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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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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急急迎了上来,却被南湘这脸形容好生惊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南湘登车回府。
杏心中揣度,却不知自己王女是真的不知以什么表情面对时局变化,所以才如此刻板形容。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是像这般于水穷无路之处突现柳暗花明,让她惊喜慌忙之余,不祥之感亦兜头涌上。
南湘在车厢间沉默,马车在官道上直直向城外王府驱驰而去,掠过周边秋风萧瑟,好似呼号。
半晌才摇头感叹,“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由他点破这层隔膜。我是该谢他好心,还是,疑惑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啊……”
南湘刻意去求,求不得。于无意间,却被凤后一句话点破。
帘幕已然拉起,再无时间容她韬光养晦,真真是出乎意料。本是她和女帝之间的对峙,却突然掺和进来多少角色?不知其心意究竟如何的凤后周仲微,所代表的新崛起的势力的丞相俆止,甚至又添上了清流的首领功成身退之后却仍拥有极大影响力的老丞相国勋,无数潜藏在暗中的未知势力似黑影憧憧。
而如今的她,被拉入这场争斗,且又将别人拉入这场生死局……
恰此时马车行过一块石头,引起车身一阵颠簸,南湘身子不备向左倾倒,正好撞在窗栏之上,嘶的一声后南湘摸着脑袋,冷抽出声。
一声冷抽,掩盖了她嗓间悠长叹息。
*** *** ***
秋风瑟瑟,随着时日更替,愈加冷厉起来。
南湘裹紧了大衣,站在桂花树下,看着抱琴几步蹿上树去,说是要摇些金桂花儿下来。
可看他兴风作浪那模样,好像恨不得摇动山岳捣腾深渊一般,使出了通天本事,摇得枯叶树枝与花瓣纷纷乱飘,风雨飘摇,花朵仓皇离枝。
南湘被抖得满头满脸狼狈,兜头又是漫天枝叶花雨。
她忙站开,以宽广长袖遮蔽眼帘,抱怨道:“抱琴,你这样糟蹋花儿,我看得都心疼了。”
抱琴浑身躲藏在枝叶繁密的树顶,隔着密密实实的花枝,依稀能见抱琴长眉秀鬓,因为诡计得逞而意兴飞扬,他拉高声音,笑道:“王女这个样子,真是漂亮得紧,容我再为您增添点芬芳光彩啊。”
话语不停,手中动作更是不停,甚至愈加肆意,只见一阵天魔乱舞,南湘叹息连连,“哎哎哎,别摇了,我都躲那么远了你怎么还弄得我头脸都是啊!哎,别摇了——”
南湘连连躲避,用袖子掩盖在面容之上,想回到廊下去躲着。
偏生抱琴不让,使着巧劲儿,就不让南湘舒坦。
两人笑闹纷纷,只可惜那株秀气沉默的桂花树,实在经不住抱琴如此肆意折腾糟蹋,只听得咯吱摇晃声里,轰鸣呻吟声愈来愈裂,到最后,只听轰然一响,竟折断了粗壮结实的主干。
南湘眼睁睁看着好端端一株缤纷花树缓慢折断,颓然倾覆于地。
金黄色碎花越发灿烂的遍洒天际,漫天花雨里,抱琴身姿轻盈,在危局里浑然不见慌张,轻身一跃。
——但见他月白色衣衫翩翩随风掠起,好似花朵绽放姿态。而他在纷乱乱局间,意态洒脱的腾空掠开数丈,几个利落回旋,衣袖依旧随风而舞,他挺拔身姿已然落地。
只一瞬在半空间静寂掠开的姿态瞥过,却异乎寻常的惊动心魄。
南湘只觉炫目好看,不责怪他胡闹,反而情不自禁的赞道:“你这一手,可漂亮得很呐。”
抱琴吐了吐舌头,周身一片狼藉,而他在阳光下还能微笑。
杏听闻声响吵闹,急急忙忙的赶来,见着正是这么一副一个无赖一个赞叹的纷乱局面,跌跤一叹,“女娲在上,这好端端的树儿它招你惹你了嘛!”
好端端的花儿,好端端的树儿,好端端的院子,一遭遭劫,杏为此一长叹。
——“呀,这画儿看着可新鲜,王女好兴致,诸位好创意。”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几声巴掌轻轻拍,谢若莲摇摇的过来了。
满院残局被他比做画,羞煞人也。
唯有二皮脸抱琴不羞,早已习惯乱局索性麻木了的南湘不恼,专司收拾残局的杏遗憾的脸上带起一抹苦笑来。
麻烦篓子凑一堆去了。
南湘先迎了上去,看着谢若莲不变的长衫玉佩,清秀意气,声音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些,软软糯糯的就这样流淌了出来:“你来了?来来来,一起来看笑话了,哈哈。”
南湘中午自有与府内公子们用餐的习惯,只是与谢若莲交谈实在是件愉快的事,所以不免就常常约了他过来。
谢若莲也不嫌弃谢园正屋距离甚远,他也习惯在正屋蹭饭之余,顺便用他专业级的舌头品鉴几句,——“打击是为了督促进步嘛。”
谢若莲看着在他面前抹泪的厨子,含着笑意安慰道。
“这什么恶霸逻辑呵,谢狐狸,不善良。”南湘在旁拆台。
杏早已看惯两人如此相处,干净利落的撤盘子,收拾局面,该干嘛干嘛去。
连番风波不断,此时总算有了些许的喘息平静时间。偷得浮生不过半日闲。
南湘躲在王府里消磨时间,积蓄力量,躲避风头。外面朝堂之外,争斗和更替不曾停息。
秋日近末,花期倾颓,金桂花儿染金银,红枫叶儿燃赤,秋日反倒比寻常时节更鲜艳。
而武举风潮已然在巅峰喧闹之后,缓慢归宁。
在文官们咄咄逼人的连番上奏攻击之下,原定在春季举行的文考暂缓。恢复时间未定。俆止也被降低一等爵位至二等,仍旧维持丞相官职不变。——“哦,女帝还是将他保住了?不错不错。”
南湘将这页纸张烧毁,一笑了之。复又拿起另外一册来翻阅。
朝廷上又是一番大变动。新科武举进士,除状元舒渠入兵部之外,其余三甲皆录用为宫门侍卫,禁军校官等司职。大多留在了今城,只有寥寥几个人选择在地方上历练,譬如——“徐思远?!”
南湘看着册页上的名字,怔愣之下大声说出了名字来。
正专心品茶的谢若莲见南湘失态,凑过来顺势看了眼,又坐了回去,满心逍遥的轻松道:“京官有什么好的,还是地方上偷点逍遥。聪明人。”
南湘不答。
谢若莲吹着热茶上的雾气,凉凉加了句,“莫非殿下认得她,舍不得了?”
南湘依旧不答。
半晌才缓缓作答,更似低声说与己听:“能保住性命便好。”
*** *** ***
探花徐思远领命,回锦州锦官城,驻守边境。
“精彩绝艳的年轻将才,在外面经受点磨砺,也是好事。朕准你出今城,但你要时刻谨记使命,不要荒废你这身难得的才华。”
女帝在分封之后的宴会之上,一一点评。待说到徐思远时,女帝微一沉默,说出冠冕堂皇的话语,静静看着徐思远出列,伏地叩首感谢皇恩。
她与刺客刘臾同是锦州人。在赛场上有出人意料匪夷所思的认输之举。百官中对于此人怪异举止已生嫌隙,私心猜度这徐思远定于那胆大包天该挫骨扬灰的逆贼一伙的,——此时见她竟平安无事,不免大跌了眼镜。
有官员心思灵通的,又将自己猜忌的目光从这徐思远身上移开——纵有疑点重重,可还是被女帝施放录用。这该有多深厚的背景,简直是无限不可估量的圣恩浩荡了。
女帝保了俆止,为何又要保这无名无份的徐思远?多心的人只需慢慢一想,便可觉出了味道。官员们偷偷望眼殿前跪下谢恩的少女,心中已有掂量。
可不过小小一个徐思远,女帝为什么要保住她?
女帝收回目光,望向坐在首位,满面踌躇满志之态的状元舒渠,又道,“舒渠更是状元之才,朕留在身边,便是要亲自栽培。你也要时刻谨慎,恪守尽职。”
“臣舒渠,谨遵圣命。”舒渠出列,慷慨谢恩。
一场琼林宴,众人杯酒间饱含期望之心,少年英才俱不逊色。
舒渠意气满目,众人皆爽气潇洒,唯有徐思远,独自一人,沉默平静。仿佛她自从牢狱间出来后,便从头至尾换了一个人般,愈发不行于色,沉静双眸仿佛潜藏着无限静寂的世界。
她在宴上平静的喝着酒,仿佛周身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时光如梭如错,转瞬便是十月末,秋季由盛转衰,一切颜色均委落于地,到了徒留枯枝残垣的时候。
正是徐思远受命离今城回锦州的那日。

浮云游子意,嗟君此别意何如(一)

待到十月末,秋季由盛转衰,一切颜色均委落于地。
郊外满山的红叶尽数消退,枝干上徒留枯枝残垣,正是在这么已个萧索时节,徐思远收到皇命,获准离开今城,回到了锦州去当个守备。
听到女帝如此安排,众人纷纷嗟叹:好好一个有才有能的年轻人,竟然不能留在今城大展拳脚。不免替徐思远可惜起来。后又一想,武举场上竟出了刺伤犯上之举,本该株连九族的大规模洗荡。这样的背景之下,同是锦州学子的徐思远竟然还保留住了性命,还谋求到了功名官职,也算是皇恩浩荡,女娲眷顾了吧。
——不知这看起来一介白衣的勇猛之士,其身后背景影影绰绰,不知是多大来头。有心之人揣测她起她姓氏起来。徐家是圣音望族,百年世家,如今俆止登高位更是不凡。可今城徐家高耸门第之下从不见徐思远身影出没,平日也不见有甚来往,徐思远更是居住在秉环路上一家贫寒小栈,秉环路上大多平民商贩,望族子女羁留今城即便留宿在亲眷之家,怎地也不会在那旅居。若真是一族同脉,徐思远和今城徐家这般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又未免让人不解。
别人一旁替她庆幸惋惜,她徐思远自己倒无甚感触似地,平静的领了旨,回去就打点行装收拾行囊。
行李不多,不过几件衣裳小物随意叠着。
她倒是非常仔细的将一柄折断的箭矢用几层细绒布裹着,沉默了半晌,方才将之藏在衣服之中。
徐思远在床边瞭望天气如何,窗外无风无雨,心间却风声雨急。——但见天界之下人烟密密,而广阔苍穹却是好一幅天长碧水阔,高远疏旷。
她就要走了。她终于是要走了。
过往似累赘不堪重负,一时想来竟不知啥滋味,她不自觉的抿住嘴,舌尖稍试便皱了眉。
口中竟是苦的。
徐思远一一谢绝同袍友人送别的席宴,又退了居住的客栈。她合上门走到台阶口时,忍不住还是返身回顾了一眼。
楼洞口黑沉沉,两排木门一一陈列开来,视线跟随着,一直到走廊尽头。
回首并非流连,不是犹豫。
就是这家客栈里,她度过了从春初到秋末的短短几个月。
不过开了一季的花,她却仿佛度过了五十年。其间所有的复杂纠缠,让她欲辨,却已忘言。
她与她的师叔师姊妹们在这里歇脚,暂当栖居之处。
与师叔争论,与师姊妹们说古论今不知忧愁。师姊妹们即便心中有隐秘潜伏不免沉重,可少年心性之下,还是可以带着酒壶上房揭瓦,混沌胡闹。
躺在屋顶之上,可观月,可相谈,可邀剑而舞。
天真而狂妄,自以为拥有无尽的年轻豪气,所以无所畏惧。死亡又哪里让她们惧怕?
同是在这个客栈里,她与新认识的朋友结交,曾与那憨园争执纠缠,也曾在这与那不请自来的贾忘机会面。
可现在——
徐思远返过身子回顾眼前楼梯,地板,合紧的门户间沉寂的阴影。
——可现在,她独自站立在楼梯之前,茕茕独立。
和她一起赴今城的师叔在城门开后首日便已先行乘船回锦官城。一同考取武举却没入选的其他师姊妹也同师叔一起回去了。
师姊刘臾已在宫门口前死去。
那憨园已与她冰释前嫌,原来那贾忘机竟是她钦慕已久的端木王女。可即便如此又有何意义?
来的时候,簇簇拥拥,何等热闹。走的时候,形单影只,何等落寞。
徐思远停驻半晌,不见有何动静。
掌柜不知她此时的沉默究竟是如何意思,心下不解,嗫嚅问道,“探花娘,您还有何吩咐?”
徐思远方才恍然回神,微微一笑,“没有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多谢。”徐思远从荷包中掏出银叶子,客气的递了过去,作为临别的酬谢。
客栈老板诚惶诚恐的接了,喜笑颜开,“探花娘客气,等探花娘回今城做大官的时候,请一定要再来小店光顾啊。”
徐思远一笑,权当应付。
等她再来今城?
免了吧。
*** *** ***
她独自行过市集。师姊妹们几人也曾陶醉于今城的富庶繁华,在这里互相品鉴挑拣饰物,人人喜笑颜开。
她独自行过人潮依旧拥挤的女娲庙。她与师姊妹们也曾在这里流连忘返,惊叹庙宇神圣,女娲神迹,非同寻常。
她独自行过秦淮角落。歌女声声牵动心肠伎子曲曲感人肺腑,红粉佳人三千繁华场,而今与她相伴而过的友人又在何方。
她站在寒江码头上,等待离今城的船只,闲暇之下,抬头远望,入眼的是透体洁白,令人自惭形秽不敢逼视的皇城宫殿。何等清透神圣,何等冰清玉洁,又何等的阴冷残酷,寡情少恩。
徐思远冷冷别过头去,不回头的往码头走去,在身后纷沓脚步声里,依稀捕捉到一声熟悉的叫声:
——“徐姊台。”
她只觉耳边似有幻听不真实,所以并没注意。
那声音更是急急唤道,“徐姊台!”
言语清晰,正是唤着自己。
徐思远转过身来,神色平和的端木王女正朝她疾步走来。王女因为赶急从而微微涨红了脸,疾步走近,少顿,方才展颜微笑,“徐姊台,我特来送行来了。”
*** *** ***
周围熙熙攘攘,码头更是游人如织,来往货物簇拥,并非寒暄送别的好地方。
端木王女竟亲自送行,完全出乎徐思远意料之外,“竟劳烦……您亲自来,徐思远实在担当不起。”
虽然欢喜,徐思远惊喜之下又忙推拒。
南湘摆摆手,亦是她不要如此客套见外,“徐姊台,你惊艳校场,本以为可以同朝为官,结果你却选择了离开此地。”
徐思远垂下拱手为礼的手,不欲多做解释,只简单作答道,“上命如此。”
南湘见她如此神色,早有预料,并不介意,继续缓缓道来,“她人认为糊涂可惜之事,我却不如此作想。我尊重你的选择,极其赞同更生羡慕之心。天下之大,眼界和心胸本应随心性自由翱翔,何苦苦守此繁华囚笼?可惜我……身不自由……”南湘神情一黯,徐思远闻言,正不知如何安慰时,又见南湘重新振作微笑,继续说道,“此遭离今,正是天高任鸟飞,前途一片朗阔,既可为百姓谋求安定,又可以隐于繁闹之外的锦州,岂不是两全其美?想必姊台此番必定创一番惊天的功业来。且让忘机拭目以待。”
话语慷慨,满怀期待真心。末了更自称忘机,南湘意会的眨眼。
而徐思远听入耳中,虽沉默颔首,心却并非无动于衷。
人生,岂不便是取决于你遇见谁这等简单之极的事情么。
人事皆随缘。她遇见了,便遇见,岂用挣扎犹豫?
等待不过半晌,仿佛朝阳挣脱与乌云囚束,重展热力与光芒,徐思远坦然微笑,依稀能看到当日那个风采自如大声笑大杯喝酒的飒爽女儿,“谢姊台吉言!思远定不辜负之。”
南湘与她相视一笑。
心性相通,彼此知道彼此心中真意,话语又何须多说。
遂颔首微笑。彼此拱手作别。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当日诗仙等待归去的船艄时,突闻纷沓脚步声踏过草丛而来,惊喜意外的心境岂不是这般?
纷闹码头,正好有艄公持杆行船,乌蓬的船只缓缓靠岸。
徐思远见时机已到,“我该走了。”徐思远作别,南湘持柳送行。
徐思远又向南湘身后无意张望一下,却见南湘身边除了一个侍女之外,再无他人。她自嘲一笑,摇摇头,又双目晶晶对准南湘,正正一个躬身。
南湘自是阻拦她行礼,等待她最后将要说些什么。
徐思远姿态远比初见时沉着稳重得多,不觉鲁莽,只觉成熟。
“您若有兴致,”徐思远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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