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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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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酥软香,今日可用得了。
他手慢慢捏着香,燃点了,轻声推开门,甲卫瞬间睁开眼睛,却动不了手。
眼睁睁看着那个细弱的少年仅仅身着白色长衣,就这样走了出来。她欲大喊,却发现自己舌根酸软,根本动弹不得。
只听扑通一声。
眼中是那白色的衣摆高高扬起,仿佛月色里皎洁透明的蝶,张开剔透翅膀,轻轻掠过夜的屋脊,轻盈美妙。连坠落都如同轻而无力的羽翼,无声无息。
黑暗里只有潮水温柔无声的流淌。

南湘

巷道幽长而深远,目光所及,灰暗不明。她仿若一人独自前行,突然一阵穿堂之风,寒意透骨。她却无依无靠,举目四盼,不见人踪,漫无目的,只有慢慢扶着墙前行。
黑暗沉没似垂落了下来,尽压她的身上。
恍恍然然她记起来,这不是王府里雨霖铃那密道么,她怎么在这?
突然间那黑暗似潮水般突然涌了起来,半边一扯竟要把她包裹进这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她忙努力挣扎试图挣脱黑暗的束缚,那暗却仿佛有知觉一般愈发跟进缠绕,竟要活活让她闷死在其中。
南湘努力挣扎,却慢慢的只觉力气从四肢间缓慢流出,气海内一片虚浮,慢慢松落了力气。
突然,轰隆一声,仿若一瓣烟花,刚燃起,又被夜空吞噬。
轰鸣声不断,竟如同索命的绳索,哪里是焰火,她睁开眼睛,愈睁愈大,愈发看得清楚——那分明是重型的弩箭,是欲取她性命的攻城弩!
顷刻间,万物化为须有,轰鸣将生死毁灭,她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自觉自己亦随之粉身碎骨……
“——殿下,殿下……南湘!”
耳边似有人不断呼喊,她身体仿佛被撕扯,一半沉坠在无边无际的杀海之中,另一半则被这声音牵绕着,身体如此沉重,且身不由己,连睁开眼睛都要似乎耗费了全部力量。
“南湘,南湘……”
声音愈发清晰,梦境中轧轧的声响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她慢慢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仿佛笼着一层薄薄雾气。
薄雾里拢着一张熟悉的脸……她努力睁开眼睛,细长妩媚的眼睛,噙着凄凉烈意的眉……南湘不知是心中拽紧了还是松了一口气,那红衣愈发明亮清晰,不是梅容,又会是谁?
“……你怎么会……”南湘话语说到一半,却停了下去,将后语咽下。他怎么会在此处,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身边……
怎么就会救了她……
梅容温柔的拂开南湘额发,俯下身,轻轻吻了她额头,“女娲眷顾,您醒过来了。”
南湘心间却愈来愈重,重得几乎无法呼吸,梦境中的一切并非只是梦,飞溅的血,碎裂的事物,漫天的弩箭。南湘几乎喘不过气来,“其他人……南漓……”
“都死了吧。”梅容搂着南湘,淡淡道。
南漓……
一阵几乎不可忍耐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蒙头扑来,南湘一阵战栗,几欲痉挛,只是被梅容死死抱住,他声音却坚定不移,始终在耳边萦绕,“湘儿,湘儿,湘儿……”
一遍一遍的呼唤,仿佛如此这般就能让她不曾疼痛一般。
“湘儿,他死了,想想你自己,想想我……想想我们……”梅容手丝毫不放松,嘴里却如此喃喃。
南湘慢慢从剧烈的挣扎中平静下来,只剧烈的啜泣着,悲恸让她无法自持。
待梅容将她喂下一颗丹药后,南湘方恢复些许清明和气力。她勉强从梅容怀抱间坐起来,梅容亦没阻拦,只用力扶持着她不要倒下。
南湘半撑着身子,微微喘着气,看着周身,——原来他们身处一间简陋的小屋内,身边有个小瓦炉取暖,除了自己身下躺着的一张木床,一个小桌外再无家具。
“这是原先备下的地方之一。我们还在蓉州,不能太过高调,藏在这里,倒还安全。”梅容见她打量,解释道。
南湘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口气却没提上,脱力的往后倒去。
梅容轻轻在身后搂住她,将下颌贴近南湘脸颊,慢慢环抱住她,逐渐收拢双臂,紧紧拥抱。
这拥抱如此用力,南湘几乎要吃疼的叫出声来,却忍住。
这个拥抱结实有力,充满了力和坚强,她亦需要这般……这般安全的怀抱。
“还好您醒过来了……万幸……”
耳边是他温热的鼻息,梅容声音低沉得近乎魅惑,而此刻却是万般的刻骨沉痛,南湘心中一窒,越发喘不过起来,竟是要将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迸发出来一般,南湘陡然滚下泪来。
心痛如被剧烈的腐蚀穿透一般,南湘克制不住的抓住梅容的手,紧咬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猛然哭泣。
梅容怀抱温热而有力,紧紧的环护住濒临崩溃的南湘,丝毫不放。
“没事了,南湘……没事了……后面,便一帆风顺,再无波澜了……”
梅容声音微哑而低沉,贴近耳边,慢慢摩挲,南湘抽泣着,剧烈的呼吸着,梅容轻轻含住南湘耳垂,她雷击一般怔住。
继而那双手轻轻滑落,将南湘整个转过身来,侧坐在膝上。
南湘身躯僵硬却在他怀里感觉到无比的安全,她舍不得离开,此时心中既惊怯又惶恐,这股温热是命……梅容却无比温柔的用被子遮住南湘躯体,更在脖颈处细细压住,南湘这个人如同茧一般,被裹得完满无缺。
他轻声道,“乖闭上眼……待天黑,我们又要赶路了,且再休息会。”
身后属于他的气息源源而来,萦绕鼻尖,他整个人就这样笼罩在自己面前,将所有的危险,黑暗,惊恐,尽数阻隔,南湘鼻尖嗅着他的气味,温热的让人倚靠的气息……竟又慢慢睡过去。
……
再睁开眼睛时,已在马上奔驰。
她整个人被披风包裹得整整齐齐,连脸都被藏在他胸口处,不会着半点风。
她刚一睁开眼睛,梅容仿佛已经知道一般轻声道,“累了么?想要休息会不?”
南湘摇摇头,却又觉得他可能肯不见,咳了一声,声音沙哑的说,“没事,倒是你……辛苦了。”
“不累。能这样,我已满足。”
梅容微微压低身子,驱使马匹迅即奔驰,冷厉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刮过,南湘却被他环护在怀中,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声如同催命的符咒。
“抱琴,还有……暗卫……”南湘闷声道。
“都潜身跟随着,南湘不要担心。”梅容早把那名抱琴的随侍之人驱赶入侍卫之中,只是不让他入南湘近身。
“你知道……我要去哪么……”南湘顿了顿,又问道。
“巣洲是去不得的了,往畅国去也远,往锦官城。”梅容手握缰绳,直视前方,声音丝毫不疑虑,万分自信坦荡,他低头瞄了她一眼,又补充道,“他知道的。”
闻言,南湘方才松懈一般慢慢闭上眼睛,“……我本打算在禹州与他们会合,禹州,上通锦州,下抵巣洲……若顺利的话,也应该早就到了……就不知道他们顺利不……”

禹州

世事陡然奇崛。若说端木王女是谋逆的叛贼,是谋杀薄熙王子的凶手,是圣音的罪人,怎般也觉得不可思议。
偏偏女帝下旨严厉,毫无容缓,十条罪不容赦的罪过洋洋洒洒,墨色大字仿若血迹斑斑,再怎般不敢置信,亦只能瞠大眼目看着那斗大字眼,张口结舌,默然无语。
这般罪大恶极之人,竟是那神仙般的女子?不可信呐不可信……
有人反驳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知那人干净?”
此话刻薄诛心,却也有其道理。
只是,人死为大。端木王女已同薄熙王子一齐死在那荒蛮之地,死后冠罪,连辩驳都没有了机会,岂非冤枉……且斯人已逝,香魂已散,纵然是罪名滔天,历史遗臭,亦再无用地。
人死岂知后事?这般一想倒也解脱。人群又纷纷散去,摇头叹息,也不过茶余饭后一点谈资罢。
只是谁想女帝竟刻薄至此。堂堂皇族不能入陵,连埋骨之地也无,棺椁入今城,却竟是要落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今中的端木王府更是早已被抄,此时贴上封条,高悬的牌匾亦被砸落在地,被踩得四分五裂,华美精致的园林亦成萎落的荒园。
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只是这诗,不也是……那端木王女所写么。
路人走过,看了眼那败破凄惨的端木王府,正要驻足,却有一束冰冷目光,恶狠狠地望来。
那守卫的金甲士兵何其霸道,视线逼人如芒在背,又忙低下头,匆匆加紧了脚步。
端木王府内眷在抄家之前已全然逸散,仿若传奇,早在今城乃至圣音传开。
只忘了在宗人府中还有一位王府侍君,谢家的小公子,那被困在黑沉沉的牢狱里皎皎若明月般的少年,至今又如何。
女帝冷眼见他半字未吐,不识抬举,只冷笑一声,再不留情面。
虽则谢家乃簪缨世族,家世长久,老人们却一直不知为何,竟就这般稳若泰山,没有甚营救之举。
谢家年轻一辈如今已入仕途,本家亦由着年轻人施展拳脚,少有干涉,可谢若莲此番遭劫,却全然不见老人们有何动作……却也奇怪。年轻后辈到底动用不得谢家最深厚之力。营救又始终得不到老人首肯,只能由年轻一辈自己操作,谢若芜,谢若兰二人尤其奔波。
皇城朝阳殿内,宫中贵卿谢若兰轻轻端茶奉上。
然后便静静侍立在一边,并无多言。
女帝头也不抬。
静默半晌,只有女帝手指翻动册页的哗哗声音,谢若兰十分有耐心的静静侍立一旁。
却听女帝突然说道,“那孩子还挺硬气,倒不像你谢家人了。”
此话极其轻蔑不尊重。谢若兰脸色不变,只微垂着眼眸,“还请陛下怜惜若莲体弱,难堪如此……”
“且让他在那里呆着吧。”女帝言尽于此,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退下。谢若兰纵然劝解满腹,亦只能抿住嘴唇,转身替女帝换上一杯新茶。
女帝却仿若突然看到有趣的事物,双目从手中折中望开,悠悠道,“硬气的男人还挺多,——元家世子居然自沉了,呵。”
声音轻飘飘的,待自沉二字出口时,更是轻薄不屑,仿若一滴即刻消融的露水一般,连光亮都只是稍纵即逝。
“人人都像他这般识趣,倒也省心了。”女帝遗憾的摇摇头,顺手撂下再不提及,其母元白如何处置便依徐止所言,卖国之人,罪不容赦。
……
禹州城外上清寺。
年少的小居士端来茶饭。谢若莲起身微笑道,“多谢,劳烦居士了。”
“不敢。”小居室合掌一礼,而后退出室内,替二人合上门。
锄禾将碗碟从托盘出取出,一一布菜,侍立一旁服侍谢若莲饮用。
用毕,杏特来请安。
锄禾心知二人有要事,便速速将托盘收拾出去,特意避开。
待一炷香后回来,室内只有谢若莲一人坐在窗下看着外面一棵素梅,像等待着什么一般。
谢若莲听闻声响,回头笑道,“锄禾不必如此辛苦。”
锄禾道,“能服侍公子,是锄禾之幸。”
话到此处,门上不轻不重被人轻敲了三声。
谢若莲闻声抬头,见来人,轻笑道,“茗烟可曾用过饭食?”
茗烟踱进门来,目光犀利的扫过室内二人,继而不客气的坐下,道,“猪食无味,难以下咽。”
“简朴滋味,返璞归真,茗烟不喜?”谢若莲微偏了偏头,用略微低沉的疼惜声音问道。
茗烟正欲说什么,锄禾恰好端上一壶茶来,替二人倒上,殷勤道,“二位公子,请用。”
茗烟冷冷看他一眼,倒没有发作。自己先取了一杯,抿了一口。
他本一脸轻屑,咽下后却微微有些惊讶的移开杯子,轻嗅杯口,细细将清幽香气吞咽入肺腑,本皱着的眉头也随之慢慢舒展开来。
谢若莲亦举杯轻嗅了一口,笑道,“清明毛尖。好茶。”他笑着望向茗烟,“此地简陋清拙,虽俭朴,却也有孤隽趣味,不知茗烟意下如何?”
茗烟轻轻饮了一口,刚稍缓和的面色又慢沉了下来。
他看着谢若莲一脸笑意,脸色更是如同欲雨的天幕,一线如阴霾低垂,他字字如铁,“还有心品茶,说什么孤隽趣味……你,竟毫不担心?!”
直面愤怒责问,谢若莲却笑意不变,慢慢饮了口茶,“亦是心忧,不过无奈粉饰罢。”
“矫言过伪,恕茗烟不敢信,也不能相信。”茗烟冷冷面色逼视着。
“茗烟兄之焦虑,吾亦心有切切,却只能故作此态,以慰其他兄弟之心。”谢若莲眉眼一低,弯弯笑眉亦垂了下来,“我一向高看茗兄,未想到此番心意茗弟竟不能体察,我着实有些失落……”
“——你!”
茗烟忍耐半晌,摔门而出。谢若莲却不在意地低下头,用茶盖轻轻拨弄手中茶叶儿,悠闲地又抿了一口。
锄禾从角落处走出,将门轻轻合上。
谢若莲对他道,“那茶可不是寺里的货呢。”
他语尾轻轻一挑,笑眯眯的看着锄禾微微一个躬身:“回公子,此明前毛尖是从王府带来的。锄禾自作主张了。”
“当真心思缜密,是个妥帖人。”谢若莲眼睛一弯,微微瞟了眼窗外,方轻声道,“今日的信可到了?”
“是。”锄禾亦压低声音,“已接到抱琴遣来信鸽,一切无恙,已过了郿县,正依着公子定下的路线向绕过禹州,直上锦州。”
谢若莲慢慢扬起头,仿佛魂灵亦跟随那队奔驰不迭的骏马蹄声而去,只听得他话语虽慢,却字字清晰,“剩下便在此处了结了罢。”
话毕,他将手中茶碗重重一放,青瓷底与花梨木猛然一磕,脆而透的声音,凛然坚决,声音亦坚决,仿若金石相击。
他面上清和笑意一如既往,毫无动摇。
……
谢若莲与杏二人初到禹州,便直奔禹州城外的上清寺。
上清寺香火清淡,只有少数几个香客偶尔上来祈福,其余时刻几无人烟。
杏上前叩门,开门一瞬,她眼见主持居士亲自迎出,彼此一礼后,杏轻道,“修士安好,路过宝地,马疲人倦,还望居士通融,借宝地暂且休憩……”居士合掌一礼,杏躬身还礼时,声音更是低而轻微,轻声道:“悲欢不自持,沧江路穷此。”
居士眼神一凛,深深躬低身子,“客心幸自弥,中道遇心期。此处稀薄香火,只静候佳音,不知施主何方人士?”
“湘水畔明月,南岸属人家。”
那居士瞬间弹起身子,一面迅疾相请,一面快速道:“还请入内。”
杏合掌一礼后快步走入。
马车亦径直驶入其间。
待马车没入其间,居士仔细审视周围,四顾之后方才快速合上门,这一向是寂寞无人的山岗上,亦只有寥寥几只野鸟掠过,再无人烟。

何方

谢若莲也是好耐心,这么个偏僻山岗,虽则是离城不远,却到底一片清冷,少有烟火。他就莫名呆在此上清寺,看流云,窗外白墙,鹤影,更有锄禾每日泡着的好茶,竟再不挪动了。
即便外间风雨滔天,他却兀自不动弹。
虽则偏僻,可却也有各种消息流传入此,终有一天听得这滔天风波的缘起:
——王子,王女遇难,朝廷大乱。
居士话毕,紧闭双眸,神情悲悯。
萦枝双目怔愣,半晌未动。他径直望着报丧之人,眼神却是空茫的,好似那只是个透明的一处空白,整个人便痴了。
茗烟在失控的瞬间里立刻站起身来,面红如赤,眼睛却光亮惊人,竟说不清里面蕴着的是激怒,还是兴奋。
谢若莲只静静望他一眼,他方察觉自己失态一般,面色一凛,立刻收敛了勃发显露在外的情绪,复又坐下。
谢若莲风轻云淡的移开眼光,并不出言。
萦枝却对身畔人事没有任何反应,茗烟失态之举,谢若莲洞若观火的眼神,他都没有丝毫察觉。他所有的心神俱已逝去,魂灵瞬息便散了,只期能有一缕风,将他三魂七魄送至那冰原上……
他们是为何从今城王府逃出,又是为何千里奔袭,来到此地陌人疏之地,是为了什么……萦枝双目猛然闭上,泪水却阻拦不住,凄然而泪下。
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雨霖铃依旧自闭门中。从不出门,亦不与人交流。
谢若莲此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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