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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红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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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了话题,“徐妈,知道我妈去哪儿了吗?”
“你妈啊,这几天可忙坏了,你爸的案子重新审理,又重新翻案,折腾了好几个月,前段时间终于定了下来,政府承认确实冤枉了好人,可是你妈呢?平日里什么都不计较的人,这个时候倒有些较真儿了,非要政府在报纸上为你爸正名,政府答应会通告相关部门,唯独不愿在报纸上发布消息,你妈今儿估计又去了。你不知道,当年迫害你爸的人现在好像是什么领导,如果发布了,不是全天下的人…”
没时间再听徐妈说些什么,她道了谢,出了巷子,拦了黄包车,说去政府。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母亲为什么不知会她一声,好几个月了,每次都有书信联系,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政府在城东,距离家有些距离,眼虽盯着前方,可凌乱的心却模糊了视线,看不见什么,听不见什么,脑袋空白一片,只好催促着师傅,能不能快些?她不能让母亲一人为了父亲奔波劳碌,她是他们的女儿,竟然差一点儿又错过了又躲了起来。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她把钱塞进师傅手里,说不用找了,急匆匆地奔向政府大楼。
远远听到母亲的声音,心虽静了下来,可嘶哑的嗓音又让她一阵阵刺痛。想进一步,却被守门的士兵拦了住,说要证件,才能出入。她忙翻了翻手袋,除了钱和女孩子的零碎物品,什么都没有,她怎么可能会带证件出门?平日里只要有他一句话,敌过万张通行证…
“放她进去”
低沉威严的命令让守门的士兵挺身行了军礼。
她不由回首,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刚静下的心微微动了动,低身道了声“谢谢”。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没有多想,像逃开了似的,直接穿过大厅,拐至另一条走道。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个房间擦身而过,视线终于定格在蓝色的衣衫上。
“你们讲不讲道理?”母亲手执一打文件悲愤交加,没了往常的和蔼。
书桌前的人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喝着茶,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正欲上前,被人按住了肩膀,又轻轻地拍了拍,似在让她安心。不待她说些什么,张晋良自个先一步进了去。他今天穿得是军装,衣领的徽章跟林博文的有些相似。办事儿的人员抬眼看见来人,丢了茶杯,人“唰”地站了起来,顿时显露了敬畏之色。

风华梦里待此情(3)
母亲劳碌了一个星期的事情因张晋良的参与顺利解决了。
他并没有利用自己的职权,而是就事论事,讲明政府建国的目的和方针,既然承认了错误,就要广开严明,偷偷摸摸地伎俩,不是新政府所为。办事儿的人唯唯诺诺地应声“是”,答应在未来一周内,连续报道父亲的功绩,甚至同意让他的墓牵至国家陵墓。
母亲拒绝了,本不在乎这个虚名,可实在不想父亲在九泉下不能瞑目,不想百年后,有人拿他作反面例子。
出来后,她嘴角动了动,一副无能为力想哭的样子,“妈,我是不是来迟了?”
“傻孩子,这是妈剩下的日子,唯一能为你爸爸做的。要是让你知道了,肯定会什么都顾不了,大老远跑回来插手。”母亲理了理她吹乱的头发,“怎么回家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知道母亲会这样问,她早准备好了谎话,说,部队放了两天大假。
身后突然传来闷闷地笑声。
他没有离开,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知道她在撒谎,知道她对母亲有所隐瞒。
刚才的感激顿时荡然无存。
她想回头瞪他,又怕母亲发现了什么,装着若无其事,挽起母亲的胳膊,说回家吧!母亲点点头,松了口气,疲惫地说,了结了你爸爸的事,是该回家了。
以为她随林博文去了昌平,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是巧合?是缘分?一次次偶然,一次次又要茫茫错过…
“晚茹”
没打算唤她,却在无意间想起了她的名字。
这喃喃地一声让她压抑的心彻底乱了,刚才在母亲面前,两人装着一幅不认识的样子,现在连她的小名都叫了出来,语气跟刚才的严肃相比,明显多了几分亲热。母亲从小教育自己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特别对那些正直,不仗势欺人,大义凛然的人另眼相待…
果然,母亲停下脚步,眼望着她,似在等她解释,她吞咽了那份莫名的紧张,笑着回了头,“张先生,谢谢,再见!”
他走了过来,诚恳地说,送她们一程。见她要拒绝,他又补充说,“晚茹在我手下做事,平日里只是听她说想家,说家里的桂花,说伯母你烧制的菜…”后来,说得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承认,他刚才说了谎话。
母亲是教师,似乎对认错的人格外开恩,点点头说,谢谢!
他没有开车,而是在外叫了两辆黄包车,她跟母亲同坐一辆在前,他则跟在后面。母亲一路问她的近况,她都是支支吾吾地回答一两个字,心里却想着,若是他在母亲面前提及博文,提到她跟博文的关系,她该怎么回答?
院子里的丝竹似乎又长高了,翠绿的叶子每到这个季节总是变成乳白色,缠绕着它的是香雪兰,剑型的叶丛中抽出紫色的穗状花序,给简单的四合院填了些温馨。看到屋外母亲最爱的水仙随意地放置着,她蹙了蹙眉,母亲这些日子肯定忙坏了。
好在张晋良并未胡乱说些什么,倒是对屋里悬挂的字画和书架上摆放的书感兴趣,随意抽了一本,里面夹了很多纸笺,满是一排排清秀的字,全是疾病的名字和治疗的方法,还有针对其应开的药方,“为什么不做医生?”
当医生?
最后的结局与父亲有何两样?
再说,谁让他多管闲事?
她把书夺了过来,放进了书架,不愿搭理,转身去沏茶,他竟走过来抢茶壶,不小心握住她的手,她忙缩开了。
“沏茶这事儿,我自己来”
“喝了茶,你是不是该离开?”她下了逐客令。
“不留我吃晚饭?”他品了品茶,一副沉醉的样子,见她把脸撇向了一边,不回答,只好走至门口,有失往日的沉稳,大声说道,“伯母,晚茹在嘉渝镇…”
嘴里的话顿时被她的手堵住了,她嘟起嘴角拼命地暗示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要说。其实他根本没打算说,他只是想吓吓她,想威胁她…想像现在这样,她一只手蒙着他的嘴,一只手紧抓着他的衣衫,依靠着他,探着身子盯着窗外…兰花的香气浮了过来,他不由地伸手去揽她的腰, 她像被针刺了一下,警觉般躲开了,狠狠地瞪着他,他满眼全是笑意,嘴角边荡着弧线。

风华梦里待此情(4)
临川饭店的二楼客房内,林博文晃动着玻璃杯的红酒,对着窗外的街灯照了照,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
一位满脸胡须衣着便装的人坐在不远的软皮沙发上,似有些着急,猛灌了一口酒,说道,“世文老弟,李扬哥哥可是已经表了态,这反与不反其实全在你一言之间。眼下的情势,你也瞧得明白,他张崇鼎不念旧情,想玩‘醉酒释兵权’这招,为他儿子张晋良留条后路,这全军几万将士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到了最后竟然全归了他张家,就算哥儿几个同意,我吴铭起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坐在吴铭起旁边的李扬摸着嘴角边的八字胡,按耐不住接过了话,“先是诬陷我李某有谋反之心,罢我的军权,然后再陷害吴兄从中作梗,接下来的事儿,世文,你我心里都清楚明白,‘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罢了你我的官职是小,将士的性命是大。这背后的几万士兵稍有些异声,必定惨遭灭门,他们哪个不是追随自己出生入死,不是贡献自己的满腔热血,不是建国的英雄,我想他们宁愿光荣地死在战场,也不愿屈辱地死在同伴的刀下”
“李大哥,吴大哥,我想你们是多虑了,张司令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抿了一口酒,嘴角动了动,似乎享受其中,“我想他不会像刘邦,像朱元璋,做得如此之绝”
张晋良前来嘉渝镇打着看望老朋友的旗号,实则是窥视他与李扬与吴铭起是否有联系,暗地里是不是有了异心。既然想看,索性请他看了些好戏,难忘的好戏,没用的好戏。
吴铭起摇了摇头,气愤地说“世文老弟,你始终是心太善,我认识他张崇鼎不是一天两天,我跟了他二十年,他那手段…”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
他朗声下令说,“进来”
头戴毡帽的年轻人进了来,行了礼,附耳对李扬嘀咕几句,随后递过一张照片,他接过来看了看,微微一惊,挥挥手,示意年轻人离开。
采用现代彩色摄像技术,脸部的每个轮廓看得真切。下午政府大楼前,张晋良跟一位小姐愉悦地攀谈着,完全不像平日里冷漠。
吴铭起有了好奇心,凑过来看了看,像发现了稀奇的玩意儿,“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么让这小子遇到了?”
李扬把照片递到他手上,解释说,“张晋良来樊城视察工作,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会想到我们就在他张崇鼎的家门商量灭他的大事儿?”
他接过的一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随口问道“张晋良现在在哪儿?
张晋良竟然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白色干净的脸庞瞬间变了绿色,没了刚才的冷静,手中的杯子被他捏地咔咔作响,距离破碎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以为他又担心出什么乱子,李扬宽慰的口气,说“世文大可放心,张晋良已经去了这位小姐家,一直没有出来”
什么?
去了她家?一直待在她家。
她不让自己见她的母亲,进她家门,凭什么让张晋良进去?
再也克制不住怒火,杯子嘭地一声碎了。
李扬毕竟是过来人,一眼瞧出了端倪,趁火打劫地说,“世文,若是这天下真成了他张家的,那时,想从你身上割块肉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儿也说了一下午,为防夜长梦多,我和铭起兄也该启程离开了,你再考虑考虑,我在安阳等你答复”
吴铭起也起了身,“哥哥等你答案”
玻璃刺进了手心,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像盛开绝艳的红色牡丹,一团团绽放,一团团刺入进人的眼睛。
罗顺端茶进门,顿时傻眼了,嗓子打着颤,“少爷,我去找大夫”
“备车,去霞光路”
他顾不得擦干血迹,径直出了门。
罗顺脚踩着油门眼盯着前方,不敢看后车镜中少爷的脸,十二岁的时候便跟着少爷去前线回来后作他的贴身警卫,枪林弹雨,暗潮风涌,什么场面没见过,少爷何时皱过眉何时发过怒,可是今天,少爷是真的气着了,不是一般的生气。
霞光路口,车进不了巷子,他下了来,下令让罗顺回去,罗顺想找借口留下,可看到少爷铁青的脸,只好应声“是”,随后小心跟着。
没来过她家,只是听下属大致地讲过位置。四合小院,木制的双门上挂着“济世为怀”的匾额,门口挂着灯笼,有个大大的“杨”字。轻而易举找到了家门,里面悄无声息。血在冷风中凝固了,手已经麻木了一般。
芝茹没想到这顿饭吃到了天黑,席间她的话不多,母亲倒是客气地跟张晋良攀谈着,终于熬到了饭后,她匆忙地收拾好一切,说送他。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漫步回家时,她的心乱极了,看到母亲劳累的样子,是不是该跟博文坦白?她不去昌平了,她想在家多待几天,等他从昌平回来,再随他去嘉渝镇。
可抬起眼帘时,她顿时没了刚才的坚定。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
他静静地站在家门口,不知来了多久,不知等了她多久,没有唤她,只是怔怔地盯着。
她走上前,痴痴地喊了一声,“博文”
他没有回答,仍是呆呆地望着她。
看到那只裸露在外的手,她大惊失色,心里七上八下,不仅仅是乱,是慌张,是找不到方向,脑袋不仅仅是空,是傻,还有痛,撕裂般的痛,想问的话未出口,便被他硬生生地抱了住,紧紧的,能瞬间让她窒息。

风华梦里待此情(5)
她顾不得一切牵着他的手进了家门。
若是母亲问起,她决定实话实说,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最想嫁的人,不管以后的路有多苦多艰难,都会随着他走下去。
母亲早已回房备课了,听到开门的声音,问了一句,是晚茹吗?她应了一声,把他推进了自己的小屋,径直去药房拿了盒子。
玻璃的碎片在白炽灯下格外亮眼,刺得她眼睛隐隐疼痛,泪水霎时间积满了眼眶,拼命吞咽却只能任由着它滴落下来,混合着手上的血渍,像凝聚了颜色的洪水,冲碎了心底的最后一丝坚强,她忙拿了棉布沾了麻药去拭擦。
他像是终于有了知觉,伸手去抚她的脸,重重地冰寒冻结了她的心。她紧咬着嘴唇,一点点儿捻出了碎渣,放进了身旁的盘子。不敢问他痛不痛?不敢问他怎么伤成这样?她只是静静地上药,静静地包上纱布。起身时,他拉住了她的衣角,不愿放开,她眨了眨眼睛,哽咽地说,去换些水过来。他这才松了手。
一晚上,他都沉默着,目光一直跟随她,看她忧心的样子,看她忙碌的神情,看她默默地流着眼泪,最后他走到她身边,把她紧拥在怀里,乞求般地口气,似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晚茹,跟我走,好不好?”
本就担心着,见他终于开口说了话,不论是什么要求,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即使要了她的性命,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站在母亲的门口,暗自责备了许久,终还是说了出来,“妈,我明儿大早要离开。”
母亲“噢?”了一声,有些吃惊,转瞬又平静下来,说,“我知道了。”
话多了会露出破绽,她小声说了句,妈妈,对不起。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眼里只有爱没有情,明明想好了要留下来,可是始终放不下对他的那份挂虑。
妈,等过些时日,等我结了婚,等一切安定了,我会回来接你。
最后回望了一眼家门,门前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似在催促着她又似在留恋着她,院子里香雪兰的清香越来越淡,昏黄的灯光渐渐融进了夜色,融进了黑暗。
出了巷子,罗顺依旧等候在路口,知道少爷去接少奶奶,不敢离开半步。见两人发现了自己,忙开了车门。少爷的手上缠了纱布,脸色也温和了许多。常妈曾说,恐怕少爷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少奶奶。怕一个人不是远远的躲着见了面便吓得发抖吗?他以为是说笑,现在由不得他不信,少爷是真的怕少奶奶,怕丢了她。
车回了饭店,他直接让罗顺退了房,准备连夜赶往昌平。
“博文,休息一两个时辰再上路吧!”瞧他一脸的倦怠,她忍不住发了话。
这樊城终究是不能再待了,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会让他精神崩溃,他握了握她的手,征求她的意见,“到了冀州再做打算。”
她对他微微一笑,点头同意了。
在冀州随意找了个干净方便的旅店,匆匆解决了早餐,停歇了三个小时,又继续赶路。
芝茹前一天本就悲喜过渡,加上连日的奔波,疲惫到了极致,没心思看风景,一路都任由他抱着大睡。恍惚中梦到了他的伤,惊醒后心疼地看看,觉得无碍了,又安心地蜷缩起来。
猛然间感到风吹进了衣领,她扯了扯他的风衣,继而往他怀里钻了钻,片刻后又温暖了起来,舒舒服服地,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耳边传来阵阵的喘息声,感到脸颊被人亲了一下,她不想被打扰,推开他,他竟然不走,又亲了一下,温温地感觉瞬间便了冰冷。
四周飘散着淡淡的梅花香,她悻悻松松睁开双目,黄色的丝绸帐幔,红色的丝绸锦被,无意间瞥了一眼,人吓得忙躲在了床角,紧贴着墙壁。
一条雪白毛绒大狗,正盯着她,不停哈气,旁边卧着一条黑色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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