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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谣-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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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茂将这药片拿在手里,竟是动弹不得。碧茹说,“快呀。”芝茂虽知道她说的不错,但亲自将杀死所爱之人,那是什么滋味。看着手中的药,又看着碧茹,眼中竟是滚落大滴两颗泪珠。赵碧茹亦是泪流不止,她轻声道,“芝茂,你再抱一抱我吧。”芝茂听了,俯身上去,只觉得怀中之人虚弱无力,可想而知她被捕后是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芝茂将头贴在她的脸颊,又去吻她的额头,嘴唇,两人别离十年的相思,汹涌而出。赵碧茹在他耳边轻轻说,“好了,好了,我满足了。”说着猛一低头,将芝茂手中的药片吞入了腹中。芝茂惨叫一声,神木率人赶到时,赵碧茹已经气绝。
神木放芝茂和赵碧茹独处,原以为两人说一会儿情话,彼此不舍得,那也就说了,哪想到赵碧茹身上竟然藏有毒药,更加没想到蒋芝茂这个文弱书生会狠心将所爱之人杀死眼前。只是如今赵碧茹已死,那就是死无对证,加上徐金地不知道为何突然翻供,如今再要指正谭锡白如此大罪,已不可能。想着这节,不觉恼羞成怒,一枪打在蒋芝茂胸口。蒋芝茂眼中全是赵碧茹尸身,仿佛浑然味觉,直到血流了一地,再支撑不住,终于倒在地下。
夜里,日本人将赵碧茹和蒋芝茂的尸体一起拉到了城外丢弃,第二日早路过的农人发现,蒋芝茂其实尚有一口气在,赶紧将他送到医院。此刻魏红贞听说有人将芝茂从学校带走,等了他一夜未归,已经急得失魂落魄,医院联系她时,竟是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
后来蒋芝芳也到了,李选方告诉他们,人已经救不过来了,只看这一口气是什么时候咽下去了。红贞听了,大哭不止。
到了傍晚时候,芝茂醒了,要红贞扶他坐起来,红贞惊喜道,“你好些了?我说的,我说的,那个李大夫那么年轻,说话不作数的。”芝芳却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之象,看着红贞高兴,也不点破。红贞说,“你要喝水么?吃东西?我给你剥一个橘子好不好?”芝芳道,“红贞,你静一静,咱们听芝茂有话要说。”芝茂点点头,谢他大姐,笑道,“我见到赵碧茹了。”听了赵碧茹三个字,两人都是一愣。芝芳说,“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和她有关?”芝茂道,“大姐,碧茹死了。我也快死了。我死后,你想法子,将碧茹跟我葬在一起,好不好?”红贞若平时听了这话,自是不依不饶,但眼下芝茂名在旦夕,说什么也答应了。又对红贞说,“阿聪阿睿就拜托你了。”红贞眼见他气息微弱,就是弥留之际,说道,“芝茂,我对不起你。当你是我故意拆散你们的,那谣言是我说的。我对不起你们。”芝茂道,“我早知道,不怪你,这十年来你一直待我很好的,谢谢你。”红贞说,“你等等,我把阿聪阿睿带来。”说着飞跑下楼,回到家里,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扯着两个孩子就往医院飞跑,两个孩子给她抓疼了,直叫妈,她也不理。这般马不停蹄的往返,回到医院时,却见芝茂双目紧闭,已然死了。
红贞此刻也忘了两个孩子在旁,叫一声“芝茂啊”,就是跪地大哭,两个孩子见爸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跟着大哭。红贞一边哭一边说,“芝茂,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赵小姐。你回来啊……”过往的人听了她哭得如此凄惨,不觉都是心中酸楚。
却说那个神木,自赵碧茹死后,知道无法再做指证,本已准备放弃,谁知道突然有人来报,说伊藤的尸体找到了。


、劫狱

原来学校放假之后,附近几个小孩子偷偷溜进院子来玩儿,体育馆后的一片,土壤肥沃,植被茂盛,藏匿有不少蚂蚱,蛐蛐一类的小虫,那几个孩子便是在这一天溜进来找虫的。几个人在草丛中走走寻寻,不时地用树枝拨弄些草叶,竟是循着蛛丝马迹,将伊藤的尸体挖了出来。几个孩子只见挖出一堆烂肉人骨,都吓得哇哇大叫,后来警察来探查,证实了就是伊藤的尸体。再后来于附近搜索,找到了挖坑用的两把锹,勘验之后,在其中一把的上面发现了月银的指纹。
释放谭锡白后,神木便代表日本政府,正式向法院起诉蒋月银杀害日本皇军大佐伊藤茂。月银旋即被转入监狱看押。
何光明等人当日在报上读到这个消息,得知月银有又是一次入狱,均是红了眼。周嫂心道,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怎么灾难偏偏汇集在姑娘一个人身上了,只替她求神拜佛,保佑平安。余下汉子因都受过月银恩义,此刻与于劲松等人商议,如何营救的事。石万斤说,“弟兄们,咱么就劫狱去,跟月姑娘死在一起,那也痛快。”原来这些人中,不少都是在监狱中吃过苦头的,听了这话,纷纷叫好。于劲松道,“五爷,还是先问谭先生吧。”石万斤听了不满说,“二哥,你怎么总是谭先生长,谭先生短,倒底他是你大哥,还是大哥是你大哥?”于劲松说,“这个和谁是我大哥有什么关系了?咱么此刻,是怎么做有用就去做什么,一来呢,谭先生和蒋小姐的关系咱们比不得,二来谭先生毕竟门路宽,咱们去劫狱,那还是一个下下策,劫了蒋小姐出来,她一辈子背着逃犯的名头,也要东躲西藏过日子了。”石万斤说,“他要是有法子,也不会自己给囚在日本人的监狱中,动弹不得了。”何光明道,“老三,我看二爷说的有道理,就请二爷先去一趟谭家,问一问谭先生的意思。若有咱们能帮忙的,请他吩咐就是了。咱们既欠月银姑娘一个人情,也听他差遣。”于劲松见何光明如今已通融的多,亦是心安,说,“好,我这就去。”
另一头,林埔元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意外。伊藤死在他手上,千真万确,为何月银却为了此事被捉?担忧之余,便是要去自首。他直接的领导书记拦道,“人我们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怎么个救法,要商量着来办。你去自首说什么?说伊藤跟踪我们的时候被发现了?伊藤为什么跟踪我们?因为我们在黑市收购军火?别忘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是一个组织,牵一发而动全身。”林埔元急道,“那蒋月银怎么办?”
夏书记说,“我已让人打听过了,日本人手中的证据,是咱们挖坑用的锹,那上头找到了月银的指纹。”林埔元奇道,“那上头怎么会有她的指纹?”夏书记说,“问题就在这儿了。”林埔元想了一想,说道,“莫非是,那一天我们说话时,她听到了?”回忆起来,那一天毕业礼上,月银的神色的确是怪怪的,现在看来,可不是因为她发现了这桩事么?
夏书记说,“埔元,你暂时去江西躲一阵子。”埔元道,“我为什么躲?你怕蒋月银把我供出来?”夏书记说,“如果她真的在场,那么不光你,当时参加会议的所有同志都有危险。我已通知下去了,大家都暂时出去待一段时间。你也不例外。”埔元摇头说,“当日要她出卖光明帮一群绑过她的盗匪她尚且不肯,又如何会咬出我们?夏书记,我了解蒋月银,也相信蒋月银。她为我担的责,这个时候我不能走。”夏书记心道这个林埔元,平日里做事沉着冷静,一遇到感情,到底也冲动,心知年轻人血气方刚,劝也无用,便说,“你若不肯走,也别轻举妄动。”埔元道,“好,我听书记的。”夏书记方道,“日本人眼下最有力的证据是那一把锹,铁锹上有伊藤的血,又有月银的指纹,所以他们就认定是蒋月银的杀了伊藤,你看中间有没有漏洞。”埔元说,“伊藤死于枪击,不是铁锹。”夏书记点点头。
这一边,众人等了半日,于劲松方才回来,只见他脸色颇为难看。石万斤说,“怎么了?他说没办法?”于劲松道,“五爷,咱们还是准备劫狱的事吧。”何光明奇道,“这是怎么了?”于劲松吞吞吐吐说,“谭先生说,这件事他不管。”石万斤道,“不管?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他不告诉我们?”于劲松摇头说,“不是,谭先生说,如今是日本人找麻烦,死的又是一个日军大佐,事情太大,他管不了了。况且他自己刚刚从日本人的监狱里出来,现在只怕也被盯得紧,不想再惹麻烦。”石万斤听了这话,怒气上涌,说道,“好啊,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谭先生,当初追月姑娘的时候当她是宝贝,现在月姑娘出事了,当她是麻烦了?我倒要去问一问,他的良心给狗吃了没?”何光明眼见他就要冲出去,喝道,“老三。”问于劲松说,“他说这话是真心么?”于劲松说,“这话我也问了,结果谭先生说,当初蒋月银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他管不了的事,让他别再理,自己如今这么做,也是按照月银的意思。”何,石二人听了这话,都觉得这谭锡白也太冷酷无情,心中不免鄙夷。
眼见谭锡白无法,何光明于是传令下去,说这几日随时待命,准备去监狱里救月姑娘出来,若有怕死不愿的,也不勉强。众人都是一群血性汉子,月银于他们又有恩,当下是人人相应,恨不得这一刻就冲了去。何光明见是如此,甚是欣慰。
第二天,于劲松再去打听消息回来,告诉何光明说,“大哥,有信儿。”石万斤看他脸有喜色,道,“可是好消息?”于劲松说,“是好消息,杀伊藤的枪找着了。上头的指纹,不是月姑娘的。”石万斤笑道,“看这回神木这小鬼子还有什么话说。”
何光明倒觉得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说,“这枪怎么找到的?”于劲松道,“还是在发现尸体的地方,说是埋在树根底下,当时没挖着。昨天给几个学生发现了。”何光明心道,警察搜索没有找到,却给几个学生发现了?显见的是那真凶出手相救了。
石万斤道,“那枪上是谁的指纹?”于劲松说,“说这个人杀伊藤,最是合情合理。”石万斤道,“二爷,你别吊胃口了,快说是谁?”于劲松笑道,“徐金地。你们还记得前些日子旅顺暴乱的大案?这个徐金地是伊藤派到东北去的奸细,结果在旅顺办事不利,反而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在东北泄露了身份,游击队找他;躲回到上海后呢,日本人也不会饶他。”石万斤笑说,“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于劲松道,“你们想,弄得他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那是谁?”何光明道,“说他恨透了伊藤,那也合理。”于劲松道,“更巧的是,这个人是月姑娘从小的好朋友,如今他杀了伊藤,结果月银给拿去抵罪,他看不过了,终于现身救人,这个合不合理?”石万斤说,“也合理。不过这么一个人,可是会舍己救人么?”何光明道,“我看杀人的不是这个徐金地。那不过是有人为了救月银,栽赃在了他身上。”于劲松道,“对了,我和五爷想的一样。虽不知道是谁,不过这个人的想法倒是缜密,救月银,杀徐金地,一石二鸟。”
这把枪作为另一件物证出现后不久,徐金地也遭了逮捕。事情如此一波三折,神木可没想到——其实眼下,到底杀了伊藤的是谁,他不在乎,之前未能除了锡白,他心里积怨颇深,原想能借此除了这个蒋月银,也算出了口气,至于这个徐金地,用过了,死不死活不活,如今倒没什么要紧了。不过既然在枪上提到了徐金地的指纹,相比蒋月银,他的嫌疑倒是大得多了。
几日后庭审,月银承认自己动过那锹,但是平常整理花圃时所用,叫了园丁来作证,亦说蒋月银平时时常过来帮忙,如此一来,留有她的质指纹就不奇怪。虽说徐金地也绝不承认自己杀过伊藤,但相较之下,无论人证物证,月银皆在上风,芝芳埔元等人在一旁听审,看是这个局面,皆是放心。谁知过得一会儿,法庭宣判,蒋月银谋杀罪成立!
听了这话,芝芳当场晕倒,余下众人都是大惑不解。夏书记自忖自己想的法子,并无漏洞,为什么蒋月银依旧被判了有罪?
此一时刻,唯独有一个人是料在了前头。谭锡白听着这个结果,叫来了四眼小方两人说,“我走了。”小方叫一声先生,四眼更是呜呜哭起来。谭锡白笑道,“四眼,这一回你要是再当着蒋小姐乱说话,小心回来我收拾你。”那四眼呜呜道,“先生,我等着你回来。”谭锡白拍拍他肩膀,说,“好了,老马那头我都说好了,船队的事暂且交给他打理,你们俩给我看好家,那条简讯明一早给我登报,回头无论什么人找我,一句话,就说我出海了。”
却说蒋月银从法院回来,又给押进了死牢。巧的是,这一次住的,还是那疯女人的在的一间牢房。那疯女人见她来了,拍拍手说,“你回来啦。”月银到了此刻,反而坦然,笑道,“你还认识我么?”那女人说,“认识啊,上一次你出去就没回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月银心想,上一次多亏锡白相救,可好运气没有那么多次了,这一次我可是真的要死了。上一次为何光明,这一次为林埔元,这个英雄,倒底是做下了。
月银瞧那女人一脸喜色,说道,“你干嘛这么高兴我回来,可是有个人能陪你说话了?”那女人说,“不是,我想吃肉啦。”月银一怔,随即明白,自己上一次因着谭锡白照料,碗中常是有鱼有肉,她都分给这个女人吃。便道,“好,有了鱼肉,咱们还是一同吃的。”谁知待得过些时候开饭,哪有什么鱼肉?月银的伙食,和那女人一样是窝头青菜。那女人看了不觉大大失望,说一句你骗人,端着自己的碗躲到墙角去。月银也不在意,窝头青菜照样吃着,虽觉得这窝头粗,青菜酸,都是十分难以下咽,但想这样的饭菜自己只吃过一回,殊不知普天之下多少人,连这样的饭菜也吃不上,又有多少人从小就做了孤儿,连家人和朋友也没有,冻饿死在街头的。再想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得到这许多朋友,亲人的朋友的疼爱,有书读,能吃饱穿暖,纵然时间短暂,也该庆幸。更难得,自己与谭锡白相恋一场,哪怕不能白头偕老,也比眼前这女人好得多了——死又如何?反正再过得几十年,大家都要死的。
月银吃过饭,方问那女人道,“大姐,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姓蒋,叫月银。月亮的月,银色的银。”那女人看着,神色迷惑,月银才想起来,这女人多半也是不识字的了。那女人说,“我姓韩,没有大名,人家都叫我秀姑。”月银看她容貌,若然不是这般疯癫,其实也称得上一个“秀”字,因说,“那么我也叫你秀姑。秀姑,你今年多大了?”秀姑摆弄着手指头,说道,“我孩子死了七年,我是二十八岁。”月银问她,“你还有家人没有?”秀姑说,“没啦,六岁就给我男人家做童养媳,我亲爹妈早不知死在哪儿了。你有家人没有?”月银说,“我有,爸爸妈妈,妹妹。还有未婚夫。”谁知秀姑听了,摇摇头说,“那可不好。”月银问她为什么,秀姑说,“他们没有把你卖了做童养媳,一定很疼你。你要死了,他们都要难过的。”月银一想,倒是难得这女人一语中的,别人不说,单是一个瑶芝,对一个陌生人都是十足的善心善念,自己可要死了,可不知道她该难过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一节,叫了狱卒来,问她能不能给些纸笔。那狱卒想来怜她是将死之人,过一会儿便给她拿了些过来,说,“这个是我们审犯人录口供用的。”月银说,“大姐,我想给我的家人写信。等我死后,能不能请您帮忙转交?”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点钱来。那女人看她小小年纪,却神色自若,已有几分钦佩的意思,说,“这个不用了,你写完我转交就是。”月银道个谢,心想,纵然是在死牢,遇到一个好心的狱卒,那也是我的运气了。接着便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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