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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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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若莲微张口,启唇,吐露话语,“我逾越了,请王女责罚。”
南湘静静垂眸。
只是。
*** *** ***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南湘站在门口,空对着一扇禁闭的大门。
关门闭户,明明是她的地盘,偏偏还有她这个主人都寻不到门路进去的地方。
南湘不露沮丧之意,续续断断的敲门。
却仍旧不闻些许响动,更别说应门的声音了,那纯属臆想过分期待。
杏此时站上前来,低低道,“门后已然上闩,王女可要让人将门撞开。”
南湘顿了顿。牙一咬,发了狠心,“让人在这敲门,敲一个时辰,一个下午,敲一天,我就不信他不开门。如果——”南湘眼神亦同言语一般掷地有声,“如果这都不行,那便撞开,管他那么多。”
话语落地有声,面无笑意。
众人惶惶。
她心知自己确有改变,只是这改变不知好坏,也不知是否彻底。为求平安,百法齐出,她再不是当初那只知琴歌,无需忧劳的少年。
若能变得直接了当,下定决心,能展露峥嵘,做个大女子,应该也不是件坏事。
南湘静静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杏尾随在后。
只有被留下的小厮则苦苦叩着门。
南湘自认为是个极其耐心之人。
应付浅苔,憨园,对付那些个酬堂玄屋管事们,其中有哪个是好想与的,尽是些刺儿头,她不也依旧一一解决了?
秋时,她三访国母府,即便经历冷言冷语她也不曾气馁。更别论在女帝座前的沉默隐忍,韬光养晦。
这一路的步步为营,让她自诩耐心过人,倒也不是大话。
而现在,她面对的则是——
南湘微扬起下颌,眼睛直接了当望向前方。
——面对的是雨霖铃。和他那扇敲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依旧不曾开过的大门。
里面的主人甚至是服侍的小厮都死了不是?南湘利落挥手,宽博长袖随之而上舞,仿佛羽翼轻振。
六个侍者在南湘的命令之下,抱着长且粗的圆柱,加速跑步直到以圆柱撞击大门,发出沉重而响亮的轰响声。
大门不堪负重,背后的门闩应声而裂。
碍眼的大门,就此在南湘面前轰然倒塌。
门缝所露出光线跟随逐渐倒塌的门一起,如一线般慢慢扩大,直到通透院景全入南湘眼中。
凛冽寒风也直接扑面而来。这风出乎意料的寒冷,仿佛有冰屑瞬间在脸上炸裂开。
南湘微微侧开脸,避开这股逼人刺骨的凛冽寒风。这样不经同意便破门而入,敢情自己转行做强盗不是,南湘自嘲一笑。
见门已洞开,小厮将残局收拾干净后,杏躬身,面色不变的请道,“王女,请入月寮寒渡。”
南湘呼了口气,冲着不知是谁,估计能听到的也只有这满院冰冷空气,刻意扬声道,“事出无奈,南湘行无礼之举,还望见谅。”
话是如此说,她动作却直接利落,几步上前,越过门槛。
就此进门。
犹记得谢若莲苦口婆心的话语在,“王女若要见到小雨子,要有十足的耐心,和毅力啊。”
谢若莲谢公子你语带戏谑好笑,是不是打心眼里就希望看我上演一场好笑的闹剧用来取悦你无聊生活?
——哼,偏偏不遂你愿,南湘心中一笑而过。
*** *** ***
说起来,那日她与谢若莲的争执,倒是不知如何收场。
谢若莲识趣,率先服软。
她看着谢若莲依旧平缓的神情,坦然请罪的模样,心中却微有些涩然。
谢若莲面色不变,意态已恢复一贯的从容,淡定道,“我逾越了。”语毕,他抬头,瞅见南湘面色依旧微微沉的模样,又道,“还请王女责罚。”
南湘微微摇了摇头,心头突发的恼怒已被抚平。
而她心里某个地方藏着的东西,似乎在他低且微哑的声音里慢慢沉寂。她却不能言语。
“身为王府侍君,本应尽力替王女分忧。惹王女心烦是我的过错。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南湘耳中听见谢若莲不急不缓的声音,缓缓道来:
“我所言的北方,一是北国,二则是雨霖铃,两者均被王女轻松解出,我以为王女定已知道其中玄机,无须我多言。”
“雨霖铃在王府中虽同为王夫,地位却超然,其中玄妙我只知三分,另有七分还待王女亲自探个究竟。至于北国,则也同雨霖铃有所牵连。异国内情,我一介男子对之知之甚少,只是有一个迥异常人的特质,则天下人皆知。”
谢若莲一顿,在南湘疑惑的目光追问之下,方才缓缓说出,“北国人发色皆浅,其皇室更是以其与他国迥异的发色而闻名,传说中是沐月光雪色水影而生,天人之姿。”
南湘不解他为何突然说其这些,心头却顺着他的话语慢慢回想那日的雨霖铃与她隔岸相望,不过短短一瞥印象却深刻:少年素服独立,月色水光皆通透,却仍不及他一头灿然银发招人眼目。
——等等,银发?南湘猛然抬头。
只听得谢若莲缓慢而言语准确,没有犹豫的继续道:“北国皇室均一头银发,通透流淌,毫无杂色。”
南湘听得怔然。
皇族纯粹的血统,银发为其标记。
由此说来,这个异国的王子,便是她藏在深园中的夫君?所谓的北国皇族,不过她一面之缘尚未结识的陌生少年雨霖铃?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变变化,让南湘怔愣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 *** ***
连续不断的雨雪,昨夜方才停歇,今日但见大雪沉积,覆盖天地。此月寮里外,均是通体一色的洁白。
屋顶沉沉尽是积雪,生机泯灭。
此时有寒鸦伫立,在此收起翅膀,单脚站立静静看着一群穿着棉服斗篷的人,鱼贯而入。
不待南湘仔细观察,只稍加四顾打量,便已觉此处非同寻常。
青瓦覆盖两色墙壁。上半为白,下半黑灰。其建筑的线条风格,与今城直接犀利的样式不同。仔细观察细微处,会发现这种建筑少有直线,线条大多有轻微倾斜。
南湘偏头,视线停驻在屋檐上。
但见月寮屋檐奇异的低垂着,弯折诡异,檐角低落下,仿佛触及了地面。
此时有融化的雪,化为水滴,缓缓滴下。
园庭静寂而空旷。
南湘站定,暂时不踏入内院。
她眼见整个庭院积雪深厚,且异乎寻常的干净。平展的雪块如同无暇的棉花铺设覆盖在地面之上。没有一个脚印,没有一处肮脏。
她蹲下身,用手轻轻触碰积雪,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
确实不闻人声,不见人影。
南湘一拍膝盖,站起身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只觉触目之处皆是异国风味,不同寻常。
杏又扬声唤道,“雨公子,王女驾到。”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
南湘吩咐,“你们几个先去找找里面的小厮侍者,好歹找个活人出来。”——主人不在,小厮侍者侍奉的人好歹也吱个声,别弄得跟个坟场墓园一样啊。
南湘再扫视一圈,只觉得此园干净洁白到触目的地步,哪有半分人间烟火味?
缩了缩脖子,南湘这个不再以不随意侵犯他人隐私为人生信条的家伙,厚着脸皮走过干净积雪,留下一行脚印,推开房门。
*** *** ***
昨日言语陷入沉寂的时候,窗外有雪轻轻落下。
隔窗望去,落雪静寂无声。
谢若莲侧颜赏雪的模样,落在南湘眼里,一如往常的隽永,仿佛一轴水墨。
南湘想问些什么,一时又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谢园满室风雅,谢若莲气度依旧,而她心态却已有截然的不同。
当初被自己默然允许的纵容默契已被打破。现在的谢若莲的姿态正如她所想的那般,理智,客观,从容而恭谨,进退合适。
这难道不是她所求的吗。
那为何心中仍有无奈的慨叹?
她是否是过于贪心到,既希望他能掌握好尺度,提供她需要的帮助;同时,仍可以戏谑的微微眯起眼睛,抱着他那软绵绵的抱枕,斜倚着身子,一副懒散风流姿态,嬉笑怒骂,亲近而默契。
世间哪有双全法。
南湘静静移开目光,遮住复杂的双眸。
茶已冷。
天已暗。
南湘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离开。
谢若莲注目落雪,隐约有笑意,声音一如落雪,安静无声:
“王女是不是,还生着我的气?”
谢若莲缓缓转过脸来。
秀竹雅莲一般的少年,笑容内敛而温和。
他静静看着南湘漆黑微有阴翳的眼,呼吸比落雪更安静,“我不愿意,你生我的气,怎么办呢。”

定不负相思,只愿君心似我心

那夜她宿在谢园。
明知窗外落雪遮蔽天地,她却仍贪恋此间温暖。
虽是同榻而眠,却不要误会,他两仍然清白干净得很。两个被褥,两个枕头,她老老实实缩手缩脚的躺着,一动不敢动。
而谢若莲,就在身边。
悠长轻微的鼻息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轻响,他就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南湘心中愈发安宁,轻轻闭上眼。
感受到某种清诀隽永的气息笼罩身周。
落雪轻缓,雪原无垠向前方伸展,厚重的云层在阴翳中层叠堆积。沧海桑田时光如流仿佛就发生在身边,有种细微而清凉的触感落在额头上,南湘心中猛地一紧,又缓缓释然。
谢若莲轻吻南湘额头。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如她心境般安宁平和,“睡吧,我熄灯了。”
灯火熄灭。谢若莲脱去衣衫,平平躺下,在黑暗中静静睁着眼睛。泪顺着脸颊轻轻滑落,他用长袖遮住温热的眼睑。
窗外落雪无声。
*** *** ***
他说,“我不愿意,你生我气。”
他说,“我不愿意,你我心生缝隙,就此误会。”
他说,“我不愿意,一切努力和亲近都付之东流,你重新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谢若莲深望南湘眼眸深处,良久,方才静静移开视线。窗外落雪绵密,不辨日月,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逸平静,却在心底深处骤然绽放作响,“我不愿意,你那样礼貌的,看似温柔实则决绝的,将我阻隔在心门之外。”
在心口有剧烈的轰响声,一时轰鸣,她却能那么清晰清楚的聆听他的心意,她心中持续不断的轰鸣,仿佛坠落的山石。
其实是烟花。
以无尽的惊喜喜悦姿态绽开的花朵,至高处绽放。竭尽全力,开出盛大的花。
一朵连接一朵。
接续不断。
持续不断的欢喜之花在身边顷刻间绽放,如同繁花骤然开放,满地锦绣,纵使冬日骤然大雪仍阻拦不住春意生机萌萌。
南湘心中欢喜到近乎酸楚。在不期然间她受到了太大的惊喜,纵然神仙也料想不到。
湍急世事里,她却仿佛缓慢睁开了第三只眼睛。
在迅即流走的时间中,看透纷繁事物,慢慢触摸到生命景致的内核。
心底那股顽强的鲜活的隐秘情愫,此刻仿佛骤然被旭日眷顾照耀,欣喜的伸展开了枝丫。
她所倾慕的少年啊……
她一直隐忍在心不曾吐露的憧憬和欣赏,是什么时候慢慢变成了以爱慕的眼神追随他宽广衣袖飞舞?
南湘欢喜,却不知为何萌生羞涩,她为成为此间的大女子而竭力做出的姿态,顷刻间倒塌,她似乎又回到那个曾经温和内敛到羞于表达的李明月,面对着心爱的少年,却笨拙得无法表露心中无边的欣喜。
嗫嚅羞涩之下,她只能缓慢且坚定的明言,“我很欣喜。我很幸福。我很感动。”
我也很喜欢你。
你是此间少有的男子。不屈从,不媚俗,不逢迎,不造作。不似菟丝需要搀扶,不是藤蔓痴黏纠缠,更不是需要捧在手中小心翼翼脆弱转瞬即逝的露珠。你自得其乐的生活在此间,生而高贵,性却达观。身有傲骨,却无傲气。高贵聪颖的心智,却平和待人。戏谑的神情望着世人,又轻轻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天下。
清和的眼神里掠过一抹戏谑的笑。便让我感觉到幸福的甜蜜与酸楚。
“我喜欢你呢。”
纵使羞涩,微有扭捏。稍一踟蹰,南湘还是微微扬起笑靥,勇敢表露。
当然在此之前,她需要道歉。
“若莲,我对今日之事感到歉疚。我并未将我的心意说清,未坦诚相待,你不清楚我的意图和要求之下,便得承担我责怪你态度轻慢的罪名。也是我过了。”
“所以,我们彼此都不要记住彼此的气怨,可好?”
谢若莲笑意如神山山巅积雪,在暖阳之下缓慢融化,流淌。
他并不惶恐着急的打断南湘的自责言语,也不诚惶诚恐的感谢南湘的错爱。他坦然接受。
“好。”谢若莲浅淡微笑。
好。
南湘顿了顿,轻轻眨了下眼,“不会小心眼的记恨,以后寻着机会报复回来?”
“不会。”谢若莲还是笑。
话尽于此处,谢若莲仿佛知道南湘还未说到正题,前面的只是铺垫,所以一直安然等待。不催促,不急躁,他静静等着南湘欲说还未说的话语。
南湘垂下眼眸,静静道,“有些话,你不知道或许还好些。或许是我自私找的借口,可独善其身自避于风雨也是好的。所以,你还愿意继续听下去吗?”
“愿意的。”谢若莲依旧微笑。
少顷,南湘低头一笑,“从此上了贼船,可就下不来了,我也不放你走了。”
谢若莲静静的镌刻着此时的低头的南湘一抹侧颜,她意图以低垂额头的姿态,掩饰的嘴角那抹愈发不受控制扩散的欢喜笑意,谢若莲亦含着笑意,从无犹豫:
“从来就没有,所谓独善其身的打算啊。”
南湘欢喜的看着他。虽然知道下面的话语神鬼之道,恐怕他是不信的。或许心生恐怖厌恶怨恨或者其他……纵使如此,她也要冒这个险。
她喜欢他。若他也有同样的心境。那便需要坦诚。
她不愿在她知心之人面前还需掩饰躲藏。哪怕真相残酷荒诞近乎不堪。
*** *** ***
南湘静静说来,谢若莲静静聆听:
“坠湖之后,醒来的端木王女遗忘前事,性格突变,全然陌生。御医说,是受惊过度,恐见鬼神失却心智。事实,却并非如此。”
“灵魂转化这种异端邪说,你可会相信?当日的我是不信的。可当我再次睁眼,已经是另外一个陌生不识的世界,我占据这一个陌生人的身躯,需要完成一个陌生人的人生之后,面对截然不同的世界,我方才相信,灵魂转换,前世今生,并非妄言。”
“我其实,不是端木王女。不是这个惊采绝艳,贵为一国王女的碧水南湘。”
“真实的我来自与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与这里……截然不同。我也仅仅只是个普通的学子,一个普通到融在人海中绝对不会被辨认出来的普通人。我自知惭愧,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别人的钦慕?所以,或许你所喜欢的人,并非是我。”
“或许,我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应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南湘缓慢说完。深深的低下头,不敢望向对面的男子,她害怕他清秀的眼里露出的是惊恐厌恶伤心欲绝的目光。
看到那样的神情,比让她死令人更难过。
……
……
仿佛千年已过,又仿佛不过言语落地之后的一瞬间。
但闻谢若莲依旧平静的声音在耳畔静静作响:“……我知道你不是她。”
轻微至几乎可被略去的声音,却如同轰雷在脑海中炸响。
南湘抬起惊诧几乎失态的眼,承接着谢若莲温淡的双目,“至你醒来,我便知道你不是她了。”
他毫不意外。
亦不惊诧。
只是微微好奇的继续问,“我一直想问你来自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才会有你这样的女子。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谢若莲微微落下声音,比细雪更轻薄。
南湘梦游一般,一字一句吐露,“李,明,月。”
明月。明月。谢若莲在嘴中来回反复的念叨,继而连续不断的轻唤,“明月,明月,明月……明月……”
南湘双眸已湿。
用袖子掩住自己失态的模样,她死死咬住唇,才能克制恸哭的冲动。
隐忍了这么久,她几乎就要强逼着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
她几乎要忘去了的已然逝去的名字,现在却在她钦慕的少年嘴边被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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