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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红尘-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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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老九渐渐话多了,说:“子农,见路不走,真好哇!九哥是尝到甜头了,难怪内地这边老说实事求是,罗家明不识货呀。”
戴梦岩说:“罗家明就没懂,也不怪他,是不好懂嘛,我就没懂。”
老九说:“挣脱思想枷锁,好说不好做啊。”
戴梦岩笑笑说:“那么容易挣脱的大概就不是枷锁了吧。”
叶子农说:“一个人都难,一个国家就更难了,以前的《红旗》杂志改成《求是》,其实就是一次了不起的大转折。”
老九说:“我这次来一是报喜,二是就想跟你说说话,就像在北京那次一样。”
叶子农说:“九哥,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在红川到底是谁难为谁呀?”
老九说:“我难为你,我难为你。”
叶子农说:“终于平反了,心理平衡了。”
老九对戴梦岩说:“你看看,他到现在还记仇呢。”
叶子农说:“俺当然记仇了,你忘了在北京你是咋歹毒俺的。”
老九说:“明天吃了我的炸酱面,这事就不许提了,行吗?”
叶子农说:“行,成交。”
老九对戴梦岩说:“梦岩,到了北京你可要去店里给俺捧场啊。”
戴梦岩说:“只要九哥不嫌我多事,我没事就去吃。”
尽管叶子农在吃饭上不是个擅长持久战的人,但这顿饭也吃了近两个小时,一方面是法国大餐的程序繁琐,一方面是心情愉快。
吃过晚饭要先送老九回洒店,老九喝洒上头,满脸通红。
出了餐馆大门,走几步刚下台阶,大家都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但是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叶子农感觉到了,他看了看前方,马路对面是一座大楼,密密麻麻很多窗户。他又低头看了下胸前的血,说了句:“还真他妈抬举我。”身体就支撑不住了。
老九看到叶子农倒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子“嗡”地就炸了,身上那点酒劲也惊去了一半,他本能地喊了一声:“快叫救护车!”疯了一样冲进餐馆打电话。
叶子农是被子弹射中了,没有听到枪声,听到的只是子弹击中身体的声音,子弹应该是自上而下打来的,避开了街上的车辆和行人,这显然是预先埋伏好的狙杀。
戴梦岩抱住叶子农,随着他倒下的身体斜跪在台阶上,让他仰靠在自己腿上,左手臂托着他的头部,眼看着他胸部白色的运动卫衣被不断涌出的血染红了一片,她手掌沾上的血鲜红鲜红的,还带着叶子农体温。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无可自控地愤怒了!尽管她无数次假设过类似的情景,尽管她理性上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幕真实发生的一瞬间,她还是崩溃了,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本能地、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呀?”叶子农吃力地抬手轻微摆了摆,吃力地说:“都是人的那点事,没啥为什么。”然后微弱地念叨,“说你老土吧,你还不愿意。”最后的“意”字已经微弱到没有力气出声了。
戴梦岩并非不知为什么,但失控的本能还是让她撕裂地喊了。她明白叶子农的意思。
叶子农曾经跟她说过:你、我、奥布莱恩,世上所有的人,只要人性没发生质变,就都是人的那点事,只是随着条件的变化以什么形态呈现而已,已有的日后必有,已行的日后必行。《圣经》跟你说这个啥意思呢?知道点,大惊小怪就少点,心态就平和点。
她的心态没能因为叶子农的话有任何一点平和,但至少她不喊了,她沉默了。
第四十五章
天空黑云密布,眼看要下大雨了,餐厅里已经没有顾客了,“久悟杠子面”的员工正在开饭,今天的午饭是白菜粉条炖肉,主食是米饭,员工们有的几个人围一盆菜吃,有的一碗米饭上挖勺菜自己吃。方迪端个空碗等着打饭,副总经理站在她旁边也准备打饭。
副总经理看了看黑板上粉笔字写的通知:今天下午2点,各部门经理、领班到1号餐厅开会。”他看了看窗外,说:“看这天阴得,预报说傍晚有大雨,我看等不到了。”方迪看看表差20分钟2点,说:“这雨下成什么样没准儿呢,你去打电话问他们出来了没有,没出来就先别来了,看看天气再说。”副总经理去服务台打电话。
方迪打了一小碗饭菜,迎着刚打完电话的副总经理走过去。
副总经理说:“他们已经出来了。”方迪说:“那就等吧。”说完端着一碗饭上楼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餐馆的开局比预期的要好,营业额一直呈上升态势,但是也暴露出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协调方面,一些职能和流程的衔接不流畅,时有撞车和误工的情况发生,以老九纽约店的管理模式为蓝本的管理方法无法适应北京店的大流量、快节奏。生产基地与餐馆也存在协作不畅的问题,对高峰时段的爆发式客流估计不足,缺乏应急储备。餐馆开业以来方迪频繁召集开会,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心里也越来越有数,尽管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营业额一直上升却是餐馆的基本局势,餐馆的产品定位没问题,产品质量没问题,所存在的问题是发展中的问题,是需要进一步完善和提高的问题。
她把碗放桌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当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看新闻什么的。她刚打开电视,就正赶上一位主持人在播报新闻——
中国公民叶子农在巴黎一家饭店门前遭枪杀,巴黎警方已经就此案展开调查。据巴黎警方透露,叶子农是被两颗子弹射中胸部当场死亡,国际极端组织“自由红色战斗旅”给法国电视台打电话声称衬刺杀事件负责,该极端组织称:自由世界不欢迎共产主义者,同时也是对叶子农藐视民主的回应,称叶子农貌视NRG世界民主联盟就是藐视民主。NRG世界民主联盟随即在纽约发表声明,否认与该国际极端组织有关,并对刺杀事件表示谴责。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国政府强烈谴责这一恐怖主义暴行……
方迪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猛砍了一下,刀太锋利了,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只有理性在告诉她:那个让她每天都提着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一刻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她意识到;楼下的人在等着她主持会议,而她很快就会坚持不住,她会瘫倒的,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待着。于是她拿起包和桌上的车钥匙,关掉电视,迅速离开办公室。
副总经理正在餐厅的一张桌子吃饭,一边还和围在旁边的几个人聊着什么,见方迪下楼就放下筷子迎过来,说:“方总,开会的人都到齐了。”
方迪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会议你主持。”副总经理说:“外面已经下起来了。”方迪说:“我有事。”说着出了餐馆,开车走了。
餐厅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很不解。
天空黑云翻滚,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在电闪雷鸣中僻里啪啦往下砸,方迪恍惚觉得这是天意,犹如她濒临崩溃的内心。
雨像倾泻一样下着,雨刮器快速地摆动才能看清路面,方迪跟着车流行驶,希望快一点回到房子倒在床上,她感到方向盘越来越沉,手脚越来越无力,仿佛人都被抽空了,窒息得连呼吸都困难。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疼,感觉到了心在滴血,那种疼痛从心底蔓延,冷得像寒冬,热得像火烤,欲生欲死都不能……她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前面出现一座石桥,她把车停在桥边,撑着发虚的身体走到桥的人行台阶上,靠着石栏瘫坐在地上,任凭大雨倾泻,涨疼的头在冷雨的倾泻中似乎好受了一点。这一刻,所有的理性都崩溃了,她双手捂住脸,顺着指缝流淌的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第四十六章
叶子农的遇刺和中国政府的表态,以及声称对刺杀事件负责的极端组织的表态,使得一度揣测叶子农的“汉奸说”不辩自明,戴梦岩的“汉奸婆”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曾经的委屈发酵着人们的敬佩,此时的“梦姐”无疑更具商业价值。于是,那些影业、广告、演出之类的公司……那些曾经熟悉和不熟悉的朋友……凡是有条件入境法国的都来了。
戴梦岩的公寓楼下每天郁涌米很多车牺,这条街道本米就不宽,由于媒体和访客的车牺频絮聚集,几度造成交通堵塞,警察加强了这个路段的交通疏导,到了第四天才逐渐恢复正常,一些大的国际主流媒体都撤离了,却仍有少数香港和内地的娱乐媒体记者在楼下蹲守。
第四天的下午2点,老九准时来到戴梦岩公寓。这几天上午9点和下午2点,他像上班一样按时来公寓,由于戴梦岩拒绝他人帮忙,老九就担起了协助迎来送往的角色,虽然来访的高峰已经过去,但还是有些零星访客前来慰问。
老九一进门就把一只盒子交给戴梦岩,说:“花买好了。”
这是一只普通的纸盒子,如果不打开就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戴梦岩接过盒子放到大餐桌上,.把花拿出来用报纸包好,装到一只大点的挎包里,再把小挎包里的所有东西都装到大挎包里,说:“记者看见你拿盒子上来了,我再拿盒子下去,再去机场接梁哥,容易被记者怀疑是鲜花,梁哥用鲜花一定是去看子农,这样就更容易被跟踪了。”
老九说:“要不……还是我去机场吧,我叫辆出租车一样的。”
戴梦岩说:“梁哥想先去看子农,那地方你只去过一次,还是夜里,你找不到的。梁哥前两次来巴黎我都没去接,现在也不忙,还是我去,你还留在家里接待客人。老九说:“我是怕万一有记者跟踪发现了那个地方,那地方以后就招人了。”
戴梦岩说:“我会看情况的,如果有跟踪就不去了。”老九说:“这记者要守到什么时候才肯散哪?”戴梦岩说:“我想好了,公布一些信息,把子农的遗嘱也公布了。有些情况不给媒体一个交代,这事就没个完。”戴梦岩拿上车钥匙和里面放有鲜花的挎包下楼了,一出公寓就被记者围上,六七支话筒伸到眼前,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每个记者都提各自感兴趣的问题。戴梦岩曾是与媒体发生冲突最多的明星之一,自从见识了奥布莱恩的算计,她对记者容忍了许多。六七个记者一起提问,乱哄哄的她也听不清楚在问什么,只顾往汽车跟前走。
一个香港记者追着说:“大家都不容易,说点什么吧,给点料好交差,大家就散了。”一个北京女记者也说:“就是啊,蹲几天了,给点料大家就散了。”戴梦岩停下脚步,说:“我去机场按梁哥,没时间回答太多问题。”
一个记者问:“匆忙火化遗体,也不举行仪式,为什么这样处理?能解释一下吗?这样做是不是对死者不够尊重?”戴梦岩从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叶子农的亲笔遗嘱,展开让记者看,摄影记者对着这张遗嘱一阵狂拍。戴梦岩说:“遗嘱一式两份,是子农的亲笔,一份交给九哥保管,另一份就是这个。子农的愿望,我就不解释了。我不知道有没有顺烟囱飘了这项服务,即使有我和九哥也做不到,只能做到人的感情所能承受的程度。”
一记者问:“骨灰是带到香港?北京?还是留在巴黎?”戴梦岩回答:“13日警方勘验,14日上午火化,15日凌晨4点我和九哥把骨灰撒在塞纳河了,选择凌晨4点是不想让外界知道撒骨灰的地点,大家就不要问了。”
有记者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戴梦岩回答:“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记者问:“据说9月初将在北京召开《革命先行者》开机发布会,你参加吗?”戴梦岩回答:“参加。”
有记者问:“叶子农的遗物和财产怎么处理?”戴梦岩回答:“目前还没商量这个问题。”
有记者问:“梁士乔是您的朋友和经纪人,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来?是不是你们的合作出现了什么问题?”戴梦岩回答:“我和梁哥之间的信任不必拘泥礼节。”
一记者问:“有人说你是拿叶子农的血给自己镀金,用政治拔高自己,你怎么评价?”戴梦岩回答:“如果我拿子农的血给自己镀金,那最毒妇人心说的就该是我了。不管是汉奸婆还是毒妇,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我无话可说。”
有记者问:“你打算去哪里散心?戴梦岩说:“这个不算问题,我就不回答了。”
有记者问:“你的服装店还开不开了?”戴梦岩说:“好了,我要去机场,没时间了。”
戴梦岩独自一人驾车去戴高乐机场按梁士开,下午3点30分梁士乔搭乘的航班准时在机场降落,戴梦岩顺利接到了梁士乔。梁士乔是在叶子农遇刺后的第四天抵达巴黎的,他的香港护照无需法国签证,这个延迟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也不太合常理。
一见面,梁士乔说:“辛苦你了。”戴梦岩说:“没有,这几天没完没了接待客人,我也该出来透透气了。”戴梦岩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点悲伤,也没过问梁士乔为什么事发几天了才来,好像是一种默契,又好像是一种距离。
出了机场上车没走多远,戴梦岩说:“花买好了,在我包里,你拿出来吧。”
梁士乔从挎包里拿出鲜花,说:“机场没碰见记者,应该没有跟踪。”
戴梦岩说:“他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再跟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倒是觉得,我们之间其实不用太计较礼节的。”
梁士乔说:“上次看罗家明是为你,但这次不是为你,也不是礼节。”
戴梦岩看了一下梁士乔,没吭声。
梁士乔问:“九哥住哪家酒店?”戴梦岩回答:“艾丽丝饭店。”梁士乔说:“那我就住艾丽丝饭店。”
戴梦岩停顿了一下,说:“九哥人实在,不一定愿意跟我们这样的人交往。”梁士乔说:“我们不实在吗?戴梦岩说:“你要跟人说演艺圈的人实在,你看有几个信的。”梁士乔说:“第一次见九哥是在纽约一家咖啡馆里,然后是柏林债权会议,这次又在巴黎见面了,怎么都该喝杯酒坐坐。”戴梦岩说:“坐坐可以,九哥明天上午就回纽约了,别误了班机。”梁士乔说:“我跟谁喝酒都是点到为止。”
汽车行驶到市区,戴梦岩在几条僻静街道转了几圈,确信没有车辆跟踪了,这才沿塞纳河行驶,来到一处河堤的台阶旁边停下车,下到七八个台阶后就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戴梦岩站在最后一个高出水面的台阶说:“就从这里撒下去的。”梁士乔把花束拆散了,蹲下轻轻放人水中,然后伫立。鲜花被河水冲成了一枝枝,顺着塞纳河漂远了。
梁士乔望着漂远的鲜花,说:“你没必要留在巴黎了,去北京吧,熟悉一下剧组。”戴梦岩说:“我先去纽约,见奥布莱恩。”
梁士乔沉默了许久,说:“还有意义吗?”戴梦岩冷冷地说:“我质问一声可以吗?喊一下疼可以吗?”梁士乔不再说什么了。
戴梦岩去机场后,家里陆续来了七八位客人,老九就安排客人在客厅等候,给客人端茶倒水,只忙碌却很少说话,偶尔会被动地应酬几句。来的人不是明星就是老板,都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九完全不了解这个圈子,跟所有人都不熟悉,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对戴梦岩造成不利。客厅的长方形大餐桌派上了用场,宽宽松松能坐十几个人,加上戴梦岩后来添置的沙发,同时接待20位客人都不是问题,客人们相互闲聊也不冷场。老九知道,客人们见不到戴梦岩是不会走的,否则就失去了前来慰问的意义。
餐桌的中央放着一个宽25厘米、高13厘米的亚克力台牌,非常醒目,台牌的两面正对着餐桌的两端,两面都写着同样的两行文字,第一行字:感谢朋友们的关心!第二行字;谢绝礼品、礼金,请不要让梦岩为难,谢谢!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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