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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美地艳-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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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就在老房子墙上掏个洞,弄两根木头塞进去,木头上搭些油毡纸石棉瓦棱之类的东西覆盖一下,这一头,再垒几块砖或者是到矿里找来个铁架子什么的将木头支住,于是,一个寄生在旧房上的棚厦子便搭成了。后来,结婚的年轻人人越来越多,卧地沟的棚厦子也越来越多。到了21世纪,住棚厦子的人数已经超过住房子的人数了,所以,官方称这儿为棚户区,倒也不冤枉他们。

表面上看,破破烂烂的卧地沟一片狼籍,并不让人看好。然而,卧地沟也并非一文不值。先说这平展展的一片住宅区,房子虽然破,可地形是平坦的,况且自上个世纪初已经通了水、电、汽,这地皮早就是开发多年的熟地了。再往山上看,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柞木林,也曾经让不少房地产商垂涎。去年,台湾来了一位姓季的先生,要开发卧地沟,拟建设一片林中别墅。这件事,他已经通过“台办”与李市长打了招呼。然而,正在运作时,半路上杀出个“房利”公司,不由分说硬要撬行。说是要代政府搞房产开发,解决棚户区百姓的住房困难。“房利”公司口号响亮,社会、人际关系也弄得明白。他们依靠市建设局局长杨健,四方游走,多处打点,终于在招标中拔了头筹。可怜台湾那位张先生,虽然财力雄厚,只因初临大陆,两眼一抹黑,识不透官场的层层黑幕,最后,不得不挟了几个亿的资金落败而走。

房利公司要扒掉卧地沟的平房盖楼房,按理说老百姓应该高兴才是。按照建设周期,百姓们现在早就该搬进新楼了。可是,世界上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开发商心里想的,与老百姓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这些卧地沟的老住户,大都是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矿工。多少年来,他们天天想、夜夜盼望的是政府出资建楼,让他们免费换住楼房。而开发商想的,是要赚钱、赚大钱!他们之所以看中卧地沟这块地方,决不是发慈悲,改善百姓们的居住环境,而是想在这儿拣一个大便宜。他们早就了解,卧地沟40多万平方米的住宅面积,真正有合法手续、能拿出房照来的也就是10多万平;那些个没有房照的棚厦子,按现行拆迁政策,完全可以视为“非法建筑”,只拆不还。呵呵,区区10万平,两栋楼就可以消化掉。剩余的楼盘,可以说是盖一栋赚一栋,开发商干等着拣银子就成了。这么大的便宜,谁不想沾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开发商的如意算盘,毕竟是以损人为基础的。你把老百姓从棚厦子里赶出去,拆了人家的房,占了人家的地,却一点儿面积也不还。那不等于把人家扫地出门?!人家能干吗?所以,从动拆第一天起,老百姓就开始嘀咕:不干!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社区书记白雪也极力反对。她带头撕毁了开发商贴在门前的拆迁通告,随后又给区里、市里打报告、提意见,一直到把这件事弄黄了拉倒。

尽管老百姓这么闹,开发商却毫不理睬。这些个被市场经济培养起来的利欲熏心的老板,历来是认钱不认人的。你们老百姓闹政府行,闹我开发商可不成。到了规定期限,看看老百姓还没有搬家的意思,他们便调来大铲车,动用了执法大队,要强行拆除。可惜,铲车还没有开过来,军人出身的“老革命”林大爷就组织年轻人构筑了专业的路障。让这些大铲车寸步难行。政府出面组织的强迁,没有发挥预想的作用。得们00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来邪的!在社会上历练了十几年的开发商,自有“摆平”一切的绝招。依照他们的经验,在拆迁问题上,没有一次是顺利的。按一般套路,先是自己动员,自己动员行不通,就请政府出面,如果政府也不好使,就得动用黑社会了。在卧地沟连连碰壁后,开发商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雇亡命徒恐吓。他们请来了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黑牛一伙地痞流氓。这些人裸露着肚皮,将打架受伤遗留的伤疤炫耀地展示着,依仗这幅流氓相,他们一手拿着钱包。一手持着匕首,软硬兼施,挨门恐吓。就是再难缠的钉子户,也得乖乖搬家。

可是,开发商屡试教不爽的绝招,到了卧地沟就不灵了。几个地痞首先来到闹事最凶的下岗工人老拐家。老拐的左腿是工伤,半个身子不好使。黑牛估计,弟兄们一进门,老拐就得吓瘫了。可是,老拐左半身不灵,右半身的力量却出奇得大。他看到黑牛的人亮出了匕首,二话不说,右手抡起井下搓煤的大铁锹,一下子冲黑牛的后背拍了下去。幸亏铁锹拍在了背上,要是拍肚皮上,那条刚刚缝合的伤口非得让老拐拍裂不可。黑牛捂着肚子,大喊一声“撤!”黑社会也就此宣布报废。

看看白天不成,开发商就计划晚上偷袭。没想到,晚上,卧地沟的居民们竟点燃火把,搭起帐篷,一齐高喊起“誓死保卫家园”的口号,像防鬼子进村似地防着他们。这一下,开发商傻了眼,政府也没有办法了。

“民意难违。卧地沟的拆迁,算了吧!”秦柏市长叹息了一声,向杨健下了撤退令。

不过,凡事一让开发商插手,政府想甩手也难。开发商拿来合同质问市长:你们政府打了退堂鼓,我们的损失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堤内损失堤外补。政府无奈,只得听从杨健的主意,将临近卧地沟的一块地皮低价批给了开发商,让他们再度开发,才算是摆脱了干系。

然而,倒了霉的事,补是补不回来的。房利公司在新地皮上盖了两栋楼,一户也卖不出去。有钱人嫌那儿偏僻,不想买。附近的棚户人家想买没有钱。这样,两栋新楼干在那儿矗了一年,后来,一发商一咬牙,喊了平方米/1200元的跳楼价,依然无人问津。唉唉,房利公司的老板忙了一溜十三遭,最后只剩了两栋破楼碴子捧在手里,成了真正的“烂尾”楼。

卧地沟的拆迁闹了一大气,开发商赔了个底儿朝上。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过那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倒是卧地沟的百姓们,虽然没吃什么亏,可也没捡到什么便宜。革命元老林大爷一家老少三辈仍然挤住在两间小屋子里,孙子林大亮搞对象都受了影响。社区书记白雪一旦有事开会,连个开会的地方也找不到。下岗工人老拐天天上访,仍然一次次地被保安赶出来或者让警察们给“请”回来。最惨的要数年纪大的老人们了。他们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盼望退休后能住上楼房,享几年福。可是,这棚户房里的岁月似乎特别悠长,除非家里有出息了的儿女将老人从这儿搬走,不少人躺在棚户房里煎熬着为时不多的岁月,临死都闭不上眼睛!当了一辈子市民,却未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窝囊啊!



第九十八章  巧遇

酒桌上,林大爷刚刚讲完了卧地沟棚户房的历史,白雪的手机响了起来。

“书记,快……”电话里的人气喘吁吁的,急得不得了。

“小刘,别急,出了什么事儿?慢慢说!”

“中……中央……考核组的人来了!”对方结结巴巴的,总算把话说明白了。

“什么,中央……考核组?天”白雪一脸疑惑,“你没弄错吧?”

“没有,人家带着介绍信,写得清清楚楚的嘛!”

“这……怎么没接到区里通知呢?”白雪的脸上疑神疑鬼儿的,犹豫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既然是中央考核组,市委一定有人陪同。”接着,她问小刘,“喂,是哪位领导陪着来的?”

“没有。没有市领导……跟着。”小刘在电话里迟迟疑疑地回答说,“他们说,是从省城宾馆直接过来的。”

“这……可真怪了!”白雪一脸疑弧,摇晃着脑袋,最后把目光转向了我,“庾市长,你在部里工作时,曾经直接到市里考核过吗?”

“这……”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一般情况下,应该通过省委安排,才到市一级单位,而且,会有省、市两级机关的人陪同。”

“嗯……”白雪沉思了一会儿,觉得事情非同小可,立刻告诉对方:“小刘,你快到五元店里来,把事情说清楚。”

小刘接到电话,一路小跑颠了过来,他的后面,跟了一辆进口面包车。

车上的那位领导一下来,把我吓了一跳。

“喂,龚歆,是你?”我惊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哟,庚明,你在这儿?”他也一下子认出了我。

说起这位龚歆,我们还真有缘分。他原来是北辽市的人事局长。因为业务能力强,被我们老部长看中,要把他调到部里工作。不巧,当年市里开人代会,他被大家选举,当上了北辽市长。可是,听到部长要调他进京的消息,他竟毫不犹豫地辞掉了市长职务,选择了进京工作。刚到部里时,考虑到他的职务级别,让他担任了我所在局的副局长。一个月后,我出国进修,就提议让他接替我的局长职务。这样,我们就成了前任、后任的关系。这次他率领考核组,直插蓟原卧地沟这个贫民窟,不知有何公干?

龚歆先与白雪谈起了自己这次来蓟原的意图:主要是察看一下卧地沟的实际情况。于是,尽管龚歆要她保密,白雪还是慌不迭地拿起电话,将考核组到来的消息报告了区委、市委。

在社区办公室里,白雪拿出资料,讲起了卧地沟的自然情况和群众贫困的状况、原因。等等等等,对于别的情况,龚歆一边听,一边记录;等白雪讲起了这些棚户房的情况,他立刻来了精神,开始问这问那了。

“这些棚户房就要倒塌了。老百姓多次向上级反映情况,政府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这是他提出的第一个问号。

“政府也不是不想办法。”白雪停顿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前年,秦市长就曾经联系房地产开发商,要改造这一片平房。可是……老百姓拒不搬迁。”

“为什么?”

“因为房地产商要挣钱。老百姓交不起扩大面积费,搬迁就失去了立足之地。”我接过话头说。

“政府不能补贴一些吗?”龚歆反问。

“政府,呵呵……”我笑了笑,“市财政一年才收10个亿,这些个集中连片的棚户房要改造,起码得五十个亿。”

“不会向省里伸伸手吗?”

“省里?省里财政也困难。巴不得让我们多上交些钱;哪儿有心思补贴你建房?”我以过来人的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过,这些房子实在是破烂不堪。不能再住下去了。”龚歆叹了一口气,“别的省也有困难职工,但是都没有困难到这个程度:连自来水也用不上。这哪儿是市民过的日子?农村都用自来水了呢!”

“办法不是没有。就看领导想不想为老百姓办事了。”白雪趁此发起了牢骚,“那年,台湾来的张先生要开发这儿,扩大面积款比大陆开发商便宜多了。政府硬是不同意,非要让咱们市的开发商干。这不,耽误事了吧?哼,这事,都怪那个杨健。他得了好处,老百姓可遭殃了!”

“嗯……”龚歆并不知道杨健是谁,听到这儿低头沉思,想了想,突然扬起头问我:“庾明,你现在是大老板,手里的钱成千上亿,不能拿出来做点儿善事?”

“我?”我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成千上亿?可不是我自己的。要是我一个人拥有这么多资产,拿出多少钱都没问题。”

“唉!就别难为庾市长了。”白雪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去呀,他当市长,是有权没有钱;现在,当了总裁,是有钱没有权了。房地产开发,里面的事儿复杂着呢!可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

好!好个白雪。真是得谢谢你!我给我解了大围了。我心里暗暗感激着。同时又不明白,为何这龚歆“哪壶不开提哪壶,”给我出这么个难题呢?

正说着,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小刘把屋门一开,不得了,市委书记孔骥出现了。

“组长同志,你们大驾光临,老朽未能远迎,恕罪恕罪!”孔骥说着,抱起拳头连连谢罪。

“组长同志啊!”孔骥刚刚说完,吕强就紧接着在他后面出现了,“你这中央大员来蓟原不去市委、不去政府,怎么直接来到这卧地沟,与庾总裁单独谈上了?莫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个人秘密,怕我们打扰不成?”

“吕强!”听了吕强的话,孔骥觉得太过份,连忙制止。

唉唉,一般人说话呀,都得通过大脑思考,看看怎么说才合适?惟独这个吕强,他说话与人不一样;话说出来之前好像是通过大糞过滤了,一般的话经过他的嘴说出来,听起来就特别臭。

“这位同志,你别误会。”龚歆不认识吕强,连连解释,“我们直接来卧地沟,是了解一个具体情况,这与庾明没关系;我们是偶尔在这儿遇见的。”

“偶尔?是吗?”市委书记失去了往日的雅士风度,竟怀疑地追问了一句。

“书记要是不信,这……你们的白雪书记可以做证。”龚歆看到来者不善的样子,脸上显得颇不高兴了。

“这,我信我信。信……”孔骥连连说了几个信,接着便问了我一句:“庾总裁,你平时是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

“嗯,我们公司职工家有丧事,我来吊丧!”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我来不来,关你们什么屁事?

“哦,哦哦……”孔骥连续哦了几声,“‘北方重化’工资这么高,怎么还有职工住这棚户房呢?”

“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他们大部分是‘矿机’的老职工。”

“矿机?呵呵呵……”一谈到我刚刚收购的矿机,大概是让他有些尴尬,他呵呵呵了几声,不再言语了。

“庾总裁,你看,这棚户区的房子这么破。咱们联合开发、改造这儿。好不好?”吕强这个很少说人话的东西,这时,不知道怎么关心起棚户房的老百姓来了?

但是,看到他说话之后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如果我答应这件事,那他就在中央考核组面前抢了个头彩:你看,棚户区这么破破烂烂,不是地方政府不想办法啊,我们现在不是要与北方重化联合开发吗?

如果我不答应这件事,那他就会把棚户区困难的责任推到我身上:你看,这儿住的都是企业职工。而企业不支持政府建房,政府有什么办法?

吕强这一句话,无疑是将了我一军:看你怎么说?

其实,在现在的体制下,中央早已为企业减负,不让企业办‘社会’了。除了照章纳税,企业不再承担职工住房、医疗、教育等福利设施建设和服务职能。在我们这个合资企业里,职工的住房费用已经体现在工资数目里了。我要是再为职工盖房,将会增加公司经营成本,影响投资者的收益。这件事我要是提出来,董事会不会答应的。吕强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要将我一军。真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又藏了什么花花点子?

也许是中央考核考核组直插卧地沟,让他们心里不痛快了。现在,龚歆与我谈得这么亲密,怎不能让人家怀疑、嫉妒呢!

我怎么说呢?

我嘴未开口,先看了看孔骥。

此时的孔骥,像是没有听见吕强在说什么,一双大眼皮耷拉下来了。

“好,我同意!”并没有深思熟虑,我脱口而出。

“啊!”听了我的话,孔骥意外地睁大了眼睛,腾一下坐了起来,然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庾总裁,你手握巨额重金,不忘蓟原百姓,我代表蓟原市委、市政府,代表蓟原人民,谢谢您了!”

“书记,不必客气!”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向龚歆伸出手去,“再见,有时间到我们公司公司去坐坐。”

“我会去的。”他点了点头,然后要了我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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