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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谣-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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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来了?”那女人说,“他们抓我,我才不害怕。死了,我就能见到我的孩子了。你呢,你害怕吗?”怕?月银心下不以为然,只不过明明还是人质,却一转眼成了盗匪,只觉得是天下天下奇闻一般。
那女人看她秀眉微蹙,痴痴说,“你是不是也舍不得你的孩子了?”月银道,“我才多大年纪,还没孩子呢。”那女人说,“啊,那你比我还可怜,连母亲都没做过。”月银心道,若然这要死,还是别做母亲的好,免得累世上又多一个孤儿。
这时候监狱里的狱卒送了牢饭来,极意外的,她给那女人的是些咸菜窝头,但给蒋月银的却是一碗白米饭,菜里也有鱼有肉。那女人见了,拍手笑道,“他们要送你上断头台啦。”月银听了这话,不免一惊,心想,以前听戏文里讲的,死囚行刑前,狱中都会给做上一顿好的,看眼下这样的伙食,莫不是真要把自己送去受刑了?这两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变故也极大,只觉得是幻不是真。此刻猛然间想到这个“死”字,方才切实明白,自己的确是进了死牢的囚犯了。
再看这饭菜,虽做的诱人,想到吃了便要死了,那也没了胃口。眼见那女人口水连连,盯着自己碗中的鱼肉,推一把说,“你吃吧。”那女人也不客气,单单将碗中的鱼肉拣出来,大口咀嚼。月银见这女人吃的狼狈,忽然想,你在这里待一辈子,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倒不如索性吃一顿好的,就此死了,那也畅快。这样想着,便也大口吃起来。
那女人吃完,便扒着栏杆张望。但等了许久,并不见押送的人来。想来是等着无聊,饭后乏困,躺在破席子上就打起鼾来。月银看着女人疯言疯语,倒底有些局促,只是左等右等,并不见有人来,心道,你疯倒是好,什么也不忧,什么也不怕。
这一下午无事。直到晚饭时候,狱卒才送了新饭来,仍旧是极好的两道菜,白米饭。蒋月银喊住那狱卒问道,“你等等,怎么我和这个大姐吃的不一样?”狱卒说,“监狱长吩咐的,单给蒋小姐送好吃的。”那疯女人说,“你们不是要拉她枪毙么?”狱卒说,“枪毙?要枪毙也是先枪毙你。”那疯女人给吓得一凛,就往月银身后躲。月银道,“是什么人跟监狱长托了关系?”狱卒看了看月银说,“上头的事儿,我不清楚。不过小姑娘,有几句话倒是劝你,这牢里的犯人我送了不少,不管你放不放死不死,劝你一句,一不要怕,怕也没用;二就是好好吃好好睡,来了这里,你操什么心也没用啦。吃好了睡好了,不管是出狱还是做鬼,才有力气。”
月银中午既被秀姑分去大半饭菜,这时候早就饿了,眼下也知道暂时不会有事,便将碗里头的肉拨给女人一半,自己也大口吃起来。饭后就和这女人说话聊天,虽是疯言疯语,但想在这牢狱之中不至于孤身一人,也算是极大的幸事。
如此直到第二日上午,钱其琛来了。
月银先前也不认识钱其琛是谁,但看眼前这个人脸色腊黄,双颊深陷,便想到单吃尸体的秃鹫,心中警觉起来。
钱其琛见月银脸上无惧色,笑说,“蒋小姐气色不错嘛。”月银道,“托您的福。”钱其琛笑道,“我的福?那可不敢。我呢,是负责侦办光明帮案的探长,今日请小姐过来,是要跟您问问光明帮的事。”月银道,“探长没听说我是给光明帮绑架的人质么?您要问讯,怎么把我关进监狱里来了。”钱其琛说,“这是什么话,蒋小姐明明是光明帮的骨干,怎么成了人质了。”当下吩咐让手下人将那日的侦察记录念给月银听,月银一句句听得,方明白何光明当日说的,要送她去坐牢,原来是这么个法子。但听说有两人遇害,自己是杀人犯,倒底出乎了意料,不禁脱口而出道,“我没有杀人!”念记录的那人说,“探长,您瞧,又是一个不承认的。”钱其琛说,“杀人偿命,她不认也没有用。”月银心中未料到何光明对父亲怨恨之深,行事居然如此狠辣,枉自己倒敬他算是个汉子,说道,“我没杀人。那是何光明栽赃嫁祸。”钱其琛摇摇头说,“凶案现场只有你一人的脚印,杀人的匕首上又是你的指纹。证据这样明确,你别再抵赖了。刚刚我们说的和你当日行凶的经过不差吧?若不差,我们也不问了,你在这口供上按一个手印,也免得再受什么皮肉之苦。”月银只道这探长敷衍了事,说,“你是什么糊涂探长,我给你们抓来的时候,不是还晕着么,我怎么杀人的,再者那些失窃的财务又在那。你不能这么草草结案。”钱其琛道,“听你这么说,似乎也合情合理,可是人赃并获,你口说无凭,总要有证据啊?”月银道,“你有本事,把何光明抓来,那就一清二楚了。”钱其琛道,“小姐说风凉话了,我倒想抓他,可诺大一个上海,我找不着呀。眼下这桩命案,还是只好又小姐背上了。”月银骂道,“你们什么混蛋警察,只想破案立功,就这么冤死人命!”钱其琛听她这样说,也不生气。悠哉悠哉道,“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要员的,那也没法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找不着凶手,我的乌纱不保呀。”月银猛然想到,说,“要是能抓着何光明,那可就解了我的嫌隙了?”听了这话,钱其琛不觉心中狂喜,他扮演一个糊涂警探,原就是要激得月银自己说出来线索来,这下自然是大喜过望,点点头道,“你领我们抓了何光明,你的嫌疑就清了。”月银心想,他受我父亲陷害,蒙冤入狱,若真要父债子还,让我也做几年牢,那也罢了;但父亲当年既没有害死人命,何光明却要她拿命来抵,那是心狠手辣。为这样一个歹毒之人牺牲,倒不值了,便说,“好,我领你们去。”
钱其琛闻言,马上吩咐人去备车,月银但见钱其琛如此之快扭了态度,突然一惊,心道,我这么带了他们去,那不但是何光明,连救过我的于劲松,照顾过我的周嫂,还有那个没心没肺的石万斤,不是都就此死了?原来那一天在议事厅,月银见过他们不少弟兄,知道许多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或者给人陷害进监狱的出来了没有门路的,或者看不惯如今贪官污吏横向霸道的,虽然是个帮派,但和桃园帮那样仗势欺人的流氓帮派大大不一样了,相比之下,反而觉得这个警长一开始一心要拿自己抵罪,才是个恶人。何光明将父亲的仇撒在自己身上,那是不对,自己为了活命,抓了何光明,却连累这百十号弟兄,岂不是一样道理了?如此一想,不禁迟疑。
钱其琛不明为何她突然不动了,说道,“你是不是怕说了出来,日后这些匪盗再找你麻烦?蒋小姐放心,我保证,这一次出动,绝不会让一个人逃了的。”钱其陈越是如此说,月银心里越是笃定不能,转口说,“是我记错了,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钱其琛眼见是功败垂成,不禁暴怒,收了假笑脸,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杀人犯。”月银心下一横,想来事到如今,也没旁的办法,无论如何她不也不肯为了自救,一下害死好几十人。眼下只好先将这罪名背上,只盼自己那个有钱爸爸有什么门路,又或者那位神秘兮兮的谭先生能再救她一次。
钱其陈见月银执拗不肯,心道,果真如此,麻烦一些,但只要何光明出手救她,擒他就仍有机会。说道,“蒋小姐,那你就画押吧,”月银说,“我也不画押,我没杀过人。”听了这话,钱其琛身后站着的两人也不客气,上来便各自扇了月银一个耳光,登时打得红肿起来。月银虽非娇生惯养长大,但从小妈疼舅舅爱,就算小时候淘气,也从不舍得下手打她,更不必说扇耳光了。这一下子,不禁又疼又气,忍不住掉下眼泪来。钱其琛心中冷笑一声,当下吩咐用刑。
那两个人听了令,换了鞭子就招呼来。转眼间月银身上已是血痕斑斑。见月银吃痛,钱其琛命人停了,说,“怎么样,画了押也免得吃苦。”月银忍了眼泪,强笑说,“怪不得你抓不住何光明呢。心思都用在欺侮女人身上了。”那执鞭的两人听了,也不待钱其琛下令,立刻又招呼上来,这一回下手却更重了。
钱其琛见月银咬牙,命人住了手,问道,“还不肯吗?”月银如此固执,他倒未有料到。月银浑身火辣辣的疼着,气息已然弱了,说,“钱探长,你看我这个样子上法庭,人家会不会说你屈打成招啊。”她心道钱其琛虽是狠辣,倒底也受制,自己此刻既在公狱中,就不能由他随意摆布。
手下人见钱其琛不语,说,“要不要上大刑?”钱其琛摆摆手说,“蒋小姐是聪明人呐。倒提醒我了,这样子上庭是不好看。嗯——那咱们就想点让人看不见的手段。”使个眼色,旁边那人已放了月银下来,带她往外头走。钱其琛道,“后头男监那些犯人关了多少年没闻过女人味儿了,蒋小姐去坐坐,他们一定欢迎。”听了这话,月银大骇,不禁高呼救命,几个女狱卒见状上前喝止,奈何钱其陈手下荷枪实弹。那名负责给月银送饭的女人也在其中,眼见情况不妙,旋即往典狱长处狂奔。
月银但见几个女狱卒的身影越来愈远,自己一路给拖着往男监舍去,不禁吓得大哭。
如此一路行到男监舍外头,也无人敢拦。
月银眼见再走便是羊入虎口,说道,“等等,我画押。我画。”钱其琛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月银挣脱了两人拉扯,颓然倒在地下。钱其琛吩咐人将口供成了上来,一旁亲自托了印泥。月银用拇指在印泥上沾了一沾,定了定神。眼睛在口供上扫一遍,心知这一画押,便是九死一生了。只是钱其琛如此费劲周章,为何偏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处心积虑要捉的,不是何光明么?
钱其琛见她迟迟不肯按下去,使个眼色,手下两人又来拉扯,月银身子一震,猛然想到:何光明亲口承认不想要我性命,那就不会害我至这个地步。若知道我定了死罪,多半还会出手相救。这就是这个人的用心了。想到这节,一把将供词撕了。
两人见状,拖着月银不由分说就走,月银也知在劫难逃,只死命挣扎。
正在此刻,只听得急匆匆一阵脚步声,当日那女狱卒跟在典狱长身后来了。月银心头一松,撑不住又一次倒在地下。典狱长道,“钱其琛,你审犯人审到这里来了。”钱其琛道,“我如何审犯人。轮不到您来操心。”典狱长道,“放屁,这是我的监狱。你把女犯往男监舍带,那是什么意思?”钱其琛冷然道,“您想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说话间,仍命人将月银往监舍里拉。典狱长道,“你敢。”钱其琛冷笑一笑,从腰间将枪掏出来,枪口直对着典狱长,道,“出了什么事,我负责。”典狱长要动,钱其琛道,“您千万别以为我不会开枪。”说罢既是对天一鸣。那典狱长未料到此人是如此大胆,恨得咬牙,只眼睁睁见月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生机
却说月银硬被拖入监舍,这会儿监舍中人犯猛然见了个年轻女人,骚动起来。押送的两人单是将月银往里头重刑犯的监舍领,月银越哭喊,一众犯人越是叫好。一路挪到里头,月银疼也不顾了,只死死拽住栏杆不肯前进。一人骂到,“小娘们,好大的力气。快走。”月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越发不肯松手。另一人道,“妈的,那就这儿了。”命人打开牢门,两人合力,将月银推了进去。即刻便是五六个男人围了上来。
此刻在外头,钱其琛仍守在门口。典狱长不时回头张望,突然那女狱卒指着辆车说,“来了来了!”钱其琛一惊,见的竟是警备司令部的军车。
车门打开,下来人不由分说给了钱其琛两个耳光。典狱长见空,感紧领着人进去。
外头那人骂道,“钱其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钱其琛一手捂住脸,说道,“我抓了光明帮的人,正在审问,您怎么来了?”那人道,“再不来,你就给我捅了大篓子了。”说罢也不再理,令着两个警卫,感紧跟进去。钱其琛平白受辱,心中恼恨,只命人也跟着进去。
监舍里头,典狱长已放了月银出来,幸而来得及时,只给撕了一件衣服,尚没有受辱,只是吓得厉害。那女狱卒脱了外套给月银披在身上。
来的那军官上前柔声说道,“蒋小姐,对不起,来迟了,您受惊了。我是警备司令部的参谋长,敝姓程。”月银咬着嘴唇,说道,“我没有杀人。”程参谋道,“您自然没有——刚刚把蒋小姐带进来的是哪个?”钱其琛手下两人见状,早吓得魂不附体,嗫喏道,“咱们是奉了钱探……”长字未有出口,只听两声枪响,程参谋抬手,已击毙了两人。这一下出乎所有人预料。连钱其琛都是忍不得一凛。
程参谋道,“蒋小姐,咱们走。”钱其琛眼见手下人被打死在眼前,已是满腔怒火,拦住说,“参谋长,她不能走。”程参谋道,“钱其琛,我还没追究你滥用私刑呢,给我滚开。”钱其琛道,“她跟光明帮那一伙儿人有莫大的干系。您别忘了,清剿光明帮的委任,是司令下的。”程参谋怒道,“你别拿司令压我。今天就是司令派我来的。”程参谋见钱其琛依旧不让步,说道,“司令的话你也不听了?”钱其琛道,“程参谋,空口无凭。我只知道她现在是凶案的嫌犯。您要带她走,得有证据。”程参谋冷笑一声,说道,“证据?她是谭锡白的未婚妻。”说罢掏出一张保证书来,甩在钱其琛脸上道,“这就是证据。”
程参谋长一路扶月银上车,说道,“谭先生此刻不便,我先送你去医院。”月银惊魂甫定,一颗心仍是狂跳不止,勉强说道,“您说是谭先生保我的?”程参谋道,“谭先生原和负责的法官打好了招呼,准备走司法程序放你。刚刚典狱长给我打电话,才知道钱其琛这边动手了。幸好小姐没事,不然我怎么和谭先生交待。”月银见他刚刚随手就打死两人,此刻却和自己和颜悦色说话,不免有些不解,说“多谢程先生了。我也不要紧,就先回家去吧。我担心家人着急。”程参谋长道,“如此也好,先回家。回头我请了医生,去家里给你看诊。”月银又是道谢。
到了家,月银重见一切熟悉精致,只觉得恍如梦中,不觉哇一声哭出来。芝茂闻见哭声,开门见了是她,叫一声月银,赶紧把她扶了进去,眼见满身是伤,心疼说,“你回来了吗?怎么弄的一身伤?”月银抱着芝茂,说道,“舅舅,我回来了。”芝茂劝慰说,“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我这就告诉你妈妈,这就去。”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蒋芝芳,吴济民,魏红贞,林埔元,吴瑶芝,丁美云都到齐了。芝芳见了月银抱着便是痛哭。月银此刻已平静不少,安慰道,“好啦,妈妈,我没事,平安回来了。”芝芳瞧着她一身伤口,流泪说,“这是怎么弄的,是光明帮的人打你了?”月银道,“不是何光明,是钱其琛。”吴济民恨恨道,“那个混蛋。”
月银看他年纪,已猜到就是自己父亲,但不明白怎么瑶芝也在。猛然一想,心道,对了,她也姓吴,何光明说过吴济民的女儿是个病秧子,那就是瑶芝了。心中看她脸色惨白,看着自己,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柔声说,“瑶芝,原来你是我妹妹啊。”瑶芝听了这话,走过来拉着月银的手说,“姐姐,你受苦了。”月银拉瑶芝在身边坐下,看吴济民却是面有愧色,既张不开口叫爸爸,只对着他说,“何光明这一次没害成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找你麻烦。”埔元说,“你放心,我已见过光明帮的人。经过这次事,何光明和吴伯伯的帐已经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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