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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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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狭小的床榻,四方昏暗的空间,她忍不住嘲笑自己,今天之事若是讲于人前,怕是无人可信,为了感恩戴德,为了一个极其要脸面的男人尊严,她竟然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无形压制到高堂,三拜天地,可当她缓缓解开颈脖处的梅花扣子,她忽然又想自己不过是要身披喜服,去演一出戏,不必真实的戏,何苦要深陷剧情,演得美轮美奂,演得辨不出真假……
门“哐啷”一声。
她赫然一吓,惊慌抬头,隔着若隐若现帘布分明瞧见一个晃动影子激流汹涌地动手关门,不禁失声道:“谁?”
那背对的身影明显一颤,半晌不见其动,不见其回答,只是寂静的屋子里悄悄地响起沉重呼吸,一张一弛,一深一浅,渐渐急速,渐渐越至峰顶。她亦是愣住了,一股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背影跃然脑际,尽管相距千米之外,尽管视线阻着忽明忽暗的帏帘,她混乱如麻,不敢轻举妄动,极力分辨是自己恍然梦中,还是他不顾生死果然从顺德偷渡过来?她扑通的心跳突地静止,怕闻到帐外的新鲜空气什么都消失无踪,怕这又是一幕不可变换的真实。那身影终于转向过来,她顿时情难自已,只觉嗓子被至于灼灼烈火之上烘烤炙烤,心如刀绞却流不出一滴血泪。他沉步过来,一声,两声,每一声都疲惫不堪,心神俱焚,重音如泰山践踏她心上,踏得她疼痛难忍,心慌失措。
当只有一厘之遥,他却陡然停住,失神地望着不通透的撒花布帘,他想说什么呢?想问什么呢?他下了船冒着大雨冒着不知名的危险进了冯家院子,瞧见的是人山人海,是喧闹无边,是大红喜字高高悬挂,是她今天跟别人拜堂成亲。若不是他亲临现场,真的难以相信,她竟然决定嫁给冯梓钧。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想念他的女人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那个写信告知他会去顺德会去找他的女人准备悄无声息作别人的妻子!知道躲在里面处变不惊的人是她,他忽然不敢掀开面纱去瞧她红妆的模样。
梨花落尽染秋色(19)
“少奶奶!”房门外亲热呼喊连同尊敬敲门突袭而进。
她雷霆一震,一只手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伸出帐外,胡乱捉了衣襟,拉向帐内。他亦是凌然一惊,分明应该坐怀不乱,临危不惧,大义凛然地被冯家丫环发现,然后引来尖叫,引来上万人观看,然后发现他与她到底什么关系。可他竟会随那轻柔力道仓皇甚至狼狈地钻进床帏。
隐隐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淡淡的薄荷清凉浑然而进。他深邃的眼睛映出的是她美目巧笑,热泪夺眶。她混淆视线清晰瞧见的是他面如冠玉,仪表须眉。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千言万语,却无言无声拥住了她的身子,而她自然而然攀住他颈项,所有的矜持所有的涵养所有夹在他们之间的恩怨矛盾疑虑疑惑被顷刻而来的股股莫名冲动取代。他不可否置,他想她,日日夜夜地想她,她念他,天天月月地盼他。像一只重返大海的鲤鱼,像一匹自由驰骋的烈马,在这闷热喘息不过的床榻,在滋扰不断的唤声里,他们旁若无人,百无禁忌,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
良久。
“快来人啊!少奶奶出事了!”
门外一声惊叫顿时粉碎梦境,她头晕目眩,心下不舍,极力避开他,大口喘息又不得不压抑着紧张心跳,对着帐外佯装训斥:“大呼小叫什么,我不过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听到屋子里的责怪,丫环吓了一跳,忙赔不是:“惊了少奶奶休息,奴婢该死。少爷派我过来问问,少奶奶准备得怎么样了?吉时就要到了,宾客们都在前厅等候。”
不知他是听了桃根那句稀里糊涂的话来了许昌又混进冯家沁园,只是丫环的话园子里的景象不论哪一样定会惹他暴跳如雷,她极力大怒道:“跟冯梓钧说,接待宾客是他的事情,难道我想安静一刻都不成?我现在人在冯家,不是谭家,不会蓄意逃跑。”
丫环只觉她平时性子娴熟,哪里见过她肆意叫喧少爷的大名,口气怒怒不说,温婉善意顿时,亦不敢说些什么,只好诺诺躬身回“是”,听闻不到里面再有话传来,只好怏怏地离去。
脚步声渐去渐息,再转首望他时,他眉头却拧成粗线,青色静脉曲张爆出,一双冷冽喷火的眸子怒视她,嘴角如黑云压城,恨恨难忍,俨然欲瞬间摧残了她。她嫣然一笑,桃羞杏让,钻进他怀里,手指摸索起他湿漉漉的头发微微发热的耳朵凉凉丝丝的后颈最后滑滑地落到他的衣领,当葱葱玉手触到他滑动的喉咙触到他结实的胸廓,她宛如恋恋不舍的小猫,柔软细腻的脸颊去磨蹭他的心跳,温柔说道:“澤霖,你莫生气!我跟冯梓钧不过是逢场作戏,我早定了去顺德的船票。”
他起伏不平的胸膛竭力抑制平息下来,仅仅音色强硬要求她:“跟我走。”
冯梓钧正等待她去拜堂成亲,若是发现她不再此地,即使不高调大肆追捕,也是暗地里调配人手搜查,若是捉不到她人,难保不会对谭家下手,这里是冯梓钧势力范围内的许昌府,她不禁摇头道:“冯梓钧怕我悔婚,这两天派了人暗暗防我,如果我稍微行动,肯定被他一览无余。澤霖,你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被他知晓你来了,肯定会想办法置你于死地。”
他的火气仍是被她紧张兮兮的话点了燃,一股子愤然呼啸而出:“被他知道又怎样?我张澤霖敢闯这园子,就未曾怕过他。”
“你莫要冲动!其实,我不过是跟他行个礼而已,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我要跟冯梓钧摊牌,我要光明正大带你回顺德,我要让全国上下都知道冯梓钧卑鄙下流抢了我的女人。”
断然想不到劝服不了他,他竟会说出此番耸人听闻的话来,她知道他无时无刻都是任由性子做事,可这里不比顺德。她不再去看他的悒郁不忿,拿起褶皱不平的喜服套在旗袍之外,随即丢下气极失色的他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整理凌乱的头发,蛾眉凝重,面色难堪,甚是懒得同他理论。
而他惶惶地随她过来,从身后紧紧搂住柔弱的细腰,依偎着她的颈子,喃喃道:“我不喜欢那混蛋碰你。”
看到她的素面朝天,听了她的温软细语,他总算一丝安慰,他已经放她离开过顺德,放她在许昌呆了段日子,他不敢再放她去跟别的男人拜堂成亲。
瞧着镜子里的人一身灰色的布衣长袍,斑斑点点的印迹透着湿气,除了略微修饰过的脸,哪里还有半分顺德时的****倜傥,她内心莫名酸涩,转身望他,发自肺腑道:“澤霖,这些日子,我总在想,与你的相处,我们除了不断争吵,似乎不曾有片刻的相敬如宾,这终究是不是不幸?我不理解你为何每次都任由性子胡来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后来,我逐渐懂了,懂得你的为人,懂得你所承受的重担,懂得你对我的心思容不下半分别人的亵渎。澤霖,过去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过去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想你出事,不想把你置在莫名其妙的危险境地,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能继续理解你。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少奶奶,吉时到了!”房门外又有了折磨人的响动。
他已是知道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定是有了离开的万全之策,若是不让她按自己的意念去做一次,怕她又是一番倔强最后不愿随他而去,他万般不愿也只好应道:“我听你的,我在镇江码头等你,你不准不来。”
“若是我今日不去,定是发生意外,你先回顺德安置,我不日便到。”猜他听了此话又会爆燃激动,她掂起脚尖给了他安心一吻,又掏出抽屉里深藏的银色手枪,亮至面前,无惧无畏道:“你放心,有它每天陪着,没人奈何得了我!”
他眼神里终于有了镇定自若的笑。
梨花落尽染秋色(20)
情势似乎因为张澤霖的突现变得格外紧张。
宛静开门唤了丫环进来。有人质在手对他而言逃脱不难,即使丫环折道返回欲跟冯梓钧通风报信,也会因为自己身置在他旁边无法如愿,若是等至拜完高堂,他肯定已安全抵达镇江码头,一切无碍。
丫环进屋瞧见有陌生的男人禁不住惊叫了一声,这一叫又是扰得她心惊胆寒,她强装冷静,面不改色,搬起少奶奶的架势怒斥她:“方才在我门外大惊小怪的是不是你?这里是冯家,不比其它,怎么能在外人面前也惊愕连连,失了礼数?”
丫环被她恼怒吓得大气不敢多出,慌忙上前躬身赔礼。她随即冷面吩咐道:“这是绸缎坊的先生,专门来修改礼服的。好生带先生出门,千万不要淋了雨,伤了先生身子。”
丫环恭敬应声:“是。”继而礼貌作揖恭请张澤霖离开。
他瞅了她一眼,看出她的迫切催促,只好随丫环而去。待丫环出了房门,他却又风驰云走的速度回转过来,趁她反应不过,左手揽过她的腰,右手钳制她的头,死死地抵在门框,狠狠地吻了下去。
她心怦怦直跳,却又不敢动了声色,恐怕惊了丫环回头,却又无奈地眷恋起他的疯狂痴迷。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她没好气地小声碎道:“出了沁园向左转,一直向前便是后院门庭。我会派人盯着你是不是乖乖离开,若是你没去镇江码头,没听我的话,小心我不随你回去。”
知道她善意的威胁全是为他,他应付地点头又要低头吻她,却被她强推出门随后啪地干脆关上,待心里默数至十,再夺门而出,走廊尽头已不见了人影,她隐隐失落,只觉腿下虚软,瘫倒在地时,恍然听见淅淅不断的雨声,浸湿的后背不仅仅是冷冷生寒。
桃根?
她不平静的心不知为何又荡起了波涛汹涌的风浪。
这丫头怎会把他单独领到沁园,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联想到那一遍遍的敲门问候,她心下一怔,又是惊慌失色,难道是那丫头做事毛手毛脚带他进来时被人发觉,现在人被冯梓钧唤过去问话?
亦不在乎什么大雨磅礴,亦不在乎身穿了新娘礼服,她闯出沁园,直奔后门。
闪电雷鸣恶意交加,屋檐下的雨水染了大红喜字的红变为一脉血色溪流,汩汩窜出,与那落花残红的败境相混,说不出的凄惨。
许是她冷静顿失的脚步沿着小径传至他脚下又顺着他的两膝传至心房,许是他本就无意离开决定静观其变趁机带她离开,隔着茫茫雨帘,他竟会回首四望,偏偏对上了她喜不自收的眸子,她未撑伞裹着旧红的衣服远远立在十米之外的竹林旁,他情不自禁欲调转回来,她忽然表情羞怒,没了喜悦之色,他不自觉地迈了两步,她只好缓缓摇头径直后退。
她是明目张胆地逼迫他离去,她不知道冯梓钧知晓了什么,她似乎唯一能做得便是此时此刻让他安然无恙。
门廊亭柱的红绸缎带像甩不开的蟒蛇勒住她的喉咙,她眼泪混着大雨茫茫而下,嘴边的笑依然扬着,像上次远离顺德一样,瞧着他翩翩身影,瞧着他的依依不舍,瞧着他为她心甘情愿地赴汤蹈火,只是这次未有阻断她的千尺江水,却又羁绊她的万丈暗礁。
而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何尝不是站有另外一个伟岸的影子?默默地端望她的身姿,默默承受被她忽视的心伤,他本可以一声令下迅速抓人归案,他亦可以悄然走到她身旁殷勤为她遮风挡雨,他却唯有默默转身佯装不知地离开。
她仍是披了湿漉漉的衣服进了花轿,失魂落魄地随摇摇晃晃的轿子东倒西歪,最后头顶着喜帕,在一片沉默的惊愕中走过形色各异的人旁,跪在了大红垫子,随司仪的指挥起,一拜二拜,拜完天地拜高堂。
冯家太太气色红润,瞧宛静浑身浸透,冯梓钧亦是同样湿淋,不知发生了何事,亦不敢多说其他,不敢再留两人在这窃窃私语的高堂,眼神递过司仪。司仪心灵会神,高声宣布“送入洞房”。两人便这最后一声中被喜娘带路离开了大堂,而等待闹新房的人皆被槿芝适时宜地堵到其它地方欢闹。
新房安置于沁园冯梓钧的卧房,那长长的一段路,宛静便被一段紧绷红绸引路,沿着抄手画廊七转八拐,一阵风旋过,搭搁的喜帕随卷而起便能真真实实瞧见他的步子,距离她三尺之地,她酸麻的小腿微微迟钝,跟不上他的步伐,他便警觉停下,亲昵揽过她的肩,温声问道:“要不要我抱你?”她惊弓之鸟地推开他,冷言拒绝:“不用。”
他亦不会纠缠,继续走脚下的路。只是这一番小动作惹得喜娘和跟随其后的丫环掩口而笑,喜娘时不时地打趣道:“呦,少奶奶,你看少爷他对您多体贴多心疼,您真是有福气!”她内心不由冷冷一笑,若不是顾着外人在场顾着澤霖的安危,她怕是未到新房便是扯了喜帕跟他划清界限,这会子哪里受这种罪过。
好不容易进了新房,她正欲掀开盖头,突地被喜娘伸手拦下又是笑了两声道:“少奶奶,我还是头一遭遇上您这种新娘子,那么快等不及与少爷洞房了。您放心,我梅姨不会占您太多与少爷亲热的时间。”身旁的丫环们又是一阵嘻笑,她极其不快,却只能假意嗔道:“梅姨您知道我的心思,还不快些把规矩交待完。留我和少爷单独相处,不仅是我,少爷早也是迫不及待了。”梅姨笑得花枝招展,口口应道:“是,是,我的少奶奶。”
而冯梓钧完全没了平日里威严冷面,不一旁搭腔,全由梅姨指派,怎么手执称杆悬开锦帕讨得存心如一,怎么跟新娘把酒交杯共得百年合欢,怎么把衣结挽成死扣寓意喜结连理,后来,终于等到梅姨在床上撒了几把花生领着羞羞怯怯的丫环出了门。听到哐当清脆的门锁声,她凛然一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回首疑视了他一眼。他俨然也掩不住惊讶,眼望房门,皱眉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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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落尽染秋色(21)
宛静一心挂念澤霖,亦不在乎门外是何状况,亦不避嫌同坐床沿的冯梓钧,先是解开喜服的鸳鸯死结,接着芊芊玉手便伸到颈子去解扣子。那动作唬了他一跳,沾惹她头发上的水珠未干,滴滴滚落在发梢,摇摇欲坠地欲落进她的脖子,他微微触动,手不由探了过去,许是那份冰凉刺激到了她,她咧地一闪,像一只吓坏了的水鸟,仆仆风尘地飞到距离他三尺开外的地方。
红色喜装渐渐掀开了里面深藏不露的真实,她一身素雅的旗袍正好搭配毫无修饰的脸面。他心脏又是一击,两眼顿时呆怔,依着床栏杆,看她对镜打理妆容,仿佛迫切地离他而去,手掌不由成拳,眼瞧她欲整理完毕,那千锤百炼不倒的身躯终按捺不住走近她靠近她,出奇不意从身后搂住了她。
她意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你想做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这两个字仿佛尖峭利刺深深划裂了他的心,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用什么样的方式笼络了她,他似乎只能依着她的后颈,摈弃他引以为傲的深沉自尊,抛掉他高不可攀的伪装冷然,可怜巴巴地祈求她:“宛静,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乎你心意的丈夫,不是一个精通附庸风雅的男人,我仅仅能保证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只待你一人真心,只对你一人痴情。留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不在乎金山银山不在乎名誉地位,我给你独宠的情。”
透过梳妆镜面,望着那情深难舍的影子,她眼帘忽地模糊不清,恍恍惚惚感到异样的触动,感到时空逆转她躲进了澤霖的怀里,可晃眼一瞬竟是房间内一片祥和一片柔美的红,再定睛一看搂着自己的分明是其他人,她张皇失措地推了开,可她明显感到手臂奇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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