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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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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见此,抚掌一笑,“爽快!”
王珏身为诗社缔结者,这次诗会大多事物都是由她出面操作。此时也努力尽到宾主职责,一一招呼,避免不慎偶有冷落的场面。
诗会已开,笔墨纸砚具备。红木长桌摆在高台上,端砚数十方,紫檀狼毫插在笔筒之中更是不胜枚数。被一尺长的翡翠压条镇住的簇白纸张厚厚一叠,任人取之。更有其他纸张,洒金纸紫萱纸各色颜色各种质地的簇新纸张也随君意。
三卷卷轴长长悬挂在墙壁上,卷轴的末尾系着的金色长穗拖曳在地,
有一只两指粗细的香在几上青铜炉中慢慢燃着。
有女子打量香烛一眼,舒了一口气,“还有时间,足够我凑齐这下半阕了。”
正是薄熙琳放下心来。章煦嘲笑了一声,一面把宣纸揉成一团,朝手心吹了一口气,扔进垃圾篓中,还挺准,“你有了半首还急?哎,这次又是该我垫底了。”
薄熙琳偷偷朝身后指了指,“那尊大神在那坐着,你想当老末,——还轮不上吧。”
两人凑到一起,悉悉索索的偷偷笑。
……
……
除笔墨外,又有数张长条的几案放置在仕女书女坐席边,时鲜的花卉水果垒成宝塔堆积,酒壶被温水温着,小小的一方紫砂小炉子上熬炖迥迥热茶,温热茶香与酒意绳索般缭绕。
酒,温至刚刚好。
酒香如一线,缓缓溢了出来,南湘不禁深呼一口气。
“浮生若梦,做戏也。还不如好好喝杯酒,做个朋友。”——进酒虽好,不要贪杯哦~
谢若芜淡淡看着南湘不知为何突然弯起的嘴角,一顿,移开目光,又轻抿了一口水晶杯中的麦酒,方才清淡道,“风雨诗社举办已有三个月余。”
南湘掐指一算。她是在春末醒来的。
如今秋天刚过一半。差不过,也就三四个月时间。她隐约了悟,沉默下来。
谢若芜举着酒杯,在手中微微摇晃,继续平静自若的说来,“三个月,圣音一众青年俊杰世族子女,俨然尽数入此风雨诗社。”
南湘偏过头仔细观望这个锦绣少女。半晌,轻勾嘴角。
“好生厉害,不可小觑。”
不知说的是开办之迅即,声望之高,聚集人才之迅即的风雨诗社。还是这看似只是一个富贵少女其实心思深藏的谢若芜。
只见此时谢若芜并不再说话,纤细的手指拈手中杯壁,轻轻举起,不急不缓的对着阳光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刺眼,却仍然看穿了剔透的杯。
只是酒水未经提炼,到底还有些沉淀他色,不算纯透。
她微笑的放下杯子,对南湘从容道,“芜分内事。”
……
……
还记得这年春日,天下局势似乎仍是一派平静。那日她下了朝来回到谢府,她照样疏懒的斜倚在软榻之上,却见有白鸽呼啦啦扑腾着洁白翅膀,掠过园壁落在窗台之上。
这是他们谢家培育的鸽子。
她瞟过鸽翼上细微的莲花印记,知这是弟弟谢若芜从王府中传来的消息。
她悠闲的抱过鸽子,轻轻理顺她羽翅,方才解下其右腿的竹筒。
光下,但见玉般白皙的手指慢慢展开纸卷。
她凝目一看。
……
……
纤长白皙的手指逐渐颤抖,薄薄纸页似乎也有承受不住的重量。纸页轻盈飘落于地。
颤抖至不能自已,连想要焚烧纸条,都无法把握住。
——“王女失踪。”
纸上只有寥寥三字。天地却为之震动颠倒。
……
……
寥寥几个字,如同这年春天的惊蛰,雷鸣响彻天地,却来得如此突兀,应对不及。
随即而来的变局如此之快且迅疾不可阻挡。女帝驾崩。大皇女登基。失踪的端木王女终于在长岛冰湖找到。在昏迷过程中,俆家公子俆止迅速上位,顶替老丞相辞官告老所腾出的位置。
而她所凭恃朱门力量,在王女昏迷之后,也不过一盘散沙。
作为倚仗的端木王女一遭失势,失去力量的朱门只能任人宰割。眼看着朱门力量被清洗吞噬,结交的官僚纷纷退避,朱门形同虚设。
有下属责问她这个躲藏在暗处一向以他人出面代替的总管,悲伤又咄咄,“要不一搏,合纵连横,闹个天翻地覆,要不便这样算了,主人已然不在我们为什么拼死?”
……
……
她作为谢家后一代家主的继承人,擅自将偌大谢家少主撇与一边,竟做了这个风口浪尖的朱门总管,已是家门不孝女。无数顾及之下,只隐藏背后借他人为幌子,从不直接露面,掌实权,充当一个静默的谋算者。
她自恃做事周全,应无遗漏。可那日她在清凉殿上,女帝却将她挑出列来,着实让她悚然一惊。
惊愣不过一瞬,她自嘲一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她嘲笑自己自以为聪明聪明,以为做一个影子一般的沉默谋算便可稳妥藏身,谁想终究逃不过。在她低垂脸上自嘲锋利的苦笑里,她却听到初初登基的女帝一纸旨意。
女帝声音明晰有力,竟将她提为最年轻的吏部侍郎。
呵——
在众臣惊疑的窃窃私语中,她闭目,只愿藏住满眼的嘲弄。
……
……
权衡之下,她命朱门停止一切明暗线活动,隐忍潜伏下来。
朱门本就是个平时有用,乱时鸡肋的机构,其仅靠人情和权禄联系的特性让它便于聚集,也异常松散。仅剩的力量,也只有朱门这个名字和她这个一直藏在背后隐忍躲避风险的谢若芜而已。
这一隐忍,倒也没隐忍多久。
春末。羽翅上有莲花印记的白鸽,再次轻盈的落在窗台之上。
谢若芜不报期待却又如此急切的取下竹筒。
这次的纸卷依旧简洁:王女已醒,丧失记忆,有如初生。
什么叫做丧失记忆,有如初生?她垂眸静滞半晌,最终,还是舒心一笑。
这一笑,便抑制不住,笑意愈加芬芳明朗。
她甚至连连拍打了窗台数掌,仍然表达不出她的兴奋之意。纵使仍有值得疑惑之处,譬如失忆,可世事又哪有完满无缺的?
……
……
朱门若要重启,原本意图及运作方式必定有改变。先帝已去,当日圣眷之下的纵容是再不会有的。朱门着重朝廷官员间的运作,若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和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是无法有所发展的。
这一切只能由端木王女亲自考虑定夺。
奈何王府尴尬,她无法上访,王女又被软禁在府中无法出行。
僵持的局面得以改变,同样是因为她的兄弟谢若莲的提醒。
白鸽落地,这次带来的消息是:王女将出府。其状态有变,望亲自观望,方才体会。
她慢慢焚烧来信,有眼线同时跟随端木王女出行,后又提供了要去的大概位置,她方才能在端木王女抵达前提前在秉环路茶馆那占好座位,静静等待。
那是她初次见到醒来后的端木王女。
一身莲青衣衫,一块翡翠。眉眼清淡平和,当得起淑女称赞。
只是,端木王女,淑女?
她坐在原位,不着急上前相认。可愈等待愈犹豫,愈观望愈陌生。
端木王女以一颗安静平和的眼眸静静观望四周,好奇的模样好似初次来到的异乡客人,却又随遇而安,仿佛落于梧桐安然停歇的凤凰,因一杯清茶而展颜,因一句诗句而微笑。
这般女子,当得起一句心素如简的赞誉,若是不识得的话——
可是她是认识的。这个女子,原本就是她的主上。是一个来往炽烈惊采绝艳的烈性女子,何曾是这个模样?
她的迟疑观望终于引起王女注目。
王女望来的目光,有试探,有奇异,有惊艳欣喜,有清透微笑,偏偏都是她不识得的。
这是初次相见。她掩饰住满心惊愣,掩饰住失态,隐忍离开。
……
……
她明白了自己弟弟为何鸿雁来书。
改变之彻底,只有亲自观察方才能感受。
接下来相见便频繁了些,繁复贵气的大礼服却硬是被现在的王女穿出一股从容进退的清淡,她在百官尽数前行的洪流中突兀停滞,面色怔然停住了脚步。
她在繁盛的大观寺女帝赐宴之下,面对满园宾客,低垂眼睑独自饮着酒。
她在众人争辩的早朝之上维持着沉默,仿佛万般喧闹唯有她孤绝隐忍。
在百官因宫门生变而惊慌失措纷乱不堪的时候,她反倒不甚惊慌。沉静的站起身来,惊疑担心的眼眸却执着的停留在另外的人身上。那眼神也不尽慌张,反而有些了悟之后的肃然之色。
顺着她视线望去,正是单膝跪于地的徐思远。
……
……
端木王女因心中了悟,而眼神复杂,无心观察其他。
而众人的失态惊叫中,谢若芜却在微微抿了唇,静静停驻在她面前。
南湘诧异的抬眼。
周边人皆担心自己性命,哪有人会分心关注於她们?
溺水中两人好像停驻的孤岛。
谢若芜低垂了头颅:
“主上。”
……
……
此刻秋日诗茶风雨园里,南湘难得与谢若芜单独谈话,外面情势又出乎意料复杂起来,语气不免就带了些许感叹。
谢若芜手持酒杯,时不时轻抿一口。
南湘看着她姿态闲适,明明是诗社的缔结者提议之人,今日诗会也有他不少力,偏偏出面的事情能免就面,尽让别人代替,不免笑她太低调收敛了——
“何须急呢,慢慢来。”
谢若芜慢条斯理的笑。
彼此相看两眼,各自感叹一番,世界实在太小。
又约定着下次相见。还是借着诗会的幌子,不引人注目的行事。
南湘仰头望天,问,“今日是十月初一,下次不知又是多久。”
谢若芜放下空了的杯子,道,“一切随王女心意,芜自会安排。”
南湘瞅着她,摇头一笑。
……
……
谢若芜搀起正装跪坐跪得膝盖发麻的南湘站起身来。
“既来之则安之。”南湘瞅了瞅周身装束皆矜贵的女子们,仿佛看见了金光闪闪的矿产一般,对谢若芜笑道,“不替我介绍介绍——?”
“固所愿尔,请随我来。”
谢若芜慢条斯理的一躬身。
在谢若芜引领之下,有不少人走到南湘面前来自报家门的,南湘也微笑面对,期待认识这个“汇集圣音一众青年俊杰世族子女”的风雨诗社里的诸位社员。
也有人不经介绍,便走到南湘面前行礼致意的。
南湘也谦和相待,丝毫不摆架子。
“端木王女安好。”女子深深行礼,“周启仰慕王女风采良久,此遭得见,果不寻常。”
南湘淡淡点头,“幸会。”后又笑道,“然此处只有陶然忘机客一人,无须多礼。”
周启深深一躬。
周氏名门。与凤后周仲微本家亲眷。倒和周仲微长得不甚相像。
也有元生家家人移居在今城的,今日也相见了。
南湘笑着扶起她的手,“无需多礼。有空请来我端木王府,元生思念巣洲家人,若见你,必定非常开心。”
元枚感谢南湘盛情。
秋阳下,楼阁中,书生长袖翩翩淑女长裙曳地。
但见谢若芜一身华服锦绣,身配琳琅八宝,与身畔素面青丝,一身广袖长衫饰配苍玉做清秀儒女打扮的南湘,被一众女子簇拥着,慢慢并肩行来。
王珏,王瑜,白伞,章煦,薄熙琳几人已算相熟了。另有其他仕女们,谢若芜一一介绍来。
……“幸会。”
……“久仰。”
……“有礼。”
……“安好。”
……“少年有为……”
……“仰慕已久……”
南湘对着不同人皆微笑颔首,在维持尊严和风度的同时尽力显露她亲和之力,微笑颔首,一句“哈罗”溜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忙掩饰了,自嘲言多必失,还是一切循旧得好。
人群簇拥之中,南湘透过空隙正好看见静静坐在锦垫之上一动不动的舒渠。她正左手拿着酒壶倒酒,突然抬起头来看自己。
南湘平静回望,只心中咯噔一下。
这个少年得意的女子,行事举止有些傲气是可以理解的,可这般森寒刺眼的眼光投向自己太过大胆了。
南湘缓缓皱紧眉头。转瞬间舒渠已迅速收回了眼光,放下酒杯,右手扶住左胸,坐在座位上朝着南湘方向,欠了欠身。
国风见南湘下席来,他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看着被簇拥着气质依旧温和清贵的南湘。
观望许久,方才垂了眼睑。
南湘带着自制的笑容,静静看着国风慢慢走近,手持一杯酒。
尊贵无匹的端木王女与国之风范国风公子是天作之合,众人皆知两人早已定下婚约是未婚的夫妻,此时看着他两两相相见,却沉默的闭着嘴,还以为是他人注视之下的害羞。所以不免起哄道,“王女公子可要单独我们回避?”“你说的可不是废话么,哈哈——”
处在喧闹中心以外的舒渠脸色愈发不好。
有人心思比较机敏活跃的,早在国风舒渠两人相伴而来时便隐约觉察到了什么。此时便越发闭紧了嘴,保持缄默。
白伞章煦对了对视线,白伞拿了瓣橘子塞在嘴里,章煦也不打算说话。
……
……
国风安静的抬起拿着酒杯的手,双手持杯,少顿,对着南湘一饮而尽。
便转身离去。
一言未发,甚至眼神也没有相对。
旁边人看得莫名其妙。
南湘不是耿耿于怀的人,只是很多心情并不是一如圣人道理那般干脆明白。南湘目光复杂,并没有挽留。
话说回来,国风眼睛一直垂落在地上并不与她对视,甚至话都不屑于一说,这般姿态怎能不让人耿耿呢。
南湘心中一冷,微冷的眼光迅即在躲在一边的舒渠一掠而过。
仅仅一瞥,便足够能将她难看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事情,即便是局棋弈,也只是上位者的对决,何时有了你这种人置喙的余地?
南湘眼神冰冷下来。
舒渠不妨一向如清风般亲和的端木王女突然变脸,一时承受不住,微有些吃惊的先移开目光。
有心者早将三人间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清楚楚。越发坚定了保持缄默方能无错的心思。
章煦拽住正要开口唤国风的王珏的衣袖,不顾王珏连番叫着,“哎哎,章煦你做什么。”,坚定的拽着她走开。
白伞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谢若芜面前站定。
少顷,对着似乎正专心看戏无意说话的谢若芜轻声道,“这种浑水,何必掺和。”
……
……
一炷香已完。时间不觉而过。
已得诗的踌躇满志,在纸上一挥而就,旁人称赞,“好才华。”不免得意满满的展开折扇,一摇一摇的,看着旁边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友人得意微笑。
也有人坦然的丢开笔,洒然笑道,“我可不成,实在拿不出手。”
有人劝道,“众人评鉴一番,必有改善。”也有人笑,“垂钓人何必过谦,定是好诗何必藏着呢。”云梦垂钓人薄熙琳一把将纸揉进,扔掉了事。
有人拾缀着要看端木王女大作,南湘何时费心在作诗这种文道上。不免微红了脸推拒道,“我平仄不通,容我藏拙罢了。”
众人不信,“王女辞藻既美,一篇《盛世圣音赋》天下流传。岂有拙可言?”
有才女摇头晃脑,开始吟诵其间妙句,南湘尴尬的听着,明明并非自己所做却又确实被按在自己头上的美名,像个烫手山芋。
这个时候反在谢若芜在旁边呆着,笑眯眯的看热闹,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王珏乐见诗会更热闹,白伞是打定主意不趟浑水的,薄熙琳替南湘铺展开宣纸,王瑜洗笔,章煦研墨,侍女杏在旁边竟无法插手的样子。
众人愈发簇拥过来,端看端木王女文采风流。
南湘手中被硬塞入一支笔。
温润笔杆握在手里反像只烫手山芋。南湘扫眼周围,无奈微笑,“诸位不评点其他佳作?”
有人笑着说,“端木王女让人好生期待。”
舒渠也慢慢走近人群围着的圈内。袖着手,只冷眼旁观。
纷纷涌来的人,几乎所有的风雨诗社的社员的围了过来。南湘抿了抿嘴,心中对陶老先生道了不是,持杯悬腕,一手牵住左手宽大广袖,凝神而写——
众人越发凑近,好奇注视。
国风本心中藏有心事,不免沉郁,此时抬头见众人簇拥着什么,伸颈张望一看,端木王女一首清秀内敛,偏于瘦长的行楷,洒然书写,众人跟随者她每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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