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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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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远姿态远比初见时沉着稳重得多,不觉鲁莽,只觉成熟。
“您若有兴致,”徐思远抿了抿唇角,眼神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坦率明朗,“请一定要来锦官城中一观,徐思远扫榻以待。”
远赴锦州,观赏一圈?那可真好呵——好似一个遥遥无期的邀约,可指不定哪天,就真的幻化为现实,谁有说得清呢。
南湘心中早有出走的打算,现在徐思远仿佛也猜破南湘胸臆,以这样一种隐讳委婉,又坦诚明白的方式告诉南湘,天下之大,若有机会离开,请记得还有锦州这个地方。
锦州。锦州。南湘在心中玩味着这个词语,道,“仰慕锦州锦官城良久,若有闲暇则一定是要去的。路途遥远只不定哪个时候,姊台就会发现我厚着脸皮杵在门口了。”
玩笑话说完,南湘重复道,“姊台一路小心。”
徐思远再次作别。
这般精彩女子,才不过多少时日,已经换了一番模样。她成长得如此迅即,却再无得意神色。当初那个洒脱却带着一股孩子气般莽撞的女子,如今已成长蜕变,大将般举重若轻的行止,值得一声赞叹。
徐思远再次转过身去,正要不回头的前行,不防南湘又一把拉住她衣袖。徐思远看着面前端木王女整个人莫名其妙的神情跳脱起来,仿佛期待好戏一般,更让徐思远一阵诧异,“姊台还有何事吩咐?”
“咳,我忍了半天,结果发现你比我更能忍,罢了罢了。”南湘笑得满腹阴谋,得意洋洋,“话说,你难道,就真不打算与某个人告别吗?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徐思远一愣,看着南湘仿佛观察□显露般得意神色,一时竟无措起来。
你遇见谁。
你遇见了谁。
你就真不打算和别人告别吗?
南湘坏心眼的笑。
徐思远刚才观望周身,却并未发现还有谁刻意为她而来。此时这端木王女又这样说道,容不得她再次生出观望期待之心——你可也来了?
沸腾的码头间仿佛凭空生出一个人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个老者,一身粗服布衣,卑微普通。虽不是蓬头垢面,打扮却委实朴素简单。
南湘一顿,偏过头去以袖子遮目,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徐思远却不觉陌生奇怪,惊愣之下的笑意竟越发扩散,面对着这个不知从何处钻出老者一时忘情,竟疾步前去,牵住了他的手。
那一双手,也是一双鸡皮斑驳的手。只是,别人十个指头齐全,偏偏他就只有九指手指。
漏了馅。
徐思远觉察到自己忘情行为,又忙向后退却两步,却还是忍不住满心的惊喜之情,笑意弥漫,“憨园,你也来了?”
面皮依旧,他依旧带着一个面具,潜伏一边不言不语。
他这此装扮的是个穷酸老头,遮住了平时锋利的言行,嚣张的举止,也不再精心打扮成花容月貌,他就这样扑扑簌簌,皱纹满面,一副老态的来了。
见心上人不追求美到让人耳目生眩便罢了,有谁会刻意追求丑陋呢?电灯泡南湘摇头可惜。
憨园看着面前难得失态的徐思远,慢慢扬起一抹笑来,“怎么,我就不能来?”
“你啊……”徐思远一听这种呛声,便知确实是憨园无疑了。
虽说如此,可能见着也是惊喜了。徐思远明知她的船已经到达,却还是舍不得释手辞别。
艄公远远招呼道,“往北面走了啊,往衢州,锦州去的客官加紧啊——”
拉长的声线遥遥飘过来,憨园瞅了一眼停靠的船只,抿嘴笑,“船都到了,你还不走,莫不是要等船走了你才自个游回去?”
徐思远还是笑,“确实要走了。徐思远告辞。”她抱拳,已是第三次行礼了。
南湘回礼,见憨园依旧站在身边没有相送的意思,忙推推他,“你怎么不送送人家。千里迢迢,以后要见可就远了。”
憨园不言语,只抬起一颗故意装老,却依旧黑白分明的眸子来白了南湘一眼。
南湘一腔好意受挫,耷拉着脸自个一边去不提。
徐思远本已走了几步,此时又犹豫着反过身来。憨园停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见她去而复返不知何时,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东西遗漏了?”
艄公已在催促,憨园也着了急,“来不及了便算了吧。还不上船去。”憨园催促道。
徐思远深呼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身量高挑,却故作老态弯腰驼背的家伙。他现在可算是着急了,情急之下,背不驼了,腰不弯了,垂垂老矣的模样也不装了,可你装什么呢,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好,看着便欢喜得不得了——
憨园着急催促,徐思远看着他愈急却愈安逸,她安静的看着他,语气也平和,仿若家长里短的安详平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别再冒险了。”
憨园一愣。
——你要再冒险闯到别人床上去,指不定就把你怎么样了。你以为,个个都是我这样的良善人么。
徐思远细细将其影摄入心中,牵念不愿释怀,也不愿就此付诸于雨水之间,可这股牵念没有由来不知去处,究竟是什么?这趟赴死之旅她坦然面对,天生疏阔心性不明情意委婉曲折之道,她梦醒之间何曾想过私情,如何知道竟遇上了这么个人。
没心没肺,天生一段倔强,没有半点真心。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人。
可就是这双难得怔楞懵懂的眼,却让她在突然间恍然明白。有些话说不说又有什么打紧,是否明白亦没有关系,有缘相见,更得此相送,便是千千万万的惊喜。
从此天高云淡,绿水青山。
憨园看着面前人愈发舒展的眉眼,心中着实莫名。
*** *** ***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临别时,徐思远淡淡说来。
微顿,憨园也淡淡回了一句,“你也保重。”
徐思远又仔仔细细深看了憨园隐藏着的面容轮廓,突然畅怀一笑,“走了。”
长袖翩翩,她大笑转身离去。
船影远去,身边虽然还是一片喧闹,可那个人已经不在此处。
憨园停留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
南湘也在旁边陪着,满目长空,帆影浓密,船只来来往往不绝。
满目繁华,你我送友人离开。南湘最后一次问憨园,“说真的,你若想跟她一起去锦州,我现在就给你准备船只,打点行囊,随时可以出行。”
她语气认真,不是顽笑。
她不介意,甚至非常期待有人做一个先行军,替她先在那打点打点,方便以后投奔。所以,憨园同学你若真想学红拂玩场夜奔,她只有鼓掌欢迎的份。
不料这个憨园却不给南湘这个机会。
他语意坚定,只一个字,“不。”
“你真确定?”你不是如此爱慕,所以才纠缠她的嘛,现在给你了机会,你还耍矫情玩拒绝?南湘内心八卦,红娘之心受挫有些不爽。
憨园含着微微的笑意注视着徐思远孤船疾驰,愈来愈远的身影,只有水雾远去的烟尘如轻缓弥漫,而他的笑意一如雾气,轻且淡,“我确定。”
锦州好。徐思远也是好的。只是他还有无尽的牵挂。
那个人还在这里,他又岂能远去。
*** *** ***
送别徐思远,算是武举这场戏最后的一个结尾。寥寥述来,一缕烟一样散去。
现在迫在眉睫,好似利剑悬刺头顶的,便是与国风联姻这件事。
一局博弈,谁主沉浮。南湘能否出城,逃避天涯,做个逍遥一隅,坐食俸禄的藩王,这是必经的一步。
圣音律历上写得明明白白。与国风定下的婚约也是清清楚楚。本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偏偏老丞相不情愿,南湘她身份尴尬,主动求娶又会被那有心人故意阻碍,——说的就是那啊女帝陛下。
一时竟卡在此处,不上不下,不进不退。
南湘被困此局,无心吃睡,谢若莲给出的法子剑走偏锋,偏偏没有可行性。与国风结亲,看起来似乎有所松动,却又无法确信。南湘本想再登国母府,朝老丞相亲自询问,再次商谈是否有转圜之处。
结果她行至门口,刚一叩门,就被管家笑眯眯的请了出来。说是老丞相携带家眷出城去郊外别墅修养去了,王女改日再来。
南湘又修信给国风,坦荡大道走不了,她还可以偷偷走小道嘛。杏按照老渠道偷偷想递进国母府,谁想往常一向通畅的道路竟然行不通,她埋在丞相府里的棋子被移到外院去做收拾柴火的粗活,而早已被买通了的国风贴身小厮这次也不之所踪,听府内传言,说是偷窃公子玉石器具,被扣押至柴房,不让出来了。
条条大路都被堵死。南湘只得叫身旁暗卫,替她送信给暂时居住在郊外庄园里的国风,不知他会怎么说。
送信都如此艰难,怎生了得,这不是隐讳又明了的透露了老丞相的态度么。人家就在那,一堵二防三拒绝,扭捏姿态化成中文也就五个字,——“伦家不愿意。”
南湘垂头丧气,倒在书桌上。
这一周里事儿不少,送走了徐思远,不见了国风大少爷,南湘过得极其郁闷。偏偏来自宫中的一声宣旨,却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的星星之火。
正如凤后当日所言,——“后臣隔几日便要接见诰命夫婿们,何不妨让诰命夫婿带上他们适龄的小姐公子们一同觐见,与宫中荟宴。那时陛下更可宣来国风,细细询问才是。”
果然见后宫热闹,男人们托儿带口,浩浩荡荡奔赴宫中来。
有诰命的大臣正夫,携带适龄的小姐公子,齐聚宫中。国风自然是要到的。
这岂不是可以明目张胆的相见了?南湘窃喜,小人得意之时不忘嘲笑满腹奸诈诡计的女帝:
——陛下,你刚棒打鸳鸯,立马就要转行当红娘?

金风逢玉露,便胜却人间无数(一)

今日来宫中赴宴,此遭不是鸿门宴,却正好是局相亲席。
这宫中宴会,算起来她也参加了不少。
若像今天这般,纷纷扰扰挤满了男人携家带口身影的,倒还是平生第一次见着。
虽说后眷们大多藏在纱帘之后,可就她所见的而言,无需比较,高下立辨,她王府里的诸位王夫简直就是出类拔萃。南湘看着对面躲藏在纱帘之后,或怯怯或咄咄,或小心翼翼掩藏心中好奇或大刺刺明目张胆的掀帘观望,罗列开来的男子们,尽是庸脂和俗粉。
看了半天,南湘还是没寻着国风。
她朝后轻轻询问宫中侍者,“国风公子可是还没来?”
那侍者躬身,也附耳轻轻道,“王女殿下,国风公子还在清凉殿前被陛下问话,估计要迟些才到。”
南湘听了,收回目光,只得独坐自己小桌前,小酌自饮。
这偌大宫殿,分为左右两栏,上面正为空着高台,是女帝凤后的御座。中间空出的场地是留给歌舞伎表演的,其余地方均纷纷沓沓坐满了青年的男女。左栏悬着纱帘,做阻拦之意,隐约可瞧见年轻男子们的秀丽容颜,不可见其形但可观其影。而右面则坐满了圣音官员臣工们的女儿,这堆青年女子们也装束精致,形容高贵,人人皆似富贵一枝花儿,簇成了满园繁盛。
当日凤后所言:“后臣隔几日便要接见诰命夫婿们,何不妨让诰命夫婿带上他们适龄的小姐公子们一同觐见,与宫中荟宴。那时陛下更可宣来国风,细细询问才是。”
今日便有适龄的小姐公子,齐聚宫中。
这么浩浩荡荡的相亲阵容,南湘也是头回见着。她身处其间,随便敷衍应付了几句,便听乐工已起乐音,侍从们均长袖委地的恭迎凤后驾临。
主角都已登场了,国风还不来?
南湘行完礼,再扫视一圈,依旧不闻其身影。被女帝扣了?还是提早出宫不赴宴了?心中猜想,凤后已在上方开口,“陛下事务繁多便不驾临参与了。我们此局小宴,无需拘束,放开了耍玩便是。”
这个异时空没有孔孟诸子,虽礼法依然森严,但男女之防还是比中国古代开化些。圣音朝廷中,男子亦可为官,像今日这般一起厮玩,对圣音国民来说,倒也不是惊世骇俗之事。
放开耍玩?南湘看着对面隐隐绰绰的公子们,再瞧瞧周身的富贵女儿们,尽是摆设。玩啥呀,咳——
开宴,起乐音,凤后雍容端坐,带着笑意俯视群人。他心中估量着时间,面前伎子水袖长举,也仅是虚无的幕布,国风这小子被女帝召见,不知要面授什么机宜,以至于宴席都要耽搁?
*** *** ***
一晃,便从落入夕阳开席之时,缓慢变成日坠月起的晚上。
周身杯盏轻击,人声切切,分席而坐,面前小几案对着中间姿态舒展而舞的舞伎。歌声轻慢,随竹板流淌轻响。
“贤侄女。”
“世姊。”
声声叫得亲切,南湘周身仿佛是被慢火温炖着砂锅,文火轻慢的包裹锅底,而锅中的浓汁被熬炖得微微冒出热气来,漫漫开始扑腾着热泡,你能知温度适宜,温暖正好。
南湘看着面前小几,几个杯盏碗盘,举筷又吃了点东西。从下午起她便坐在这,直到现在,一时有些无趣。
凤后恐夜深,在酒宴开后没多久,便先行退去。
临走前凤后嘱咐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好好玩乐,莫辜负一句夜宴。又让诰命夫人们莫要将他们拘着了,一时竟如同锁妖塔一倒,妖魔鬼怪尽数出笼来。凤后离开,反而愈发热闹起来。
身边气氛融洽,正是一锅富贵粥底,可她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庭殿间通臂的火烛被宫侍点燃,天色渐晚,火烛逐渐溶成蜡质缓慢流淌,点滴乘积在金质的盛放烛台之中。南湘又抬头四顾,还是不见国风身影。
身边有年龄相近的女子,持杯过来劝酒,南湘笑饮了。一口饮尽,南湘反过杯子,正是一滴不漏。
“王女爽快。”南湘如此亲和,倒出乎意料之外了,那女子颇有些惊喜。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南湘问。
端木王女丧失记忆的事情早已蔓延开来,见南湘如此问,她也不介意,笑道,“在下王钰,见过端木王女。”
南湘朝她微一颔首,相识微笑。
南湘因她牵引着,下席同她一起走到廊下,正有几个同样避开席宴的女子聚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样子。
此时见端木王女竟亲来此处,纷纷行礼。
南湘一一扶起,笑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凭意气相交,何须多礼。”
南湘平平扫视一圈,却在其中发现一个熟人,不由有些欣喜,口中道:“素昧平生初次相遇,还不知诸位大名。”
王钰一一介绍,“这是我堂姊王瑜,白家三小姐白伞,章家少主章煦,薄熙家八姑娘薄熙琳……”她逐个数来,被点到姓名的女子皆微一躬身示意,南湘也朝她们一一点头,待王珏介绍到一旁一装束精致的女子时,南湘便不禁微笑了。
王珏清清嗓子,最后道,“这位是谢家少主,谢若芜。”
谢若芜并不声张,只一双眼儿含着笑,依旧俯身行礼,一身锦绣气质穿着这层叠招摇的礼服实在让人叹足风流,“谢若芜恭祝王女千岁。”
这是熟人了,南湘不好在宫里彰显彼此情谊熟悉,所以只微笑着说,“久闻不如一见,圣音女子果然多菁英。”
宫中不好太热情,点到为止便好。南湘轻理袖摆,与众女子一起避席,在廊下相谈。
一时相谈甚欢,宫檐廊下青年意气,宫灯燃点更甚皎月,王珏笑道,“端木王女何等精彩绝艳的高贵人物,竟如此亲和待人,王珏佩服。”
“王小珏一向走眼。”白伞不客气的取笑之后,也恭谨道,“王女一片天然,自出机杼,白伞亦心向往之。”
漂亮话说得这般花团锦簇让人难以招架呵。南湘正欲说话,远远的却看着有宫人点灯从宫道上缓缓行来。心中因有牵念,不由注目观看。
那队伍顺着路一路迤逦慢慢走近,可见在宫人手持长柄宫灯簇拥之下的,正是一个华服少年。
章煦眼里最好,稍一张望便知来人是谁,肯定道,“国风公子总算到了。”
“果然又是他姗姗来迟。”王珏笑意不止,摇头叹道。
南湘听到一个“又”字,心里一动,问道,“这个又字,是何解?”
王珏恍然回悟,忙解释道,“所谓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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