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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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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雨霖铃依旧自闭门中。从不出门,亦不与人交流。
谢若莲此时轻叩房门,稍稍一等,果见其间毫无反应,他推门而入。冰雪一般的公子正偏头望着窗外,似思虑起什么遥远的事一般。
谢若莲坐下,开门见山便与雨霖铃说起此事。
雨霖铃慢慢蹙眉,却问道,“——那大奚是什么动作?”
“雨兄心神当真如电。”谢若莲慢慢笑了,“一篇悼词,再无反应。”
雨霖铃敛眉不语。
谢若莲言尽于此,自己回房不提。
杏还未归来,锄禾则早已在屋内等候着了。
由抱琴写来的王女情报,将每日里行径路线其间情状皆点得清清楚楚。南湘身边有暗卫拱卫,更有梅容仗剑相护,不必惶然。
谢若莲接过锄禾递上的茶碗,轻轻吹散热气。
他全部心神都留在了此处僻静的寺庙里,只待那不日便应有贵客。恩怨事务均当在此处了结,他扫榻以待。
谢若莲抖了抖手中纸帛,上面字迹鬼画桃符一般,是王府联系特用的密码。
他轻轻用火一点,整个便燃透了,化了灰,了无痕迹。
……
风雨不住,更是深冬。
谁想接连其后的讯息则更是让人惊愕,王女为国而死,埋骨在那荒蛮寒冷极地埋骨的高贵皇族,让天下尽泪。偏偏奉旨而去的臣子,宣读的竟是将王女责为卖国之人的一纸罪书……
堂堂王女殿下,最后竟落到卖国叛贼的罪名,何等不公。
而后舒渠领兵而出,陈兵蓉州,搜捕雁门山贼子,同时巣洲王被削去爵位,世子元生沉湖溺死。
随即今城戒严,端木王府被抄,府中七公子却早已散去,犹如传奇一般,举世震惊。
偏偏只有那谢家公子,却被拘在宗人府中,再没出来。
谢若莲闻言,手之一松,茶盖应声而落,叮的一声是瓷盏轻叩,他低垂了眸眼,却没有说话。
只是不知为何,无论时局如何变化,他却停留在这个莫名的寺庙中,始终不走。
无论是转而至大奚,眼见王女埋骨之所,是赴青山之地,就此终老一生,还是最终回到今城,目送王府沉落的最后背影,送王女殿下最后一程都是可行,且应该的……他都不。
不知为何,他始终不动,竟是这般寒凉的心肠,半点也不顾王女的后事,整日只在这上清寺内,煮茶,观雪,甚至有闲暇赏梅松竹……
弓箭素不离身的茗烟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谢若莲身披狐裘,满肩披雪,在松林间徐步前行的模样,慢慢握紧了拳头。
他早已按捺不住,每日里冷眼犀利,刻薄话语,谢若莲却总是那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应对。
他亦不便大动干戈,只是每日积攒着说不清的怒火和羞恼……更有一番恨意,终有一天,他选择再次破门。
他不再掩饰心间不满,满面愤怒恨意似箭簇般犀利。
甫一走入,便见谢若莲手持书卷,正坐在窗前,更是忿然。
冷眼见他抬起头来,方才将他放在几案上的茶杯握住,狠狠砸在地上。
有几滴微烫之水溅在脸面之上,茗烟亦不擦,迎着谢若莲似无辜不解的目光,怒斥,“懦夫!就这般藏在这里,懦弱到了极点!”
谢若莲看着满地碎片,不怒不气,“确实。”
茗烟一哽,却仿若烈火烹油,迎风助长,更是愤怒,“你没有血性没有良心也罢了,却不能阻拦别人!”
“我不阻拦。”谢若莲神态极其平静自若。
茗烟接连被堵,气急竟冷笑,“好,你当真……当真是……”他连续重复二次,可是气急了,甚至还微微点着头,眼见谢若莲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冷屑的眼光比窗外冰棱更犀利寒冷,却再不说什么,转身便走。
谢若莲平静的看着他半晌失语,最终愤而转身。
少年倔强的侧颜,紧紧抿着的冷漠唇角,能让木石心颤,他谢若莲却毫无挽留之意,更不解释,只目送他步伐从迅即掠过,继而慢慢放缓,终在门扉处停了下来。
茗烟背对着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扶住门框。
谢若莲耳听他话语平静,却仿佛潜藏着惊涛骇浪:
“——你是当真执意如此了?”
谢若莲颔首,微笑,“是。”
“那好。”茗烟提脚跨出门槛,再不回头,“你莫后悔。”
……
萦枝祭完元生,在蒲团上怔怔静滞了半晌,方慢慢走出。
正好见着茗烟急匆匆步态,风尘仆仆的样子,从外院归来。
萦枝远远见他大步流星模样,心中不解,正要问他,这种不安时局,他却是去了何处,不待话语出口,却在茗烟漠然的神情下,惊愣的停下话头。
茗烟瞥也不瞥他一言,两个人擦肩而过,一语未发,连招呼也无。
府中兄弟,纵使关系如何冷淡,如此冒险逃离,算起来也是有了一分共生之情……他却这般陌生冷漠,饶是萦枝一向自负,却也不由停下脚。
他转过身,看着他离去背影,心中复杂难言。
王女遭遇不幸,更接连不断被女帝羞辱,连最终入土为安亦是不能……谢若莲却不言不动,毫无反应,实在让人齿寒。
偏偏他一向视谢若莲为神慧之人,又恐他心有计谋,只是暂且按捺不动,他若莽撞坏了全局,则是不好……萦枝内心无限的失落黯然,既有期待,更大的失落亦笼罩在心头。
黯然的阴云绝望笼罩,他一向倔强的背脊慢慢佝偻下来,仿若一个很老且疲倦不堪的老人,慢慢走回空寂的房间。
而后之日,萦枝心中希望与绝望交织,疑惑和愤怒让他最终来到谢若莲房中,看着锄禾送上茶盏后,躬身退出良久后,他方才道,“若莲,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何打算。”
谢若莲看着面前玉琢般的金贵少年,不过一月出头便已脱了层皮,他微微启唇,却对萦枝只说了一个字:
“等。”
“是等什么?”萦枝紧紧皱眉,身子向前倾,急急追问。
谢若莲知他心焦,更是轻声道,“雨霖铃问我,‘大奚,有什么动作’,我只能答,‘无’。他诧异,为何本该有所动作,却始终按捺不动。我却不诧异,因为我却只能等。——你懂了么。”
萦枝听闻解释眉头更紧,声音也愈发焦虑起来,“你在说什么经书,莫不是这上清寺呆多了你脑子也糊涂了不成?”
萦枝急语失礼,谢若莲并不生气,摇摇头,“若没有贵客来迎,我决计是不走的。”
此话委实惊人,萦枝闻言不可置疑的扬高声音惊呼了一声,“说什么梦话。”他咬咬唇,终是深叹口气,“你就不想着,无人送她一程,怎地是好……”
他抬头,迎面承接住谢若莲不怒不喜,亦不悲不伤的眼睛,这种眼神仿佛霹雳一般,在心底在最深处的漆黑夜幕中骤然炸亮,仿佛某种未知的启示,让他最最贪心的幻想也似乎可以变成真实——
萦枝紧迫又战栗,嘴唇亦是颤抖的,似乎连说出来都是欢喜和惊吓:
“莫非,殿下她——她在哪里?”萦枝脱口而出,浑然不觉面前少年眼中突然掠过一道奇异的神情。
正是此时,那久久不被叩响的门扉突然被人猛然使力,一推而开!门外的雪光让人眼前乍然发亮,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不辨,却有暗影,仿若死神驾临。
那阴郁声音也慢慢近了,亦在重复问道:“她在哪里?”

索命

那声音阴郁低微,嗓间沙哑,更似夺命的死神赴夜色而来。
谢若莲却不惊不惧,他微微眯起眼睛,待眼睛适应光亮之后,方才慢慢睁开轻声道:
“竟劳丞相亲至,谢若莲不胜荣幸。”
来人径直逼近,高居上位俯视着。
看也不看其他地方,视线如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停留在谢若莲身上。他眼睛仿若寒光森森的钩子,只一眼便能剜出血肉。
“她在哪里。”
俆止声音平静得几乎平板无息,声音更是沙哑不堪,依稀有隐约疲惫,可刻骨的恨意如此明了,行尸走肉的残缺躯体,只有恨意一直支持着他——
萦枝浑身僵硬的瘫痪在椅中,自觉周身被某种沉重晦暗的阴影笼罩,他只能看着俆止慢慢逼近谢若莲,每一步都是杀机,每一步都让谢若莲离死神更近了一分……他却惊恐得不知为何无法动弹,连眨眼都没了力量。
谢若莲却有些惆怅的略略低下头,声音亦是飘渺痛惜:“若我猜的不错,那她现在应该在今城,一把灰,一缕烟,吹得东西南北吧……”
“她在哪里。”俆止双目更比平时冷而无波,只有一片令人惊心的死寂。
他素来是一身黑衣,可今日一席衣衫之上,却有干透的淤泥,半湿的被雪水打湿的浸透痕迹……他声音却一直维持在令人恐惧的某个极低平衡点上,仿佛只要一个小小的不慎,整个便会轰然倾颓,再无法克制杀意和满腔的恨——
俆止突然抽出一把寒光淋漓的尖刀来,一刀便横过谢若莲脖颈!
他双目暴突,最后的理智也崩离了一般,整个人似挟持北风冰雪而来,“——否则你死!”
萦枝瞬间暴起一身鸡皮疙瘩,努力挣扎站起意欲阻挡,却惊觉自己在深深恐惧下几乎无法动弹,却见谢若莲神色不变,甚至唇边笑意更深:“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哪里知道什么。”
俆止慢慢转动刀锋,愈发贴紧手下肌肤,谢若莲如此贴近方才看到俆止眼中布满的血丝。
脖颈间凉意刻骨,谢若莲却仍能自若道,“竟劳徐家公子,圣音丞相手刃吾等宵小,何其有幸。只是我这等小角色,又怎能脏了您的手?——为何不让您手下骁将替您啊!”
俆止的手没有预告的猛然用力,利器与皮肉,脖颈间顷刻便见血,谢若莲吃疼得叫了一声,话语立刻截断,俆止眼中光芒更甚,他整个人仿佛失控一般,多年的克制隐忍……今天却整个失控了一般,仿佛凶器再无剑鞘挟持,一朝出鞘,竟要血流成河方才好。
他神情嗜血,令人惊恐,声音却如斯缓慢,一字一句道:“谢若莲,你太高看自己,不过一只烦人臭虫……只是杀了你,能让她痛死,恨死……倒也不错。”俆止神情奇异,说着噬人的话语,声音却平静得令人胆寒。
萦枝此刻见他话语已到此份上,再无转圜原地,心中绝望坠地,再无求生之意,欲拼个你死我活。
正要暴起,俆止却察觉到了一般猛然抬头,随即有数人从各处跃出,墙角,梁上,门外,窗内……顷刻间,不大的处所随处是刀光剑影!
萦枝瞬息间便被来人立刻止住。
他心中绝望,为何周身隐藏的暗卫没有半分动作,莫非都丧命在刀下?……为何不见杏,为何连锄禾也没了踪迹……
茗烟与雨霖铃二人……大家都死一处,赴了黄泉,陪伴殿下,倒也……
谢若莲微微喘着气,疼痛让他不自觉的颤抖,却不知为何依旧有种似笑非笑的劲儿,“谢家公子不是在宗人府里,又怎地会是小的我?”
话语一落,俆止眼中波澜乍起,光芒大盛,随即掠风波而来,竟是惊涛骇浪!
萦枝惊恐的望着他瞬间有些扭曲的嘴角,其眼中杀意大作,手却很稳定地架在谢若莲脖上,再深入一寸,谢若莲便没有了性命——
“你这个龌龊的,妄想欺骗我的蠢货,就像她一样……”
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成之人今日竟失态成这般,周身仿佛有磷火燃烧一般幽蓝的火焰,吞噬了天地。
谢若莲只觉血管跳动愈发激烈,疼痛亦几乎不可忍耐,可眼见慢慢将他逼近癫狂,笑意忍耐不住,仿若对于死已经不再有丝毫的惧怕一般,竟然还能道:“这话可没道理,我怎么又欺骗了你?”
“她在哪!”俆止再忍耐不住,恨意滔天,他手下猛然用力!
谢若莲不顾疼痛,立刻后缩脖颈,躲开致命之处,不过电光火石间他大声道,“她死了!她早就死长岛冰湖,死在你手里了!”
……
话音顿然在耳边炸响,俆止猛然闭上眼睛。
萦枝初闻此话,竟如霹雳一般,仿佛世界在顷刻间颠倒了。
整个房间在顷刻间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所凝冻,没有半分喘息,一片死寂。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白芒的死寂,心中仿若有锁,此刻再次将那困兽一般的激烈恨意死死锁上,他再无半分激烈情绪,他依旧是死寂无澜的俆止。
可谢若莲却不放过他,冷冷看着,嘴畔有讥讽的冷笑。
俆止突然撤下手。
横刀落地声异常清冷。
谢若莲依旧侧着脖子,没有动弹。
萦枝已被制住,只有眼睛仍死死注目着面前二人不放。
身后群人仿若沉默的布景,无言无语,甚至连声呼吸声也不闻,只有沉默的刀锋平静躺于地上,俆止却瞥也不瞥一眼,心中突生一阵厌烦,他不由厌恶出声道,“她还未死透。”
谢若莲没有回答,慢慢摆正头颅,脖颈间创口一直留着血,染红了前襟,血淋淋令人心惊胆战。
“那个假冒之人,在哪里。”
谢若莲专注的望着徐止面容神情,不欲出言。
俆止双目冰冷,死寂的蛇一般死死盯着面前谢若莲,毒液在血管里流动,随时可以让人毙命,他看着谢若莲平静的脸,不解般微微扬高了声音,“你既清楚真相,为何再需性命相换?你是谢家嫡子,有无限的前程展望,我可以保你其后安然,与她再无干系。”
谢若莲伸出手,在脖颈间抹了一把,满手血。
他费力的吞咽口唾沫,双手突然使力,从下摆撕下布条来,这动作使得创口迸出更汹涌的血来,他却咬牙没吭一声,而后用手中布带缠住伤口。
俆止静静等待着,也不催促,身后有人迅即搬来椅子,他此刻终于坐下,刀刃之光依旧寒凉。
谢若莲沉默不言,俆止却克制不住不住一般,突然说道,“她还未死透,我意气难平。更不能容忍,那龌龊的魂魄借了这躯壳。”
他憋闷了许久,自持压抑,此遭却仿佛冰河决堤,一气涌下。他神情平静,却突然倾吐。
谢若莲抬起眼睛,“你何时知晓。”
俆止亦出乎意料竟回答了:“一年前方才确认。”
“颜徽到来的那个春天?”
“那晚夜宴,我方才完全确信。她……素来厌恶音律,从不赏听,更别论演奏乐器,她平素最厌烦献媚谄媚,又怎肯献曲博人欢喜。”
那场夜宴,南湘为解谢若莲被困之围,借了一管笛子,献上一首天下太平曲。
众人皆赞,俆止亦看在眼里,五脏却欲焚毁一般惊痛。
“那个卑贱龌龊令人作呕的人,你竟要保她,不吝惜自己的命?”俆止摇摇头,眼睛冰凉彻骨,“不值得。”
……
“我却想知道,你怎么发现我的行踪。”谢若莲反问道。
俆止本不欲回答,看着谢若莲不曾改变的姿态,却不再相逼,突然一笑,“哦,你不知道?”
谢若莲环视一圈,面露遗憾,“确实不知。”
“你贴身的那个人,锄禾。”俆止道。
谢若莲摇摇头,“不是他。”
“就这般确信?”俆止纵使反问,也是面无表情的阴冷。
“若是他,你便不会这么晚才来了。”谢若莲极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笑。
俆止却敏锐的捕捉到这一讽刺得意的笑,面色微沉,“我自有耳目。”
“让我猜猜,定不会是萦枝,也不会是雨君,只能是他了。”谢若莲慢慢点头道,似乎没有多少惊愕。
俆止神色不变,“哦,是谁。”
谢若莲微微侧头,“不是就在门口么。”
俆止头也不回,萦枝虽浑身被制住,此刻却猛然转动眼珠,入眼的那个人让他瞳孔剧烈收索,呼吸顿紧,一声怒斥惊愕憋着嗓中,他说不了话,却似乎燃起愤怒灼人的火焰。
谢若莲却点了点头,“——茗烟。”

复仇

来人身形挺拔,骄傲高昂下颌,身负弓箭侧挂肩头。
“——茗烟,竟然真是你。”谢若莲笑而一叹,“一场兄弟,竟落到如此境地,你就不想解释两句?”
茗烟站在俆止身侧,一言不发的平直扫视过来,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只冷笑了一声,“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她在哪里罢!”语尾微微扬高,却掩不住极冷的声音。
萦枝悚然变色,似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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