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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长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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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生得美,未必是好事。”莲塘卧在床上,一边哄着怀里刚出生的婴儿,一边细细地瞧着站在床前手足无措的我。
  她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两句关于我阿娘的流言蜚语,就像一根一根的银针毫不留情地中伤无辜而幼小的我。
  可是她怎么忘了呢,她自己也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得让我阿爹不愿想起阿娘曾经有多美。
  “你爹肯娶我不过是为了这个儿子。”莲塘神情温柔地抚摩着襁褓中的婴儿,像是怕吵醒他似的轻轻地说:“我曾答应过他一定要为他生个儿子,你看,我做到了,可是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无论我如何相劝都不愿意休了你娘呢?”
  是不是没有了这个小东西,阿爹就会回到阿娘身边。年幼的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女人终究是女人,无论她生得美或丑,都是错。
  我举起重情,像那日用刀砍下黑衣人的头颅一样,狠狠地劈向面前的这片竹林,剑风所及之处如雷电摧残,再无完好。
  “剑不是这么用的。”公子神情淡然地站在一旁看着。
  我一脸无所谓地说:“只要能杀人。”
  人生在世,往往有许多的情非得已,可如今的我决不再用这个拙劣的借口搪塞自己,往后我所做的一切都将遵从自己的心意,至死方休。
  最后一夜,我从街上的酒馆买了两坛女儿红带回玉门居。
  我提来烧得滚烫的热水,慢慢地倒进诺大的浴桶,又启开酒坛一并往里灌进去,屋内顿时酒香四溢,空气浓稠得化不开。
  沐浴在醇香的女儿红中,嗅着醉人的香气,心绪渐渐得到安宁。临安的百姓都有在女儿出嫁之日为宾客奉上一坛女儿红的习俗,那么今夜就权且当作是我出嫁之日罢。
  子时,我选了一件正红的衣袍,轻轻地披在肩上,赤足就往另一头的房间走去。
  夜很凉,不见星光。犹如每一个明日都将不再醒来。
  我站在门外,踌躇了许久,他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我伸出手想要轻轻地叩一下门,还未动作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句问询,“有事吗?”
  他的声音永远都是这么波澜不惊。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轻声说:“我来给你送酒,你最爱的女儿红。”
  里头沉默了很久,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他就站在我呼吸可闻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隔得那么近,他一定能闻到我身上残留的酒香。
  我的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再握紧,反反复复直到我终于说出口:“让我留下来。”
  他有一瞬间的微怔,继而想开口说话却被我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唇。四目相对间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轻轻拿开了我贴着他嘴唇的手,却伸过自己的手抚上了我的眼角。
  珍珠膏早被我落在了淮南王府中,此刻我眼角的那道疤痕想必格外醒目,可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比星空更夺目的光彩。
  他忽然侧过身子,为我让出了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珍珠膏哪有卖的?给我来十块钱的!——女主悄悄地告诉我,这是搞定男神的必杀技。
  〈请假请假!为了大家的观文感受,兔纸正在修改第五卷,力求不虐,还在另外码司徒大人的前传,所以可能会停更一阵子,请读者大大放心,全文已经码完,只是在修改中,所以绝对不会坑!!不要抛弃有节操的兔纸π_π!!拜托拜托~~〉

  ☆、孔雀东南飞

  司徒观允,弘安司徒氏本家,先帝在位时官拜大司马,位列三公,赐一等爵,世袭罔替,后封地秦州,传一世,因故早逝,司徒一族至此再无后人。
  “因故?”我看到这里,不解地问公子:“为何这史书上并未详细记载司徒观允逝世的原因,仅仅是一笔带过?而且书里说整个家族都没了,难道司徒氏只有他一个传人?”
  公子一边兴致盎然地弹奏箜篌,一边慢悠悠地回答我的问题,“司徒观允乃弘安司徒氏一族本家的直系后裔,十年前因秦州一场至今不明原因的大火,导致全族人都在一夕之间灭亡,况境之惨足以想象,史书只记载已查明原因的史实,这种过程蹊跷的事情若写上去,要牵连进去的只会是更多人。”
  “可是史书要记载的就应该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呀!”我皱眉合上手里的书卷,愤愤不平道:“不然这个司徒家的人死得也太冤枉了!”
  “你怎么想都好,天下间有太多事是你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公子瞥了一眼我手中的史书,淡然说道:“少看那些史官们写的东西了,身在其位必谋其事,他们若不多写一些歌功颂德的好话,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公子说得也对,于是接着问:“那我想知道真实的历史应该看什么书呢?坊间野史?”
  公子挑眉道:“你若真有兴趣,还是来问我罢。”
  “真的?”我一听就来了兴致,刚想开口突然又觉得不对,便说:“可是公子你的年纪……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以前的事情?”
  他抬眼看向远处,静默了一阵,慢慢地说道:“我师父告诉我的。”
  “你师父就不会有记错的时候吗?”我大着胆子问。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玉门居一片寂静,就在我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忽然听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不会。”
  “那……”我用手腕托着脑袋,看着他恍惚的侧脸,静静地问:“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他?”
  他垂眼,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面前的箜篌上,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他死了,死在秦州的大火中。”
  我微微一怔,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他就是弘安司徒氏的旁支后裔——江南第一琴师司徒止。”
  流年像一曲小调,在每一个不经意处婉转动人。那时他弹奏的箜篌如今早已落满了灰尘,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库房里,不惊不喜,不怨不哀。
  “若你还在,再为我弹奏一曲可好?”我轻轻地拂过地上的箜篌,手心所及之处呛起一片尘埃。
  一个人影静静地倚靠在库房的门外,轻声问道:“你决定了吗?”
  我点了点头,用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说:“我要去长安,我要让他们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你呢?又有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中?你是不是也应该为他们偿命?”
  我起身转向身后的人,唇角轻扬,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会把自己的命留给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时间回转至去年的深秋。
  我循着打听到的地址一路找过去,却不见李珏的军队驻扎的痕迹。正纳闷着,突然听到一声箭啸,直直地朝我站立的方向射了过来。我赶紧一个转身,只见那支羽箭不偏不倚地钉在了我身后的树干里。
  “什么人?!”我怒喝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好汉。”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一声娇笑,“倒是你,分明是个世家小姐,好好地练字绣花不好吗?偏要像男孩子一般舞刀弄枪。”
  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我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心却忽然变得淡然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我于死地,我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怨?”我双目冷冷地看向眼前这个“汤素宛”,脸上不带一丝暖意。
  “哦?”她一听十分诧异,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么说你早就发现我的破绽了?”
  我摇了摇头,“并没有,是我疏忽了,我那时只觉得你行事蹊跷,却也未曾过多地留意,直到我在秦州的鹿苑里见到了真正的汤素宛。”
  “你说什么?她还活着?”她闻言似乎对此感到相当惊异,脸上略显慌乱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皱眉点了点头。
  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恨恨骂道:“又是他!总来坏我的事!早晚有一天我连他一起收拾了!”说着颇为不满地瞪着我道,“喂,我几次三番地引你入局,既然你并未察觉到变故,那为何每次都不肯跟我走?”
  我冷笑,目不转睛地同她对视,“因为我自幼受到的伤害导致我本就不轻易信人。”
  “是吗?可你现在巴巴地跑来找你的情郎又怎么说?”她嘴角露出几丝嘲讽,“要说也真不巧,这淮南王的大军今晨才搬离营地,你却没赶上。”
  我闻言一愣,脱口而出道:“搬离营地?不是长期驻扎么?莫非要打仗了?”
  “哼,告诉你也无妨。”她斜眼看我,懒懒地说道:“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上头的意思是现下正与西域作战,边关吃紧,下令将无关紧要的人马通通调回长安等待换防,这淮南王的驻军一走,只怕临安城里要变天了。”
  我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不过你放心,你的情郎走不远的。”她抬眼望向远方,双目渐渐地眯了起来,目光里竟然有一丝兴奋,只听她胸有成竹地说:“至少走不出临安。”
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谢谢一直收藏的读者。

  ☆、至死不复还

  远处的营地里闪着一堆一堆的火光,映衬得整片夜空都仿佛红了脸颊。
  我已经跟在队伍后面一整天了,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们走的路线很奇怪,本来不大的临安城却教他们走了半日也没有走出去,倒似乎像是绕了个大弯。并且军队自晌午起就停在了原地未再行进,到了黄昏时刻才开始安营扎寨,看样子应该是遇到了不得不停下的事情。
  之所以一直耐心等到傍晚才行动,是因为我虽不大相信那个冒牌货“汤素宛”的话,但我却能够肯定一件事情,有一个人和我的目的相同,必定不会让李珏平安地离开临安,无论用什么方法。
  经过山谷中数月忘寝废食的修炼,我的内力已经足够控制自己的脚步声响和速度了,若要躲开眼下这些养尊处优的士兵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现在的关键是需要在众多一模一样的帐篷中找到李珏住的那一顶。
  我放眼望去,他们的帐篷用石块为引全部环在了一起,被围在火堆和帐篷中央的那两顶,想必李珏就在其中之一,只是会是哪一顶呢。
  踌躇间忽然瞥见右边的那顶帐篷里走出一个侍从,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子里仿佛还装着什么东西。
  我躲在一颗大树后头,再待那侍从走得离我近些,眯着眼仔细瞧去,看见盘子里盛着的东西以后我便可确定了,果然是李珏素来最爱的鲜果。
  此时的帐篷里鸦雀无声,所有将领都齐齐地站成一排。
  “你睁大眼好好看看你手下的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没脑子的吗?”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将在场的所有将领都震慑住了。
  李珏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地捶打在桌上,身体站得笔直而僵硬,脸上的怒火迟迟未消,整个人都让其他人恐惧得不敢靠近一步。
  “王爷,路是蒋都尉的副官指的,已经派人去传了。”一个站得离李珏最远的将领大着胆子说道。
  “传?还敢把人带到我面前来?”李珏眯着眼盯住方才说话的人,把那人吓得急忙低头不出声,“就地军法处置。”
  此话一出,将领们更显得战战兢兢了。
  “是……是。”
  还不待那人动作,一个士兵突然跑了进去,大声报道:“启禀王爷,陈副官已经自缢了。”
  “什么?这……”将领们一听到消息都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向李珏进言道:“王爷,这明摆着是畏罪自杀呀,肯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故意扰乱我军行进路线。”
  “敌国?怕不见得吧。”另一个高一些的将领对此表示质疑,“说不定是某些人表面上宣召我们班师回朝,实则暗地里……你瞪着我干什么呀!”
  “别说了,你瞧王爷脸色。”
  “王爷,咱们暂且先不管这姓陈的是谁派来的,总之此人是蒋都尉的手下,恐怕此事跟他也脱不了干系呀。”
  李珏以手抚额,沉声问道:“人呢?”
  进来的士兵立刻答道:“蒋都尉已经带着一队人去探路了。”
  李珏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错已铸成,深究也无益,你们都散了罢,今晚加派一队人马巡逻。”
  “是。”众人领命离去。
  我伏在帐篷后面,以诺大的柴堆为遮掩,从割破的小洞里看去,李珏已是一脸的疲惫,仿佛与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淮南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了。
  子庸,其实你没有错,可是你总是这么心软,这样的你注定不适合生在帝王家。倘若你不是身负重任的淮南王,我也不是身不由己的徐长安,或许一切的相遇可以从头开始,或许结局真的会有所不同。
  但你明白的,我们都明白,人生没有从头来过。
  我握紧了手中的重情剑,心里想着,只要一剑,只要一剑便可解脱了,从这烦扰的人世中彻彻底底地解脱,你和我。
  “王爷!不好了!蒋都尉跑了!”先前通报的士兵又慌慌张张地冲了进去,打断了我的思绪。
  “跑了?”李珏哐当一声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神情黯淡,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
  那个士兵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忙叫道:“王爷?王爷!要不要派人去追回来?现在应该还来得……”
  “不必了。”李珏打断他道:“你下去罢。”
  “是。”士兵一边退下还一边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颓废的淮南王。
  我默默地瞧着这一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忽然忍不住想叫他的名字,可是我们之间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如眼下这帐篷一般始终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我过不去他那里,他也过不来我这边。
  渐渐地,心冷了下来。我抬头望着天上的夜空,今晚是难得的星辰密布,真好。
  就让我用这条命和满天的星辰为你送别吧,只是不知道一同赴黄泉的两个人会不会在那里相遇,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若依言杀了李珏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的。公子他大可不必说出要一起走的那种话,他明知道不必骗我,我也一定会拼了命地为他那么做。
  “子庸。”我站在帐篷外,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
  我清晰地看见李珏的身子僵了僵,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慢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不可置信。
  “枺崩铉宀蹲派粑剩骸皷|儿?是你吗?”
  我冲他嫣然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欣喜若狂地朝着我站立的方向跑了过来,却在离我仅仅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被拉长的时光仿佛就此戛然而止。
  我们同时低头看向我手中紧握的重情剑,此刻正不偏不倚地插入他的腹中。鲜红的血液如溪流一般汨汨地往外渗,湿透了重情,也湿透了我自以为冰冷如铁石的心。
  我想对他说的话还有好多,可是为什么,他就那么轻易地倒在了我的跟前,无声无息。我的耳边听不见任何怨恨的话语和恶毒的诅咒,只有他渐渐微弱的呼吸以及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停止的心跳。
  来之前,我在重情剑上抹了世间最致命的毒药——美人泪。
  或许是我不忍他受罪,或许是我没有勇气直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我投来不解的目光。
  李珏,我们来生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兔纸在此默念N遍。
  尤其对不起的是之前那个说喜欢王爷的妹纸,如果你还在看,原谅我吧……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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