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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红妆-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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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她”不远处传来恍若隔世的怒斥声，“张晋良，你放开她”
张晋良微微一愣，斜眼间，强硬地拳头如铁石般砸了过来，他身子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不由地放了她，她随即被来人拉向身后，趁他未缓过神，第二拳又重重地挥向他的左脸，躲避不开，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嘴角边咸咸的。十年前，看到过这一幕，那家伙忍了住，十年后，他竟然不顾情面用了全力。
雪花如飞絮般飘舞起来。
林博文护着她，等着张晋良擦干嘴角，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着。她瞧着阵势不对，忙挡在他们中间，背对着张晋良，冲着他怒喊，“林博文，你疯了，跑出小院”
她被张晋良带走，他本就来气，看到她被人搂着强吻，他差点拔了剑一刀砍了下去，他还没指责她为何跟着别人走了，这会儿她倒是先发制人，冲他大呼小叫。
他压抑着愤怒，揽着她的腰，拉到身边，她挣脱着又站在了面前，声音依旧是大大的，“林博文，你不管你的江山你的天下了？”
江山？
她被人带走的瞬间，他顾不得什么冲出了院落，现在，她竟然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提江山天下，他不假思索回了她一句，“没了你，我要江山何用？”
她愣了愣，为了江山，他把她送了别人？现在后悔了，又说出这话来哄她，更加气愤，“我傻了才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我就是一个替身，被你霸占着不放的替身，我讨厌你”
他宠着她腻着她，什么都顺着她，她稍微露出不开心，他便小心谨慎地在旁边哄着，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替身？讨厌他？
他紧捏着她的双肩，两眼盯着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晾在她面前，“你是谁的替身？谁把你当做替身？我林博文才是傻了，那个下雨的晚上，竟然被一个妖精迷得丢了七魂八魄，狠狠被人扇了一巴掌还愣在那里浑然不知。活了三十年了，被同一个人扇了两巴掌，我却恨不起来，厌烦不起来，心甘情愿地傻等着她的第三个巴掌。那个妖精又特别喜欢装精，平日里要求不多，小心思一大堆，喜欢闹些别扭，没事儿喜欢跟我对着干，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下了什么毒，一句话能把我打进万劫不复的地狱，让我活生生把心放在炉子上受烈火煎熬，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怎么会被她迷得乱了方寸意志，怎么会对她鬼迷心窍难以自拔，怎么会拼死也要留她在身边，任她折磨自己，被她撕了心扉都无怨无悔。我才是真的傻了，霸占着她不放。”
她早已热泪盈眶，嘴上却是倔强，“那你聪明点放手啊！”
他冷笑了一声，“我放手？放你去找他，你这一生都别想了，既然傻了，那就彻彻底底地傻一辈子。”
他总是这样欺负她。
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抓着他的衣衫，嘤嘤地哭了起来。
乱红飞过秋千去（20）
宛莹不会与林博文大声争执，更不会在他面前掉下一滴眼泪，如果哭泣着，也是躲在了阴暗的角落，她说，林家的媳妇必须识大体懂规矩，不能是红楼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妹妹。在林博文的眼里，她是个仙女，是人世间最完美的女人，让世人肃然起敬。
她，不是宛莹。
望着雪中的吵闹，张晋良隐隐生出一丝讲不清道不明的妒忌。恍然间忆起了昨晚她藏在他的怀里依恋他的顺从，亦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抽泣，没了往日的倔强和假装的坚强，让人不由地怜惜。也许那个时候，她仅仅当他是林博文。低头笑了笑，自己何尝不也是一个替身。
没有硝烟的战争并没有芝茹的眼泪而结束。
林博文开始逼迫她讲清楚所有令他心烦意乱的事情，字字句句离不开张晋良，从为什么上他的车追问到刚才被他搂着强吻。她眨了眨眼睛，满脸委屈，只说了一句，“还不是怪你”
是的，真的是怪他，醒悟得太迟，来得太迟，迟得差一点儿抓不住她。十年前，他可以默许张晋良拐走宛莹，可是十年后，绝对不允许他带走晚茹。
他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搂着她转了话题，“那乐志远呢？”
有些话闷在心底就像横着的浮木，堵住了门口，自己出不去，他也进不来，可是又相互矜持着，总以为对方看得见便能明白，殊不知，心与心是靠手相连，不是眼神，不是看得见。
若不是博文紧牵着她满口的问话，芝茹怎么也想不到，他心里有她那么的深。
她老老实实地交待了所有的“罪行”，她与乐志远的是是非非，她与张晋良的恩恩怨怨，还有她平日里耍得小聪明无理取闹的小心思。最后，倒吓得他抱着她直喊“冷”
“博文，我爱你，你相信吗？”
“我信”
如果不是爱他，怎会乖乖地听他的话？怎会想尽一切办法气他折磨他？
清冷的晚空，青石路上只剩下他与她，还有飘飘而落的白雪。
不顾及街上熟悉的陌生的好奇的或者是羡慕的眼神，他搂着她，从人前走过，偶尔颔首微笑，偶尔挥挥手。
像寻常的夫妇，他牵着她回家。
茫茫的白色铺陈了青灰瓦檐，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照亮了回家的路，骤然响起的烟花爆竹俨然惊醒了酒楼里独酌的客人。
张晋良要了一壶温热的烧酒，坐在窗户边，看着杯中渐渐显出的幻影，混着凛冽的寒风，一饮而尽。
林博文选择了这一步，在谋反案未公开审理，甚至严密调查期间，冲出了禁闭的房门，从他手上硬生生地抢回了她，那一拳也成了他应得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他是想做吴三桂还是李自成？看来，这嘉渝镇终不能再待了。
眼前突然一黑，他警觉地挺直了腰板，闻到浓郁的腊梅香，心稍稍松懈下来，接着便听到娇媚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这种游戏他向来不喜欢玩，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等得不耐烦，只好跺了跺脚，不悦地“嗯”了一声。衣着红色风衣的俊美女子未得到他的许可盈盈晃动了腰身，一个回旋坐在了他面前，撒娇般地语气说，“张副司令”
知道他的人，镇上不是很多，除了军部的人，似乎别无其它，他面无表情，只顾着喝酒。
“不记得我了吗？文工团的白莹梅。两个月前，在剧院的包厢，我也是这样蒙过你”
他当然记得，那时才知道她叫晚茹，知道关于她的一切。瞧她卖力提示的份上，他放下酒杯，认真问道“白小姐，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今天，她准备再次踏进军部，不想被挡在了门外，找了熟识的人，几经打听，才得知“赵参谋长关入大牢”，命令是张副司令下达的。张副司令？守在门口，守到了他，这才回忆起，在剧院所见之人原来是司令部的大人物，当时她蒙错了人，却误打误撞地跟他闲聊攀谈，依然记得当时那双黑色的眼眸透着冷峻，那件笔挺的军装显露着威严，满脸的冷淡似在拒绝着她又在引诱着她。若不是想着世文，一心挂念着世文，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对他的冷傲着迷，那是一种无法言喻、无法逾越的高贵。他的官位比林博文高，他的气质家世远在赵子胜之上。他应该是她的。
赵子胜被关了起来，似乎一夜之间，美丽的宫殿全然倒塌，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瞬间消逝于无形，她不甘心。现在，有他，他能为她建造更华丽的宫殿，只有他值得帮她宠她对她百依百顺。
她拿起酒壶，斟了两杯，直言不讳，“我想陪陪你”
他起了身，断然拒绝，“谢谢白小姐的好意，张某有公事在身，先行告辞”
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愣了愣，顿时没了主意。他不喜欢她？不可能，这世界上没有人不爱她。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恍然醒了过来，匆匆跟了上去，好在他被人拦了门口，没有走远。
“张副司令，可找到您了，元帅请您去园子吃晚饭？”罗顺躬身言道。
鸿门宴？他简短明了地的语气像是命令，“不了”
似乎猜测到了他会推迟，罗顺继续纠缠，说，“今儿是小年夜，元帅说，你来镇上，没有好好招待，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过份了些，本想亲自前来道歉，可是夫人身子微痒，一时又走不开，所以派了我等前来寻副司令的下落，务必请你过府一聚”
她怎么了？身体微恙？
她还真是个妖精，对他也下了剧毒，只要提及她想到她，心里便苦涩般疼痛。
既然林博文想要留他在嘉渝镇，他总是走不掉的。
晃眼看到身后的红色，他嘴角微微一翘。
那时，她想蒙的应该不是他。
“前面带路”他随即把手伸进了衣袋，对白莹梅扬了扬眉，“不是说要陪我吗？”
她又是一愣，没有多想，乖乖地挽住他的胳膊，随他一起上了轿车。
乱红飞过秋千去（21）
镜花园林现在最忙的应该是常妈。
前两日突然接到罗顺的电话，说要去南洋，让她准备好行装。她知道事情紧急，今儿大早一个人匆匆赶到车站，好不容易与罗顺碰了头，等到下午仍不见少奶奶的影子，折腾大半天，最后又折回了园子准备晚餐。
芝茹亦没闲着，摆了新开的红梅在客厅，又重新换了典雅红的桌布，留声机的碟片满是欢快的曲子。博文说晚上园子会有重要客人，若是她不乐意一起就餐，让常妈先备些她爱吃的，早些歇息。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嗯”了一声。既然有客人来，顺便把餐厅也装饰了，黄色碎花桌布，配了青青的水仙，这寒冬的季节，见多了枯萎，偶尔露了翠绿，心情应该比较舒爽。
见他一回来便待在书房，她端了泡好的红茶上了楼，他一如往常奋笔疾书，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从昌平回来，他住在简陋的四合小院，虽不是风餐露宿，对他而言也是另一番非人的折磨，他却是毫无怨言等着志远案子的了结，可案子未到最后，他却因她等不及了…
窗外的雪似乎会落到明天，不过四五个时辰，已堆满了枝头，远远望见腾空而起的焰火似红似绿，如五彩丝花绚丽夺目，却因骤然的凉风，瞬间消逝，不留下一丝痕迹。
“红颜非祸水，贱妾亦可惜。千忧惹是非，皆因尘俗起。”
她并非红颜，却犹如祸水，乱了他的心他的阵法。
“在想什么呢？”他悄悄从身后拥住她。
她转过身凝视着他，依旧是从容不迫镇定自如的眼神，如若璀璨的烟火，注定会照亮整个夜空，而她，是该站在地上随众人一起仰望，还是躲在黑暗的角落沉默地欣赏？想问问，南洋之行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阻碍了他的步伐？可又怕此话一出，他口中的“是”与“不是”，都招惹尘埃，会是一晚的痛彻心扉。
晚宴，她没有出席，躲进了房间听雪看书。
静静的等待，在一个月前如此平常，现在，却成了唯一的奢侈。
书未看完两章，常妈过来敲门，说，客人带了女眷过来，少爷请她下楼。她“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博文的下属未曾带过夫人来园子，这似乎是他的习惯，一般不在家接待女客。既然客人带了女伴，必定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让脸上的伤吓着了外人。
从衣橱里挑了件青色藤花的旗袍，衣领和纽扣处精致地秀了淡粉的玫瑰花瓣，将丝发盘了起来，左边留有一缕垂落至胸前的，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香粉和腮红，尽可能掩掉脸颊的瘀青。
走廊深处，隐隐传来女子哀怨的哭声。
她顿了顿，无意间一瞥，细长的光亮透过书房的门缝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好像特意为她指了条路，引着她去发现些什么。
不是好奇，只是这哭声太过悲痛，太过熟悉。
重要客人的女眷？
梅子。
那人带了梅子来镜花缘林？
一直想刻意忘记昨晚的事，可每每想起他的名字，那清脆的巴掌声霎时震响了脑袋，那个时候，等不到博文，她浑浑噩噩没了主意，连求他放过她的话都忘了说，他虽是喝了酒，可脑袋仍有八九分清醒，知道博文做过什么，知道她是博文的女人…
不能去见他。
她不想把已经遗忘的事埋藏的事，像残羹冷炙一样，拿出来放在炉火上，重新温热，再一口灌下去。
不止是尴尬，那还是穿肠的毒药，毒不死她，却折磨着她。
裹了裹披肩，她准备回房，胳膊却碰到了冰凉坚硬的东西，不是墙壁，心下一惊，忙转了身，抬眼便与黑色的眸子相对，晋良？来不及思考，她向后退了一步，看他伸了手，她又慌张地退了三步，不让他碰触到。
他靠在墙上，两手插进裤子口袋，眼睛却缠着她不放，轻声说，“好香”
她愣了愣，似乎所有的词语都变得匮乏，只能欠了欠身，道了谢。
很少微笑，可面对着她，他嘴角边有了弧线，“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不是他，还会如此吗？”
听了他的问话，她怔了怔。
若是没有遇到博文…
若是先认识了他…
可认识了他，始终会遇到博文，遇到了博文，自己会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爱上他，只是早与晚的问题，别无其他。
她淡然回答，“我和博文这辈子是命中注定的，与你无关”
原来不是先后的区别，是张晋良和林博文的区别。
一句若有若无的话像温柔一刀，不偏不正，慢慢地刺进他的身体，插进他的心脏，而她握着刀柄明艳地笑着，让他痛却憎恨不起来。
他低头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所有的温柔，挂上凌厉，从她身边如疾风般闪过。
推开书房房门的一瞬，哭泣的声音清晰传遍回廊。
未等到张晋良踏进内间，白莹梅早已趴在了他的肩上，哽咽道，“你去哪儿了？他欺负我。”
他的手依旧放在口袋，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无所谓，“是吗？”
她扭了扭腰，娇音“嗯”了一声。
林博文微笑着，本打算趁着无人的场合，与晋良敞开心胸地畅谈，哪知他会带白莹梅出现，实在超出他的意料，无奈之下，只好让常妈唤晚茹，不想会是这样？正欲说些什么，看到门外亭亭玉立的倩影，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有些不自然。
“梅子，博文他喜欢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芝茹压抑着莫名的怒火，浅浅一笑，安慰着说。不是赵子胜，是张晋良，看这情形，他早知道了梅子喜欢博文，所以带她进了园子，然后故意找借口离开，故意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张晋良是存了心地刺激她。
乱红飞过秋千去（22）
橘红的灯火混着翠绿的水仙似乎赶走了窗外的冬寒，舒缓的曲子流水般从客厅湍湍淌了进来。
莹梅随着拍子，轻声地和着，继而笑着问身边的张晋良，好不好听？从踏进园子，他没有露出过笑脸，看不出有多讨厌多喜欢，只是说，对于艺术的欣赏，世文是行家。博文握住了餐桌下芝茹的手，笑着把话推了回去，白小姐在乎的是晋良的意见，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一句话惹得人不开心，又会被人当成了欺负之类的言谈。
见没人评价梅子的歌声，为避免尴尬，她说了四个真诚的字，“天籁之音”
“是吗？”莹梅不确信的语气带了极大的不满。
梅子知道她向来不撒谎。
可她却反问了，俨然自己谎话连篇。
她摇着杯子，看着酒沿着杯壁四下荡了起来，不禁粲然一笑，“梅子，什么时候不自信了？”
不自信？
以前是背地里摆了她一刀，现在却是台面上的冷嘲热讽。
白莹梅扬了扬头，佯装着稚嫩的语调，“我哪有不自信了？”
以往不论她怎么求赵子胜进园子，他都一口回绝，说园子没有带女眷进出的规矩。看她露出不开心的笑容，他又转而安慰说，会有一天把镜花园林拱手献到她面前。现在她倒有些不屑，原来，只要张副司令一句，连林博文都要谦让三分。
太容易得手，反而没了价值。
玻璃杯返照着他黑色的眸子，冷冷地，却暗藏了一丝火热，她循着目光，却看到对面的人把玩着酒杯，眉毛不由颤了颤。
怪不得杨芝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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