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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嫦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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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它烧着。

风不大,火就这么燃着,破旧的棉絮和布迅速蜷缩成越来越小的一团,灰突突的烟随着微微的风左摇右摆,一股气味冒上来,激得嫦喜有些晕乎,转而弯下腰咳嗽起来。

“哟,这是在做什么那。”秀婶尖锐的声音传了来,顿时连那肆意的火都仿佛收敛了。“秀姑姑。”嫦喜止了咳,打了声招呼。“在这儿烧东西,你当高家是什么地方?出了事儿是你扛还是我扛?”秀婶两条眉毛竖了起来,责备道。嫦喜低着头,扯了个谎,“秀姑姑,这衣裳上有跳蚤,咬得人浑身痒,所以我就烧了,免得害了大家伙儿一道不好受。”

“呷,跳蚤怎么了?你当你是哪个太太小姐那?矫情。”秀婶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正慢慢烧尽了的火,“呵,烧衣服,我看你是嫌自己个儿命太长,急着烧几件衣裳给自个儿,省的日后死了,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在年关将至的时候,说这么一番不吉利的话,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会心里不舒服。只见嫦喜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秀婶倒也不在乎,反正这院子上上下下谁敢和她唱反调?只见她朝一旁的地上啐了一口痰,看也不看嫦喜,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熄灭了的火被风一吹,就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连那零星的火花都似乎成了幻觉。只有一团漆黑,还有着余温,在这个冬天的寒冷里倒显得令人向往起来。

可是嫦喜的嘴角往下一弯,踢了那团灰烬一脚,转身回了房间。

赵秀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的光景。慕芬在怀里闹得慌,惹得她一阵心烦。一回到家就把孩子塞给了乳娘,自己走到起坐间。刚要坐下,却看到地上掉了把剪子。“这是谁收拾的房间?”

阿大在一旁见着了,忙上前去把那剪子捡了起来,一看,却不禁“咦”了一声,“奶奶,这不是我们的剪子。”

“不是我们的?”赵秀林蹙眉,伸手接过了剪子,细细端详了一番。要知道在高家这种大户人家,即便是针线之类的细琐物品都是有各房的标记的,因而是不是自己的物事,看了标记就清楚。

“奶奶,这好像是外院那边的东西。”阿大眼睛尖,指着那剪子头上刻着的字说,随即看了看四周,又望见了桌上那盆水仙,喜庆的红纸头裹着白的茎,看上去倒有些欲盖弥彰的热闹来。“也许是来送水仙的丫头不小心落下的。”

“底下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赶明儿我要好好整治整治。”赵秀林浑身酸痛,没有心情再计较这些,将剪子往阿大手里一放,径自往卧室去卸下头面。谁知未曾安静多久,就听到她一声惊呼。阿大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进去,只见梳妆台前的一只镂花木柜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赵秀林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伸手指着那柜子。

“我的那盒翡翠头面呢?”

“奶奶,这我怎么知晓?今儿早上不是开柜子的时候还见到过吗?”阿大忙撇清,那双手在胸前晃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掉了似的。

赵秀林握着拳头,那细长的指甲都快要掐到肉里面去了。“那是怎么回事儿?”

“奶奶,我们随您一道出的门,一道回的家,怎的会晓得这些事情?”阿大无辜地两手一摊,突然灵光一闪说,“会不会是哪个底下人不懂事儿,来偷了?”

“是谁?”赵秀林侧着头,那张嘴紧紧抿着,好看的细白的牙齿咬着,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恨不能咬碎了,才解气。

“这我怎么会知道。”阿大又好气又好笑,可是被赵秀林一瞪,又不敢吱声儿了。唯有低着头畏畏缩缩,“奶奶,会不会是那个把剪子掉在这儿的人?”

快到晚饭的时间,高慕谦才从账房里出来。他拿着手里好不容易刮来的有些钱,正喜滋滋地往衣襟里塞,就看到阿大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嘴里说着“不好了不好了。”高慕谦不喜欢阿大这样的女人,看上去那样的土气,好像凑近些都能闻到一股腌咸菜的味道,不像是凤笙,那样明媚而柔软,会对他小心翼翼照顾,身上也是香香的。不可否认,高慕谦的心里,也许凤笙更像是一个母亲。

“怎么不好了?”高慕谦皱着眉头不悦地问。

阿大丝毫没有察觉到高慕谦对她的讨厌,只是拉着他的衣袖道,“谦哥儿你快与我回去吧,奶奶正在气头上,一副翡翠头面不见了。”

“翡翠头面不见了管我什么事儿?又不是我拿的。”

“嗳,谦哥儿,人已经抓着啦。”

“人抓着了那不更不管我的事儿了么?”高慕谦笑了,嘲弄而轻视。阿大缓了缓气儿,又吞了口唾沫,这才道,“是原先被奶奶打发出去的那个嫦喜拿的,可是这丫头不肯承认,奶奶是气得呀,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那丫头就是不开口。大家伙儿见这样儿也不好,所以让我来找谦哥儿你,好劝劝奶奶,莫要气坏了身子。”

“呵,气坏身子?只怕是不要牵连到你们头上吧。”高慕谦一针见血。阿大有些讪讪的笑了。高慕谦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往二房的院子走去。





前世10

曹七宝坐在二房起坐间里,冷眼看着赵秀林暴跳如雷,一双倒三角眼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嫦喜,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一副翡翠头面罢了,犯得着如此生气?曹七宝相信,赵秀林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抱着看戏的心态,曹七宝闲适地往高背椅上一靠,伸手端起一旁三脚茶几上的茶盏,掀起盖子,细细拣着浮在面上的茶叶,久久才喝上一口。

“二妹妹,既然这丫头死活不承认,兴许真的不是她拿的呢?”待一盏茶喝得差不多了,曹七宝才将茶盏一放,抽出手帕抹了抹嘴,朝赵秀林微微侧着头,说道,“只凭一把剪子,能说明什么呢?”

赵秀林听着曹七宝一派云淡风轻的口气,心中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了下去方才解气。一副翡翠头面的确不算什么,她赵秀林也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但是这头面是因着何等原因被拿走了,却是她不能忍受的。

就在不久前,就在阿大去找人来的时候,她在床上的矮柜里发现了一条里裤——那是高正白的——里裤上湿漉漉的,粘稠,散发着腥气。赵秀林登时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于是又跑到床后头,果然在那装要洗的衣裳的竹篓里找到了一条染了星星点点血迹的床单。

“一把剪子,还不能说明什么?”赵秀林压住心头的怒火,挑着眉毛侧着头看着曹七宝,眼角的余光落在嫦喜身上,嘴角遗落的丝丝寒意不偏不倚,砸在少女的脸上,成了那几个通红的巴掌印——这当然是她命人打的。

“呷,这自然是要看二妹妹你想要说的是什么了。”曹七宝掩嘴一笑,眼睛里闪着精光。孟茹坐在对面看着这两个人绵里藏针地你来我往,心中也暗自明了事情并没有面上那么简单,况且这出了事儿的是前些日子目睹了凤笙死亡的嫦喜,这些细枝末节里总透着些诡秘——莫非凤笙仍不愿走?这个念头盘旋在孟茹心头,又砰地一声敲在她的头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背脊陡然间涌起阵阵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暗自攥住衣袖,手心都潮了。

“我想说什么,有必要让无关的人知晓吗?”赵秀林冷冷一笑。

“既然不让无关的人知晓,你又让我们来作甚?”曹七宝颇为笃定的神情更是衬出了赵秀林的恐慌。只见她避开曹七宝审视的目光,“大家伙儿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这屋儿丢了东西,也难保这贼手不会伸到你们屋里去。将你们叫来,也是为了提个醒儿。”

赵秀林胡乱捏了个理由,心中不禁暗骂阿大擅作主张,去将嫦喜寻了来的路上遇到了曹七宝,随即又把各房的人都叫了来。毕竟是才跟自己的,总归没有凤笙贴心。呷,她又想到了这个死掉的人,阴魂不散,这年过得还真是晦气。

高慕生走在院子间的长廊上,见高慕谦同阿大匆匆而来,高慕谦的视线在高慕生身上一扫而过,草草点了个头就擦肩而过。倒是阿大跟在后面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几个词被那走过的两个人丢了下来,跳进了高慕生的耳朵里,像是块石头,打破了一池的宁静。

装在镂牡丹木盒里的翡翠头面,和,嫦喜,发怒的二奶奶。

高慕生看着那两个人慢慢走远,心头犹豫了片刻,脚尖一会儿往二房的方向,一忽儿又朝着大房的方向,始终下不了决定。

早已走进二房院子的高慕谦并不知身后的少年正在如此挣扎,刚踏上楼梯到了起坐间门口,就听到一阵打骂声。快步上前,只见鸡毛掸子利落地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线,落在跪在中间的少女的肩头、背上。

“娘。”高慕谦眉头一皱,跨进门槛,细长的身子遮住了一道阳光,拉成常常的影子,落在嫦喜面前的地板上。那惹了尘埃的缝隙里,嫦喜忽然很想知道,五年前那一天断了的指甲是否还在这里。

身上火辣辣的痛,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裳,依旧无法忽视,从荣嫂到高府,也不过是从一间小屋子去到另一间小屋子罢了,连那混合的气味都未曾改变过,浮在半空中,令人不知不觉间就麻木了。

高慕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气氛的不寻常,自然地走到赵秀林面前,“听说娘掉东西了?”

赵秀林埋怨地瞪了阿大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恐怕又做了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是啊,你娘的一副翡翠头面不见了。”曹七宝见赵秀林不吱声,自顾自回答,“谦哥儿,快来劝劝你娘,莫要气了,不过是副头面,她一个当家的,又不像是咱们这样,还能少得了自己个儿这些?”

听出了曹七宝话里的刺,赵秀林却来不及开口,只听得高慕谦问,“找着是谁偷的了?”

“嗳。”赵秀林被高慕谦这一番颇为冷静的话怔住了。她突然有些迷茫——如此怒气冲冲是为了什么?高正白和下人们乱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他染指的又何止这一个?她气的不过是自己辛辛苦苦赶走的人还是回来了,印证了心中的不安——她觉得自己的地位被侵犯了。况且,自己掉首饰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想来是那些和高正白苟且过的丫头们取走的,当然,高正白自己也常动这些东西的念头。只是这一次闹大了,一整副头面失了踪。若没有高正白的暗许,这嫦喜能拿走?

想来,高正白对嫦喜是甚是中意的。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拈花惹草,只因她永远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的心虽未托付于她,但至少也没有托付给别人。可是这一次,她却不确定了。嫦喜年轻,嫦喜算是漂亮,嫦喜吸引着她的丈夫。她感到未知的的恐慌将她包围起来。这种恐慌如火把,点燃了她的愤怒,她恨不能活活把这丫头打死!

对,就是打死。

赵秀林蓦地清醒了。那双大眼睛在厚重的刘海儿下冰冷而残酷。“就是这丫头偷了我的首饰,要人证要物证都有。”赵秀林噌地站起身来,指着嫦喜,“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打到招认为止!”

“等一下。”正在几个粗使丫头架起嫦喜往外走的时候,一把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曹七宝愣住了,高慕生正用一种她从未见到过的神情和姿态站在门口。虽然柔弱,却无比坚持。

“慕生,你在做什么?”曹七宝咬着牙,一边问,一边望了赵秀林一眼。后者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曹七宝由燕燕扶着走到高慕生面前,“这边儿也没事儿了,与我回去。”

“娘,二婶儿,三婶儿,大哥。”高慕生没有理会曹七宝,“二婶儿掉的东西是二叔拿去的。”

“慕生!”曹七宝使劲儿拽着高慕生的衣袖。

“二婶儿,我下午回来得时候看到二叔出门儿,腋下就夹着个镂牡丹的盒子。”

“这屋子里镂牡丹的盒子多得是,你怎知是你二叔拿的?况且,你二叔犯得着拿我的东西?”赵秀林感觉自己的秘密就要被揭开了,忿忿地看着曹七宝。曹七宝知道赵秀林是误以为这是自己指使的,心里登时也松了一口气——到底她还是没有怪到高慕生头上。这会儿她也没心情去看好戏了,一心只想带着慕生离开这是非、

“那这屋里出出进进这么多丫鬟,二婶儿又是怎的知道是嫦喜做的?”慕生反问。曹七宝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徐徐转过头,看着嫦喜。为来为去,是为了这个丫头。赵秀林瞥见曹七宝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了然,也不再理会高慕生说什么,朝那几个粗使丫头使了个眼色,嫦喜被带走了。高慕生还要挣扎,却被曹七宝吼住了,“闭嘴,随我回去!女人当家的地方,干你个毛头小子什么事儿?!”

那高慕生本就是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来说出真相的,说了两句后这勇气也到了极限,被曹七宝这么一吼,忙又缩回了头,一声不响。

高慕谦鄙夷地看了高慕生一眼,耸耸肩,扁扁嘴,朝赵秀林一笑,转身就走了。这怪不得他,他来是要化解僵局的,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偏偏来搅了一搅,他是想救人也救不了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一个丫鬟罢了。正如那一日,他也只是恰好路过,使得她得以逃脱高正白的魔爪。

举手之劳,加上心情尚可。就是这样而已。

嫦喜躺在漆黑的柴房里,空气中还漂浮着零星的木屑,窜进鼻子里,痒痒的,偏又凑不出一个爽利的喷嚏。身上是痛,也是麻木。当痛成了这一刻的所有的时候,也就分不清了。那浸了血的衣裳黏在被打得绽开了的皮肉伤,时间久了,也不知什么是皮肉,什么是衣裳。嫦喜只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死亡的脚步声。湿的,缠着水草的□的一双泡的发白的足朝她走来。每一步,都是一个水印,伴随着水滴到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那双足愈来愈近,嫦喜可以看到那双足有些畸形,半大不大的脚,蜷曲的、僵硬了的脚趾,皮肉包裹着死了的骨头。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这是凤笙的脚!

嫦喜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里,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细细听那声音,朝自己而来,嫦喜只
觉得浑身发毛。只看到那扇漏风的门被推开了,清冷的月光流了进来,勾勒出一个女人妖娆的轮廓。

“嫦喜。”湘寿的声音传了来。嫦喜登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尽是黏腻的汗。

“嫦喜。”湘寿手里提着个篮子,走进了柴房。因着是偷偷来看她,不能被人发现,所以湘寿不敢点灯,唯有开着门,任由那月光被寒风吹了进来,撒上一片水色的波澜。“呀!怎的伤得这么严重?”湘寿走近了些,低头一看,那月光恰好照在嫦喜的背上,暗红的血结了块,在土黄色的衣衫上甚是显眼,再看那趴着的少女,半侧着的头,露出一片苍白的脸,衬着那隐在了黑暗中的另一部分脸庞,更是白得透着死气了。

嫦喜无力地笑了,她喉咙干涩,每日只有一碗肮脏的时不时混着枯草的水和一个干硬的如石头一般的窝窝头。她心里清楚,赵秀林做出这样的安排,是要她死。就像当初的凤笙。

凤笙,凤笙,凤笙。嫦喜这几日愈发频繁地响起这个人。莫非是死期将至了?

“嗳。”湘寿轻轻叹了口气,从篮子里取出一条羊毛毯子,轻柔地盖在了嫦喜身上,“天寒地冻的,他们怎么下得了手?”说着,她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端到嫦喜面前,那新鲜的食物的香气冲进了嫦喜的鼻子,直钻入早已冰冷的胃,激起一阵期待。“来,喝点热粥吧。”

嫦喜感激地看着湘寿,漆黑的眼眸里升腾起水汽,慢慢凝聚到了一起,结成一滴泪,落到了湘寿凑到嘴边的一勺白粥里。吃进嘴里,苦而涩,混着粮食的香甜,成了毕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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