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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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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孤绝,好一只绝箭!
可他只能眼阵阵的看着,因为精疲力尽,没办法躲开。
他勉强调转身躯,让这本来可以夺去性命的箭,偏离心脏仅仅毫厘之间!
随即冷箭急速飞来!
同那日一般,绵密的箭矢让人毫无喘息的空间。
他胸口疼痛,在地上狼狈辗转,另有刺客趁此机会跃到面前,手持长剑,黑衣覆体,只露出一双饱含杀意的眼。
毫不犹疑随即挥剑杀来!
……
竭力应对。
他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将双臂打开,故意卖出破绽。
那人果不其然,直接持剑剑指心脏,毫不犹豫。
剑锋入肺腑。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手中的剑也直直捅入对方前胸。
即刻抽出,再次挥剑,割破敌人头颅!
鲜血瞬间迸溅,他却痛苦的伏在地上,仍有鲜血洒满,竭力呼吸,每次呼吸因牵引伤处,却是那么痛苦。
他勉强抬起头,眼前血污一片,让他看不清楚,隐约只知道今城不远了,离她不远了……
他却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血直接从嗓间咳出,残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闭住晕眩的双眼,自嘲心想,他一世英名,自恃天下无敌,竟要栽在此处了?
他竟要栽到此处了。
可还没见着她,怎么办?
……死,也要死一处,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
万幸,当日他在归来时,便已吩咐自己手下兄弟接应。
而后手下人见他久久不归,自然出来寻找。
就见着晕厥在血海中的他。
“管事!管事!!”手下发疯一般大声呐喊,一面急忙渡过真气抢救。
他在颠簸中缓缓转醒。
见来人衣衫齐整,并无狼狈样,心中顿时一松。
王府必定无恙。
他却还是勉强挣扎着开口,一定要听到确切的话语方才能放下心来,“王,女……”
手下儿郎眼睛早已红尽,“王女无恙,倒是管事,您——”
挣扎着将血迹斑斑的外袍脱去,让手下人脱下自己干净衣衫换上。
在剧烈喘息中,他勉强说着话,“……回,府……”
再次醒来时,已躺在王府梅坞。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他身处王府,端木王女便在咫尺间……
可不及通知南湘。
也不能告知她。
梅容挣扎着躺在床上,困难的喘气,如同破落的风箱在拉扯着。
他那无用又软弱的小厮每日里哭天抹地,直嚷着要让王女来救他……他厉声喝住,“你敢!”
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仍勉力苦熬,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少年。
“不许去!”
绫子战栗不已,即便自己主子支撑不住跌落在床上,重重喘息,他亦不敢违逆。
梅容闭目,勉力调息,心中痛楚之余,确实一阵冷落的自嘲。
在锦官城即便一身狼狈,青淤满身,他也不曾在意,只因她不在眼前,见不着他这样无措狼狈模样,他一点也不害怕,丝毫无惧。
只是如今,身在王府,他却凭空生出千万分惊惧。
不能让她见着。
定不能让她知道。
他一世无畏,怎能被她轻视小觑,怎能让她以为他不过如此,没有了用处……
再不能仗剑护卫在她身前……
索求
“……便是这样了。”梅容轻描淡写的揭过。
仅寥寥几句,已够惊心。南湘身躯微颤,自持之下一双眼早已红尽。
梅容紧紧看着她血红的眼,手心慢慢蜷曲。血丝密布的眼底,仿佛有赤炎灼烧,多么像当年那个女子啊……可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人,岚雾霁月的清莲,和血池火海里绽放的荷花,怎会相似?
若是当年那个她,见他如此作态,必定斥责无用丢脸,早抛却脑后。却不知而今的这个她,又会怎么想……
可他为何要想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为何要想这些。
他是在害怕么。梅容自嘲的嗤笑,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王女,在想些什么。”梅容半倚在床头,无所谓的笑着。
南湘不答,仿佛在思索。
梅容低头,看了看胸前包扎好的伤口,隐隐有些作痛,又抬起头来,笑道,“瞧,这胸膛肿得有平常的两个大了,让王女当枕头正好不是——”
南湘抬起头,默默瞅他一眼。
梅容见此,继续道,“哎,这伤口好了,我这身皮肉也毁了,哎……”他哀怨的眨了眨眼,“您若嫌弃,我便把它剥下来,丢了罢。”
剥皮……他在想些什么?!
南湘脱口而出,“你安心养伤!莫想些没头没脑的东西。”
“呀,又被嫌弃了。”话虽这样说,他却似混不在意般扬起额头,看着床顶繁复的雕花,慢慢微笑。
梅容的一举一动皆出乎南湘意料,南湘不知如何应对方不令对方难堪伤心,只得又费力解释,“我不是……我就是想你安心养病……”
“嗤,王女好意,梅容心领了。”梅容扬首,笑容似带讥讽,与平时那般姿态别无二致。
此时绫子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盘走进屋来。
“公子……该服药了……”他小声道。
“给我吧。”南湘接过来,自己取了药碗,轻轻舀着吹凉。
梅容自己从南湘手里拿过碗来,不等南湘喂他,自己一口饮尽,将碗放在一旁,也不嫌苦,仍旧一脸笑意的望着床顶天花板。
南湘莫名其妙,也跟着往上望去。
看了半天,没见有什么东西,低下头来时方才察觉梅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南湘脸一红,只觉得不知为何自己竟有点丢脸似地。
梅容看着面前突然瞬间变得如蒸霞蔚一般的脸,创口的隐痛似漫到心肺,他却还能笑得欢畅肆意。
“王女来我梅坞干嘛呢。”
“探病……”南湘咳了一声。
“噢……”梅容了然的叹了一声。
南湘看着他似乎是神情愉悦的脸,心中却有些许犹疑。
平日所积蓄的力量,在遭遇身畔亲眷连续伤逝之后,所剩无几。心中愧对,让她面对梅容时再不能似前般自若。
梅容仿佛能知她所想一般,慢慢凑过身来。
好奇的视线在南湘五官上游走。
南湘尴尬的正要别国头去,梅容一把挟持住南湘下颌,有意无意的将南湘固定在离他鼻息不过咫尺距离的地方。
两人四目交汇。
南湘怜他病弱,不好挣脱,正欲张口说些什么,梅容已欺身吻了上来。
南湘浑身一颤,下意识的要推开,双手触及他胸口时,又触电般收了回来。
手下一片血沁润湿……他是因她才受的伤……
南湘犹豫之下,梅容力道愈加强横,南湘不知缘由的软化让他姿态更是从容,缓慢辗转,进而吮吸,似酝酿有百花般芬芳。
南湘虽勉强停滞,却似木头般不言不动,也不张口。
等待半晌却总不得入,梅容似略有不满似地突然咬了口南湘下唇,南湘吃痛的轻抽了一声,梅容乘机钻入,不舍纠缠。
南湘愈是退避,梅容愈是霸道,终至无处可退。
心头有谢若莲的轻笑的脸游离而过,而咫尺间是梅容灼热的鼻息。
南湘眼睛一热,又强力抑制,闭上眼睛似不闻不见。
梅容半揽住南湘腰肢,高居上位,俯瞰南湘涨得通红的脸,紧紧闭着的眼睛。
他慢慢放轻力道,仿佛春风拂过夏花,秋水流过野桥。
趁此空隙,南湘忙大口喘气,正要站起身退避三尺,又被梅容不轻不重的挟住手腕。
他好暇以待的半靠在床边,轻轻扣住南湘脉门,便让她走脱不是。
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南湘避开他的视线。“……梅容,你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南湘回想刚才触碰到他伤口的一瞬,忙提醒道。
来回崩裂,迟迟不可愈合,失血过多,后果难料。他却不在意的左手施力,南湘被他一把揽入怀中,被他顺势带回床边,“莫想它。”
南湘皱起眉,“什么话,身体为重。”
也不再纵容,直接使力推开他肩膀。
梅容却半带讥讽的挑起眉,“我自己的身子,乐意怎着就怎着。”
南湘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梅容懒洋洋的躺下,把一旁的南湘亦拉下,揽入怀中。
南湘此时自觉被摆布得足够,不欲继续由着他,正要挣脱,却不知何时被他解开了衣衫,一双冰冷如蛇的手钻入怀中,缓慢游弋。
“梅容!”南湘一把扯紧领口。
梅容应得极快,“梅容侍寝。”
“你!……”南湘话语未完,却被梅容以吻封口,他身躯同他手一般冰凉,胸口的绷带却在她身上摩擦,似有润湿的事物慢慢沁过,那股冰凉直接寒到胸口。
南湘复又颤抖起来。
愧疚与愤怒交织,她手足慢慢冰凉,胸口更是一片寒冰难以化解。
梅容抚弄白皙细致的躯干,隐秘的角落对他而言却是这般的了若指掌。阿莲的手不会这么娴熟,也没有这么冷……
梅容的唇也是冰凉的,埋首在她胸前,轻咬啃噬,流连往复。阿莲却不会这么大胆,他总是含蓄,却从容……
此时她却自觉自己只是死肉,无知无觉,瘫软在冰冷砧板之上。
南湘一直忍耐的泪意似在心头倒灌流淌。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不情愿,不愿意,她只与谢若莲不带旖色的拥抱便觉足矣,其他的再好,也不应也不能。
可是这是他啊……他因她濒死,自困此处,身畔空荡荡的,只有自己舔舐伤口……若非她无意撞破,他还会瞒多久……他又曾经隐瞒了多少数不清的伤口血迹……
他不屑博人怜惜,可她分明会愧疚。
梅容用力的拥抱,却觉得自己怀中的只是虚空。
身下人僵硬如木,冰冷如石。
寒冰纵使洞彻千年,终有融化的一日,可木石无心,纵粉身碎裂亦无魂魄相连。
梅容好似笑容凝固在面容上一般,讥讽的弧度,染血的红衣,似与平日无甚不同。
却这么的疼。
他慢慢抬起额头。
南湘已半别过脸,摊开双手,固执的紧紧闭着眼睑。
梅容却不知来由的一颤——他慢慢望着南湘脸上似有透明的痕迹,心中最后一丝疼痛亦没有了。
崩析之兆
秋日天气萧索,南湘走出大殿,在旁站定,微叹了口气,方才取出绢子,拭干额头冷汗。
群臣的脚步一旁匆匆掠过。
或速速避开,或偷偷窥视,或同谢若芜这般,缓慢走过,擦肩而过时,交换一个眼神。
南湘微微摇摇头。
谢若芜知晓南湘之意,心知一会应会有王女书信到达,随即加快步速离去。
鸿胪寺卿周旒也踱出殿外,此时慢慢赶上低垂眸眼的端木王女,唤一声“殿下。”随后一齐缓步前行。
她问道:“殿下一会可要再回鸿胪寺?”
“正是。”
周旒管鸿胪全寺,说起来也算是南湘上司,此时只得道,“陛下今日单单将鸿胪寺文书剔出……”
南湘抬起眼睛,“是我的疏漏,回寺后即刻重写。”
周旒看了南湘一眼,道,“……那就劳烦殿下了。”她将后语那句“殿下委屈了”吞回嗓间,默默走在原本为鸿胪寺副卿,而今却被变为主簿的端木王女身侧,终是再没说什么。
抄录文书本是小事,偏偏今日女帝特意将鸿胪寺递交文书扣下,在朝上愤而掷下,直逼问暂摄鸿胪寺副卿的端木王女,当众问责,虽则是言语疏漏,王女也只得叩首无言。
御史此时出列,“臣上书,参端木王女于鸿胪寺内独揽大权,不满之声众多……”
“卿等怎么看。”
女帝看也不看跪在殿前的南湘,发问道。
殿前纷闹声顿止。
众人观望间,俆止踱前一步,“王女殿下身份尊贵,自不同与常人。只是朝廷大事,自有规章,奖惩明了,方得完善。且不论寺内众卿异议,观近日鸿胪寺屡出纰漏,竟惹陛下震怒,归根结底乃政事不明之过错,王女殿下自不可独善其身,还请陛下明鉴。”
俆止话毕,南湘自觉叩首,心知无处可避。
“臣自知有过,请陛下责罚。”
女帝挥挥手,“降为主簿,扣三月俸禄,退朝。”随即拂袖而去。
……
这已经不是初次如此了。
南湘从鸿胪寺中出来,登上马车,疲倦的回到王府。
她似有预感,在夏日时已有时局不佳的忧患。可当真面临窘境,她还是自觉艰难。
没想到女帝这般刻薄,竟半点情面也不留,杀伐之刀何其咄咄,这般步步后退,终有一天,再无路可退时,又该怎地……群臣讶异的目光似箭一般往她脊柱上戳来,她却只能匍匐在地,连辩解的话语也被驳回,最终只能无奈默然。
女帝有心降罪,你不能自辩。
女帝本就憎恶,天生不喜,沦为弃子,更无用处,当初是不得已让她得以混入朝堂,此时不需借助南湘之力制衡世家权贵,随即抛掷开,横竖挑刺,惩处不绝,似又要将她重新逼回僻静的王府里圈禁着一般。
韬光养晦,百般奉承,终究没有用,南湘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俆止磨剑霍霍,剑指朝廷之沉疴繁冗,动摇世家根本,此战高下早有端倪,正如同凤后所言,她是断然容不得她的,不出三年,她定会……
可是,且再忍忍,再忍忍,待到南漓出嫁,便可以……
杏递来热茶,不敢出声。
半晌南湘似自语,“再坚持一下……”声音低沉含糊,杏即便离得咫尺之距,仍听不大清楚。
室内烛火已然点亮,窗外夕阳半落,皎月悬升,白昼即将褪去。
南湘咬唇,神色在灯火间逐渐清晰坚定,“研磨。”她吩咐道。
……
……
尔后时日,南湘百般忍耐女帝挑剔刻薄,也有人劝她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识趣辞官方可平静,南湘却笑着摇摇头,径自挺立在朝堂之上。
每日承接着冷风骤雨,她依旧自持自若。
连俆止亦在人后感叹,“这般能忍……若当初……”他突然停下话头,如若当初之后再无话语。
女帝退朝后,宣了俆止单独觐见。
长空了了,秋天朗阔,女帝却烦闷的把奏折掷开,半倚着身子望着俆止行礼如仪。
“朕孤早免了你一切繁缛礼节,何必如此作态。”女帝道。
“陛下荣宠,臣自守本分。”俆止清楚不过女帝一时迁怒,不慌不忙。
女帝微一沉默,转而道,“当初依你之言,让那人入仕,可如今,天天都要见她在朕面前晃荡,当真心烦!”
俆止道,“天子意愿,无人敢阻。”
“偏偏御史台有几个不知死的,每次都专于朕唱反调!如今见朕不喜她,又上书劝谏朕广纳箴言,忠言逆耳,赤胆忠心。”女帝皱眉翻开手旁折子,扔开不提。
“陛下疑她有结党之嫌?”俆止并不抬头,垂首道。
“她敢!……谅她们也没这胆子,御史台还是忠心的。”女帝揉揉眉心,“不过几个纸上谈兵的破落书女,拿着圣人之话自以为是罢了。”
“陛下圣明。”俆止继而沉默。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女帝见他不言,便问道。
“臣愚昧,并无他见。”
女帝冷冷道,“胡扯。”
俆止仍然淡然,“臣,不明端木王女是否有不臣之心。臣只知,御史台以宗室不可太薄之由,言语维护端木王女,不足为奇。……需知,端木王女如今还是国之储君啊……”
女帝一个激灵,猛然坐直身子。
多年沉疴,一遭被揭,触目惊心。
她死死盯着面前慢慢跪下的俆止,恨声道,“你好大胆子啊俆止……好大胆子……”
女帝不再言下去。
俆止恭谨的垂下额头。
时间仿佛静置,不再流动,俆止眼睛静静观望着地面金砖冰冷色泽,不言不动。
半晌,方才听得女帝隐忍的呼出口气,缓缓自言道,“不能容忍……”她复又自言,重复道,“不可容忍……”
君往何方
端木王府正屋。
“朱门之力,整好替我解围。”南湘对谢若莲道。
何解?谢若莲以眼神追问。
“谢若芜身处幕后,深沉谋算,从不出面,所聚集的力量也大多分散,难以聚合,似一盘散沙。需知散沙也有散沙之力,且不易引人注目。”
南湘牵住谢若莲衣袖,继续道:
“御史台有言不避讳,直书坦白之权,假借数名御史台谏臣之口,说冠冕堂皇之语,看似一心为国,大胆言指女帝刻薄寡情,且身后无嗣,宗室单薄,不利国家。其实不过维护我这无用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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