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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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半天还是没看见金银花从堂屋里出来，这边又离不开人，安研无奈，只得从一旁墙上取下筲箕。照着金银花捞饭的样子，把煮开的米饭盛在架有筲箕的盆上，淋下锅汤，然后再将米饭端进锅里。
正当安研吃力地够着脚，端着筲箕要把米饭往锅里倒的时候，金银花跑出来了。
“哎哟～～你看我小女喳，把饭放下，让娘来——”金银花下一刻就来到锅台，接下安研手中的筲箕，把饭倒进锅里。拿起一旁的锅铲敲了两下筲箕，把碎米粒敲完后重新把筲箕挂到墙上，又从筷子箩里拿出一双筷子将锅里的饭从中间搳（音同‘虾’）开，最后盖上锅盖。
“娘，家里谁来了？”安研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放进盆里，边洗脸边问。
“你赵叔跟赵婶，一早就过来了。”
“为了么事哎？”
金银花正在往锅底塞柴，听到小女的话后，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你昭欣姐姐。”
“昭欣姐姐？”安研摸摸小脑袋，确定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没听过、也没见过这号人物。
“你昭欣姐姐是你赵叔的女儿，跟你两个哥哥一起长到大，现在已是一个大姑娘了。”金银花接着。“这个丫头，性子从小就倔，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昭欣姐姐怎么了，娘？”安研洗好脸，从锅台后的窗户上将水倒出去，来到金银花身边问。
“你昭欣姐姐跑了！”
“什么，跑了？”
“可不，听说是昨儿晚上跑出去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赵叔跟你赵婶昨晚在气头上，就没出去找。想着那丫头没地方睡，等天黑了会自个儿跑回来。哪晓得过了一晚上，还是没见着孩子回来，这下才急了，上下屋的找呢。”
“辛嫂子，既然孩子不在这，那我跟老赵就先回去了啊——”正巧此时，赵婶和赵叔从堂屋出来了，站在外面对着厨房里的金银花道。
“赵妹子，昭欣丫头说不定跑到哪个人家玩去了，一会儿就回去。你和赵哥也不用太着急，兴许在你们找的这会儿，昭欣已经回去了嘞！”金银花也没法子，只好尽可能的宽慰老赵夫妻俩。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赵婶和赵叔一路念叨着回去了。
赵叔和赵婶走后，安研坐在锅台旁的小凳子上，问金银花道：“娘，昭欣姐姐为啥要跑啊？”
金银花给锅底塞满了火，放下火钳，将小女抱到腿上，眼睛凝注着锅笼里的火光道：“你赵叔赵婶给你昭欣姐姐说了一门亲事，你昭欣姐姐条件不错，长得好看，要讲他的小伙子多得是。你赵叔跟你赵婶就从当中给她挑了一个，哪晓得你昭欣姐姐硬是不干……”
“那昭欣姐姐中意谁叻？”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赵叔都讲了，上门来求亲的小伙子你看上哪个，爹都帮你讲去。可是你昭欣姐姐哪个都看不中，还嚷着永远不嫁人，气得你赵叔哦～～”
“是不是昭欣姐姐有意中人了？”安研撑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
“这个不晓得。不过我跟你赵婶都说，昭欣这丫头应该是看上了哪个，又不好意思说，才这个样子。你赵婶天天念叨你昭欣姐姐的婚事，毕竟你昭欣姐姐到九月就十八了，在村里算是大姑娘了。再过上个两年，可就把不到好人家了……”
“难怪赵叔这么急着要把昭欣姐姐嫁出去。可是，娘，看赵叔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强硬，昭欣姐姐要是不想嫁好好跟赵叔说就是了，干吗要跑呢？”
金银花说到这儿就不淡定了，摸着小女的小手道：“这还不是你赵婶，瞒着你赵叔和昭欣姐姐，收下了男方送过来的火腿肉。这个火腿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的东西，通常都是准女婿送给未来老丈人家去的……要说这事吧，也不能全怪你赵婶。要不是你赵叔也看得上那个小伙子，你赵婶是万万不会收的——”
“经过这一弄，你赵叔跟赵婶就商量着，把昭欣嫁给那小伙子，反正丫头迟早是要把人的。这事被你昭欣姐姐晓得了，可不得了罗～～大哭大闹，非要让你赵叔把火腿肉还回去。你赵叔拉不下这个脸，就没答应。还让你赵婶看着你昭欣姐姐，让她在家安心待嫁，说这事他做主了。”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自己再不满意，又能如何？
“你昭欣姐姐听你赵叔这么一说，当夜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你赵婶要跟上去，被你赵叔拉回来了，还说丫头要走，有本事就永远不要回来——”
说完了赵婶赵叔，金银花又难免要说几句昭欣。
“要说这昭欣丫头也是的，父女俩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那么僵。大晚上的，还要往外跑，要是有个好歹，可咋搞！”
“娘，你不能这么说，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昭欣姐姐肯定很难过。”安研鼓起小嘴，为昭欣姐姐叫屈。
为什么在这个简简单单、宁宁静静的虎口村，一个女人想要找份属于自己的幸福，也都这么难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幸福难得，才备显珍贵！唾手可得的幸福，反而没有多少人会去珍惜、在意了。
“小呆子，多大点的人，就晓得啥喜不喜欢了！”金银花笑着将小女搂到自己怀里。
“这女人哪，不管嫁给谁，不都是为了图个日子过。只要男人对你好，管它喜不喜欢叻——”
安研不赞同地撇撇嘴，转过头看着金银花问：“那娘，你对爹嘞，你也不是真心喜欢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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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阿爹，娘说你坏话！

第十五章阿爹，娘说你坏话！
金银花本是在和小女说昭欣丫头的事，哪成想自个儿小丫头竟将话题引到了自己和她阿爹身上。
“娘，你说啊，你到底喜不喜欢阿爹嘛！”安研学着小孩子，拉着金银花的衣摆撒娇。
“好了好了啊，都老头子老太太了，还说啥子喜不喜欢的，羞不羞！”金银花按住安研乱动的小爪子，握在自个儿手心。
“我跟你阿爹，走到今着真是不容易。你娘我十六岁嫁给你爹，至今都二十年了。先后生下了你两个哥哥，后来又有了你。你阿爹对你们好，对娘也没话讲，女人一辈子这样也就够了——”
安研咂咂嘴，暗道老娘这样子真没劲。不过这也是事实，在农村，甚至是我们的父辈，没那么多风花雪月和浪漫，安心老实的过日子才是实在。
当然啦，这其中也是有许多单纯美好的感情故事的。像是憨厚的小伙子为了能够娶到心仪的姑娘，甘愿到老丈人家帮工，就想着吃饭的当儿能和姑娘对上一眼或是说句话。
又或者，会唱歌的小伙子夜晚跑到山上，对着山下的姑娘家高唱山歌，表达自己一腔的情意。
还有一些更朴实，相偎一辈子的老人家，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浪漫”。
老人家花着眼，为老伴夹菜；女人想着法的为男人弄点吃的；上哪儿两个老都搀着一起；天寒地冻的两个老人偎在一起取暖，盼着远行的儿子早点回来……
这样的情，不同于年轻人嘴中的爱。这是一种陪伴，是灵魂的一种依托。这是一种比爱更让人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感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农村的一对老人走了一个，会突然觉得天都塌下来的原因！
但是，在安研的心里，总觉得阿爹和娘有些不寻常的故事。譬如说阿爹豪爽又暴躁的性格，他爱子女的方式，还有他土匪老娘的身份啦，多多少少总能上演一些有趣的故事吧！
还有她这个娘，在农村也算是个性格突出的姑娘了。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一定有故事！
安研肚子里的八卦分子在发酵，作为一个女人的自觉，再加上子女对父母的感情故事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兴趣，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娘，你跟阿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不？”
“第一次……见你阿爹……你问这个干啥？”
“没有，就想听听娘跟阿爹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嘛。娘，阿爹以前长得好不好看？”安研凑进了脑袋，心里带着丝丝的期待和紧张问。
“好看？”
“嗯！”
“唔～～不，这个词啥时候也扯不到你阿爹头上。”金银花毫不留情地摇摇头，眼里满是笑意。
“啊？”安研傻傻地啊了声，正好看到阿爹从门外走进来，又看了看满心沉浸在回忆里的老娘，转了转眼珠，没有开口惊动金银花。
辛真习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家里那个婆娘在说自己不好看，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顿时就飘起来了。
他倒要看看，婆娘对他还有多少不满！
“啊！那个娘，我看阿爹长得挺好看的，高大魁梧、身体强健、双目炯炯有神……”安研在说这句话时，偷偷瞟瞟站在门口的阿爹。果然，辛真习在听到他小女这一番话后，颇为享受的眯着眼。
但金银花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前一刻还在空中飘得云里雾里的辛真习顿时拽到了臭泥潭子里。
“啥！高大魁梧、身体强健？的确，你阿爹也就身子骨好点，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得过病。可看着吧，真不格外，长得就跟一头大牯牛似的。双目炯炯有神？小女啊，你这眼睛咋长的，明明是只铜铃似的牛眼，你咋看出它有神叻？！”
金银花担心地“搬着”小女的脑袋看来看去，看看出啥问题没有。
安研再次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可怜的阿爹，心里却要笑喷了。
她以前只知道她这个娘性子蛮泼辣的，但咋不知道她还这么有趣嘞！
辛真习气得在门外跺脚，兴许是想听听婆娘还有啥想说的，所以强忍着没进来。
“娘，阿爹只是看起来凶，其实他脾气很好叻。你看阿爹对我和哥哥，多好，很少听到他吼我们哦——”
门外的辛真习感动得恨不得现在就进去将他的小女抱着好好亲亲，直嚷着他这小女没白疼！
金银花听到小女的话后，想了一阵子。正当辛真习暗喜自己在婆娘心里始终是个温和体贴的丈夫时，金银花一句话将他刚从泥潭子伸出来的脑袋再一次狠狠踩了进去——
“脾气好？就你阿爹？这辈子娘就没看过你阿爹有过好脾气的时候！想当年，娘第一次碰着你阿爹的时候，差点被他抢了去。要不是娘抵死不从，又碰着你爷爷，娘指不定怎么着了呢！”
“啊？”爹竟然还抢过人！娘最初是被阿爹抢过来的！安研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的阿爹，发现刚才还在门口的辛真习忽然不见了。
阿爹大概惭愧的蹲墙角去了，安研如是想。
“那个时候你阿爹纯粹就是一浑球大老粗，什么都不会，整天只知道抢抢杀杀……你奶奶更是不得了，几十岁的人了，还总是拿着斧头往山下跑，嚷着‘打劫呀打劫呀’……”
“呵呵！哈哈哈——”安研偷笑，她这个未曾谋面的奶奶还蛮好玩的呗。
早听阿爹说他娘年轻是个土匪，后来碰着爷爷“金盆洗手”了，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说是说，这娘儿俩也真有趣。当娘的抢回了一个老公，儿子也不差，在老娘不干土匪这一行后，还能再抢回一个老婆，乖乖隆滴咚！
“笑嘛笑，你可别学你奶奶，那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整天不教儿子好，就教他怎么插科打诨，耍小聪明。不过这人哪，管她弱的狠的，强的差的、好的歹的，总有个人能治他（她）。你奶奶那个人，谁的话不听，就听你爷爷的。你爷爷每次说你奶奶一句，总是能管上一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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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爹娘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十六章爹娘不得不说的故事
“那娘，后来你是怎么收服阿爹的？”开心起来的安研也顾不得说话有没有分寸了，只想快点知道阿爹和娘之间的故事。
看阿爹现在对娘有多好？她可不相信，阿爹对娘好只是因为娘是他女人，那种好绝对是有爱情的成分滴！
尽管，在阿爹和娘这些庄稼人面前说起“爱”这个词会莫名地觉着羞得慌，还会引来一阵不自在，但这却是事实。
“这个嘛……后来成了亲，养了你大哥，你爹的心也慢慢定下来了。娘也想通了，反正高兴是过，不高兴也是过，咱就凑合着过呗！”
“就这样？”娘真是最残忍的幻想杀手，亏她还想着娘跟阿爹之间有段很美很美的感情哎……
“凑合着过”，是这样吗？
要是所有夫妻都能像他们俩一样，这么的凑合着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安研靠在娘怀里，歪着脑脖子想。
“你爹那个人哪，没错，看起来的确很不格外。长着不斯文，五大三粗的。可是有一点，其他任何人绝对都比不上你爹——”
“是什么？”安研前一刻快要“蔫死”的心顿时又活过来，睁着大眼睛问。
“就是你爹这个人很有担当，重情义。这点，还得感谢你那个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奶奶。照着你阿爹的话讲：俺娘是江湖人，而且还是贼窝子里的，别的咱都可以不要，独独不能不要‘情义’二字。”
安研点点头。这还真不假，这些所谓的绿林好汉不信天、不信地，确独信一个情义。在他们那一行，不是有句话叫做“江湖仁为主，豪情义当家”来着嘛！
“娘既然跟了你爹，他就不会不管我。再怎么定不下心，为了娘和你哥还是得耐下心子来过日子。后来，娘在生你的时候，兴许是年纪大了，整整生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生下来。痛得我哟～～当时我啊就在想，我金银花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咱就不让我痛痛快快的死了呢——”
安研心一揪，仿佛金银花当初生她的苦她也能感受到一二。
这大概就是母子连心吧！
“那阿爹呢？”过了好久，安研才听到自己问。
“你爹被你爷爷和其他人拉着，没准他进来。那个时候，讲只讲跟你爹过了十多年日子，一直只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你们的爹，还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十年，都没生出爱来，该说什么好？不过在广大的村子里，夫妻俩过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擦出年轻人嘴里的火花来！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就不是爱情，他们也有爱，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到了晚上，娘累得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稳婆抓着娘，让娘用力，可娘痛了一天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就在娘以为这次咱娘儿俩逃不过这一劫的时候，你阿爹红着眼进来了……后来听你奶奶讲，你爹当时急得差点跟外面拦他的人动了手，不管什么忌不忌讳就硬是闯了进来——”
金银花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再次回到了七年前那个让她痛得死去活来又备感幸福的夜晚——
“你阿爹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跟娘说，就只是死死地抓牢娘的手。那么大个男人，平日里就像是一座山般雷打不动，即使你拿把刀要抹他脖子，连哭都不哭一下的他，却看着娘生生哭了……娘在抖，你阿爹抖得比娘还厉害。可不管怎么的，他还是抓紧娘的手……”
金银花眼里已是泪水泛滥，从来不奢求此生还有啥指望，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伙子小姑娘们，对一个男人上起心来。
“说也奇怪，看到你阿爹这样，娘又有了力气。一个使力，不久就听到了你的哭声……嗬嗬嗬！你那个傻阿爹呀，听到你的哭声，先是笑。后来忽然捂着脸，嚎啕大脑的哭起来……为这事，娘没少笑过你爹。小慈啊，这事娘没对你们讲过，是怕你阿爹不好意思，你以后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啊——”
这事成了当家的一个禁忌，现在谁要是再跟他提那晚的事，他保准跟谁急。
安研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阿爹跟娘之间肯定有故事，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段这么感人的故事。
十年，娘成亲十年都不曾对阿爹上心，却因为那一件事，让曾经不以为然的感情顷刻间刻骨铭心起来。
想必，就是那件事后，娘跟爹的感情才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的吧？
“娘，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就没有什么改变的吗？”
“要说改变……就是娘更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