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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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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你是谁?”
灯火在地上明明灭灭,星辰在天上明明灭灭,她心中因王女恢复意识而唤起的希望之风,混杂着因王女三个看似平淡的问句,却挟卷来铺天盖地的漫天绝望的暴风雪让她瞬间喉头哽呀,说不出话来,希望混同着绝望也在她心中明明灭灭。
她匍匐在地上,泪流满面,嘴边喃喃,“……万幸……感谢上苍庇护,感谢女娲显灵……王女您终于醒了……”
许久不能平静。
自己王女神色空洞,原本秀丽的脸因为病情而瘦得有些脱相,只一双眼睛,黑,无神,又空洞。仿佛没了魂灵,却又如此清晰,只一双眼洞若观火,亦不动如山。
王女又重复,“这里是哪。你是谁。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却努力克制,只为将话语说清楚:
“我是杏,是王女贴身的总侍,也是端木王府的总管。从小您就将我带在身边,名字也是您赐予的。”
“这里是端木王府,是您的住宅。这是在圣音国的国都今城。”
“您的名讳天下人皆知,可除了今上,无人能唤。请您恕杏无状之罪,斗胆唤您名字。您国姓碧水,名南湘,袭端木王爵。您英明神武,天生神慧,您是天下第二尊贵的女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是先帝最看重的孩子,是天下人景仰的皇女。是九位公子的妻。是整个端木王府的天。您是端木王女碧水南湘啊……”
您怎么能失去记忆呢。
您怎么能忘记自己是谁呢。
您怎能忘记先帝呢。
您怎么能落水呢。
您怎么能受伤呢。
您是金枝玉叶是最最尊贵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日她匍匐在地上,觉得天地已崩塌,沧海桑田不过一瞬生死也不过眨眼。
绝望不可置信失落来回交替,疑惑在心中晃动,她不愿相信也不可置信,可那些问话和茫然空洞的表情与她相对。
变了,没了。她毫无办法,只能手无足措牵肠挂肚。王女是天,是她的天,她必须仰望守护的天,不曾想过其它。她从不曾想过。这守护的天会蹲下高贵的身,垂下通天的眼,茫然好似初生的婴孩,喃喃询问她:我是谁,你是谁,这是哪里。
心中彻骨的寒意仿佛冰冻的土地遇见春景煦日,又瞬间被百年不曾溶化的冰雪冻结。如此焦灼又如此绝望。她心中有种被伤害的疼痛,绝望,似乎又有被伤愈的滋滋声。她不知如何,只知道,她的天,她必须守护的天现在脆弱得好似一个茫然的孩子。
她的天。她必须守护的天。杏自小便跟随王女,她并不打算更改她许下的誓言,即便自己王女已经忘记,可她的忠诚并不会有所变化。
她还是她的杏。
一直守护着仿佛初生的王女走下去的忠诚的杏,无论前途多忐忑多不安多让人惧怕,她也无所畏惧。
她必须守护。

回首背西风,多少绿荷相倚恨

人为何活着。又因为什么能坚持着每日呼吸。
生活的艰辛,梦想的艰难,她作为一个初初成年的女子所经历过的一切,她曾存活过的世界。
她曾经享受过,经历过的事情:爱情,学业,初次的成功和随之而来的挫败;
以及那些她认识,在书上翻阅却不曾亲历过的字眼:婚姻,阵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都还没有经历过。
她未曾结婚。没有孩子。她甚至还未享受完她的青春美好时光。生命之弧还没有圆满,她对这个世界尚且抱有天真而甜美的期待。
当她在二十岁的一个平凡无奇的夜晚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不安宁的梦之后,睁开眼,为何是这个仿佛梦境一般的宽大雕花木床上繁复的床幔?她被无数的人围绕着,有人因为她的醒来而狂喜,哭泣,而吃惊,诧异,也有人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愤恨,憎恶,害怕……
狂喜和厌恶在无数张脸上来回闪现。
她莫名其妙看着周身突然上演的戏目,怀疑自己是否是因做梦做得太深沉,而忘记醒过来。
漫长的一生为什么又仿佛不过眨眼一瞬。而正当年轻的躯体又为何转瞬便更改了姓氏和血脉?
她胡思乱想着,她其实只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失去生命,又是因为什么而获得重生?
她姓李,名字是平凡无奇的明月。而一觉醒来后,她变成了碧水南湘。
她成为了一个拥有九个夫君,拥有一座繁华的府邸,拥有无数财产钱帛,拥有无上尊荣和权威,拥有响亮名号和唬人头衔的碧水南湘。
一切总是这样金光灿灿烁人眼目,可她仍觉得一切只是空中的楼阁,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宁愿她还是那个叫着李明月的简单学生。最爱的事情是弹奏她最爱的巴赫,终生的梦想是能拥有一个被乐谱和录音碟环绕的房间。
她醒来后,莫名其妙迎接一个所谓从宫中来的宫人。
他穿着白得耀眼的衣服,捧着一卷同样白得耀眼的布帛,向她宣布一个莫名其妙的旨意:
——尊贵的皇帝因为怜惜她遭逢大变,身体虚弱,省却过多的繁文缛节,免去她进宫恭贺新登极皇帝的朝贺,也免去百官前来端木王府看望对她所会造成的疲惫。
一张旨意,便被限制了自由?
她接过旨意,心中有被现实刺激后的惊异和疑惑,可她仍不愿开腔。
自从她一觉醒来,惊觉这梦未免梦得太过真实,近乎惊悚,她便执着的闭紧了嘴,再不出声。
她死死的闭紧了嘴,甚至不愿再睁开眼睛,仿佛她还在梦中,仿佛她还在熟睡,仿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漫长的午觉,一个只需要再次睁开眼睛,就会重新回归的幻想。
这个荒唐的梦境太过真实。她本想坚持只要她不开口她便能一直身处梦中,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迎接到莫名的生活。
这个身躯原本的灵魂已经在长岛冰湖中溺水死去。
那个先帝最宠爱的皇女,如今的尊贵皇帝唯一的妹妹,那个所谓惊采绝艳天生神慧的王女,她的魂灵已沉睡在永恒寂静的长岛冰湖湖底。而如今,接替她的却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另一个旧灵魂。
同一个身躯,两个旧灵魂。
这个身体曾经享受的爱,这个身体曾经被人憎恶的恨。她是因为什么遭遇了不测,为何一个尊贵的女子会以这么狼狈的方式死去,为何作为一个皇女她没有平等的去获取皇位,又是为何在清醒过来之后却得到这么一条近乎软禁的旨意?
她其实不愿意去思考这些。却不能不思考。
在她醒来的第一个星期,在她发现即便是不吃食物她仍然会被强行灌下参汤汤药从而吊着这么一口咽不气下的气,她死不了,她必须思考;
在她发现如果她拒绝使用药品就有无数的人因她的变相抵抗而被人迁怒,甚至为此失去生命后,她死不了,她必须活着;
在她发现,如果不是别人愿意,她还死不了的情况下,她若想回去,便只能活着,然后努力的去寻找回去的道路。
她发现。她必须活着,才可能回去。
于是在那个夜晚,她努力用很久没有说过话因而显得那么笨拙的嘴和舌头,去表达疑惑。去弄清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想回去。
她要活着。
她看着因她重新开口说话而匍匐在她脚下泪流满面的杏,心里冷酷绝望,又极端清醒。她是要作为南碧水湘活着,要活着寻找方法,重新回去的。
她要回去。
*** *** ***
转眼又是一周。
初春新萌的稀疏的草,重新醒来的大地,正在枝头灼灼挑着的早开的杏花。杏为博她一笑,常费力寻觅好笑的话语来凑趣,她笑言,“杏的名字是王女赐予的,不知王女是不是看着这早春的杏花联想到我这颇有些乡村俗气的脸,才赐予的呢?”
她又说她是王府家生子,自小便跟着王女。南湘从她的床前的窗口里看见飞过一只线条流畅的燕子,她静静躺在窗前的床榻之上,在杏带笑的寒暄中逐渐平静。
这一周没有任何多余的事情。没有多余的大臣前来探望看病,没有多余的所谓朋友来询问寒暄,没有来自于宫中多余的要求旨意。
她虽是被软禁,却毫无被软禁的自觉。
她努力成为南湘。她每日在书房阅读大量书籍。在她惊喜的发现这里的文字她莫名其妙的看得懂,能听懂,同时无师自通的可以书写一手流畅的行楷,她不由感激起这个不曾谋面便已死去的皇女。
她当初不辞昼夜的辛苦练习,却成就了她现在不费力气的获取的手段。
只是她还是必须大量的阅读,不停的询问杏,从而获取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的认知。同时必须大量的练习书写,熟悉这里的文字,熟悉这个世界。
杏每天尽管会诧异看着自己王女的身影隐在一摞摞等身高的书册里,只是杏聪明的没有饶舌去询问。
不管自己王女要做什么,只要好好的,每日好好的吃饭睡觉有生的意识,就是好的。
只是每天王女仍然会不自觉的出神。
杏知道,在某个瞬间,自己的王女的魂灵又脱离了这具沉重的躯体而去。去到某个除却王女以外她人都触碰不到的地方。
她其实并非故意,只是抽离开身躯一般的恍惚,仍然会不期而至,引发思乡的哀愁。
她仿佛听见了她的钢琴声在角落响起,下意识的便想去寻找她还没复印好的谱子。妈妈煲汤的味道,如一线慢慢传来,她会莫名其妙的突然走神,似乎灵魂游走在世界的边缘,这里的生活仍旧与她没有关系。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杏就会默默走过来将她扶起,走向室外的阳光。去看春日明艳的花和草,让她被灿灿千阳笼罩其中。
她此时便躺在树下,在清秀的树杈间恍惚看着太阳想着不知名的事情。
她的两个侍从,抱琴和墨玉在她顶旁还支了把宽大的青绸伞,伞面广大,阳光透过青绸愈加清越,毫不刺眼。
还是春天阳光温和。这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的春光么?从典籍上看,春夏秋冬四季变换这里似乎也拥有,所以,她还是在同一颗星球上么?
不知道。
李明月,不,她现在唤作南湘。她不需费力仰起头便可轻易望向天际。
无论有没有春夏,有没有秋冬,可这天空无论是怎样相比都是一样的吧,以前也没有刻意注意过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可一朝分离,却是如此的思恋。
南湘眨了眨眼睛,将薄薄一层水雾泪意挤了回去。
这里本来是不属于她的,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住着的宅子不是自己的,跟在屁股后面的也不是自己的。属于她的,应该是母亲端来的一碗热粥,是自己的小小的房间里的钢琴。
……不,不能再想了。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便不能有所犹豫,更不能回头。
要坚定不移的往下走。直到找到回去的路为止。
其实要寻找所谓穿越时空的路途,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她无法与其他人商量,书中除了玄而又玄的所谓宗教道理之外,也缺少能让人信服的答案。
她只能从身边着手。
她知道杏为了寻访到她溺水的真实原因,已派遣过无数人手在长岛冰湖那寻找线索。只是她必须亲自去一趟,或许,能有所发现?或许那个魂灵会与她有所呼唤?有或许奇迹再次发生,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她已回到她来的地方?
希望如同不可抑制的巨大火球,在她胸腔里不停燃烧,让她坐立不安,无法等待,甚至无法思考,也不顾自己变相被软禁的事实,直接奔向长岛冰湖。
可失望同样是巨大的。等亲眼见到那个湖泊,除了一池冰水,终究是一无所获。
她也去找过所谓神僧神算,可是又有谁会相信一个莫名其妙魂魄相换的奇异故事?
那些江湖卖艺的,那些算天算地知晓天地秘密与命数的,那些所谓长生不老的仙人。那些每一次激起的失望,和最终留下的失落。
她只有更加努力的翻阅典籍。期翼在那些泛黄粗糙的纸质里,在那些晦涩玄妙的字里行间,能有所发现。
让她颇为惊讶的是,这里同样也有女娲补天的神话,由此将女娲奉为神道正统。寺庙中所供奉的同样是神色慈悲,高立云端的女娲神。她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必定与宗教有关。莫非是这女娲神显灵或者其他?她没有头绪,只有吩咐杏将此处有关宗教的典籍,教义寻出解脱的法子。
有时间,她想亲自上所谓的神山主寺去亲自祭拜这位神仙。神山上修行的居士是否也会有一双看透生死的明慧之眼,能看穿她的来历并寻出回乡之路?
这是她抱着最高期待的打算。
她其实迫不及待。她亟不可待的希望能登上上山的石阶。只是她还不敢随便出今城。
她这次并不打算同先前那般要求必须赶去长岛冰湖的执拗,毕竟她是被暗地里软禁着的皇女,行事若太不经思考,估计还没等她撑着寻出回去的法子她便已被下旨赐死了。
她还不能这样死呢。纵然每时每刻都在怀念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更因如此,她必须谨慎的活着。死了便是死了,谁能保证死了便可以回去。生命只有一次,周身一片未知,她不敢冒险。
她只求完好无缺的回去。只将这场境遇当做梦境。所以要好好的活着,寻觅到归去的法子。
在逐渐熟悉了这里文字礼仪的过程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所谓的新皇初登极。既然已改天换地,她好歹也应该上书恭贺一番才是。是的,此时被忌惮被怀疑被软禁,可既然她这魂灵已偷梁换柱,她可以不顾面子,摒弃掉当初这个身子所秉持的骄傲,向这位新帝示弱示好。
杏对她这个吩咐自然是懂得的。立刻便去草拟贺词。她并不太懂,她所受到的教育在这里一窍不通,这种事情只能让杏去安排实践。
她虽不懂如何书写华丽的贺词,可是她明白,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境遇不同,她只有伏小做低。保持低姿态并非是怯弱的体现。
说到杏,她自觉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可以倚仗的人。
在这个空落落的广大得几乎让人恐惧的世界里,她所熟悉勉强所能信任的人,只有这么一个。
作为王府独一无二的总管,作为先前这个王女最贴身的近侍,以及这几日来她的所见所闻,南湘几乎可以相信这是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毕竟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她第一次清醒过来时,在周围不乏恶意的眼光中,这个女子惊喜万分的面容显得是这么的真实动人。
是的。她正在慢慢适应这个世界。
没有电,没有灯,没有中文。没有家乡的饭菜和她那床温和轻暖的被褥味道。甚至没有贴心的,完全值得信任的人。
但她仍在努力。
她开始慢慢适应这里的雕花床,这里的檀木椅,适应杏,抱琴,锄禾,墨玉这些侍女侍男们无微不至的服饰,去适应这里的上下尊卑,这里的规矩,甚至是,这里的女尊男卑的其他习俗。
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她甚至会发笑:天啊,她居然生活在一个女尊男卑的时代。
女尊男卑。
这是多好的时代啊。
可每当此时,她会突然惊醒,提醒自己,别沉迷,别沉迷,现在的努力只是为了有早一日的回归。
所以别沉迷。
她努力去适应时代,同时努力去挖掘她从不知晓的知识。她努力去获取信息,于此同时杏也在对于自己王女溺水的缘由继续进行探究。
只是进度不尽如人意。
南湘并不失望。她其实清楚,这原先身体的落湖溺水绝非偶然。具体的缘由或许有太多的巧合缘由,可归咎到最终,必定与刚登基的女帝有关。
唯一的皇位竞争者。同样的姊妹,一个君临天下,一个被软禁在府中。只需看着最后的受益人便可知道这场悲剧是怎样的性质。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坠湖。除了杏,她能信任的人有谁?她的心腹,她的手下,她的关系网又是些谁?到底,她的这场意外,或者谋杀,是否有内线的背叛还是个未知的迷。
她能努力活着并且能倚靠着的人又是谁?
这也是让人纠结的问题。
南湘想到这里便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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