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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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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说,“真是对不起你舅舅,明知是他的外甥女,却也回护不得,还要你冒险。”月银道,“赵先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我舅舅在场,也一定赞成你这么做的。赵先生单想想,我舅舅知道您在东北做的这些,可曾拦过么?那也不是不关心,不过是知道赵先生将此当作毕生之业,理解罢了。”想一想道,“就像这个要我去见徐金地的法子,不也是谭锡白想出的么?”碧茹道,“你不恼他?”月银道,“他若对我只字不提,我才要恼他呢。”碧茹听了,诧异之余,却想两人如此一般的心思,当真难得。
月银走后,赵碧茹对谭锡白说,“你想这法子,真这不怕月银出事么?”谭锡白笑道,“怕,比我自己去见他都要怕。”赵碧茹道,“如果徐金地真带了一队日本人来,硬是鱼死网破,月银怎么招架?”谭锡白道,“带人来怎样,月银只是和朋友叙旧,和游击队有干系吗?”赵碧茹道,“谭先生,您别小看。只怕日本人恼羞成怒,宁可错杀。”谭锡白道,“小看不敢,可当真如此,就是月银的命了。”碧茹未料到谭锡白是如此淡然的反应,又听谭锡白说,“命数这东西,咱们可都没法子。最大不了的,她觉得委屈,我拿这命去陪她就是。”
第二日中午,蒋月银出门了。临行前赵碧茹自是许多嘱咐,谭锡白却一句话没有。月银看他如此,也硬了心不和他说话。去了茶楼,笃定阿金绝不会害她,也不知害怕,当下叫了一碗茶,两碟点心,边吃边等,到了十二点,阿金却没出现。这下月银心中才焦躁起来,张望间,足等到一点,阿金仍不见影儿。月银又瞧过一回怀表,知道再等也是无望,便结账离开。在城中兜兜停停,绕了几圈,确定身后是无人追踪,才回到栖身的旅馆。将今日的事情说了。碧茹只见她平安,别的倒也不顾,谭锡白说,“你现身了?”月银说,“现身了,他没来。”谭锡白道,“没来那倒未必,咱们既防他,他也一定在防咱们,你现身也好,这样一来,他可不会再生疑了。月银,你待会儿再去报馆,将这消息重登一遍。明天,老地方,还是十二点。”碧茹道,“谭先生,我看算了吧,何必让月银再去犯险。”月银瞧着谭锡白,赌气似的说,“赵先生也别拦,如今也不光为你,我信阿金不会做汉奸,我非要找了他,证明给你们看。”原来刚刚听谭锡白那一席话,俱是合情合理,但阿金防她是为什么?若说是游击队员防日本人捉拿,不如说日本人的奸细防自己人锄奸来的合理了。
下一天中午,月银仍是去广义茶楼,照旧一壶茶两碟点心,心境却没了昨日的坦然。挨到十二点整,对面坐下一个人,身穿灰布长衫,头戴黑色礼帽,是这大街小巷最常见的打扮,月银看他穿的如此,已知是为了避人耳目不错。那人坐下后,帽子扔不摘,眼光不住左右打量。月银眼见他怀疑自己,不觉口气冷淡,说道,“别看了,我只有一个人,你还想找谁?”阿金只佯作不觉,捉了月银的手,仍旧热情道,“月儿,你怎么会来的?”月银道,“怎么,不相信是我,所以昨天没来么?”阿金道,“对不起了。我是今天才看见的报纸。还没说呢,你怎么会来了旅顺?”月银说,“阿金,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来的旅顺?不是说了,在黑龙江么?”阿金笑说,“是我们当家的这边有事,一并跟着来了。你莫不是感应到了我在这地方吧?”月银也不答,只说,“事情办得顺利么,几时回去?”阿金道,“也差不多了,就这几天。”月银道,“阿金,那带我去见见赵碧茹好吗?”阿金听了,不觉一怔,说,“你见她干什么?”月银心中一动,说道,“实不瞒你,我舅舅病危了,只想见赵碧茹一面,我这回是特地来找她的。我是听有一个叫……叫伊藤什么的说,你会跟着赵碧茹来旅顺,已等了你几天了。”月银说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阿金,心中只默默祈祷,他不认识伊藤,不认识,不认识……但见阿金眼睛慢慢张大,脸上肌肉一点点绷紧着,说道,“伊藤,他还说什么了?”一句话,月银的心只如坠冰窟。
阿金见月银不语,着急起来。月银道,“你急什么?怕日本人来捉你,还是,赵碧茹来捉你?”听了这话,阿金一愣,立马起身要走。月银仍不动,说道,“我说了我一个人来,你还不信我。”阿金仍不坐下,口气里已多了好几份警觉,说,“月银,根本不是你舅舅病危。你倒底是谁的人?为什么来找我?”月银见他仍不肯坐下,冷然道,“谁的人也不是。我原以为我是徐金地的至交,眼下看,也错了。”那阿金听了,叹口气,又才缓缓坐下了,说,“月银,你不会害我罢?”月银说,“你若怕,现在就走。”阿金摇摇头道,“是我错了,你不会害我。天底下对我的好,除了我爸妈,只有你了。”
一时间,两人俱是无语,只默默喝茶。阿金说,“后来你和林埔元订婚了吗?”月银说,“没有。”阿金道,“没有就好。埔元做共产党,是朝不保夕。何况他配不上你。”月银惊道,“你说什么?”阿金道,“当真不知道?哼,是了,他们要保密,没想到连你也要保密。你们学校有个姓史的老师去年辞职了,你记得吧?”月银说,“他和家人去北方定居了。”阿金说,“什么北方,那个史老师是共产党,给发现了,杀了。你再想想,平日里和史老师关系最好的是谁?”月银脑子里不禁浮现,埔元常在史老师前进进出出,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见得埔元就是共产党。”阿金摇摇头说道,“他是。”月银说,“你怎么知道了,日本人告诉你的?”阿金一愣,说道,“月银,你恼我了?”月银摇摇说,“我不恼,只是快不认得你了,过去的那个阿金虽然胡闹,可他是好人,对我也真心,不会做这般卖友求荣的龌龊事。”阿金道,“如今我一样对你真心的,月银。”月银冷笑道,“如今?如今你还有真心可以给我么?”阿金道,“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只不过想自己做自己的主,不听凭别人摆布罢了。偷桃园帮的东西能换钱,我就偷东西;日本人答应扶持我建立帮会,我就给日本人做事;这也无非是借力而已,对你如何会一样?你没有和林埔元订婚最好,等这边的事了解了,过几日咱们一起回上海,我风风光光的娶你,你妈妈再不会看不惯我了。”月银道,“了?你打算如何了?”阿金说,“如今城中戒严,赵碧茹便是瓮中之鳖,只要拿了她,咱们就能回去了。”月银听了,几已失了觉察,茫然说道,“阿金,如此说,你要不要现在把我抓到日本人的司令部去?我认识赵碧茹,我知道她在哪儿,带我去,让他们拷打我一翻,我说出了赵碧茹在哪儿,你便立了大功了。”阿金惊道,“月银,你说什么?”月银道,“没有听明白么?我是和赵碧茹一路,也知道她人在哪儿。怎么样,要抓我吗?”阿金急道,“月银,你为什么牵扯她们,你不要命了?”月银反唇道,“没了命,也比丧了心好!”阿金看她就要走,拉住了说,“月银,连你也看不起我了么?”月银道,“看不起,你放手!”阿金自小是头一次听她这样冷言说话,一愣之下,月银挣脱了,几步已经到了楼梯口。阿金望她去的决绝,说道,“月银,别和赵碧茹搅在一起,你快回上海去吧”。月银脚步一顿,仍是走了。
回去后众人只见她神色黯淡,已料到是见了。月银对谭锡白说,“你得意么?猜对了,阿金是出卖赵先生的人。你们要杀他么?”碧茹知她心里必是极不好过,心疼道,“委屈你了,往后的事就不要管。”月银摇摇头说,“他是汉奸,他是。赵先生,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怎么会这样呢?”说罢了,泪珠子便一颗一颗的滴落下来,锡白抱着她,柔声道,“月银,人各有志,幼时的缘分尽了,各自便要向各自的路途走。”月银趴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说道,“可阿金走的,不应当是这一条呀。”
过了许久,眼泪渐渐止了,说道,“也许我应当拉他回来,今日他要我交代赵先生在哪儿,我没说;可我让他把我抓去司令部,他也没有抓。他还不是坏在骨子里的,是不是不是?”碧茹闻言大惊,说道,“月银,你糊涂了。你和我的干系,不能够吐露呀。”谭锡白听了,忙道,“赵先生,你马上就走。”碧茹心念一动。月银此刻方才惊醒一些,说道,“阿金会带人来?”锡白道,“你和小方陪着赵先生先走。”月银听了,自知失言,敛了脾气,说道,“我们先走,你和四眼呢?”锡白说,“咱们明白是做生意来的,这些日子掌柜的也熟了,这会儿走的干净,难免是此地无银。你放心,这几天咱们分头行动的,我和赵先生的关系旁人也不知。”月银道,“既如此,你做什么不让我们留下?”锡白道,“你听我的,我保证不会有事,赵先生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月银听了,当下和赵碧茹换了衣服,由后门奔了出去。
行至半路,眼见徐金地坐在一辆摩托车上,领着一干日本人往旅馆的方向去了。
三人在小巷避过,碧茹觉得月银纂着她的手里都是凉汗,问道,“你担心他?”月银摇摇头,对小方说,“你和赵先生先走。”两人听了,都说不行。小方道,“蒋小姐,先生嘱咐了,让把你和赵先生平安送去。”月银说,“你家先生不在,现在都听我的,咱们在旅馆住了这许多日子,虽然赵先生不露面,但咱们一行是明白的四个人。回头阿金带日本人去找,我不在,你家先生的妻子也平白不在了,明白就知道了你家先生和赵碧茹是一路的,你想日本人会那么善罢甘休?倘若再联系那天晚上,我的房间都是血,而赵先生偏又是在我的房间不见了,你以为你家先生能不能解释清楚?”小方道,“但如此,小姐回去了,那个姓徐的见了你,不一样是曝露了。”月银道,“这个只好赌一赌了。如果阿金存心也不想让我活了,那只好和你家先生共赴黄泉去了。万一他还有一点良心,顾念我的命,你家先生便也能活。”碧茹一旁听得明白,心道如的局面,皆是因为二人相助自己,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回去,日本人无非是要我。捉了我,你们就平安了。”小方眼见两个女人一般执意,如何能拦,只听月银道,“好,赵先生,咱们就一起。”话音刚落,趁着碧茹分神,手中操起一支不知谁放在墙边的门闩,伸手在碧茹后颈便是一击,谁知手劲儿不足,碧茹晃了一晃,并没有晕。小方见状,赶忙又补了一击,碧茹方才没了知觉。小方看着月银,才反应过来,说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月银道,“赵先生大义,必不肯我们为了她犯险。市北马市,你带赵先生过去,有接应的人。”小方迟疑。月银道,“你听不听?”小方也情知劝她不住,一咬牙,只带碧茹往市北走了。
月银看两人走了,整了一整衣装,回身朝着旅馆走去。
回去旅舍,门口停了吉普摩托,均是黄绿颜色。周围的路人见状纷纷绕道而行。前后两扇门均也布了人员看守。月银定了定神,就由前门进去,两个士兵见了,挑了刺刀,大声喝止。
掌柜的在里头听见了,壮着胆子出来瞧一眼,见是她,慌忙用日文解释了“客人”,两人又跟掌柜的查问几句,方才放她进来。掌柜的低声说,“小白太太,你去哪儿了,”眼睛往上瞟了一瞟,说道,“正在楼上问你家先生话儿呢。”月银听了,急忙上楼。
在屋门口又是有人拦,所幸那翻译官是上次的同一个人,见了她认识的,命人放了进来。月银进屋,只见阿金陪着个军官,一脸厉色,对面立着谭锡白,后头跟着四眼,正是在受讯问。月银眼光淡淡扫过阿金,瞧见了一抹惊慌,也只视作不见。拉着锡白说,“当家的,你这是干了什么坏事了?”说着竟不肯放手。余光瞧见翻译官低声附在日本人耳边,正在解释。
那日本人问她是谁,月银说,“这是俺男人,俺是她老婆。”阿金听了这话,只是一震。
日本人命了那翻译官,又查问她年纪,籍贯,做的什么买卖,月银按着日前商议好的,一一作答,与刚刚谭锡白的所述并没差别。日本人眼珠子转了一转,问徐金地说,“这个女人,你认不认识?”
月银听了,只瞧着阿金,也不惧怕,反而是阿金,给她看的慌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日本人道,“你说这里有赵碧茹的同伙儿,到底是不是她?”阿金与月银四目相对,终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得她。”此刻见翻译官陪笑说道,“太君,这里咱们搜过一回,这小媳妇儿我倒是记得,上次为她男人逛窑子的事儿,寻死觅活的。”月银此刻只做一个乡下妇人打扮,听了这话,呲着牙,讪讪一笑。那日本人又叫了掌柜的来,说,“他们俩,一共几个人,住了几天?”那掌柜说,“四个人,他们小俩口,还有两个随从。”那日本人问说,“怎么少了一个?”月银见状解释,“昨儿躲懒,给我骂了两句,今儿打发外头干活去了。小毛孩子,太也不像样子。”那掌柜的亦道,“太君,就是和这个小四眼儿一般大小的孩子。不顶事儿。”那日本人听了,点一点头,似是在寻摸什么。
月银此刻亦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攥住谭锡白。她心里默念,希望这队人就此走了,他们就平安了。这时候听那日本人又问阿金说,“你瞧见赵碧茹在这儿,千真万确吗?”阿金眼睛瞄着月银,说道,“我也只是见了个背影,觉得很像。”那日本人不语,猛然间回头,给了阿金一巴掌,阿金猝不及防,给扇到在底下。嘴角流血,脸上登时一片红肿。
月银见阿金吃了打,忍不得就要发作,方觉得锡白的手死死按在肩上。
徐金地爬起来,那日本人又问掌柜的道,“你们的客人,有今天退房的吗?”掌柜的战战兢兢说,“倒是有兄妹两个,是……是中午刚刚走的。论年纪相貌,倒和太君寻的那个女人,有些像的。”听了这话,那日本人骂了一句,一脚将掌柜的也踹翻在地,那掌柜的滚了一身泥土,只是讨饶。日本人也不再理会这几个,立刻命人去追那“兄妹”。日本人走后,阿金方才站起来,眼睛瞧着月银,说不出是恨是爱,捂着半边脸跟在后头走了。
见是瘟神走了,那掌柜的已惊出一脑门子的冷汗,说道,“可吓死我了。”月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听锡白说,“这下子就好了,那人不管找得着找不着,也不会再为难你了。”掌柜的千恩万谢,又说,“是,多谢先生提点。”月银道,“那对兄妹的事,是编的?”掌柜的说,“小白太太,你可不知道,那——”压低了声音道,“那狗汉奸一进门,就领着日本人往你当家的屋里闯,说抓什么抗日分子,又听有人说你中午带着个小随从匆匆走了,便认定了你当家的有问题呢。幸而你回来及时。”月银心中亦是后怕,说道,“能有什么问题,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我看他们是脑子进了水了。”那掌柜的劝道,“白先生,我瞧你们生意上的事差不多,早回家乡去罢,如今的旅顺,实在不太平。”锡白说道,“谢掌柜的关照,如今是差不多了,这一两天就回了。”
那掌柜的退出去,锡白方说,“你怎么回来了?”月银道,“怪我呢?没听到掌柜的都说,幸好我回来的及时。”锡白道,“赵先生她们呢?”月银道,“你放心,我一个人回来的,已让小方带了赵先生,先去市北马市了。”锡白问道,“刚刚那个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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