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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红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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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布兰迪接到电话,很职业地问:“你好,哪位?”
许主席说:“我,老许呀。”
布兰迪马上变成了随和的语气,说:“是许主席啊,你好!你好!有事吗?”
许主席说:“柏林,叶子农,想起来了?调查叶子农的报告送来了,跟你说一声,有个交代。另外调查费没用完,还剩了6000,你什么时候抽空拿回去吧。”
布兰迪问:“调查报告是英文的吗?”
许主席回答:“当然啦,你花的钱嘛。”
布兰迪说:“好的,好的。你稍等,我马上去拿。”
许主席对布兰迪的反应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哦,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许主席说:“他说他来拿,好像挺感兴趣。”
老九说:“想拿就拿叹,在柏林他们争过几句嘴,话不投机。”
许主席忽然怪怪地笑了,说:“刚才布兰迪声音不对嘛,有点喘气。”
老九一时还没明白,问:“怎么了?”
许主席笑着说:“过生活呢。”
老九哈哈一笑,说:“你看你,坏了人家的好事。”
布兰迪接到许主席的电话后反应异常迅速,马上开车来到了华商会,他让女朋友在车里稍等,自己进了商会,也就是几分钟工夫就拿着调查报告和8000美元出来了,许主席把他送到门口,招招手看着他开车走了。
驶离华商会不到两公里,布兰迪靠路边停下车,就在车里看文件。文件内容不多,但他看得很仔细,看过一遍再看一遍……文件印证并放大着他在柏林的那个微弱的敏感,他的心情也在这其中发生着变化,他感到正在看清一种东西,并且被这个东西推动着。他觉得自己那种踌躇满志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踌躇满志只在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曾经有过,那是一种久违的、已经被平淡岁月磨灭了的感觉。
女友说:“回去再看吧。”布兰迪仿佛没听见,而是自言自语道:“我的直觉是对的。”
女友问:“什么直觉?”
布兰迪说:“如果一个人不是因为工作去研究马克思主义22年,说明什么?”
女友说:“说明他是笨蛋,谁的书也不用读22年。”
布兰迪又自语:“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将是一件有价值的事,有很大价值。”
女友问:“什么事?”布兰迪收起报告说:“工作,你不懂。现在我送你回家,晚上不跟你吃饭了。”
女友不满地说:“你总是这样,一完事就让我走。”
布兰迪说:“我有事要考虑,很重要,我需要一个人安静。”
布兰迪先把女朋友送回家,然后再回自己的家。布兰迪住在曼哈顿上东城一座高层公寓的22层,上东城面积不大,房价很高,是富人比较聚居的地段。这套公寓曾是罗家明一家初到纽约租住的房子,也是罗家明与布兰迪认识的地方,那时的布兰迪还没离婚,与妻子住在另一套公寓,自从离婚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布兰迪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就这样躺着,他想啊,想啊……不知不觉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夜幕完全落下,眼看着银色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地板上。或许夜色的沉静更能催化他的思考,他也没有去开灯,让自己沉浸在夜色里,只是偶尔抽支烟,借着微弱的月光往茶几的烟缸里弹弹烟灰。无数个理由、词汇、可能……像萤火虫一样在他脑子里乱纷纷地闪来闪去,渐渐形成关联、逻辑,形成一个理论上可预期的结果。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肚子饿了,起身打开灯,但是并没有先去厨房,而是先到书房打开了电脑,然后才去厨房找吃的。冰箱里储存了很丰富的食物,他拿了一个汉堡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一边吃着一边走进书房,吃完汉堡擦擦手在电脑前坐下,打出了一个标题:
大型电视片《共产主义运动一百年》立项申请报告
陆陆续续,他又打出了一些零散而具有提示性的重要词语:东欧剧变……世界格局的新态势……与东欧当局推行变革政策所呼应的政治理论……东欧民众的心理倾向…………东欧市场分析……西欧和美国市场分析……亚洲市场分析……1。3亿美元市场预期……有效利用迪拉诺广播公司的库存资源,叶子农……特定人选……政治背景、家庭、身世……迪拉诺广播公司在世界范围的权威度和影响力……大尺度、大视野……
随着思考他写下很多零散的提示,零散的提示逐渐变成提纲,而把提纲变成完整的立项申请报告,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布兰迪申请立项的理由主要有3个,一是他认为遇到了合适的人选;二是以东欧各国当局的政治利益和民众的心理倾向驱动市场利益,兼顾欧美民众的胜利感所可以获取的市场利益;三是有效利用迪拉诺广播公司的库存资源,低成本。布兰迪的构想并没有政治上的考虑,而是利用政治时局获取经济利益,提高公司国际影响。所谓解析共产主义运动一百年,只是载体、手段。
此时的布兰迪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与他获得同样信息的老九也在关注着同一个人,只是各自的心事不同。他更不会想到,正是他今晚的思考从此拉开了叶子农多事之秋的序幕。而此刻远在中国红川的叶子农也不会想到,他介人罗家的债务危机就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债务危机还没结束,多米诺效应就已经开始了。
第十章
美国迪拉诺公司是一家大型企业,主要有金融、保险、电视、电子四大产业,总部设在纽约。迪拉诺电视台是人们的习惯叫法,其标准名称是——美国迪拉诺国际广播公司,是美国迪拉诺公司下属的子公司。
布兰迪的工作地点在迪拉诺电视大楼17层《世界风云》专栏区,他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毕业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做编导。《世界风云》专栏与时事新闻不同,是将已经报道的世界重要新闻取舍、归类,再做深度解析,发表意见、推测或判断,对观众的政治倾向有引导或影响作用,也是解读美国外交政策的窗口之一。布兰迪从见习编导到资深编导,十几年来既没被淘汰也没有升迁,属于胜任而稳重的编导。
《世界风云》专栏有3个采编室和一个总编室,布兰迪工作间的所有编辑设备都集中在一个3米多长的专业工作台上,中间部分是一台电脑,左边是素材区,右边是合成区,工作台上并列5台显示器和其他最先进的采编设备。
早上他刚上班,还没等进屋就听到里面电话铃响个不停,他赶紧进屋接电话。
一个女士的声音说:“布兰迪,主席先生请您来他办公室一下。”
布兰迪回答:“好的,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布兰迪心里有些不安,他知道戴维主席找他一定是谈他申请政论片《共产主义运动一百年》立项的事。迪拉诺国际广播公司的管理实行执行委员会制度,戴维是执行委员会主席。以布兰迪对戴维的了解,他对立项申请获得批准并没有把握。
来到主席的办公室,戴维主席正在打电话,示意布兰迪先坐下。戴维不到60岁,额头很宽,略有秃顶,雪白的衬衣打着一条深蓝色碎花领带,肥胖的身体挤满了办公椅。戴维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布兰迪的《大型电视片<共产主义运动一百年>立项申请报告》。
放下电话,戴维用手指点了点立项申请报告,说:“布兰迪,你是老手,干这行已经十几年了,怎么会有这么轻率的念头?”
布兰迪说:“主席,我认为正因为我干十几年了,我才有这样的敏感。”
戴维说:“华约解散了,一个时代结束了,美国的外交政策正在发生变化,没有谁会对一个已经吵了50年的话题感兴趣了。再好的思想,招不来广告卖不出拷贝,就不能算是好思想。东欧不需要共产主义了,也不需要谈论共产主义了,这一页的历史翻过去了。”
布兰迪说:“东欧正处在变革中,这种时候他们需要听到他们愿意听到的声音,有需要就是市场。美国和西欧需要胜利者的感受,这也是市场。”
戴维摇摇头,说:“布兰迪,这个话题世界已经吵了50年,互相揭短骂街,人们已经厌倦了。除非你有新史观,烫冷饭是不行的。我看了叶子农的情况,也许他是专家,可那又怎么样?你是说我们,美国还有欧洲,那么多学者都是白痴?”
布兰迪说:“不是,是立场问题,立场。有新立场才可能有新视角、新史观,如果是输出美国式的价值观,那我们自己来好了,那是最纯正的美国货。”
戴维说:“你的报告是假定这个人可以,但是我不能去支持一个假想。你只是偶然去了趟柏林,偶然遇到了一个人,然后就来跟我说要上一个大型政论片,这太草率了。”
布兰迪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如果火星上有一道蚂蚁爬过的痕迹,我们会想到什么?水,空气,基因,生物链,人类有新地盘了。纵观历史,两大阵营的双方无不是批判对方美化自己,而这个人不是为谋生研究的,是为知道那个‘本来’研究的,以这个人的思辨能力,如果真那么简单他不会研究22年,而这个‘本来’就是价值。同样推导出社会主义阵营瓦解这个事实,不同的立场、思维,说服力是不一样的。这是个难得的人选,来自社会主义中国,将军的儿子,革命家庭的后代,父母都死于党内政治斗争,他的背景、经历本身就具有说服力。还有一个重要条件,他是孤儿,在中国没有亲人,没有亲属受到政治牵连的顾虑,这能使他无所顾忌,完全放开手脚。”
戴维说:“也许你是对的,我吃不准。电视台是要赚钱的,如果钱花出去了,广告跟不进来,拷贝卖不出去,我是要负责任的。”
布兰迪说:“以《解密人类战争》和《二战纪实》两部片子为参照,我认为这片子的收益不会低于1。3亿美元,而只需要很少的投入,其中资料库的影像资料就能省掉很大一块成本。历史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怎样取舍、整合、解读,用一根什么样的线把它们穿起来。其实我并不担心市场,我最担心的是叶子农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戴维见无法说服布兰迪撤回申请,又不想生硬否定,他想了想,说:“布兰迪,大家都说我保守,也许是吧。我老了,我的任期也快到了,不想再冒险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幕后默默无闻,你想做点什么,我能理解。我给你个建议,绕个圈子吧,你把材料报给总裁求证一下,如果总裁不反对,我就支持你。你告诉总裁,戴维这个老家伙认为这是轻率,你认为这是敏锐,就这样写,是我让你报给总裁的,用我的原话。”
布兰迪的申请虽然没有得戴维主席的批准,但是这个结果也没有让他失去希望。站在戴维的立场,这样处理也是恰当的。
几天后,布兰迪接到迪拉诺公司总裁办公室的通知:总裁召见。
迪拉诺公司总部大楼有32年历史,坐落在纽约东河岸边,其间经过两次修缮,仍然保持着简洁、庄重的风格,在摩天大楼林立的建筑群里并不十分招眼。这里与商业区的繁华相比显得很安静,楼前的广场由半米高的栅栏与人行道隔开,广场中央是一个大花池,花池四周是停车的位置。站在这里,远远能望见布鲁克林大桥。
总裁办公室在三楼,在楼梯口处有一个宽敞的候客厅,穿过候客厅是秘书室,再往里才是总裁办公室。布兰迪提前了几分钟来到候客厅,没过多久就轮到接见了,女秘书把他领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拉开门请他进去,然后把门轻轻关上。
布兰迪上前与总裁乔治握了一下手说:“总裁您好!”
乔治说:“请坐。”乔治50多岁,身材偏瘦,西装在靠背上搭着,敞怀穿一件马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宽大的办公桌上除了文件、电话和其他办公用品,最醒目的就是一只硕大的木雕烟缸和旁边的木制保湿雪茄烟盒,屋里还有一股浓浓的雪茄烟味。
乔治问:“你现在还坚持你的想法吗?”
布兰迪回答:“我坚持。”
乔治和蔼地笑了一下,说:“有市场,讲道理,有新意,符合这三个条件就可以,这个不需要判断。但是满足这三个条件也是需要条件的。如果把需要的条件和已有的条件用数学的方式公约一下,除去公约的部分还剩什么?”
布兰迪说:“就简化到对一个人的判断了,叶子农。”
乔治说:“因此,我把你的报告转给奥布莱恩了,由他处理。你知道,奥布莱恩是情报分析专家,我们需要听听专家的意见,而不是先做决定。奥布莱恩在他的办公室等你,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
布兰迪起身说:“明白。谢谢总裁!”这次接见从进门到离开,总共也就1分多钟。
奥布莱恩的办公室在三楼另一端离电梯最远的那间屋子,门上有块不大的牌子,上面写看“第五工作室”,这是总裁高级顾问的别称,了解迪拉诺公司的人都知道,历届在这间屋子工作的人都是对时任总裁的决策有影响力的人物。
布兰迪见房门虚掩着,就轻轻敲了两下门,听到一声“请进”便推门进去,只见奥布莱恩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文件,直到客人进来才放下文件取下眼镜。
布兰迪上前握手:“您好!”
奥布莱恩说:“你好!坐。”
奥布莱恩65岁,美国中央情报局前高级官员,情报分析与策划专家,是个有知名度的人物,深邃、博学、敏锐,退休后受聘迪拉诺公司,任美国迪拉诺公司总裁高级顾问。他高高的个子,满头白发,略微有些驼背,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两条眉毛中间有几道深深的竖纹,那是长期习惯性皱眉所留下的痕迹。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锐利而又深不见底,这使他不管怎么显得平易近人,都仍然让人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他是迪拉诺公司为数不多的可以对总裁叫“乔治”而不是“总裁”的人。
奥布莱恩把叶子农的调查报告压在布兰迪的立项申请报告最后一页的上面,又用一本杂志压在调查报告上面,只显出两份报告的日期,说:“从日期上看,调查报告与你的立项申请报告时间仅间隔了两天,也就是星期六、星期天。你就是当天拿到的调查报告,也只是用了两天就完成了申请报告,我不能据此说你轻率,但至少可以说你做出反应很快。”
布兰迪说:“是的,我认为没什么可顾虑的。”
奥布莱恩问:“为什么?”
布兰迪说:“接洽一下,即使不行也不损失什么。”
奥布莱恩说:“能被迪拉诺接洽就意味着规格、评价,于对方是有值的,这种接洽是不能被滥用的。迪拉诺是有形象的牌子,不能靠没完没了掷色子撞个好点。”
布兰迪说:“这一点我考虑到了,我也希望前期接触先局限在我个人,等确定可以立项了再上升到公司行为。但是这很困难,一旦进人实质话题就面临一个开价的问题,我没有得到授权不能开价,开不出价是谈不下去的。”
奥布莱恩说:“你拐弯了,还没到那儿。我们再回到日期,单一份调查报告是不足以让你反应这么快的,它只是起到了一个催化作用。”
布兰迪说:“是的,我是根据柏林接触的判断,不,应该是直觉。”
奥布莱恩说:“你的根据,是根据与这个人接触的过程。好,我们就到这儿。我需要你把详细过程写出来,每句话,每个细节,不允许出现任何修饰词。这是工作程序,在这个程序里你的工作是还原、呈现,判断是别人的工作,不是你的事。”
布兰迪说:“好的,我尽快把材料给您送来。”
这又是一次简短的谈话,没几分钟就结束了。
奥布莱恩收到布兰迪《在柏林与叶子农的接触》的纪实报告已经是第三天了,布兰迪的报告很详细,从罗家债务危机、柏林债权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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