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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花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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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来了两个花工,一人端着一盆锦鲤,哗啦一声倒进了鱼塘,金玉满堂的繁华生年,一时想起了太多——淑月在中午的日光下彻底地晕眩起来,她轻喘起来,用手支着额,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妈妈……妈妈……”是嘉年,她缓缓地回过头——嘉年又大又亮的眼睛正直瞪着她,“妈妈,我会用棍子走路了,我可以在花园散步了,我听到这呼吸的声音就知道是你,妈妈,你是怎么了?”淑月转过身去仔细端详着她的眼睛:“嘉年,你的眼睛,你看得见么?”她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她没有任何反映,直直地瞅着她,叫她心里一阵哆嗦,她看到小桔在后面,就斥责她道:“谁叫你把小姐扶出来走这么远的?”
 
嘉年抢话答道:“我现在想出来玩了,太阳这么好,我想出来走走,就叫小桔领我出来?”“你喜欢太阳?你不是一直喜欢呆在屋里吗?”淑月诧异地问“因为,哥哥他来了,我想跟着他……”嘉年慢慢地说:“我喜欢乾英哥哥,他走到哪我就想跟到哪……”她越说越慢,但一双大眼直直地瞅着她,最后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用管我。我想如何你们也管不了我,我是个瞎子,我又能做得出什么来?”淑月听了惊骇地望着她:“你在说些什么呢?”嘉年并没有继续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低下头来自顾自地微笑,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面向乾英睡觉的地方,淑月别过脸去,原来桃儿来了,她端了一碗酸梅汤来,一身轻红小衫,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随着撩扰的举止动得活灵活现。
 
乾英笑着抓住她的手,两个人拉扯了一阵,桃儿就势坐在他的长椅边上,娇笑着撕打起来,“那是谁,谁在和他闹着玩?”嘉年问道“是我新给他的使女,他若肯纳她,将来也是个妾。”淑月答着,她一直关注着嘉年的眸子,那一直是深深如潭的,没有任何灵动的光景,但悲凉之色却如泪水一般从她看不见的眼里流淌出来。她咬了咬嘴唇说:“你不必那么关心他……于我们董家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别家的男人罢了。”言毕便凛然扭过头去道:“小桔,我走不动了,你给我叫一顶凉轿的来,我要坐着回去。”所谓凉轿,不过是夏天的长藤椅,固定在两根粗竹管上的抬轿,不一会,两个男仆过来,小桔扶小姐坐上了轿,悠悠晃晃地走了,水红洒花的百褶裙飘盈如蝶,淑月目送她的背影,奇怪她一直坐得那么笔挺。

第十四章

八月入了秋,盛夏时的满目绫罗,如今已到了华丽至糜烂的地步,香也成了酒酿的气味,乾英的欲望越来越强了,郊野的花园,除了嘉年再无脱俗的绝色,但桃儿是可取的,她如今已是天天陪他睡觉了,丝罗被里,桃儿只着一件大红色上头绣了极媚俗的乡间五福纹肚兜。乾英下床点燃了一支一尺来长的红烛,押上铜座上定好,然后从床屉中抽出一丈长的红绫,自床顶的木架上穿过来,拉至等长,再挽两个结儿,往正睡得香甜的女人身上一拍:“起来,别睡死了。”
 
桃儿翻了个身,咕噜一声:“整哪样啊,人家正睡着呢。” 乾英涎笑道:“起来侍候我,不准睡了。”桃儿迷糊一笑,把身子像蛇一样地伸展开,用手支着腮,张眼瞟了他一下,“年轻着呢,火气这么旺?不是睡前才做过的么?现在又想要了?” 乾英一边解她的底衣一边答道:“要不要是爷们的事,你管什么?”桃儿一下把脸挂了护着衣裤道:“我今天就不给。” 乾英动手道:“你敢,你敢抗我的命令?我明天就打发你出这间屋,去厨房烧火。”“侍候那多棍,还是侍候我这一根棍,你说那种划算?”拉扯间,他已扒脱了女人仅剩的最后一点衣物,啪啪几声,是巴掌拍在肉上的声音,桃儿扭捏道:“你就舍得这身日夜侍候你的嫩肉肉变成悬灶边烟熏的火腿?”“谁叫你不顺我?不顺我再嫩都得去做火腿和腌肉。不能做的女人宝贝着整哪样?”桃儿听了,仿佛一身痒痒般地咯吱吱地笑,已不反抗,反是显尽妩媚地把私处展了出来,一番亲热之后,乾英急切地把她两只小脚挂上红绫,像一头耕地的壮牛,嘿哧,嘿哧地犁了起来。
 
窗外,蔌蔌的枝影,觅路棍倒放在一边,一大束浓香的桂花枝子下面,女孩剧烈地抖着,月光照得她比纸还要白的脸颊和双手,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她脚下的野莓叶子上。

第二天上午,乾英像往常一样去了军署,房里的一切皱被叠枕由桃儿来打理,她一身胭脂色的红短衫子,蝴蝶襟袖,珊瑚盘扣,下着同色印花大镶裤,角子上褶出掐牙扭的花。少爷赏赐的白玉环佩用一根碧青的丝绦结着,垂下三寸长的流苏,着实娇俏可人。
 
阳光从花窗里照进来,长长地拖在被子的碧罗缎面上,温暖地烘着一对凤凰,桃儿收着收着慢慢缓下了活汁,呆呆地看着,想起昨晚与他的緾绵,竟坐上床沿,红着脸儿发起呆来。忽听得窗外有人叩了三下,“笃、笃、笃。”三声一样的轻重,一下是一下,间隔得有些长,板得没有表情,她转过脸去,只见花枝绰约,不见人影,桃儿连着几扇窗看了一下,还有没发现什么,“是不是哪房过路的丫头见我坐着发痴,特来敲着窗儿打趣?何不正好仗着表少爷的恩宠炫耀两句呢?”她想着,便笑起来,一对丹凤眼儿弯成了小月亮,乐颠颠地跑去开窗。窗户一扇扇被打开了,仍然什么也没有,“谁?是谁刚才敲我的窗户?”桃儿大声喊了几下,依然没有人回答,阳光暖烘烘的,可是她却觉得一丝凉意从背上爬了上来,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誰?”她慌忙关上窗子转过身去,原来是小姐嘉年,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一身青碧裙衫,正在内室的月亮门前站着,低垂着眼睛,苍白的小手拈转着身侧的觅路棍。
 
“小姐……小姐,你是怎么进来了?”桃儿是有点怕嘉年的,她仿佛也隐隐地知道表少爷跟她之间的事,“小姐,快,快坐。”她慌张地招呼,掩上还搁在被面上自己的桃红肚兜,一时介手忙脚乱。正想招呼小姐出去坐,可在转头之际,却吓得惊叫起来,嘉年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一双毫无波澜的大眼直直地瞅着她,竟透出几分森冷的寒气来,桃儿吃了一吓,顿觉竦然,还没的叫出声,小姐已抡起棍子直向她的脸上戳过来——

桃儿伤了左脸,按医生的话说,还好使棍子的人力小个低,不然戳到眼睛可就完了。她漂亮的脸蛋几经折腾,血是止住了,但肿起大块,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乾英要见她,都哭着不肯让他看,只把身子背过去抽抽咽咽,谁问也不说。

过了几天之后,乾英到是听到府上暗传的流言,“是给小姐打的。”这话倒是让他猜中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想了一会,他却不禁在初秋的风中微微一噤。

第十五章

“暗香罗帐压金线,桃花轻暖水生滟,美人素肤似碧罗,浴罢春愁奈何天。”绢黄的调子上,题着董家第三代老爷沿训香艳的诗。嘉年刚刚发育成熟的光润胴体在从纱窗投入的光中愈显娇美,无数细小的水蒸气如飞虫一般在光影中飞舞,小桔着一件红色单衣,在木桶边用一只筒勺为她淋着热水,嘉年已泡了好久的澡了,还不出来,小桔累得有些烦了,站在边上直瞥嘴巴,出去把刚烧开的水提进来兑好,往嘉年身上淋上去,“啊——!”嘉年突然尖叫一声,立起来把丫头往边上一推,她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落到潮湿的地上,“你想烫死我?你想烫死我?你也欺负我这个瞎子?”嘉年愤怒地尖叫起来,小桔吓坏了,哆嗦着,嘉年恨恨地将一只小木勺砸在她的身上,本人却一下子塌进桶里,水声泼刺一声就没了动静。小桔战战惊惊地起来,嘉年已晕倒在木桶里,小桔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扶她起来,可这瘦小的使女哪里扶得动,出去叫陈妈陈妈却不在,眼见花巷过来一个男人——却是表少爷,于是顾不得多少了,跑过去拽住直叫到“少爷——救命啊!”

大夫已来瞧过了,守在床边的淑月轻轻用丝帕拭着她额上的细汗,女孩只着一件雪白洒花的薄绸单衣在丝罗被里,于暖黄的灯光下动了动眼皮,慢慢伸出一只手来,合着眼喃喃地说:“哥哥,我要哥哥……”
 
淑月听了,轻轻地扭过头去望定乾英,乾英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苍白的冰冷的小手,在他的手心轻轻抖着,指如葱削,甲似玉琢,这女孩生得无比精致,仿佛一块美玉整个雕成,当时乾英冲进浴房的时候,却是大大地惊艳了,她枉生于人世,性极刁怪,明眸已毁,只能在这花园空老,可惜了这么美丽的容颜和娇躯,徜使……他不敢想,只能握住她的手,任她轻轻地抖动着。
 
“是哥哥吗?是哥哥把我救出来的么?”她轻轻问着,泪有一颗似珍珠般地滑落到尖颚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晶莹的红唇,迷糊地嗯了一声,说:“嘉年,是我……”女孩听了不知从哪来的力,转过身来,挣出被子,像鱼儿一样钻进他的怀里,身子如寒风中的秋草一样簌簌抖动,两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胸襟,哭泣道:“哥哥,不要嫌弃我是个瞎子,我不需要哥哥娶我,我只要常常见到哥哥就行了,哥哥,求求你,不要让我嫁给别人,我是个瞎子,也没有男人会要我,我只要呆在花园,一生也不嫁,哥哥也不要走,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乾英一声不吭地抱她在怀里,他的心迷乱了,不知如何是好,纯白的丝罗被像下了一地的雪,有一树美艳的梅花,枝放累累,鲜红晶莹,溅上点点的血在嘉年迤俪的白绸裤脚上,蔓生疯长,聚合成大朵大朵的宝相花片,一直零落地延伸上她的衣襟……

乾英入夜做了一个梦,他依然抱着嘉年,任她哭泣,她的身子那么柔软,让他迷乱,他于是迅速解开她的衣服,撩拨她的身体,她的肉体对于他是有映象,他记得她百合花一样娇嫩的乳房和优美的颈项肩臂,他记得她纤细的腰肢和秀丽的双腿,她被小桔迅速拿布遮住的私处虽然只是在他眼前昙花一现,但此时已在梦中大大地显现了,他掰开她的双腿,直截进入畅快地做了起来,但一直埋首在他怀中的嘉年缓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微笑,两只眼黑睛白仁异常清明,“哥哥,我看得见了,我看见你了……”她冷冷笑着……

打更的老仆突然听见东院传来一声男人凄利的惨叫——冰蓝的月夜,西屋的旧木高窗下,乾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梦魇是美丽而惊骇的,让他恐惧,白色的月在外面,他仿佛看见嘉年的一双眼就在窗外窥探着他,那双眼清波流滟,美妙绝伦,但是,是妖孽——乾英猛地冲出去,“嘉年,我知道你就在外面看我,你出来!”他大喊着。假山后的女孩轻轻地站起身,握紧探路棍,等东屋平静了之后才轻盈地迈出步子,驾着细棍飘飘地走了,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她没有提灯笼,瞎子是不需要光的……


第十六章

这几日,远在武昌的恒裕商行大小姐李惠清收到自云南建安寄来的一只大木匣和一封信,信中说:“惠清吾爱:见信安好,余驻滇南已历半载,思汝心切,郁闷难谴。中原混乱,军务在身,虽念汝彻夜尚不能解忧。滇中景胜,美如艳春,余寄姑母之婆家建安董家花园处。
 
院庭秀色,四季盛芳,院楼亦多耳,期汝前来,着火车至昆明,余将至昆接汝,汝一女子,当携二仆随同尚安,盼汝速来,相思心切。木匣内为缅甸翡翠鼻烟壶一只,玉镯一对,玉簪一双,象牙福寿雕烟斗一对,水晶酒具一套,为送二位岳大人的礼物。小锦匣内有翡翠雕梳一把,凤头簪一只,玉耳坠一双,为汝填奁。问二位岳大人安。汝爱——赵乾英。李家小姐打开盒子看了一下,满目玉浓晶艳,好不欢喜,急急抱去了见二老,于是便获准携仆往云南一行。

李小姐的远道而来使董家花园整个地忙乱起来,招待她的家宴是上等的云南地方菜,九月的滇中,正好雨水丰沛,丛林之中,鲜菌繁生,羊肚,松茸,鸡纵,牛肝,新鲜得不得了,这可是李小姐从没有吃过的,过去上等山珍只等阴成了干拿到中原去卖,干菌发得再好都比上刚摘下来的,这东西本就是水作的骨肉,一点皮儿只存着香气,唯有雨水培大的那些汁里就酿着鲜甜,野菌四色已让李小姐吃得舌头快掉,又上了本地药材煲的汽锅鸡和八年窖吊的火腿,燕窝野鸽蛋是只有李小姐才有的。
 
再加上淑明因为是大商行的千金来,生怕把自己家看扁了,还动用了一套最华贵的纯银餐具,其中有缕花透雕碗,掐丝绞花盘,龙凤空心筷和白铜镀银(174)的九龙雕火锅,一切让这位中原城市来的小姐赞不绝口,淑月,乾英,惠清,刘副官,送小姐来的李家小管家李浩加上常到董家陪太太搓麻将的周家花园的周家太太和二少奶奶七个人一桌,杏儿桃儿李妈和李家丫头悦书等侍在一旁。一改董家平日家宴的寥落气氛,好不执闹,待罢了酒菜上第二道席火锅宴的时候,坐在上座乾英右首的李家小姐忽然发现斜对着圆桌的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外面是黑的,在衣香锦暖的厅里,边缘的女孩双辫过膝,绢花玉色,身着纯白平织绫衫,无任何艳色的镶滚,拿一只细长棍子,单薄得像一张纸剪的人,这样的人站在明暗的交界处,着实让惠清心里发噱。
 
看到惠清表情异样,全席的人都依次停下了筷子往门边望去,下首的李浩还把身子扭过去看。正在这时,小桔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门边拉女孩,小声说些什么,女孩只是倔犟地扭开袖子,将棍子往厅里一戳,笃笃地进了门,淑月有一点尴尬,勉强笑着对看得发愣的惠清说:“李小姐,这是我的女儿嘉年,是个瞎姑娘,也许是听见这边热闹,过来……。” 淑月的话还没说完,嘉年就冷冷地应道:“大妈,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三妈吉云的女儿,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我路却认得很清。”一席话让大家呆住了,淑月张着口坐着动弹不得,只见嘉年杵着盲棍笃笃地过来直奔上首,面无表情地说:“我听说武昌的李家小姐来了,我想见一下嫂子。”“呵……这样啊。”
 
旁边的杏儿满面含笑拦住她说:“小姐不要心急,等会主子们吃完饭,李小姐自然会来见你,你就在屋内呆着就是了,何必劳烦亲自跑来?脚疼呢。”“那可不行,等会你们吃了我就得吃了,我可没工夫见她,我就要现在见她!”女孩冷笑着推开她说,“你给我走开,大妈都不说了,你插什么嘴?”一边就过来了,她走的方向恰恰无需绕过主人,经过周家的两个太太就是李小姐了,盲人的感觉特灵,还没等李小姐站起身来,她就一把抓住了她上臂的袖子,李小姐穿的是民国初年的改良旗袍,高领抵颚,紧腰紧臂,荷叶蕾丝边的袖子,袍边曳到足,嘉年没想到她的上臂袖会这么紧,一逮竟掐住了她的肉,而她苍白的瓜子脸上一对黑洞洞的大眼正对着惊慌失措的李小姐,李小姐吓得尖叫的当时悦书也冲上前去拉扯嘉年,而嘉年竟全然不顾地将冰冷的另一只手摸上小姐的脸……
 
“砰!”的一声,只见一直低头紧握酒杯的乾英把酒杯砸在银盘上,笃地立起身来,只一步就迈到未婚妻的身边,抓住嘉年的胳膊一拉,女孩就像风里的纸片一样飘着跳起来,一下子离开惠清好远,还没等看闹剧的大家回过神来,乾英已半提半拖地把女孩拽出了门,她的棍子落在屋里,人却脚不沾地地被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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