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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轩女-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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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放停下步子目送素秋离开,她卷卷的头发在女孩子们清一色的直发里很打眼,一直到走出很远都可以分辨得出。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当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时才慢慢回身上车。他现在很苦恼,明明一心爱慕素秋,怎奈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阻挠他们在一起。素秋刚才对他的态度异常冷淡,令他的心里发慌。他不过是想谈场恋爱,谁知却始终困难重重,难以开始,更难于开展。

忻然一直拉着朱秀颖回到原先的那间屋子才松开手。房间仍是旧貎,除了这对新人,没有一丝结婚的装饰。
朱秀颖身体虚弱,被忻然强拖着走了许多路早已站立不住。她跌坐进沙发里,冷漠地将脸扭到一边,不去看忻然。
忻然脱掉手套,倒一杯白兰地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多好,你那班同学安全了,没人会再找她们麻烦。你呢,也在上帝面前允诺嫁与我为妻。一举两得的事,你说好不好?”他靠在门上望着朱秀颖,冷冽的表情不变。
朱秀颖没有答话,脸上满是悲怆。
“为什么还是不肯开口?”忻然轻轻问,脸上显出疲态,“四个月零二十一天,你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上帝教你们对说谎的人回以缄默么?”
朱秀颖一动不动地凝视窗外,合起双手,目光空洞。

忻然注视她凝望的姿态,冷冽的目光渐渐充满了兽性。他慢慢走上前,忽然摘掉了朱秀颖的头纱。
朱秀颖仰望的姿势未变,合起的双手却开始发抖。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从她眼角一滴滴滑落。
“为什么要哭?今天是咱们结婚的大好日子,你该为属于我而高兴地笑啊,我的,妻。”
忻然轻吻朱秀颖脸上的泪水,然后伸臂抱起她廋弱的身躯走向床帐……
朱秀颖身上洁白的婚纱四散开拖在地上,如同被折断的天使的翅膀。

培华七侠的成员将自己锁在宿舍里,谁也没有出去,也不欢迎别的同学来串门。
巴想云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决心披露朱秀颖迫嫁的真相。
黄秋云哭得太厉害眼睛肿了,仰躺在枕上用冷毛巾敷眼皮。
刘娣狂吃零食,一边吃一边掉眼泪。金小小躺在铺上,默默想心事。
何欣然扶素秋坐在床上不住地拍拂她后背。素秋哽咽着流泪,一条手帕都湿透了。
刘娣吃光了一大包酥糖,甜得直打嗝。她仰头喝掉一杯水,“呯”地将杯子顿在桌上气鼓鼓地说:“气死人了!那个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脸板得像僵尸,二姐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你眼睛有近视吗?二姐哪像是喜欢那人,明摆着是被迫的。丛大帅不是最讨厌这种事吗,怎么也不去阻止?”何欣然也忿忿然地责问。

“哼!你当他真像表面装的那么律人律已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军阀就是军阀,哪有好的?”金小小冷笑,斜刘娣一眼,“你心目中的英雄,也不过如此。”
所有人中,刘娣是最感气愤的。她心目中的偶像——丛大帅,不仅对这件明显不平的事情听之任之,还出席婚礼,实在是让她压不下由失望带来的愤怒。
刘娣被金小小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涨红着脸望向她,呆在当地。
黄秋云抽了下鼻子,也很伤心丛放英雄形象的陨落。
巴想云百忙中抬头瞅金小小一眼,说:“不要自己人闹意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素秋所说的情况公之于众,控诉军阀暴行,激起民众打倒军阀的义愤,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你们不帮忙写稿子也就算了,还闹这些意气之争有什么意义?”

何欣然赞同地点头,说:“大姐说的对,咱们现在要团结起来,揭发军阀的真面目。你们也想想办法,丛帅只不过是赶跑了朱帅的另一个军阀,何时成了英雄,也值得你们争来争去的?”
“当初你们几个谁没当他是英雄?我可从来没觉得他有多好。”金小小顶何欣然一句,翻身面朝里躺着不理她。
何欣然有些讪讪,巴想云沉重地点头:“我们都太年轻了,被他的表面功夫蒙蔽了眼睛,可这件事却让我认清了事实。现在有许多同学仍不明真相,仍在对他抱有幻想,咱们一定要将事实披露出去,不能再让他骗人了。”
“对!”何欣然消除了尴尬,坚决支持巴想云,“大姐,咱们不仅要写,还要登在校刊、外面的报纸上去,让更多的人认清军阀的丑恶!”

金小小也转回身望向巴想云,不无担心地说:“外面的报纸未必敢登这种文章,大姐投稿时要慎重,军阀也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的。”
刘娣接口说:“不行咱们就把真相写在传单上散发,丛帅未必肯当街抓人。”
素秋望着她们心情极度复杂,不禁又流下了眼泪。
何欣然搂住她,担心地问:“心又疼了?”
“不,我,我想哥哥。”素秋哽咽着说,在这个无助矛盾的时刻,她格外想念艳春。
何欣然一哂,拉过她的手:“你都这么大了,怎么遇上事儿还要靠哥哥?”
她想了想又问:“刚才我们看到丛帅有和你说话,你们……从前认识吗?他为什么向你道歉?”
其他女孩子听到何欣然的问话,都停止讨论望向素秋,连巴想云都住了笔。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两个婚礼,却都是女方非情愿的……但愿以后能有机会写两相情悦的。




一百二二

素秋正怕人问这个,现在听何欣然问起不由慌乱地止了泪抬头,碰上的却是一双双信任询问的眼睛。
她有些羞愧,低下头小声解释:“我从前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同他见过几次面。不过,差不多都有旁人在场,也没有过深攀谈过。”
除去校门口及去大帅府求助这两次外,其余见面都有另外的人在场,就是这两次也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话。素秋认为自己讲的基本是真实的,只是不愿意描述得过于详细。
惊讶过后,金小小说:“素秋,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同他见面为好。二姐能出这种事恐怕也是当初上了那人花言巧语的当。这些军阀没一个好东西,你也要小心。”
其他人默默点头,认为金小小考虑的不无道理。素秋犹豫一阵,也轻轻地颔首。
虽然这件事情丛帅有御下不严的嫌疑,但他本人在她看来并不坏,如要从此不见面对他未免太不公平。可是比较起朱秀颖所受的苦难,他的那点不公平又算得了什么呢。

巴想云的评论文章很快上了校刊,培华的学生们都是首次了解这件事的内幕,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学生们自发地开了几次讨论会,针对时下流行嫁军官的风气,提出一个口号“宁为老姑娘不作军阀妻”,公开拒绝成为军官太太。
评论却未能在外部的报纸发表,果如金小小猜测,没有报纸愿意刊登这类针贬时势的文章,特别是其中还牵扯到丛放就更没人敢登。
培华内激进的学生商议着制作了传单,大家分工协作油印了许多份,在周末出校时分头带到热闹的主要街道散发。

朱帅当权时,散发传单、游行、请愿的事件时常发生,但丛放主政后,这类事件几乎绝迹。行人愣怔片刻后才去捡传单,稍一阅读都是万分惊讶。
不久,丛放纵容手下强娶女中学生的恶行就成为长沙头条新闻。
巡逻的士兵在漫天传单中寻找散发的人,街上一时大乱。
女学生们都穿着平时的衣服,传单装在随身的皮包或小蓝中,在一个地方扔完就换一个地方继续散发,行动极其隐蔽。
抓人的士兵只见传单,却找不到散发的人,只得封锁了主要街道挨个儿盘查行人,弄得城内怨声载道。

丛放从效外马场归来,正遇上这个迎接场面。他停下车,从车窗上抓下一张传单认真阅读,眉头皱了起来。
他开车回帅府叫来陈忻然,将那张传单抛给他,没好气地问:“事情闹大了,你有什么打算?”
陈忻然仍在蜜月期,脸色却不很好,人也不是很有精神。他慢吞吞地拣起那张薄薄的纸,只扫了一眼就丢进火炉里。
“几个小丫头闹不出什么大事,大帅不要在意。”他懒洋洋地说,打个哈欠。
“你倒是笃定!为了这件小事,小秋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理我了,我算是被你害苦了。”丛放盯他一眼,抱怨说。
“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连累大帅忻然在这儿道歉了。”陈忻然没精打采地说。

丛放琢磨一阵,心里忽然一动,若有所思地问:“如果我抓他几个挑头的,你说小秋会不会来找我求情?嗯,很有可能,能将这件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的,肯定是她和朱小姐的那班朋友……忻然知道吗?”
他越想越是兴奋,禁不住搓了搓手掌,脸上显出光彩。
“知道。”忻然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们有个小结拜,叫什么培华七侠。里头有个笔杆子,看传单像是常写文章的人写的,应该就是她没错。”
丛放听了沉吟,忽然扭头盯住忻然的脸不悦地斥道:“你不是得偿所愿了吗,怎么成天没精神?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军人的样儿!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吗?这事你去办,把那个执笔的先抓起来再说。”
陈忻然不作声地立正行个军礼,转身要出去又被丛放叫住:“不要吓到小秋,只要让她知道人被咱们带走就行。”
忻然抬眼看他一眼,目光里什么也没有。他再次草草行个军礼,转身去调派人手。

巴想云被抓走的消息当天晚上就在培华传遍了,大家都感到很义愤也很震惊,之前仍对丛放抱有观望态度的师生立刻全部倒向了巴想云们一边。
学校召开了紧急校务会,顾校长表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学生,其他校长及教员也坚决支持她的决定。
顾校长连夜亲自去帅府和丛放交涉,却没有得到实质性的结果。
丛放说巴想云是散发虚假传单扰乱社会治安的嫌疑人之一,在没有调查清楚前不能随便放人。
顾校长重申巴想云品学兼优,不可能扰乱治安,帅府抓人要有证据。
“她写的传单就有证据了吗?有没有事先取得本帅这个当事人的允许?如果谁都可以心血来潮乱发言论,那让不明真相的民众该何去何从?又让丛某这个大帅何去何从?”丛放大笑。
顾校长谈判无果,只得回到培华和大家另想办法。

教员们得知结果十分气愤,纷纷指责丛放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摆着就在推搪。
大家正在讨论联名去请愿,2#宿舍楼舍监却急匆匆跑来汇报说有两个学生在门禁后偷溜出学校了。
众人都是一惊,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越来越复杂。
顾校长冷静地让大家保持安静,然后吩咐教员们都去2#宿舍楼两人一组悄悄检查,务必要查出是哪两个学生出校去了。
她自己则仔细询问舍监,知道在门禁后忽然得到报告说有学生肚子痛,然后就在她去探望学生的当口,有学生偷取了钥匙打开楼门出去了。舍监情知事情严重,赶忙打电话到门房。门房汇报说刚有两个学生说家中亲人打电话到舍监处通知奶奶病危,让其中一个学生立刻回家,另一个是陪她的。门房不敢耽搁马上打开校门放她们去了,连名字都忘记了问。

不一刻,教员们带了几名学生回到校长室,报告擅自离校的是二年级的余素秋和何欣然,这几个是她们同宿舍的。
顾校长挨个儿打量这几个女孩子,见金小小一脸平淡,黄秋云几乎将身体缩成一小团躲在金小小背后,刘娣睁着大眼注视校长室内的人,她们都摆出一付不肯说话的模样。
“她们两个女孩子这么晚了离校会很危险。丛帅已经下令今天宵禁,她们走不远就会被抓住的。”顾校长盯住金小小的脸,轻声说出刚才的见闻。
金小小身子一抖,快速抬眼看顾校长一眼,抿了抿嘴唇转开头,脸上开始发白了。

“朱秀颖被迫嫁了,你们也想让她们遭遇到同样的或是更糟糕的事情么?”顾校长提高声音问,仍盯住金小小的脸不放。
金小小的嘴唇颤抖着,脸色越来越白,却仍是一言不发。
黄秋云忍不住哭喊着说:“她们,她们是去见丛帅给大姐说情的!请顾校长救救她们。”
刘娣气愤地瞪她一眼:“叛徒!”
“你们真是胡闹!顾校长刚被拒绝回来,我们正在商量解决办法,你们怎么也不和学校打个招呼就擅自行动?”舒曼气怒地喊,用眼睛狠狠地剜她们。
“学校无能,我们只有自救。”刘娣回嘴,无畏地望着舒曼。
舒曼惊讶地张大嘴,忘记了再训斥她。

顾校长摆摆手严肃地说:“都不要再说了!你们三个立刻跟舍监回宿舍睡觉。教员们也都去休息。舒副校长和我马上去帅府。”
舒副校长干脆地点头,披上大衣和顾校长出门,其他人也陆续散了。
走在凄冷的寒风里,顾校长她们谁也没有交谈,只是急匆匆地向前赶路。
不被学生所信任,是俩人从未经历过的莫大耻辱,她们已经决心不把学生安全接回学校绝不罢休。

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素秋和何欣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现在刚交十点,虽然天气寒冷,但平常稍早一些的时候街上通常还是有很多行人的,小贩们回家就更晚。
可是现在她们走了这么久,竟然一个行人也没有遇上,写着“昼夜营业”的店铺也全部关门了。
“素秋,有问题。”何欣然挽住素秋的胳膊低声说,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嗯。”素秋点点头,望着前方漆黑的道路,目光坚定地小声说,“大姐在等着我们,快走吧。”
何欣然犹豫一下,仍旧和她手挽手继续向前走。
天很冷,她们把大衣领子都翻上来遮住脸却仍是冻得直哆嗦。

走到一个路口,拐角突然转出辆军用吉普,前灯大开,刺眼的灯光令两个女孩子都伸手去挡眼睛。
“余小姐,久候了,请上车!”
陈忻然摇下驾驶室车窗,冷淡地对素秋说。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接着从暗影里涌出,围住了两个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军阀就是军阀,这不,丛放得不到素秋的心,开始耍诡计了。




一百二三

素秋和何欣然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彼此靠近,隐约明白了刚才城内异常的原因。
有人在今晚设了个套儿就等她们来钻,而她们也果然来了 。
“我们想见丛大帅。”
素秋捏捏何欣然轻颤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太过紧张。何欣然镇定些回捏她一下,不过手指尖无力,令素秋更加担心。
“鄙人正是奉大帅之命在此等余小姐。请。”忻然打开副驾那边的车门,面无表情地说。
素秋听了更加惊讶,几乎失去上车的勇气,可是望一眼何欣然刹那间苍白的脸色,动摇就被她压灭了。
不管丛放为什么会设这个局,巴想云被关押,这一趟她必须得走。

她拉着何欣然走向汽车,默默坐到前座上。何欣然刚想坐进后座,旁边一名士兵用枪拦住了她。
“大帅只请了余小姐一个人,其他人不便同往。这位小姐请回吧。”忻然声音平淡地拒绝,发动引擎准备开车。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何欣然不知从哪里忽然升出股勇气,大声说:“等一等!你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是一起的!”
“对,她必须和我在一起,否则我不会去见丛帅。”素秋注视着陈忻然的脸也坚持说,手按在门把手上。
忻然无奈地做个手势,那名持枪士兵让开路。何欣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这才发觉身上已全是冷汗了。
素秋回头给她个鼓励的微笑。何欣然勉强回个笑容,脸色在昏暗的路灯中白得吓人。
“四姐,不用担心,没事的。”素秋低声安慰,转回身手却按到胸口,手心里也是冷汗涔涔。
一旁的忻然一直没有再说话,见此情景脸上微显同情,发动车子开向帅府。

大帅府如往常般灯火通明,门口却没有多少人,只有几名持枪的哨兵在站岗。
忻然将车停在大门外领她们进去,一直来到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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