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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上东君信-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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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一个人死后要葬入祖坟也正常。但自她有记忆时起,好像白厨子就一直在她家里了。为何那些年从没听说白厨子家里有来过什么人?他病重时为何不提前回家,反而一定要到死了才要千里迢迢把尸骨运回家去?
东年只觉得这事越细想越有些离奇,但转念又想,大概也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东北方见东年一直不说话,当她还在闹别扭,叹了口气道:“年儿,你若没什么事,就洗洗手吃晚饭吧。”
东年又应了一声。
有下人端着脸盆过来,东年东华都净了手,另一边已有人铺好桌,设好椅,将菜端了上来。
一家四口坐在桌边开始吃饭。东北方似乎有什么心事,吃得明显比平日少得多,姚氏一直看着东北方,见他这种神情,面上有些担忧神色。
东年也有些食不知味,勉强吃了数口,就说饱了,起身退下。

回到自己房里,小云进来重掌了灯。东年看了她一眼,道:“小云,你去吃晚饭吧,我这里若是有事,自会叫你。”
小云应了一声,退下了。
东年合衣躺在床上,可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烦躁,最后索性将褥下的书又翻出来,将后面剩下的小半本也全都记下。

说起来,在出疹时看那两本山精神怪的文时,东年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要比原来强得多。那两本书东年看完后,居然合上书就能一字不漏全背下来,真真合了一句“过目不忘”的话。
不过,看样子,白厨子似乎早就知道东年的记心好,所以在给她书时,还提了一句。
东年默默将书从头到尾记了一遍,又再次翻看了一下,发现基本全都记牢,便合上书背了一遍。
果然,就算是食谱,她也仍旧“过目不忘”。

难怪据说外面的人都传说东家大女儿是个才女。有这么强的记心,再加上每日都窝在房中读书,想无才也难罢?
东年正想着,外面却传来了小云的声音。原来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要到就寝时间了。
小云进来帮东年擦过脸和手,又帮她脱了外衣,盖好被子,便熄了灯,重又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东年就醒来了。在小云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梳洗毕,又用过早点,便和东华去了书房。
东华当初很抵触书本,因此前一日东年教她读书时,也是在她的房里。但既然要正经读书,大抵还是要在书房才可。东华因着与东年相处过一日,关系不再像之前那般恶劣,虽然面上对东年去书房的提议表现得很是不屑,但最终仍跟她去了。

两人到了书房,小翠学着前一日小云的样子,铺好纸张,磨了墨,将之前的那本习字书放在东华面前。
东年自之前发现自己的身体写得一手好字后,便想着可以不必一日数个时辰全放在习字上,练过一会儿后倒可以找点别的书来看看。自己的父母虽然不如前世那般对姐妹俩的读书采取放养态度,但看样子到底并没有很重视,甚至连个教习先生都没有请。
或者说,曾经请过,可却被东华气跑了。
东年看着一本正经写着字的东华,无奈地笑笑。

自己的脾气到底有多差,只有自己知道。
东年陪着东华练了会儿字,便放了笔,眼睛在书架上逡巡着。
看来看去,她不禁又想起以前王光浪王书礼那些人对自己的评价,以及父母因刁蛮粗鲁的自己而受的委屈。
“年姑娘?”小云见东年陷入了沉思,不由出声提醒道。
东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不觉竟然拿了几本书下来,细看名字:《烈女传》、《女训》、《女诫》。

东年不动声色地拿着这几本书回到自己的书桌旁边,一边练字的东华见了就凑过来看看,一看书名,她就“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挖苦道:“怎么你还真想当那种束手束脚的老古板啊?还嫌平日规矩不够多?自讨苦吃。”
东年笑笑道:“看了不一定要遵从啊。看是要看,但我们觉得对的照着做了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觉得不对,当没看过就是咯。平时多看看书,还是有好处呢。这几本书里规矩虽然多,但偶尔看看,未必就不好。尤其像《女诫》一类,原就是女子写的书,书中很多都写了世人对女子的普遍看法,像这些不论心里是否赞同,多了解一点毕竟没有坏处。”

东华撇撇嘴,仍咕哝了一句:“古板。”就自己站一边练字去了。
东年也没理会她,自己翻开了书,从第一页慢慢看下去,边看边想着自己前世的那些事情。
东华练了会儿,看着纸上歪七扭八毫无进展的字,心里渐渐失了耐心,抬头看到东年正在全神聚注看书,她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小翠见砚台中墨渐少,急忙上来加了点进去,又加了点水,慢慢磨着,东华伸手道:“小翠,你一边站着,我来磨就好。”
小翠虽然不知道这个小主子怎么突然对磨墨有了兴趣,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便放了手。
东华假意磨着墨,越磨越靠近东年,忽地一个大力,那被磨开的墨汁便一下飞洒出来,溅得四下都是。东华早有准备,一扭身就躲远了,那边东年就遭了殃,晨起新换的衣衫被溅上了好几块墨迹,裙上袖上全是。

小云“哎呀”一声,忙上来要擦。但那墨迹岂是几张纸就能擦掉的?东年回过神来,这才看到东华的恶作剧,不用细想也知道她定是故意的。
小云眼看自己主子的衣服被弄脏,不由道:“华主子,你好好的练着字,这磨墨也能从对桌磨到这桌来么?”
东华一听小云话里有指责之意,跳起来就要骂回去。
东年当然知道自己的脾气如何,也就想得到东华将要说出口的话,忙道:“不妨事。想是妹妹看我这衣服太过素淡了,想帮我添点颜色上去呢。我看这衣服若是就着这墨迹绣几朵梅,倒也别致,更添了文气。想不到妹妹在读书上还有这般天赋。”
东华听了东年的话,愣了愣。她本以为东年会大骂她一顿,至少也会讽刺她一番,之后她再借题发挥,就能成功脱离书房了。哪想得到自家姐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倒让她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了。

东年虽然如此说,但脏衣服总不能再穿在身上,便由小云扶着去了后院,回了房间。小云将要换的衣服找出来,边帮东年换边嘴里数落着东华。
东年听得多了,不由皱起眉头道:“小云,别说了。”
小云本是在帮自己主子出气,听到东年的话,便道:“年姑娘,小云知道你脾气好,可是……。”
她话还未说完,就又被东年打断了:“别说了。这跟脾气好不好没关系。东华还小,以前我又没认真教过她,脾气骄纵了点也是难免。以后我慢慢来,她总会好的。”
小云心里想着:“她可只比年姑娘小一岁,哪里小了?”但看看东年的样子,明显不想听人是非的表情,她就知趣地将这话又咽了回去。

东年换好衣服后,小云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年姑娘,我们还去书房吗?”她心里仍在担心东华会继续胡闹。
东年摇摇头,道:“不必了,我看了这一会儿的书,头有些晕,还是四处走走罢。我妹妹那里,若我不在,她呆得无趣了,反会多练些字呢。”
小云听了她的话,放心了一些,便跟着她出了门。

东府其实并不大,前面一间武馆,一间会客的大厅,后面除书房厨房及下人房等等之外,还有四个隔开的院子,其中两个院子是东年东华的,一个院子是姚氏的住处,另个院子则是客房。但因为万县极小,住的基本都是本地人,那客房一年十二个月都空闲着,因此就堆了杂物当库房用了。
东年出了院子,向书房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就见到前面岔路,一条路通前面,另一条则是通往厨房的。
东年闻到风里传来一阵香气,迈向前面那条路的腿就转了个方向,朝厨房走去,嘴里道:“这香气这般浓,厨房那些人在做什么好吃的?”

小云笑道:“算算时间,现在大概是在给主子们准备午饭呢。”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厨房里那些人一见到东年,急忙都放了手里的活站起来给东年见礼。
东年挥挥手道:“无妨,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来随便看看。刚刚闻得一阵好香的气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厨子叹道:“老白不在,食材再好,怕是也做不出他那个味道了。”
他这话一出口,厨房里其他人急忙对他打眼色,怕东年听到他提老白会勾起伤心情绪。那厨子也自知失言,闭紧了嘴,只埋头干活。

东年却再没有昨天那种见白厨子时的感觉了,听了这厨子的话也只作不闻,只顺着香味找到灶上正煮着的一煲汤,笑道:“哟,原来香味在这里呢。”
正照管那汤的婢女见东年喜欢这汤,便道:“年姑娘爱喝,等下午饭时多喝一碗就是,现在这汤还没熟呢,味道还没全入到汤里,只是闻着香,真喝起来却不见得好喝了。”
东年听她的话也在理,便转了头,又看别的厨子忙。

小云跟在她身后站着,见她一会儿闻闻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竟似对厨房里的事也很感兴趣一般,不由有些意外。眼见呆了已有一段时间,她便上来道:“年姑娘,这厨房的地方比较多,姑娘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东年随意点点头,却没迈腿,只顾着和那些厨子下人拉家常,问他们大概都什么准备饭食,什么时候空闲等等。

这些人平时只能在后面准备饭食,准备好了后就有专人提到前面去,连主子的面都极少见到,更别提像今天这种东年跑到厨房还主动问这问那的情况。但东年毕竟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女孩,那些人拘束了一会儿,也便放开了,对东年的问题有问必答,气氛倒也融洽。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小云终究还是觉得东年不适合在这里呆着,几次上去提醒,终于把东年带离了厨房。

“年姑娘,那肉汤味儿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就非和他们聊起来不可罢?厨房这种脏地方,时常见血的,年姑娘还是远离点的好,以免什么时候不小心就冲撞了。”小云跟在东年的身后,仍旧絮絮着。
相对于小翠而言,小云对东年倒没那么畏惧谨慎,毕竟东年一直对她很和气,她的胆子就相应的大了许多。
东年笑笑道:“我知道。以后我会错开他们准备饭食的时间去看的。”
小云一听东年还是要去,张口又要说话。
东年继续道:“我是想,外面那些卖的糕儿啊饼儿啊的挺好吃的,逢年过节时候,我要是亲手做一份给爹娘尝尝,想来他们应该也会很开心罢?”
小云听了东年这话,怔了下,她没想到东年居然是这个念头。

两人正说着话,不防旁边有人道:“哟,讨好爹娘,连下厨学做糕点的办法都想出来了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但东年却只是一笑。只听声音就知道,这定是东华那个耐不住寂寞的小丫头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武馆内冲突起

东年也不着恼,迎上去拉着东华的笑道:“什么讨好不讨好的?哪个告诉你孝顺父母就是讨好?而且这饼糕做出来,还要劳烦妹妹帮我试口味呢。若是口味不好,还得重来。毕竟我以前也从没做过这些东西,刚开始入手时肯定不熟呢。”
东华听了东年的话,脸微微一红。她一向是讽刺人惯了的,其实心里倒也未必真的会这样想,只是嘴上习惯性的不饶人,不说不舒服。此时听了东年的话,似乎这做糕饼也有她的一份在里面,两姐妹开开心心做点心,这情景以前还真没有出现过。光只是听东年这样说说,她心里有开始有点向往了。
但饶是如此,她仍是撇嘴道:“不好吃的就来让我吃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吃得死人。”
东年笑道:“妹妹又来挑理了,若是做得好吃,这糕饼不也同样有妹妹一份么?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东华又撇撇嘴,倒是不再言语了。

东年问道:“妹妹在书房里时间也很久,想是那些字都写得差不多了吧?”
东华哼道:“你倒是会偷懒,借了换衣服的时间就溜走了。”
东年笑道:“只是写得有点累了,想出来透透气罢了。若是妹妹写得差不多了,我们四处走走逛逛?”
东华意外道:“你不去看我写的字?”
“学问都是学给自己用的,其实与别人考问不考问没关系。若你学得会了,日后得到益处的是你自己,别人分不去一分半毫的好处;若你贪懒不学,心思没那么灵细,将来吃了亏,也是自己的事,别人的利益损不到一星半点。只独有最亲最近的人,看到你得好了心里同为你高兴,看到你受损了心里悄悄为你心疼。人情世故,大抵是如此。”

东华听了东年的话,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其实东年当初也没想得到这么多,只是后来年岁大了,见到的人情冷眼,心里自然会渐渐明白过来。所以在她昏迷之前,姚氏的那句叹息才会一直到现在都萦绕在她耳边,她也会渐渐想着自己以前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所缺失。
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几个人说你不好,或许是他们有所误会。可若人人都用另眼看你,甚至连自己的亲人也一副心痛模样,那个时候,就算你有千万个理由,最好也要在自身找原因。
而这些道理,是东年刚醒过来时,在房中足不出户的那几天慢慢想明白的。

东华现在刚刚十一岁,自然不懂这些道理,但她以后也会和自己一样,越来越刁蛮跋扈,直到及笄两年还无人问津,甚至……
东年突然想起了王光浪和王书礼。
东华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虽然她并不是很懂这些话,但直觉自己姐姐说得有道理。而且自姐姐出疹以后,再出门时就对自己比以前亲厚许多。若说以前只限于骂不还口,充耳不闻,现在则就算自己仍旧冷嘲热讽她,她却仍旧一脸亲热的笑容对自己说话。
纵然她还小,也隐约明白,姐姐这几日在有意无意地宠着自己。

中午午饭过后,东年东华休息了一会儿,就一同去了前院的武馆。
到得早了点儿,武馆里那些学徒们还没到齐,没开始练拳,正三五个一伙儿地围在一边说笑。
见到东年进来,他们急忙对东年打招呼。虽然东家大姐拳脚功夫不怎么样,但女孩子嘛,弱一点也情有可原,更何况东年是有名的才女呢。
武馆里有个后生,刚刚十四岁,叫张远,是王光浪的表兄,平时与王光浪在一起玩得很好,也是素来看不起东华中的一个。这一次见东家姐妹进来,他是那几个少有没打招呼的人中的一个,只用鼻孔哼一声。

东年经历过前世的事,自然知道张远与王光浪的关系,在前世他们就对自己极不友好。当然,自己跋扈霸道是一方面,王光浪那一边也不能说全无错处。所以看到张远此时的表现,她只做不见。
东华却是个受激的性子,见学徒们大多同姐姐打招呼,却不怎么同自己说话,两相对比之下,本已有些不悦。再看张远的表情,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腾腾”走过去道:“你哼什么?”

张远看都不看东华一眼,头一扭道:“我鼻子痒,不行啊?”
东华恨恨地看着张远,却也无法,只骂了声:“狗泥腿子。”
张远从小也是个不让份儿的主儿,听到东华当他的面这样骂他,立刻跳了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东华一昂头:“耳朵不好使就去找医生治,聋子还来学功夫,真真可笑,难怪一套拳学了大半个月连个架子都不会摆。”

东华在习武上一直很有天份,但张远相比来说就差了很多。在这些人心中,习武本就该是男孩子擅长的事,居然被一个刁蛮丫头压了过去,未免心里就有个疙瘩。此时再听东华把他的心病当众说出来,他脸上就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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