知道了她的意图：“你要去天津找楚卓铭？不行！”
久微没有回答，眼神如剑一般看着他：“要么，带我出城，要么，我自己走。”
祁峰脸上满是挣扎。
久微不言语，始终定定地看着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好，我送你去天津！”祁峰满脸豁出去的神色。
久微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多谢你。”
祁峰上前拉住她：“没时间了，快走！”
素心张了张口，最终只对久微道：“宁小姐，多保重。”
久微感激地对她笑了笑，跟在祁峰身后匆匆朝楼下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久微猛然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祁峰语气焦急。
“胸针……胸针……不行，我要回去一趟。”久微说着就要朝山本池宅子的方向走。
祁峰一把拽住她：“什么胸针？你要回去？”
“我的胸针落在那边了，我要回去拿。”久微用力想甩开他。
祁峰脸色一变，斥道：“现在回去？！你疯了！山本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去了！”
“我不管！我要回去拿！你放开我！”久微在他手下用力挣扎起来。
祁峰探身朝街口的方向看了看，一咬牙：“好，我陪你回去。”说着拉着久微朝山本池的宅子跑去。
雨下大了，他们跑进客厅时久微浑身已经淋透了，客厅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久微甩开祁峰就朝二楼跑去。
二楼也没有人，整栋屋子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安。久微也顾不得这些，跑进房间，也没顾上开灯，只见那枚胸针静静躺在床边的地毯上。
久微将它拾起，轻轻吁了一口气，心里不安的感觉却是扩大了些。
她不想在这里久待，站起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啪”的一声，走廊上的灯被人摁亮了。山本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久微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下意识朝楼下看去，楼下客厅依然漆黑一片，只是之前站在那里的祁峰不见了踪影。
“你是在找他吗？”山本池好整以暇地走上前，拍了拍手，从他身后立刻走出了两个日本兵，一人反剪了祁峰的双手，一人拿枪顶着他的太阳穴。
久微只觉得寒意一层一层蔓延至全身，手脚都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山本池伸手了掠过她鬓发：“你看你，出门也不记得带伞，淋湿了生病怎么办？”
久微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山本池冷笑一声，目光变得阴狠：“我想做什么？你问我想做什么？我的女人趁我不在想和其他人跑，你说我会做什么？”
久微脸色变得煞白，山本池逼上前一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以为我那么放心你？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比你想想的多得多！六年前你和楚卓铭在一起吧？怎么，过了六年，他都结婚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妈妈、哥哥、嫂子、还有那个小侄女，半个月前全死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楚卓铭！他不是和别人结婚了吗？他妻子见他所有心思都在你身上，起了杀心，买通日本人杀了你全家！楚卓铭呢？他什么都没做，就眼睁睁看着你家人死在他面前！”
“山本池！你够了！”祁峰在一边大吼，身边的日本兵马上在他腹部踹了一脚，用力顶住他的太阳穴。
可惜已经晚了。
“你……你骗我！我哥、我妈不会死！不会”久微捂着耳朵，脸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她脚下一软，山本池眼疾手快架住她，一脸微笑；“我何必骗你？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祁峰。”
久微目光游离地飘向祁峰，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祁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枉你对他一片心意，他却对你的至亲见死不救，宁久微啊宁久微，你该认清他的嘴脸了吧？怎么样，现在还想去找他？”
久微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你一定都是骗我的！”她声音渐渐变得尖利。
山本池却浑然不觉：“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楚卓铭已经死了，虽然不是我下的手，不过我也算亲自把他的尸体从爆炸的废墟里找了出来，这下，你也该死心了。”
祁峰看着久微委顿在地，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涣散无神，一双手无力地捂着耳朵。
他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泛上，屈肘撞在身边的日本兵身上。日本兵猝不及防，被他夺过了枪去。
“山本池！你混蛋！”他怒吼一声，抬枪指着山本池，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刹
“砰”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自己腹部正缓缓泅开一朵血花，他不受控制地跪下去。
山本池一脸冷酷地上前，一脚踹在他胸口：“狗一辈子都是狗，死到临头还想咬人一口？”
久微愣了一秒，只见祁峰努力朝自己伸出手，眼睛里满是后悔、愧疚、疼惜。
“久……久微，对不起……对……不起……”短短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一道血迹顺着他嘴角慢慢滑下。
久微看着他眼睛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山本池宛若鬼魅一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现在真的是只剩一个人了啊，你的家人、朋友，呵还剩几个？哦对了，还有陆子均，不过他现在是土肥原贤二身边的机要秘书，你会找他吗？说来说去，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好像只剩下我了吧？”
话音刚落，他一把把久微从地上拉起来：“来人！把小姐扶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要是有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狗命！”
两个老妈子连拖带拉地把久微带回了房间。
折腾了一夜，天已经蒙蒙亮了。
久微被两个老妈子扶到床上躺下，那两人就退出去了。
东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淡淡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久微木然躺在床上，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衣服，但她仍觉得一阵一阵地发冷，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耳边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你妈妈、哥哥、嫂子，还有那个小侄女，半个月前全死了！”
“楚卓铭什么都没做！”
“他眼睁睁看着你的亲人死在他面前！”
“楚卓铭死了！”
“我亲自把他的尸体从废墟里找出来的！”
“久微……对不起……”
“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我了！”
纷乱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掩住耳朵也没有用，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伸手摸索着打开床头小柜的抽屉，摸到了一把银质的校道，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死了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死了就能重新见到爸爸妈妈，见到楚卓铭，见到哥哥嫂嫂。最最重要的，死了就不会这么痛……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一个人推门走进来，来到她的床边，朝她伸出手：“久微，跟我走。”
她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好，卓铭。”




、第五十二章

山本池吩咐手下将祁峰的尸体料理了，并严令对此事保密，接着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
这大半个月他收到了石原莞尔的命令后就一直在东奔西跑。当初陆子均暗示过他利用久微和楚卓铭的关系除掉楚卓铭，他也知道楚卓铭就是当年的薛四，是个很大的威胁，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说不清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