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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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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抖落一身突然暴起的鸡皮疙瘩。
紧追红衣梅容其后,有两个侍卫紧随不舍,接连打破晨间平静。
“公子,请走正门!梅容公子!”
南湘头也不抬,翻书的手指一丝颤动都没有。她的侍卫是拦不住这个不守规矩的家伙的。每日只要他送来信息,总会惊起鸥鹭一滩,你可以将这个肆无忌惮的红衣人戏弄满园侍卫的情景当成一个笑话看。
杏起身,将侍卫领开,留南湘梅容二人。
梅容一丝歉意也无,俯身作势要在南湘脸颊边亲吻,嘿,你个异世界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欧陆人的热亲劲儿?
南湘习惯性轻轻一把搡开,“你就不能好好进来一次吗。”
“翻墙好些,咱不是不能见光么。”
梅容不在意的再次欺身靠近,他手指直接灵活,瞬间便解开南湘外衣束带,南湘无奈再翻一白眼,右手朝他肩膀使力,“每次都弄这么一出戏,你不嫌烦我都烦了。”
“我每日探来及时消息,每日不辞辛苦亲自送来,每日里忠心耿耿,坚持不懈,兢兢业业……您竟一点奖赏都不给?呀,真是好狠的心肠呐王女……”梅容眼风似花似梅似邀请带着怨的上挑,嘴边讥笑好似嘲讽,似真似假似假还真。
每天都来上这么一遭,也不管人吃不吃得消。南湘再翻白眼,此般情景因太过频繁的发生让她从抗拒厌恶,推柜抵抗,气怒愤慨——再到现在的平静麻木,浑然不觉。其实这一系列变化反应并不用太多时间,对于异域事物,包括这个热情得让人汗颜的家伙,只要习惯就好。
南湘叹口气。
不过也没事,就当试验自己侍卫了。什么时候能拦住梅容,这群人也就出师了。
说回正事——“今日殿前又有两臣被罢官,啧啧啧,大清早在清凉殿前痛哭流涕,让人烦心,说话又不中听,最后被拖出大殿的样子真说不上什么仪态。说不定又得有人死,真是不消停。”
梅容幸灾乐祸。
虽然梅容掌管的是收罗江湖讯息的酬堂,但是南湘苦于手中没有助力,所谓的结交朝臣朝间谋划的那个朱门不知在哪个地方飘荡着,根本没影,只得让梅容同时关注着朝见的一举一动。还好梅容聪明泼辣,虽然每日里把朝廷正事当成市井八卦来说,但总比一无所知强。
听完梅容话语,南湘只摇头。自从女帝宣布“破开士庶陈见,不拘门第,光罗天下英才,开科举一制”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圣音政坛顿起激荡。
开科举。
打破贵族世家的垄断。
——女帝好抱负,好想法,好野心。
南湘嘴边说得轻松,也不管这种打破原有利益分配方式的举动,会让天下多不安宁。士族,世家,特权阶级,如今成为利益受损者。这群早被惯坏了的霸王们会有怎样的反对抵制,甚至报复,可想而知。
只见这每日朝间唇枪舌剑不得安宁,口水漫天都是,不知会不会溅得女帝一脸去。殿前激辩还是好的,动辄殿前溅血,不是官员撞破廊柱,便是女帝怒斥,“拖出去杖责三十。”
——南湘拍拍胸脯,庆幸自己不用上朝观看别人打屁股,多斯文扫地呀……
每日不停有官员跪泣在清凉殿前,痛陈现任丞相俆止,这个甚为士族子弟,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科举制提出者,浪子野心,信口雌黄,动摇圣音百年基业……
——南湘幸灾乐祸的摇摇头,感谢上苍,感谢女娲大神,让她不用罚站之余,还得享受魔音穿脑……
简直是一出热闹至不堪,频繁上演让人从惊讶镇静茫然愤怒至麻木怨愤的戏目了。南湘最后总结,只是她没想到这里的官员气节颇重,如此看轻性命。更有甚者,以死相胁,清凉殿下的廊柱不知沾了多少官员一头淋漓的血。
看戏看到此时方到□,看客南湘却已无看戏之心。
血淋漓的景象,朝廷间半点不留情面的厮杀,让她垂眸终于闭嘴,心中已有惊骇。这是政治争斗,动辄丢去性命。你以为,政治只是个好玩的事?
只是血污弥漫秋天肃杀的空气,哪怕朝堂不稳,百官沸腾,仍动摇不了女帝铁石之心。
南湘此时并无官职在身,所以无需每日清早便上殿被迫欣赏这些新出的戏目。奈何此时情况特殊,女帝逐渐觉得盟军甚少,顿失臂膀一般,她仿佛在与天下争斗,便又开始由不得南湘清闲了。
*** *** ***
一日,南湘再次奉召进宫。
南湘在女帝寝殿前觐见。哟,这倒是不小的进步呢,南湘内心微微一阵偷笑。女帝改变召见地址,似乎显露了她对南湘信任值又有所突破。
想及此,南湘不由替自己一片苦心得到回应而兴起感慨。
南湘面容看上去愈发纯良可亲,亦凸显出面色苍白的女帝逐渐显露的疲乏之态。必定是这段时间的乱局让她颇为焦头烂额。
天下必须乱,才有她拖延时机保全自己的机会。南湘隔岸观火,旁观虎斗,从中渔利。
虽是如此作想,可南湘表面上仍端肃了仪容,行礼如流。口中朗声赞道,“南湘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礼,赐坐。”女帝亦再无心折腾,待南湘施施然坐下之后,便看似平淡的张口询问,“皇妹对最近朝堂上所讨论的事情如何看待。”
女帝虽伪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闲话,南湘依旧捕捉到女帝内心底处的渴求。她似乎是在波涛汹涌的反对浪潮声中,寻求到一个寥寥的同意,一个轻若无的赞同,她需要一个盟友,哪怕这个支持来自于她最憎恶忌惮的端木王女。
南湘便以此为由,在心底理好要说的理由。面上反倒故作矜持无知,故作出一副坦诚模样,恳切道,“事关国家大局,南湘不敢妄言。”
女帝不想南湘竟故意退却,一时不耐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朕让你说你便说。”
南湘忙告罪,“臣知错。只是南湘愚钝,疏于朝政,一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不等女帝不耐烦的斥责,南湘在推拒之后,又忙接话道,“恕南湘莽撞,不知陛下可是在说兴科举一事?”
女帝神色变幻,长眉一轩,由刚才极端不耐烦之色转换为平静隐隐藏有期待颜色,“正是,不知皇妹如何看待此事。”
“此事重大,牵扯甚广,南湘愚钝,了解不多。”南湘吊其胃口,愈发做出一副推拒谦恭神态,躬身道,“只是以臣愚见,南湘认为此事实乃圣音前所未有之大变,亦是前所未有的前进之举。”
女帝勉强控制自己面上所显露的满足得意神色,轻咳一声,方才道,“何故?”
“兴科举,普天之下寒门学子学有所成,居有所养,定皆感皇恩浩荡;兴科举,天下才子尽入陛下鹄中,陛下威福四海,是天下学女之师;兴科举,圣音得天下英才,陛下得精臣相助,必定四海升平,盛世可待。”
南湘稍稍一凝神,将心中所想不急不缓道出。语气不见得激切,只是句句中的,声音平静温和,令人信服,面色平缓一片温顺忠贞之色,神情亦平和,让人观之可亲可敬可信。
一席话说得妥帖漂亮,直入女帝心肠,让她一瞬间甚至露出了难得欣赏的神色。
虽则不过片刻,女帝又收拾得彻彻底底,依旧那么一副阴冷脸色棺材板。
南湘忙低下头,见好就收,遂又道,“南湘陋见,陛下见谅。”
女帝缓缓展露笑颜,其神色好似天边高远的孤星一般骄傲自得,“不,皇妹所言句句精辟,实乃金石之言。可见满朝官员尽是饭桶,竟不若皇妹思辩清晰,令人信服。”
文武百官皆饭桶。朝间官员尽无用。
快成了。
——我以投诚的姿态向你示好,你又该回报我些什么。
南湘静静等着女帝继续未完的话语。是的,近在咫尺了,你是否会给与我想要的。
——“拟旨。朕心已决,科举之制势在必行。百官无需多言。”女帝顿了顿,眼光停留在面前垂首恭谨的南湘身上,静止不动。
半晌,目光稍有回暖,嘴边缓缓道,“端木王女识得大体,心思敏捷,乃朕之臂膀,当为朝廷尽力,特命其近日参与朝间讨论,共襄国事。”
这便是,她所等来的礼物?
坦荡明了的以国事相托付?坦荡明了的宣告她在政治上的归来?坦荡明了的宣告,端木王女碧水南湘重归政坛?
从惩罚疏离,冷冰冰的冷言冷语,到逐渐回暖的态度,解除了的软禁,直至今日,直至今日——
她终于可以站在朝堂之上,拥有话语权,重新回到政治舞台上,不再是那个轻易便被伤害打倒的失势女子。
可是你又哪里知道我想要的呢。
此番旨意,换做之前的她,必定满心欢喜,感叹终于达成心愿。只是百般算计,扔抵不过时局变迁。
现今的南湘,无心官场,只愿一旨隐退。哪怕被你贬谪,只要让我走出今城这个困局,我也甘愿。
而你却要让我作刀,替你卖命。你又怎知我退隐之心?
南湘内心冷笑,却不忘在失落和冷笑中,跪地叩首,感谢皇恩。
“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血之仕途,君上只冷笑置之

——“啪!”
只听得乒乓一系列声响,是女帝气急之下,愤而将手中奏折掷下台阶。
官员通通应声跪地,却垂首无言。
黑压压一众漆黑的头颅铺地,凌驾于众臣沉默之上的,是女帝阴冷凝固的面容。
南湘也闭紧了嘴。
她站在右侧文官行列,态度静默,只做鼻观眼,眼关心模样,不轻易发表意见。
而站与百官之首的丞相俆止,则正处于风暴之巅。此时最风云交加,同时也最为尴尬的位置莫过于此。
众人触目中,他却依然姿态冷然,丝毫不动。
浩然清凉殿里在紧接在争执吵闹之后的,是一片突如其来的冷寂。
百官除却寥寥数个庶族低级官员站立未动之外,放眼望去,尽是伏地叩首之人。
大殿里先前仍嗡然似乎有不觉的议论声,此时却仿佛被收拢而来一般,慢慢归于一炬,最后只留满殿静寂。
“众臣可还有话可说?朕心意已决,科举之事绝不可改。”
女帝态度明了,君无戏言。而百官仍然静默,以此姿态相抵抗。君臣相抵,相互怨愤。
“望陛下收回旨意,此事万万不可。”
“……动摇圣音基业,置天下社稷为何地……”
“……万万不可……”
女帝本想一直保持缄默,待到此时已无法自抑,怒视殿前百官半晌之后,转身,拂袖而去。
众臣随即发出一阵阵窃窃低语,丞相俆止站于最前,没有丝毫动静。
朝廷反弹极大,南湘在一旁看戏正看到精彩之处。
今日朝堂上朝臣们如此直接的反抗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虽知道兴科举改变原有的选材格局必定会招致世家贵族反弹,但僵持成此不可挽回的地步,还是颇骇人的。
同样处于惊骇之中的,还有女帝。
虽则对于科举一事的反对声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可当事实呈现在面前时,还是仍旧让她气怒失望。
女帝从清凉殿前拂袖而去,直入寝殿中,一把砸去桌上笔墨茶具,叮铃哐啷碎了一地。宫侍纷忙跪下,面对女帝滔天的怒火他们皆是心中惶恐。
女帝平素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像今日这般将着怒表现得如此明显,更可说明女帝恼怒到了怎样的地步。
“陛下,丞相俆止求见。”惶恐的侍女此时不得不上前宣报。
女帝仍在气闷中,不迭摆手,“不见不见,让朕清净一会!”
竟连最宠爱的丞相爷都吃了闭门羹?
宫侍们愈发害怕引火烧身,不安之余,只见丞相俆止竟缓缓踱入。
他静默安定的模样瞬间让惶恐不安的宫侍们如释重负,如大旱逢甘露,感激庆幸之余倒忽略了他不经宣报擅自觐见的胆大包天。
女帝见有脚步声,忿然抬头,竟是俆止。
也只有他才胆子如此之大。此时竟还敢触怒她。
见他平静清凉模样,心中懊恼愤怒奇异的消退了大半有余,只是面上仍有怒色,也不追究他擅闯罪责,——她对他总是纵容的。
俆止跪地,行礼如仪,站直身体后便袖手在一旁缄默不语。
女帝抬眸,“你好生淡然模样,朕此时恼火之极,你也不替朕分忧解难,要你何用。”话到此处,甚至有些赌气意味。
俆止面目平静,“陛下心意已决,又何须臣多言废话,扰陛下圣听。”
女帝瞬间颇觉啼笑皆非,“何须?你现在竟用这种话语搪塞朕?朕便是听了你的废话,才致现在百官皆视朕狂悖。听听那些人满口的圣音基业,社稷伦常,似乎这整个天下眼见就要毁于朕手中,呵——”
面对女帝滔天怒火似乎要迁怒于自身,俆止仍不慌不忙,只缓缓问道,“陛下深知科举之利,此时虽有短视之人阻拦,又岂能拦住陛下为国为天下的深思苦心?陛下深谋远虑,早有谋划,又何须俆止多余赘言?”
话语奉承很是中听,由他口中说出则更是动听非常。女帝心头仅存的愤怒之意瞬间再次消减,此时尚有闲情笑睨他一眼,缓言道:
“纵使整个天下皆背弃朕,有丞相相陪,又如何。”
俆止躬身,面目平淡,女帝超出寻常的爱护纵容并不使他有丝毫的受宠若惊。
为天下计。
为圣音计。
为国为民之福祉,为圣音碧水家百年基业,为千古一帝之壮举,为千古流芳之盛名计。
话语总是好听的,可谁又知道躲藏在宏大借口之下,究竟在盘算谋划些什么?
为私心计。
女帝在俆止桥言劝说之后,随即心肠不动,心意不变之余,更添上一股势必实行的狠绝。
几日以来,朝廷之上竟没有一时一刻的安宁。
南湘自当身在风雨之外,可享隔岸观火的轻便,可仍看得惊心触目。
流血和死亡都变得那么容易,眼见着平白的血溅满大殿。朝廷之上,图匕毕现。一切变得狰狞刺目,让南湘在不忍目睹之余,在心中默默对自己道:什么是流血的仕途,你现在可有知道?
上书死谏是吧。女帝坐黄金椅上神色不动分毫,垂落的冠冕遮掩下是陛下如山岳停滞般无情决意,——那便如你所愿,免官赐死。
在殿前长跪不起么,亦随你所愿,愿跪多久跪多久。
有老臣跪在坚硬冷厉的石板之上坚持不住,晕厥于地晕死过去的,亦不理睬。那些活生生跪死的官员在临死前仍不瞑目,不死心的厉声长喊祈求女帝收回旨意,却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复。
听闻内监报上死去之人姓名,女帝仍不动摇,夜色愈显狰狞,在殿间灯火摇晃间冷笑不止。
女帝气势不可阻拦,百官悲叹此帝狂悖,却也明白女帝性格小气坚硬,不可硬阻,只可婉转徐徐图谋。
后有人转而弹劾丞相俆止,罪名仍旧安排得大而宽泛,直书丞相俆止狼子野心,行事悖逆,坏圣音基业。置天下不顾,一心“邀清名”。邀清名此话已算是容忍克制的。
还有人上书,丞相俆止以色乱国,该凌迟之,如此之类的话语更是遍地可见。
奏折上写得刻薄不堪,俆止仍是老面孔不变。他冷然面对一切指责侮辱,一张嘴锋利异常,面对众多敌意竟不落下风,一一骂回,再有女帝有心庇护,眼见面前狂风骤雨,竟没有伤他分毫。
俆止身前有气势强大的士族贵族世家名人相逼,身后却有着广大的力量崛起的庶族新生力量以及有心变革的女帝为其臂膀。——竟不能治他。
弹劾的官员反被查出渎职罪名,当场被扒去官服,投入刑部审理。
南湘垂眸望向地板。百官在此时再次陷入群体性沉默失语,甚至没有人敢在此时替这几个官员说情请罪。
一片压抑间,只见那俆止两袖清风,一片风轻云淡的站在浪潮最前端,仍风雨来袭无所畏惧。
“朕再问,众卿家觉得科举一事如何?”女帝仿佛端坐云端,高傲姿态不掩得意,此时再次重新发问。其下官员已能听见不成片的唯唯诺诺声,已有人在低声赞同。
“科举一事……臣认为可行……”
“……臣附议……
“可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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