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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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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她的师傅灵感忽来,忙掐指一算,算出圣音今城瑞气环绕必出大事,师傅她扫帚功一使,将徐思远扫地出门,美其名曰:“替师母我砸场去。捞不回个头等第一别回来见我。”
于是,被师母一扫帚扫到今城来的锦官土包子徐思远同志,初入宝地得罪的第数不清的人,同时也是第一个朋友便是这名头花哨,处境却尴尬的端木王女。
她只知这化名贾忘机的女子,举手投足颇显今城大气清雅,言谈颇合己意思。又哪知这人以后会替自己招来多少麻烦?
南湘左迁右绕,使出经天纬地之功缠天搅地只能,总算得到她较为满意的答案。至于细节问题……就不用每次都麻烦她这个王女辛苦进城来查问吧?——南湘饱含意味的瞄了眼依旧被捆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憨园。
他送来一个同样饱含意味的秋波,虽被捆着却依旧懒得张嘴,在一旁默默做雕塑,没有做帮衬的自觉。
南湘朝天翻了个白眼。
窗外淫雨霏霏,有如幕帘,逐渐掩了苍穹。
见天色已晚,徐思远早已吩咐小二置办一桌饭菜上来,三素两荤,南湘一张嘴不知不觉已被那王府的锦衣玉食养得有些挑剔起来,便随意用筷子挑拣着几下,不入口便放下筷子,笑道,“思远姊台与我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么一个下雨的时候吧,真真有缘。”
徐思远正掀开小二送来的桂花酿瓶盖,送到鼻前轻嗅一口,皱眉啐道,“啐,没天良的黑店!这水里掺酒还三钱一壶!”
南湘本欲伤春悲秋,听她一眼顿失风雅,不由失笑。徐思远嫌弃完酒,才接过南湘话头,坦荡一笑,“是啊,那日茶馆里,我和我师叔拌嘴来着,妹妹你端了壶碧螺春过来拼桌。——这酒虽糟了点,好歹还有点桂花味儿,这番我一桂花酒还了妹妹碧螺春。”
南湘双手接过,莞尔一笑。
“徐姊台爽烈如酒,小妹我自认平淡如茶。凑不成一个雌雄双煞,总得一个酒茶齐芳。”
徐思远看着是粗疏之人,实则疏中有细,拙朴中不乏文趣。见南湘咬文嚼字,也嚼字咬文的回了,“忘机妹妹清雅更甚碧螺江南春,姐姐我粗拙正配这兑水桂花一壶酒。凑成个切口,今城花中蕊画中仙,旁边站着个锦官打铁人,如何?”
扑哧一声,是憨园躲在一旁笑。
杏再横他一眼,心里思量着天色已晚,出城回府怕是来不及了,住在城里诸多安排都得一一吩咐下去,便附耳向南湘耳语几句。
南湘略一思量,便向徐思远道,“姐姐若是打铁人,妹妹我更比手无缚鸡之力的破落书生还不如了。——姐姐是个忙人,难得见一面的。早就想与姐姐谈天论地,约个相谈之期。择日不如撞日,姐姐今夜可愿与妹妹我秉烛夜游?”
徐思远一愣。她今早陪着师叔,几个师姊妹去今城女娲庙挤了半天,又坐着马车逛了今城一圈,说累还真有点累。可这贾忘机难得好兴致,就当舍命陪了吧,她想了想,她平日就在锦官城里,上对师母那时不时就扫下来的扫帚,下面又是数个痴迷武学要不就之乎者也不离口的文痴,难得有人会想出这么个——“锦衣夜行秉烛夜游对昙花”风雅邀约,她就是去了一夜不睡了又如何?
徐思远找了半天没找出扇子来,装不成风雅只好拱手一笑,“既是妹妹相约,姐姐我又如何能爽约不去呢?”只是——徐思远想起一旁那个麻烦,皱眉道,“只是,这小贼——”
南湘问,“姐姐可是要扭送官府?”
憨园猛地抬头,再婉转螓首,慢起秋波,哽咽难鸣。徐思远一颤。
南湘再问,“这人可是偷了姐姐荷包?调戏姐姐师姊妹?仗势欺人妄图欺侮姐姐?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不知他是如何惹到姐姐的?”憨园身躯雷击一般猛地一抽,哗啦两行泪漫漫就下来了。
徐思远瞧他模样,忍不住再寒战,“这——也不是简单就能说清楚的。只是这小贼奸猾过人,我差点就被他骗个结结实实,我要将他送官,他肯定要胡说些有的没的……”
喂喂憨园,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南湘见徐思远脸色晴转多云,更有尴尬之意,当真引人遐思。南湘心里已模模糊糊猜出个大概,她扭头望向一旁伤心欲绝的憨园,唯有佩服之意。
若不是被捆着,现在估计他已伏地痛哭。乌鸦鸦的黑发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是窗外雨打在纸糊的窗户上。憨园一双红肿的眼儿一眨不眨的死盯着徐思远。无数情意夹杂哀怨。
徐思远一个哆嗦,南湘跟着一抖,仿佛看见了一个坐在地上的贞子正欲破窗而来。
喂喂憨园,你真的真的如何招惹了这个女人,让她将你送官不是,把你放了也不是,只能这样捆着??——当真是,引人遐思得很呐——
南湘看了看伤心欲绝的憨园,再瞄了瞄一旁气愤难平中又仿佛带点什么意思的徐思远,心里偷偷吹了声口哨。
吁,欲剪芙蓉裁颜色,不知裁出的是仇怨,还是□?
“妹妹先宽坐着,我去后面寻我师叔说一声再回来。”
徐思远与南湘约好后,便先请南湘暂时在她房间里休息,她出去寻了她师叔禀告一声。
南湘笑眯眯朝她挥挥手,“姐姐慢走。”
憨园一旁幽怨的默默以眼神相送。
在她师叔冷言冷语外加一瓢冷水浇下来后,徐思远不觉憋屈,反而襟怀大畅,这老头儿总算是松口了。
连带着她回来时亦是高兴的得大笑着一把推开门,未见人影便闻其声,“成了,今晚老娘我总算可以走大门出去了!”
南湘先前趁她出去与憨园搭了几句话,顺便问了几个地址,心下便将今晚消磨时间的去处拿定了。
刚安排杏出去打点,就听见徐思远在走廊就已传来的声音,此时也满心欢畅的笑瞅着她畅快乐意的模样,抬头反问道,“姐姐莫不是每晚都从窗子那溜出去的不成?”
徐思远反手将门一合,搓了搓手臂,不带一丝尴尬的坦荡荡继续大笑,“我还头回来今城呢,结果被那老头子拘着总有一天会给憋死!总得给自己找个乐头呐,忘机妹妹来,来,来,——瞧这边,”
南湘被徐思远拉着手臂拽到窗前,徐思远伸手往外一指,南湘伸头望去——
隔着细密的雨帘,今城灯火如水般流走,寒江水流亦是脉脉。
那灯火最繁密之处仿佛悬临空中,即便是处于繁华今城,亦是精彩极了,仿佛能隔空数里便能闻见遮天袭人而来的香脂金粉气。
南湘虽经常在王府里呆着不愿进城来,却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每个城市都有的红灯区,她的浅苔当年还唤作折月的时候,也在那登台唱戏名动今城。
见她兴致高昂,南湘亦不想扫她脸面,遂顺了徐思远意思,笑道:“姐姐可是与我想一处去了,锦衣夜行秉烛夜游对昙花这等事,方是要在今城秦淮一代才有滋味啊。没想到姐姐初来今城,路乍且不熟,却已有如此趣味雅兴,妹妹佩服,佩服。”
南湘拱手一礼,面带轻笑。
徐思远继续挠挠耳朵,笑着回望南湘那双盛满打趣的眼睛,只有微笑。
微笑之余又漫漫收了,恼火的想起一问题,“咳,这边咱两风流快活,那小贼一人在这我着实不放心啊……”
憨园一直好似只有一人存在这一般悠悠出神,他微抬起下颌,垂丧的望向天空无根而落的雨,不知流向何方的水流,仿佛自伤其类,眼眶迅速聚满水雾。
此时听见言语触及他方才悠悠放空眼神,又越发忧郁起来。
南湘鸡皮疙瘩之余,倒觉得这憨园真该得个奥斯卡什么的,演技气质眼神动作姿态全都拿捏得让人赞叹,她望着不自觉流露出几丝不自在的徐思远,直到此时,她才郑重道,“姐姐若不介意,妹妹对此人,倒有个主意——”
*** *** ***
圣音民风开放最喜名士风流,身处天子脚下的今城人更以拘束酸腐为鄙,自有种海纳百川容万物的泱泱大国气象,引得世人皆以风流自视。
天子脚下的今城更是个大地方,一十二座桥,霓虹贯日横寒江。一一数来,长虹,飞雁,栖凤,飘鸾四桥潇洒大气,横贯东北,西南两方向,尚有品春,消夏,知秋,冬狩四条敞敞大路为辅。寒江水浩浩而来,过桥浩浩而去。
今城东北角更有条精巧小桥往北而过。
水畔虽尽是烟花秦楼楚馆梨园,胭脂香粉丝竹管弦,可有这秦淮一桥衬着,硬是让人觉得风流之处更显雅致,落落大方的艳丽图锦添上一笔小桥,更显悠悠余味长。秦淮秦淮,文人骚客爱,达官权贵爱,平头百姓也爱。宴乐的宴乐,聚会的聚会,狎妓的狎妓,听戏的听戏,个有个的玩头。
过桥后,徐思远与南湘便下了车,并肩而行,一路赏着秦淮胜景。
南湘平日对这了解并不多,此时便不多言,只听杏一人时不时向徐思远指指那条胡同里突然耸起的九层玲珑塔,那边一方围墙圈起的风雨诗茶园。
浑然不觉这几人徐步而行,相谈甚欢的模样是多么显眼。
不说南湘通身清气,徐思远衣袖间的洒脱深刻,就连使女打扮的杏也不掩她一番风采。这般的文采风韵,一看便知风流。
正在桥上,脚下寒江染了脂香气,眼前是满楼的长袖丝帛起舞,南湘与徐思远彼此都是头回见着这种阵仗,哑然之下相视一笑,
正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妹妹可知这秦淮一代最得趣的事儿是什么?”徐思远在人潮中好奇的来回顾盼,仿佛寻觅些什么,此时微带些神秘隔空朝南湘笑问。
南湘微有些不适的拨开一旁兜售之人长袖,随意应道,“就听听曲子,喝喝小酒什么的……南湘并非解人,还待姐姐细说。”
徐思远越发神秘,此时口风又紧得很,不顾南湘连番打听,只微笑搪塞充数。
这人……
南湘颇为无语,虽好奇,倒也没有随着她走的想法。就现在她这尴尬的身份,自保还愁呢,哪可能真去个陌生地方自己寻不安分。地方早让杏安排好,南湘索性便不问。
拂开街旁娇声唤人声,纠缠不休的邀请,在喧嚣整天红粉逼人的街道上,携着徐思远手避让开去,径直顺着河走。
徐思远跟着南湘顺着河走,沿江画舫像是一只只璀璨且盛满香气的折船,不着痕迹的缓缓下行,从灯火稠密处再到稠密处,夜都沉沉染了颜色,却还不见南湘停下脚步。
一直到一灯光稍黯的地方,又见一码头,泊着一艘只轻轻挑起几只绯色灯笼的画舫那,她这忘记妹子才停下步伐,回头朝她微笑。
“到了。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如何。姐姐可愿随我一观?”
徐思远听得此话,不由失笑,“头次来?妹妹守着如此风水宝地,竟屡次过门不入?好大定性。——话先说好啊,若不好,可是要怪这带路之人的。”
生死一线间,何年劫火剩残灰
杏站在船头,船家打好船板,正要将自己王女搀扶过来。南湘摆摆手,一捞下摆快步前来。反倒是徐思远脚下一点,轻身便过了船。
船身微动,南湘瞧她一眼,微笑,“姐姐好俊的功夫。”
徐思远看着杏恍若未闻,半点颜色也不变的温雅面容,叹息道,“我本是打算露一手,让妹妹刮目相看,谁想连你这小侍女都不带动颜色,伤心死我。”
缀在船屋的绯色灯笼随着水光轻轻摇荡,除了水声再无其他声响。杏躬身将帘子打起,南湘便探身而过,前引之前仍微笑道,“妹妹我虽没来过,可也瞧得出这是处风雅之地。姐姐莫以这身唬人功夫吓人了罢。”
“——妹妹嫌弃我伤了风雅?”低头跟着南湘穿过帘子,徐思远还不忘接话。
“我若说是,姐姐可会用这身俊功夫教训我?”
“难说。若这地方不好玩,那妹妹还是自保为上吧。”
杏站在外面,静静听着两人过帘而入彼此打趣,声响渐离,才朝不远处微微颔首。几处夜色里潜伏的影子在灯火下摇晃了几下,又安静下来。高处亦有人轻摇响铃,表示此处安宁。
此处安静,无喧嚣。秦淮一岸难得的清净。
恍若未闻的是南湘清淡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不清晰。船身里隐隐约约有轻笑声,“我还真没来过这,姐姐若再不信我可是没法了。”
“就瞧你那熟门熟路的样儿,像没来过的?这艘船怕也是你的吧,啧啧,真真的财大气粗让人羡呐……可这空荡荡的寂寞地儿,究竟有什么玩的?”
“咳,汗颜……”
*** *** ***
外面星月微沉,夜色更深。船于寂静中缓缓下行,行过歌曲深深的喧闹处。这只仿佛素手轻叠娟纸折成盛满香气的船,在夜色里其实并不起眼。
除却挑起的灯笼笼着熹微的灯火,通体一片昏暗。
且船舱中又遮掩着帘子,除了船内酒香漾到了水里,酿成了酒意之外,谁也瞧不见其中情景。
酒意顺着水汽上了脸,徐思远被这酒香蒸得微有些眩晕,连带看着这雕划精致得,仿佛七宝楼台镶嵌的船也带着摇晃的不真实感。这柱,这台面,这船板船身,这掩着帘子的窗,都仿佛透了水光灵气,盛满浓郁的香气和崇光泛彩的光鲜,又美,难得又美得如此雅致。
光是瞧着这船,就已然嗅到了酒香,已然微醺。
南湘亦是满意。她倚在一簇锦缎抱枕之中,懒洋洋的托腮看着船中持玉笛做舞的红衣人。
他持笛做舞,有风从笛孔流通而过笛身,微微带有迅即呼啸掠过的声音。在他柔软腰肢不停的旋转轻折中,甚至微有些许锋芒,仿佛他手中所持着的并非只是一柄玉笛一只洞箫,而是一尺宝剑,三寸匕首。
只见红衣人持剑突然下倾身子,至不可思议的弯曲角度时,左手向前投掷一般,玉笛平滑又犀利的顺着喉间直滑下,稳稳插在船板之中!
“美,舞得真美。”徐思远脱口称赞。
南湘笑了笑。又看了看眼前低头站立着的红衣人,并不做声。
一旁是杏悄悄的煎茶煮酒,除此之外船内就只有这人持着玉笛笙箫,行舞做歌。这身颜色灿烂甚至有些惨烈之色的红衣,在夜色中让人心中战栗又觉微凉。
徐思远犹觉未尽,她看了看身前小桌,悠悠然然的举起了手中竹筷,托于指尖。在她手指灵活掠动之下,南湘仿佛能看见与手指间开出一朵瞬间开放又瞬间被撷取的透明花朵。除了舞,还是舞,舞舞舞。
南湘真心称赞,端起手中杯子遥遥相敬,“姐姐这指上之舞,亦是精彩绝伦。”
“呵……”徐思远应了南湘临空敬来的酒,嘴里噙着酒香呢喃着,“雕虫小技罢了。这船,这酒,这舞,这情这景……天下,也不过此间一夜……妹妹真是会挑地方。”
天下?
呵,天下……
南湘已觉足够,对于这称赞也不反驳,只稍稍欠欠身。她抬眸时又望了这红衣人一眼。正巧他脉脉眼波送来,那凄婉绝艳的红衣仿佛栖息着欲飞未飞的杜鹃。南湘此时忍不住微有鸡皮疙瘩,只觉他难缠之极,只是她仍觉不解:
好好你个梅容,怎么你不在王府里呆着,反而跑到这个画舫里来了?
徐思远虽然有些醉意,可眼神却越发的好,她看着南湘仿佛带着钩子的眼睛,忍不住大笑,“妹妹妹妹,你看见此人绝色,可是发了眩?你那清高自持怎么不继续端着呢?哈哈哈哈……可见人人好色,贵在色而不淫,方才不落了下成……”
南湘微红了脸,不知是酒气熏的还是如何,“咳,我便只是个穿着锦绣衣衫的衣冠禽兽罢了。谁能像姐姐这般,美色在怀而不动,别人好好一美人,非得拿绳子捆了才放心,硬是高风亮节让吾等高山仰止得很呐。”
美人?
“——噗”徐思远正咽下这杯葡萄美酒,活生生被这话憋得呛了出来。她拍着膝盖直哀叹,她又不是不晓得自己这贾忘机的倔犟脾气,看着温和好欺负,要真惹了她嘴里可是又刁钻又不让人的。她咋又不识趣的去招惹她了呢,咳——
依旧是着红衣而此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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