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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红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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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缓的音乐嘎然而止,接着听到墙外噼里啪啦地响声,她心下一慌,推开他,紧张地说,“外面有人。”
“我知道”
望着他处乱不惊略带笑意的脸,直到空中散落的最后一朵花瓣落在额头,她才明白过来,他在给她编织一个美丽梦境一个虚幻的国度,宠她腻她哄她开心,可当梦幻突然被打破时,恍然间发现所有的秘密被外人偷窥得精光,内心竟莫明地有些酸苦,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晚宴的时候,他跟她躲在了东园,说想吃她熬的粥。林太太派人催促了多次,他都无动于衷。他的随性,她深有体会。但间隔几分钟前来的催促,也确实难为了下人们。她有些看不下去,告之了来人,说,博文手上有伤,包裹了些草药,饭菜里若是有辛辣的东西受了感染,会引发伤口溃烂。
她的话本不是空穴来风,但传到林太太和老太爷们的耳朵里,顿时变成了另一种玩味。
宴席上,每位老爷冲着林太太发难,说这世文好几年回来一趟,晚上吃顿饭聚一聚竟然比登天还难。林太太出来圆场,解释说新媳妇第一次进家门,某些地方不习惯,总要有人在身边陪着才是。
提到少奶奶,有人开始不悦了,说怎么也不见她前来请安,是看不得他们这张老脸,还是觉得自己以后是林家长房瞧不起他们这班老头儿啊?
不知谁又提及了下午的事情,少爷为了博少奶奶一笑,把四姨奶奶花房的玫瑰全摘了,而且把三老太爷最心爱的留声机也给砸缺了一角。
整个宴席越演越烈,瞬间变成了讨伐宴,芝茹俨然变成了他们口中勾引博文狐媚博文的妖精。
罗顺头上不时冒着冷汗,背后浸湿了大半,恭敬地站在书桌边,绘声绘色地重复了一遍前厅的‘热闹’景象,心里明白只要关乎少奶奶的事儿,少爷看得比什么都重,肯定会压不住火气,冲进前厅,可若是隐瞒着不报告,事后少爷知道了,必定是大吵大闹好几天,最后带着少奶奶愤然离开再也不踏进林家半步。
果不其然。
林博文扔了手中的笔,墨迹撒了满桌,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一把将白纸捏成雪球砸在地上,厉声下令罗顺去拿风衣。
芝茹在中堂准备功夫茶,断断续续听了罗顺的话亦不是太介意。妖精也好,坏人也罢,他只要明明白白地爱着她,已经够了。这会儿瞧他真动了怒,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上前拦了住,知会了罗顺去端些热水给他换药。
“前厅正热闹着,你去了不是火上浇油?”她淡然一笑,拉他坐在了床榻上,沏了杯菊花茶,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挡着他,“老爷爷们是紧张你关心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明儿等他们消了气再去吧!”
想说些感谢的话安慰的话,似乎都成了多余。他温情地望着她,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揽着她的腰,轻轻地倚着她,柔声说,“晚茹,这一生,都不要离开我。”
离开?
她怎么会离开?
她怎么忍心离开?
那个雨夜,他穿了件睡衣,满大街地找她,不顾一切地追上她抱着她,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舍不得离开。
翌日。
他听她的话早早起了床去给老太爷们道歉,她则做些点心和茶水附带着让罗顺带过去。
院子里传来不止的狂吠声,她怔了怔,‘霸王’跟着博文走了,‘虞姬’一向温良安静,这园子里会有其他的狗吗?
整了整衣服,她出了屋子奔到内院,远远看到一位头戴鸭舌帽衣着短马褂脚穿高靴的俊美女子,眉眼灵动,盈盈细腰,却手执长鞭,对着‘虞姬’破口大骂,嗓音并不像她那张白净的脸,略微嘶哑,不够清脆,“你这只臭狗,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面对这啪啪作响的皮鞭,‘虞姬’竟也是一副无畏的样子,跟她拼命似的叫板。
“让不让开?”那小姐挽起袖子,高高扬起了鞭子。
这位小姐是谁?在林家竟然如此嚣张?看她火爆的脾气和眉目间的霸道还有异样的口音,应该不是林家之人。
眼瞧着鞭子落了下来,芝茹忙唤了一声,“虞姬”,它回头望了一眼,不再狂喊,乖乖地跑到她身边,摇了摇尾巴,她低身摸了摸它的头。
“你就是世文带回来要娶的那个女人?”那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质问的语气明显带着强烈的愤恨。
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恼恨她?
斜眼间,那长鞭正指着自己,只要稍稍一动,便碰触到上面,手柄处刻了繁体的“张”字。她浅浅一笑,干脆地蹲了下来,搂着‘虞姬’的脖子,边给它挠痒边说 “张小姐,不知来林家所谓何事? ”
“何事?”
张小姐冷笑两声,退了两步之外,不闻不问一鞭甩向旁边的腊梅,枝条发出凄惨的折裂声,她心下一惊,回眸望去,倒瞧着鞭尾绕过树枝直直拍向自己的脸颊,向左向右似乎都躲闪不过,她只好撇过脸,紧闭着双目,半天感觉不到皮鞭落在后背,耳边却听得低沉威严的熟悉声音。
“张晋辰”
风华梦里待此情(10)
“哥”
见到哥哥张晋良快速抓住了皮鞭,坏了自己的好事,张晋辰死气地跺了跺脚,无奈之外有些撒娇,却少了刚才的蛮横。
他扔开鞭子蹲在了她面前,禁不住伸手想撩开遮挡眼睛的丝发,又瞬间僵住了,转而抚了抚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伤着了吗?”
在嘉渝镇遇到他,在樊城遇到他,在林家怎么也会遇到他?每次他都笑话她,气她,欺负她,可刚才的那一句,轻柔地让她有些浑浑噩噩找不着北。没有看他,她摇了摇头,准备起身说话,眼前却漆黑一片,霹雳啪啦地冒着火星,脑袋顿时晕晕地,她双手撑着额头,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感到被人揽住了腰,心里一阵惊慌,拼命挣扎着却感到那手越来越用力。
这不是在嘉渝镇,不是在她家,他怎么能这样?
他妹妹亦是,难道仗着手里的鞭子仗着自己的权势,可以随意地欺负人?
看着林家的狗,不敢抽打,凭什么见了她,不闻不问一鞭子甩了过来?
她不过是无畏,不过是无惧…
“头很痛?”
温柔的问候打乱了心里硬撑的坚强,她睁开双目看到白色的衣衫,转身躲进了他的怀里,鼻子突然酸酸地,小声地责备说,“怎么才回来?”
其实,他根本没说过要回来,她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可此刻,她怕自己不怪他不责备他,会忍不住掉下眼泪。她是杨芝茹,什么都不怕的杨芝茹,无论受了欺负,还是受了委屈,都不能哭。
他嘴角翘了翘,搂着她,轻声安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她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摇了摇头,仿佛一松开所有的一切会瞬间化为气泡消失的无影无踪。
“晋良,麻烦请到前厅一叙”,他回头朗声下令道,“罗顺,给两位贵客带路”
罗顺响亮地应了一声,唯唯诺诺走到两人面前,客气地作揖请其离开。少爷一听说张家小姐进了东园,丢下老太爷们,火速赶了回来。那张二小姐不是好惹的主儿,每次来林家,嬉笑怒骂地吵得人不得安宁。四人对峙的气势,他在院外看得是心惊胆战,好在少爷克制了怒火,张副司令颇通情理管得住妹妹,不然…
听了那话,张晋辰却嘟起嘴角,眼泪眶在里面打着转,猛地推开罗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世文,不好意思”张晋良苦涩地笑了笑,第一次难为情起来,他这个妹妹,只能遏制却拴她不住,唯一能驯服她的恐怕只有…不知道说些什么,想安慰她,却见她躲在他的怀里,一心一意地依赖着他,只好言道“我在前厅等你。”
林家依旧是老样子,红色的砖墙,黄色的琉璃瓦,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长门路。
“晋良,我不喜欢林家,这里像古代的皇宫大院,让人压抑,可我又没法选择,我喜欢世文,我离不开他,我只能待在这里…”
宛莹?!
“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不是替代品,你也不姓林”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不在乎”
晚茹?!
她叫晚茹,喜欢撒谎喜欢故作镇定喜欢欺骗他,明明说好要忘记这个名字,偏偏见到她时,又全部忆了起来。
他一路沉默着,妹妹叫了好几声,都茫然不知。
老太爷们听说张家小姐来了林家,正往前厅的方向,皆都仓皇而逃,出门者回院者找了借口离开,自行其事。大家都明白,林家能在战乱中保存这份百年家业,没有谢家的人脉,没有张家的权势,是做不到的。张家那丫头不仅惹不起,而且得罪不起。
林太太拒绝了张家的亲事,知道他们会亲自上门,却也不想做多余的解释,大早跟厚琴去了不远的寺庙烧香拜佛,准备斋戒两三日。
林家只剩下林博文独挡一面。
蜷缩在床上,看着袅袅燃起的青烟和窗帘外亮堂的四壁,芝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起了床,挑了件米色的风衣配着红黑相间的格文围巾,正好挡住了里面浅蓝色的衣裙,露出均匀细长的小腿,对着镜子随意挽了发髻,两鬓处流了两缕青丝,望着铜镜里那张文静的脸,不由浅浅一笑。
主厅。
阳光穿过门窗照耀在大理石地板上,惊得浮尘七慌八乱地逃窜,鸟雀的吵杂更添了厅内的几分宁静。下人放了茶水,退了开。林博文端坐在龙椅上,细细品着花茶,前日还待在樊城视察工作,短短一天的时间,竟然追到了这里,他张晋良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晋良,怎么舍得来昌平了?”
是啊!他怎会来昌平?
昨天清晨,见到卖花儿姑娘手中的粉色玫瑰,水灵地透着清香,像她的眼睛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全买了下来,兴致冲冲地跑到她家门前,期待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万万想不到她走了,很早很早离开了家,她会去哪儿?他像疯了一样,控制不了心境,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嘉渝镇?昌平?听到妹妹哭泣地说要来林家算账,他不假思索地胡言乱语地说要陪着她讨回公道,他当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冷静,他的从容,他的理智全没了。可是现在,见到她似乎又只能忘记她。
张晋良翘起右腿,微靠着椅背,“晋辰…”
“我们是来瞧瞧,你是不是真做了对不起宛莹姐的事儿?”张晋辰抢过话,语气温柔地带着酸味,不能让哥哥说,她是因为林家退婚气愤不过才来的,父亲说她是世上最骄傲的公主,在他的面前,她不能没了公主的风范。
这句话显然刺痛了他的伤疤,他眼里掠过一丝苦涩,看到翩然而止的倩影,笑了笑,没有回答,忙起身迎了上去。
风华梦里待此情(11)
过来的时候,下人一路禀告说太太和老太爷都出了家门,院子里只有少爷在前厅招呼着。巧合?还是刻意?芝茹心里浮动了两下,也不想过于明白。
张二小姐在林家的嚣张,博文似乎也无可奈何。若只是单纯的联姻,她怎会如此恼恨自己?若他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她怎敢对自己轻易出手?必定是仗着博文以前待她的态度,即使不像自己一样怜惜,也肯定如妹妹一般痛爱。夹在他们三个人之间,自己始终都是多余,引发矛盾不说,也会让他为难。再而言之,林家人都走了,她又何必留在这儿。
跟着‘虞姬’转来转去,不想还是到了他面前。
“不多躺会儿?”
他伸手捋了捋青丝,揽着她的肩进里屋,她却直稳站着不动,推开他,微笑着说,“博文,我想出去走走。”
刚才如果不是赶得及时,张晋良早碰了她。想起前日,她拦着自己却放张晋良进家门,心里的不快顿时涌了上来。他皱了皱眉,扶着她胳膊的手不由使了三分力,“先在东园等我,一会儿我陪你出去。”
等他?这一等,不知又到了何时?再说,等到最后,要么在餐桌上相见,要么四人同行,跟现在这情形又有什么分别。
“不了”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下颚扬了扬,笑着拒绝说,“有贵客在,你陪着他们吧!”
他紧拉着她,柔声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虞姬’跟着!”她指了指在身边打转的狗狗,见他扔牵着衣袖不放,她握住了他的手,把它从自己身上移开,笑着说,“它会给我指路,带我回来。”
不待他说些什么,她对着厅里两张冷冷的面孔浅浅一笑,唤了声‘虞姬’,转身给了他背影。
她什么都听他的,为什么独独在张晋良的面前,要逆着他的意思?贵客?是张晋辰碍了她的眼?还是张晋良碍了她的心?
叫来罗顺,他附耳厉声说,陪着少奶奶。罗顺应了一声,抬头瞧着少奶奶即将消失的身影,忙跟了过去。他强挂起笑颜,回首却发现两双眼睛皆盯着门外,一个如火,一个如冰。
昌平多是些砖木结构楼房,白色粉墙上面是青色的瓦片,木刻的窗栏上处处是人物花鸟的影子,石雕的猛兽却延伸到飞走的屋檐。街上除了书店古玩店,茶楼酒家绸缎庄挂得多是与“林”字有关的名号,“林家当铺”“林家酒店”。
罗顺跟在一旁,看她无趣的样子,没敢说话。
穿了两条巷子,她躲进了茶楼,找了临窗的位置,点了壶碧螺春,随意要了两份点心。没有他在身边,心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爽朗,街上的嘈杂始终让人心烦意乱。
“小顺,附近有游玩的地方吗?”
游玩?罗顺满嘴包着桂花糕,眼睛溜溜地转了两转,斜眼看了看窗外,指着说,“少奶奶,碧珑山算吗?”
她顺着望去,顿时愣住了。虽是深冬季节,虽有清晰的阳光,对面的巍巍青山仍缭绕着云雾,像一副泼墨的山水画,寂静中带了些许的飘逸。罗顺解释说,碧珑山种植的多是四季常青的松树,所以又叫青松岭,青松岭旁边是波洺湖,那里冬天会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水鸟。没有犹豫,两人吃了点心,便出发了。
未料到青松岭距离昌平竟有两三里的距离,走了一半的路程,她开始矛盾了,只是出来一趟,却走到了几里之外,他知道了肯定会担着心,可若是现在回了去,面对着张家兄妹,还不如在这青山绿水间游荡。
“小顺,张家二小姐经常来昌平吗?”她蹲在溪水边,看了看水里成群的小鱼。
提到张晋辰,罗顺不是一般的头痛,那个大小姐要求的多不满意的多看不顺眼的多,反正心情不好的时候,折磨你能让她舒坦,“张小姐也不是常来,只是少爷在家或者是过年过节会小住两天。”
张晋良能说出“林太太不会妥协”的那番话,张二小姐没有下人带路敢独闯东园,对林家的熟悉程度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望着水中的倒影,她深吸一口凉气,仿佛清醒了许多。
她杨芝茹是什么人?能让林太太拒绝了这么好的亲事?拒绝了独揽大权连博文都客气三分的张晋良的妹妹?如果娶了张家小姐,如果有张家这个强硬的靠山,林家的生意不仅仅局限于中原,甚至能畅通全国。退一步设想,若是跟张家毁了婚…
林太太是博文的母亲,可她始终是生意人,始终抱着“博文能回家经商”的念头…
她双手捂着脸,不敢再假象下去,心乱极了,起身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听天由命随意选择了方向,回去也罢,游玩也罢,似乎都不再重要。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街上亮起的灯火照着陌生的影子,这里不是嘉渝镇,这里也不是樊城,她找不到路,只能跟着罗顺,跟着‘虞姬’。到了家门,下人忙来领路,说少爷和客人们在北园等着。她挥了挥手,说自己直接回东园了。随后打发罗顺去看着博文,千万不能由着他贪杯。
风华梦里待此情(12)
屋外呼呼刮着寒风,紧闭的窗门透不进一丝凉意,房间里腾腾冒着热气,浸在撒满花瓣的浴缸里,她甚是倦怠。后日便是冬至,家乡的习俗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吃着水饺,每年的这一天是随着母亲去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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