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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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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一个人叫做徐霞客。他背负行囊,亦同你一般走遍了山水。他写了一本伟大的著作来纪念他所走过的每一脉山水,你有没有同样的兴致来记录呢?”
……
南湘自顾自的缓慢说着话。不指望浅苔会有多少反应。
一开始他只是奇怪,为何浅苔嘴里甜言蜜语不断,眼神却如此冰凉平静,仿佛这些话语与他本身毫无干系一般。
待到后面,她知道了他的人生经历后,方才明白:他怎么可能对她有情谊,他不将她恨之入骨倒好了。
南湘不知为何,待知道浅苔不爱她后,却觉得放下心来。两人之间无关风月,彼此便无负担。南湘只觉既遗憾,又轻松。
她含着笑意,冲浅苔微笑,“浅苔,你还好吗?”
……
“……哎……”
……
南湘正自顾自说着话,恍惚间仿佛听见一声微叹,从远处一浪接一浪的涌过来。
她诧异抬头,落入一双平静的眼眸之内。
那双眸静静望来,却仿佛被斜阳照得分明然了红尘颜色,是落日湖泊映照着莲花。
那一瞬间那些来处归去的喟叹——南湘心里突兀的涌起一阵难过混着感触的淡淡欢喜——涌过来,又被低俯向大地的草一浪,一浪,送至天边。
南湘微有感动,低下头,重复问道,“浅苔,你还好吗?”
她内心细密的温和的惆怅,仿佛被低俯向大地的草一浪一浪送着漫延到天边。
*** *** ***
浅苔坐在那。落日荷塘的眼。却是迷蒙。
好吗?
不好吗?
你如此安之若素的微笑,如你所说,忘却了前事。多么不公平啊。
承受一切的,只有我了。
你安安静静,站在河边,没有任何负累。我才是很羡慕你呢。
浅苔迷迷蒙蒙的覆上心脏那处,觉得血流奔流得太慢,许久都没了痛意。多久没有痛过了?
心里是有痛过。在父亲死的那一刻。到后面就再怎么也再觉不到痛意了。
小时候在神山,居士一身青衣就像山顶的雪。会有荷花开,有梨花绽枝头,可那里一年四季都像冬天。
女娲的神像悲悯天人。女娲的大殿空旷可以容下无边寂寞。他累了倦了伤心了,便躲在香案下哭。居士在外面轻轻念诵经文。女娲一双眼悲悯的垂着,慢慢他便不再哭。
添香扫案,焚香祝祷,祈福诵经。
第一次进端木王府。出王府。
进左丞相府。出丞相府。
进梨园。出梨园。
还记得当初再回神山,满山的梨花落。香火沉沉。女娲像依旧悲悯的望着。
居士一身青衣,低垂眼眸,轻轻道,“既被红尘染了不再干净,便要把自己浸在淤泥中。”
他安静站在一边,他不太懂。
居士眼里有了点点锋芒,照得他心有瞬间的阴影。
“为何逃。又能往何处避。”他不太懂。
居士一身青衣如数点青峰过,她的眼神是落日荷花般的柔和,她的声音低沉如山间的风吹过舒展灌木,“若不见色,又怎能入目皆空?”
他似懂非懂。
再后来他便走得远了。一直向东,见着海。那一刻海浪涌来漫天覆地,深觉自己渺小。躺在海水中,泥沙覆盖过面孔,他把自己浸入淤泥中——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身心都变得干净过。他便自以为懂了居士的话语。海天合一时,有曾想过那悲悯天人的神像,青衣的居士,握着自己手拽着不松的丞相,还有一双静静望过来的眸,曾经炙热燃烧又冷水般冰冷,贵气又柔和的眼。——这是谁呢。
再后来惊闻左丞相病重,赶回去,结果在父亲床前,看见一双灰死的眼大滴大滴的泪,贵为丞相的父亲还是死死拽着自己的手,他被那力气弄疼,不由得低下头,低低唤了声,“父亲,孩儿回来了。”
回来了。左丞相深凹下的眼无神,却滚出许多泪来,一瞬间心疼难忍,他说,他一生对不起许多人,最对不起的却是他,儿啊你可怨。他说左丞相府注定要散,他能违抗天地夫道,却违抗不了天意,违不了君命。他说我的儿啊,天意难违,天要我死我不得不死,可我的儿,你该怎么办。
大滴大滴的泪。父亲深凹的眼,蜡黄的脸,瘦骨嶙峋的身子。
他怎么办?
他会唱戏。会诵经。他会说书。会写经。会走嶙峋的路,过没有桥的水。
他可以添香扫案,焚香祝祷,祈福诵经。
父亲躺在那,再无先时那般的顶天立地,敢冒天下之不可违的勇气。他本是个奇男子。最后却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死死拽着自己的手,难受得自己心疼,父亲死死拽着,一字一顿,我要你去端木王府,改名换姓,求得一命。他死了也能闭上眼。
他会唱戏。会诵经。他会说书。会写经。会走嶙峋的路,过没有桥的水。
他可以添香扫案,焚香祝祷,祈福诵经。
可若要他停下脚步。收回展翅的双翼。看遍的眼。那也是行的
自己点头。自己答应。左丞相深深一呼,满意的笑,却还未等及那笑意染上眉梢,便没了气息。
手被拽着。慢慢松掉。
眼缓缓闭上。
身子缓缓冷掉。
便那双静静望过来的眸,一双曾经炙热燃烧又冷水般冰冷,贵气又柔和的眼。——他明白,在海边想起的眸子便是她
她来了。牵过他的手。进了她的府。成了她的人。
他便成了没有名姓的浅苔。住在端木王府,身边没有人。没人敢靠近他,因为王爷的吩咐,他也乐得自在。闲暇时观星,测月。诵经,唱戏。凿石头,心欢喜乐之。
左丞相去了。左丞相府散了。女帝下下皇命,遣散左丞相府众人。男子入官妓,女子入奴籍。却没人想着他。
他一个人唱戏。诵经。说书。礼佛。
生命平安喜乐。
生命常常。可他在神山长大,一天过了,看着山顶雪,仿佛一夜间便成长,长大,一夜便苍老。
他在父亲前哭泣。
在海涛汹涌前许下愿望。
他喜乐得太平常,早觉察不出任何痛意。
为何看见她那般平淡的望向自己时,心里会有一瞬间的空茫。心里会有一丝痛意。却是为何?
他坐在床边,心里微疼,却不知是为何而痛,为何而伤。
等日光斜斜,他却突兀一笑。
南湘惊诧的发现,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笑了。浅苔一双眼是死寂的湖。却带上淡淡红尘。
他忍不住,便笑了。一瞬间,便碎了月。便落了花。

生命多桀骜,斯人独徘徊(番外)

(一)
东方亮,神子降。
海有蛟龙出。逆鳞倒翅,偏落雨是其泪。
若神子降世,举世相迎。
白发女子长身立山巅,倦眼望去,举目尽是千堆雪,万里山峰尽带白衣净。神山之上,她一身青衣长袍,周身云流云缓,衣衫不曾卷动,静得好似身边停云。
手指轻点,嘴中默算:东方亮,神子降。既是蛟龙出世,必定出身显贵。既言一身逆鳞,却又落雨为泪,必定红尘受苦,满心无奈。
天上仙童,地上谁家儿郎?
恰是同日,圣音今城左丞相府诞下麒子,出生时满室彩光浮动,白鹿自来,百鸟齐鸣,众人皆称奇,左丞相幸至之际,遂取名,宵婓。

小儿两懵懂,倒是有情却无情

所谓花开两枝,各表一枝。昆南坊热闹,这正房偏院里也跟着凑趣。
“凡事还得劳烦杏管事多担待担待了。这次贸然前来叨扰,原因无他,只是想着端木王女女娲庇护大病痊愈,又蒙获圣恩眷顾,实在是大喜之事。我家大人听说王女病愈,自是感天动地为王女松了口气,心急着本想亲自拜见,可不遂愿的事太多。管事您也知道这节气就是杂事多,瞧着这夏日祭也快到了,府外府内的事缠着,大人实在是脱不了身,再加上我家小姐也是旧病复发,只好让我这口拙手笨,但在那边还能做点事的女人,大着胆子来府上叨扰了半天,还望端木王女、杏管事见谅……”
“夫人这是哪的话,实在是折杀我了,杏虽微芥之人,见谅便不必提了。王女心思虽一向揣摸不透,可杏也知道王女是通情达理的。再说,大人与王女本是旧友,哪有那么多俗理可言。啊,夫人还请用茶。”
今日天灰蒙,雨稀疏,正是圣音夏日必来的雨季。
积蓄屋檐的雨水,直往底下的秋水瓶里落。瓶色近玉,隐约透明,刚刚不过盛了半瓶。王女一向喜欢这几个瓶子,要下人们码在院里,无事时就喜欢看瓶中水,曲缓流淌。
院边两株擎天的银杏,枝叶舒展。一排秀竹隐着曲廊,几点野春花缀着闲草,映着屋顶幽幽的苔绿。只余下地下曲折蜿蜒,小石漫道。
这是正院里的一溜侧房,正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房内两溜圈椅列为两竖,摆得整齐。正前横放着一袭颇为应时的白瓷榻,也是清清净净——春日细柳,熏风袅袅,几匹叶,几丛花。
只是这番屋内唠唠絮絮,坏了几分雅。
杏侧身半坐在塌下靠手旁的椅上,寒暄了半天,话锋转便让上茶。杏搁在椅上的手轻轻一抬,旁边便有下人们轻手轻脚的端上茶来。
女子忙称谢,杏本就是笑容不离面的人,此时更显温和客气。
坐在对面的女人细眉小眼,说话倒也不失大方。可杏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便是有几分成见。再听着这一席的唠叨,——杏这人,若是面容是愈加的客气,那心里肯定是愈加的冷笑。
杏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护她王女得紧。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岂有不被她厌恶的道理?
不过这女人虽然言语絮叨,倒不怎么嫌渴的样子,见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茶碗,也不敢喝,那话语在肚里又揣摩一番,才收回手,笑道:“真是好茶,好香的味。”话意再一转,笑得几分讨好起来,“今天特地拜访王府,不敢空手前来,只几份小东西,实在是不成敬意。东西虽小,可这也是我家大人一份心意,还请笑纳。”
话语听进耳朵,左耳进,右耳出。
杏头也不抬,轻轻吹散茶碗上弥漫的热气,看不大清楚表情。那女人看着杏慢条斯理的缓缓吹着热气,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待热气稍散,杏还是不言语,只顾着拨弄着茶碗上的茶叶梗,轻轻啜了口,那女子面色已经有几分不好看,杏也无所谓。
半晌,才斜眼看了看抬入堂中的几只箱子。箱子一律红漆挂着斗大的金锁,装饰精致,是上等之物。
一声轻咳,算是收到了。杏收回眼光不作置评,只轻轻放下茶盅,坐直身子,眼睛顺着向外,扫过院外几只秋水瓶——雨势像是快停的样子。
等她收回视线时眼光落在对面时,那女子眼神已闪烁不停,神色也犹疑不定,不由得暗自微笑——这种人,也是活该。
顿了顿缓了缓,杏才笑着轻轻点头,那女子仿佛获释般,再揣摩一遍杏那永远温和不变的脸色,提了半天的心,才暗自松了下来。
女人老脸上一副笑意泱泱的样子,自以为无需再多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杏随便捡了个软钉子,那女人受点不轻不重的坎,余下便是该客气客气,该送客送客。
回去时,也不走正门,直往偏门走。
杏于女人并肩走着,稍稍领先些许走在前面,一路的客气寒暄。等到侧门时,早有一顶装饰普通的素轿在外侯着了。
女子作揖告辞,杏亦回礼。小轿一路迤逦远去,杏冷笑着合上侧门。
早立在一边伺候着的锄禾见轿子远走,趁着杏转身回府时,悄悄递上一张装饰得简单不显眼的帖子,低声说道,“西门刚送走,这东门口又来了人,东门一向是厨子进出的旁门,您看……”
杏听着话,停下脚步。她也觉得麻烦,忍不住便呼了口气出来,锄禾在身边讨主意:“这事,以后你就看着处理罢了。不过也别太多事,只把礼单收了就让她们回去,不需要说的话就别说。”
话顿,刚想转身,一想还得交代两句,便又转了回来,直直望着锄禾一双带有些许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要记得把礼单抄两份,一份送与王女,一份留于库房做底子,——规矩你是清楚的。”
这些东西一向不进帐薄。这些老规矩其实也用不着说。
杏间锄禾点头,方才满意一笑,“这些东西到时候我来了,再入王府内库,要知道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锄禾听闻,端正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恭谨的点点头,便调头就走。
倒是呆在一旁闲的无事的抱琴,好心情的朝他好兄弟挥挥手算是作别,再转回头来已是一脸似笑非笑。一面向杏凑近身来压低声音调笑道:“哦呀,杏姐姐也跟着拿起架子来了,真是……”
见杏笑容中有些许说不清的滋味,挑挑眉毛识趣的转过话头,话也不停息,径直叨咕着,“您瞧瞧这些架势,再想想前些日子,我在大门口捉雀鸟儿,不用网也不张罗什么就不知得了多少筐,可再想想现在,才没过多久,别说我的鸟儿,就是灰尘,都被踏没了,哎……”
杏听着这装模作样的抱怨,嘴角跟着轻轻一翘,笑着朝抱琴瞪了瞪眼,没说什么……
抱琴也不理睬,嘴一撇,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吃咸鱼,咸鱼翻身这戏码也不好看。难得的清静啊,现在好了,瞧着我们王女就进了几次宫,抢了几个人,得了几样赏赐,好不容易到手的清静就给飞了,咳!”
杏啼笑皆非之余,也是感慨。
想当初,一遭有难,新帝登基,王女弥留之时,不见这些人半分踪影。现在只是稍稍有望有抬头的样子,这也人却屁颠颠的来了。虽然还不敢大张旗鼓,就连送张帖子还要弄得清清淡淡,斟酌词句,不敢张扬——可钱财倒是少不了。
这些人也不想想,硕大一个端木王府,怎可能由得这些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再者,钱财,金银铜臭之物,王府自有产业,哪稀罕他们半点油水。
这些府外府内的杂事,全靠她来打理着。还好王府里还有谢若莲小爷管着大节,自己算是给打了个下手。
不过这些暗地里的各处府邸、宅子、铺子、店面、金铺、钱铺、珠宝铺、田产房契一堆,来来进进,各处都是事。这些事,本是机密,王女先前就说了,不许府内的人知道,她也不放心其他人插手,只有自己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可这主屋里杂七杂八的事也是多,身边虽说几个搭手的,却也觉得个叫累,想到这里,杏不由得开始后悔,以前被王女坠湖吓着了,清理王府,赶人赶得草木皆兵——剔走了一堆人,只留下这三个人打下手,不让闲人靠近王女——凡事自己都亲力亲为,不是想累死么。
自己讨来的苦没法怨,杏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这雨季是例行的整理房宅的日子——杏见雨稀稀落落似乎快停的样子,便收了伞。这雨季来了,日子也忙了。她忙得像个陀螺一般——刚才那人也说了句实话,夏日祭一来,哪有空闲日子呢?
再想想摞在主屋里一堆帐册名录,因为是机密之事不能让他人搭手,还有门外排成长队的送礼的人……杏突然觉得心很累。
“瞧着今天您只顾着提携锄禾那小蹄子,不搭理搭理我这个被忘到天边的人,偏心啊——”抱琴拉长气息,笑。
杏甩了甩伞上雨水,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嚼舌根子嚼半天,不就是为你好兄弟叫屈么,我的好公子——难得你想找事做,得,我不拦你,厨房那边还有积水呢,你去帮忙扫干净去。”
“啧啧,杏姐姐当真是欺负人。”
笑容满面,满面笑容。
抱琴见杏不好欺负,又不怀好意的盯上一边神游太虚般的墨玉。
也管不得杏一边虎视耽耽,反正他是逮到好欺负的人他就舒爽的坏人,蹑手蹑脚的潜过去,一手突然搭在墨玉肩上,一手突然抽过墨玉揣在兜里的手——迟钝的小墨玉还没反应过来,抱琴早已一把捏过手里紧紧拽着的一方东西,跳开一步,把玩在手里,上下左右的看不出个门道来。
墨玉愣了愣,下意识的跟着抱琴向前踱了一小步,却见着抱琴食指中指间夹着的正是自己的宝贝,猛地一咬唇,一把抓住抱琴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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