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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嫦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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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在袖子管里,腆着笑,跟在嫦喜身后正要走近卧房,却听到门口传来高慕谦那处于变声期末端的声音,沙沙的,又忍不住高亢着。“爹,你在家啊。”

嫦喜站在卧室中间,直愣愣的目光登时一亮,忙把衣裳往床上一放,快步回到了起坐间。高慕谦看到嫦喜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倒透出几分笃定来。高正白心头一寒——想来这是高慕谦存心破坏他的好事,也许是赵秀林指使的。想到这里,不由得背上冒出冷汗,嘴上也只是虚应了一声,“是啊。”

“二爷,衣裳放好了,我先退下了。”嫦喜说着朝高正白拜了拜,随即逃也似地离开了。高慕谦那双丹凤眼半真半假地看了眼消失的背影,嘴角一抹高深的笑一闪而过。“爹,我也走了。”说完,把高正白独自一人扔在了沉寂的房间里,连离去的脚步声都像是嘲弄一般。

高正白只感觉身体里的热和突然袭来的冷交替着,浑身说不出的难受。看了眼这又一次只有孤寂气味的屋子,厌烦地倒在了一旁的矮炕上,闭着眼睛,仿佛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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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08

嫦喜这些天都恹恹的,整个人仿佛失了魂儿似的,别人与她说话时要颠来倒去的好些遍才能被听进去。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妈子们都说是凤笙的死让她受了惊。又有些人说凤笙有心愿未了,于是那破碎了的魂便黏在了几片在嫦喜身上——只因这是她死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这样的传言多了,不仅是下人堆里,连几房主子加上高老太太,都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估摸着年近岁末,也就沿袭昔日里的传统,一家女眷上庙里进香,也好了结了这一桩无头公案。

曹七宝今天带着高慕琴一道去庙里上香,偌大的寺庙里被高氏一族统统包下,人声鼎沸,闹闹嚷嚷,所有旁支、主干的人都来齐了。一时间,香粉的气味混合着汗味和头皮的油味席卷而来,令人不禁作呕。曹七宝上了香,从大雄宝殿里走了出来。屋外冷冽的而空气里仿佛还夹杂着冰渣,刮在脸上生疼。曹七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敛了敛衣襟。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玄色绣万字绸袄的男人正拾级而上。

男人三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修长,一双细长的眉眼时刻透着不羁的笑意。那薄薄的紧抿的嘴唇上总挂着些讥讽。曹七宝想走,但却是动也动不了。那一双尖尖细细的小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似的。喉咙里干得发紧,毛毛的触角一路往上爬。曹七宝努力忍着,吞咽着口水,偏又是怎么也解不了那难耐的干涩。

“大嫂。”高正卿走上台阶,朝曹七宝笑着打招呼。曹七宝也点点头,想要开口,却化作一阵咳嗽。高正卿看着那涨得通红的脸,微微一笑,很是关心地说,“外头风大,大嫂仔细身体。”

“嗳。”曹七宝有些讪讪的,活了这三十五个年头,她曹七宝这一张嘴何曾闲着?偏只是见着了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爹爹。”一声清脆的呼唤从曹七宝身后传了来,回身望去,四岁的高慕芝跌跌撞撞而来,张开一双手朝高正卿咧开嘴笑着,高正卿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刚要笑,却对上了跟在女儿后头的孟茹,面容又一次僵硬了。最后只是淡淡点点头。

曹七宝觉察到二人之间的沉默,不由得感到自己理应担负起调解的责任来,于是开口道,“三妹妹也出来啦?”

孟茹看了高正卿一眼,转而朝曹七宝点点头,“嗳。”

“里头闹得紧,出来了是舒坦点儿。”曹七宝没话找话,偏又舍不得离开。总觉得自己非要把二人之间的尴尬融化了才甘心。

“是呀。”孟茹这几年来都鲜少与曹七宝往来,即便见着了也都是匆匆忙忙的。

“嘻,三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三爷儿竟是找你来了。”曹七宝说着,翘着兰花指指着高正卿,“这么些年,感情还这么好,真是让我羡慕呢。”

这话一出,不仅是孟茹,连高正卿都有些讪讪。高正卿与孟茹成亲之后没安分多久,便又跑了出去。甚至比往日玩得更凶了。不止在北京,时不时还跑到上海和广州,一呆就是个把月。因而这一句话在孟茹听来竟像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扇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只见她没有接话,抱起慕芝,朝曹七宝望了一眼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又一次只留下了曹七宝和高正卿。

“嗳,我又说错话了。”曹七宝叹了口气,自责地说。偏那一双眼睛里看不到半分内疚,只是乌黑的眼珠,映着手中揉着的一方手帕。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高正卿无奈地摇摇头,无目的地走了几步,作势要走,却又被曹七宝的话拦住了。“三弟。”曹七宝难得认真的表情挂在了脸上,有些虚,像是唱戏的角儿那画坏了的脸谱似的。她说,“三弟啊,三妹妹这么好一个女人,你怎的会舍得将她放在家里自顾自往外跑?”

高正卿怔住了,随即又是那惯常的讽刺的笑,“大嫂,有些事儿你不知道。”

“呷,我不知道?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怎么个因由来?”曹七宝笑了,她忽然又觉着没什么了,她是大嫂,他是三弟。她凭什么不能同他心平气和地聊会儿天呢?一想到这里,曹七宝只感到无比的理直气壮来。话语间更是透着股亲昵,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许。

“嗐,大嫂,这是我与孟茹之间的事儿,没必要告诉你吧?”高正卿笑着说,那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扬起的嘴角像是个孩子。

“这说的是什么话儿,我好歹还是你大嫂不是,关心你有什么不对?”曹七宝说着,甩了甩手绢按了按鼻翼两侧,吸去一些油光。一阵香气从高正卿的鼻下拂过,他从心底一怔,不由警告起自己来。这个女人,比不得外头那些。她是他大嫂,在家里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惹上了,就是湿手沾面粉,是甩也甩不脱了的。这么一想,高正卿忙正了神色,“嗳,大嫂,你关心好大哥就行了。”

“你大哥哪用得着我关系?整日个儿吃药、吃饭、抽大烟,有什么好操心的。”曹七宝提起高正安,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表情,让高正卿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那个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曹七宝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更强烈的是心中一腔的委屈无处宣泄,嘴唇颤抖着拉起高正卿的手臂,“你去挨着他坐坐,你去挨着他坐坐,这个人是死的,只是比死人多了口气罢了。那肉啊,像是腿麻了之后摸上去的样子。你说说,你倒是说说,我容易吗我?这么些年来,我哪一天睡过一个安生觉来着?”

高正卿满不在乎地笑笑,“大嫂,这么些年了,生哥儿和琴姐儿都这么大了……”

“莫要和我提孩子。”曹七宝的眼睛直愣愣的,近乎疯魔了一般,只见她倏地举起左手,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我敢赌咒,我敢赌咒,你敢吗?我自己个儿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高正卿看着曹七宝,忽然只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听她说这些话是如此愚蠢。也不顾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甩开了曹七宝的手,“你疯了。”说完,他转过身逃也似地下了台阶,一忽儿就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混着冰渣子的风刮过曹七宝苍白的脸,带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曹七宝顿时醒悟过来——自己竟是真的疯了,怎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幸得这时候高慕琴寻了来,将她从这台阶上带走了。

高正卿匆匆回了家,刚进房门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穿着一件暗红色夹袄,下身是一条黑色棉裤。一双手冻得通红,像一根根胡萝卜,那一张脸倒是生得水灵,鹅蛋脸上有两团红晕,漆黑的大眼睛,小巧、挺拔的鼻子,圆嘟嘟的嘴。

“干什么呢?”高正卿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丫鬟,不禁皱着眉头问。

“三爷,我是来送应景儿的水仙的。”嫦喜说着指了指窗台上放着的水仙,尚未开花的茎上裹着层红纸,平添了几分喜气。

高正卿见状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嫦喜也就拿起桌上剩下的一些红纸和一把剪子走了。

“嫦喜。”正走出三房的院子,就听见秀婶的声音传来。嫦喜停下脚步,“秀姑姑。”

“看到你还真是巧了,刚好,二房那边的红纸用完了,我正要回去拿呢,既然你红纸还有剩,那就替我去二房把水仙裹了吧。”秀婶的脸愈发地圆了,但那条油光闪亮的粗辫子倒是稀疏了些,依稀可以看见掺杂其中的几丝白发。

“二房?”嫦喜有些犹豫。

“嗳,快去快回,趁着那儿没人,不然见着水仙茎儿上没贴红纸,又要嫌晦气。”秀婶说着,不待嫦喜回答,甩着大辫子一路走开了。

嫦喜站在原地,冰冷的天气里,手心却沁出冷汗。过了片刻后,终于还是迈开脚步往二房走去。
那几盆水仙被放在了桌上、窗台上和柜子上。微微绽开的花苞隐约有了香气。因着各房女眷外出,带走了不少人,加上高正白和高正卿又是不常回来的,因而二房里空空荡荡,连脚步声都在四处碰撞之后又传了回来。嫦喜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确信无人之后才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径自走到水仙花前,将红纸剪成两指宽的长条,绕在茎的根部,涂一些浆糊黏住。

这是极其简单的工作,比起没日没夜地坐在木盆前洗衣要好得多了。若非那些贴身丫鬟们尽数出了府,这种差事只怕也轮不到嫦喜。这是少有的轻松的一天。嫦喜想,也许贴完这些红纸,稍后回去便能休息了。

这样的念头让嫦喜整个人都轻快了些,从一盆水仙到另一盆,灵巧的手指缠绕着红纸,嘴里轻声哼着从湘寿那儿学来的不知名的歌谣。

高正白从账房那儿回来,心中正因着拿不到想要的款项而心中郁郁,想着今日一家女眷都不在,因而就绕到了二房的院子里,想要歇息一会儿再走。刚上楼,就听到楼梯口的起坐间里传来似有若无的歌谣,听那声音又是半生不熟的。高正白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口,恰好看到嫦喜暗红色的侧影。那圆滚滚的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看来是连天都要帮自己了。高正白想。原本那一次被高慕谦破坏之后,高正白也没有太多执念,不过是个年轻漂亮的丫鬟罢了,他只消挥一挥手,自会有一大把的人涌过来。比如这些日子来送衣裳的那个叫湘寿的。

但是,嫦喜又一次出现了。这如同送到了嘴边的肉,怎有不吃的道理?

如此一想,高正白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木门移动的声响惊动了嫦喜,她连忙回过身,只看见高正白站在背光的地方,一双眼睛闪着光,像是狼。

“二……爷……”嫦喜整个人都在发抖,手里的剪子冰冷,传到了手指,一路奔到心底。高正白只是嘻嘻笑着,并不答话。上一回他觉得自己就是吃了慢条斯理的亏,这一遭倒不如先得了再说。如此想着,高正白一步步走近嫦喜,却又突然停下了。

那尖的剪子正对着高正白。

“把剪子放下。”高正白脸色一沉,嫦喜摇摇头。高正白见状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剪子,嫦喜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哪争得过高正白?没几下,剪子就被扔到了一边的地上,而嫦喜也被推倒在了身后的矮炕上。

高正白笑容得意,欺身上前。两指粗短的手动作麻利地撕扯开嫦喜的衣衫,连气息也变粗了不少。




前世09

嫦喜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透着惊恐。那灼热的、浑浊的鼻息如此地近,喷在她的脖颈上、脸颊上,一路滑向胸口。湿腻的触感即便在多年后想起都不禁犯呕。嫦喜知道,恐怕自己是逃不过了。但是她还是试图挣扎。身上的高正白神色雀跃,那双眼睛里填塞着满满的欲望。

但是这样的细节已经不能吸引嫦喜的注意了,她所有的害怕和惊恐都被高正白下身的坚硬所激发出来。凤笙临死前的那抹笑又一次出现在嫦喜的面前,她突然使了把劲儿,用力朝高正白一推,正在得意的高正白怎料到还有后招,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倒在了地上。

嫦喜气喘吁吁地坐起身逃也似地窜了出去,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这般大的力气,好像是有谁潜伏在了她的身体里帮助她一般似的。但是也没有细想,只感觉这一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一味地跑着跑着,跑出了二房的院子,一路到了外面,才算是安全了。

那冷冽的风刮在嫦喜的脸上、手上,还有那因着衣裳被撕开而□在了空气中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片的鸡皮疙瘩,但是嫦喜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欢喜。她还是好的。她还是躲开了。她总算,不用和凤笙那样去跳了井。

一想起那寒冷刺骨的井水,嫦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忙拉紧了领口低着头一路往自己外院走去。

高慕生刚从外头回来便看见高正白低着头匆匆走来。双手笼在衣袖里,腋下夹着一个镂牡丹的楠木盒子。“二叔。”高慕生让到一边,主动打招呼。高正白显然正在想别的事情,并未看到高慕生,听他唤自己,硬生生吓了一下,脚步都快走过高慕生了,又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他面前。

只见高正白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慕生啊,回来啦?”

“嗳。”高慕生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盒子上,高正白察觉了,忙伸出另一只手将盒子护住了。“我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了。”说着,他别过身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高慕生看着高正白的背影,那圆滚滚的身体理应笨拙,却偏又走得甚快,乍一看去,倒像是个球在滚似的,滑稽可笑。但高慕生没有笑,他习惯了收敛自己的情绪,表情永远是平淡,有时候却又太淡了,像是月光的影子,又像是玻璃灯罩上的灰尘,轻轻一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慕生你怎么站在这儿?”高慕谦透着轻蔑语气的声音传了过来,高慕生这才回神,缩了缩脖子,“大哥。”

高慕谦比高慕生高出大半个头,本就颐气指使的神奇因着这身高的差距变得愈发高高在上起来。高慕谦其实是个好看的男孩子,偏偏是由于这好看,使得他总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脂粉气,故而时时显出大大咧咧的样子,偏又做得不伦不类,只是平添了几分阴阳怪气罢了。但这也怪不得他,这种年纪的少年总是在摸索的,要过个几年,才能清晰地知晓自己顶适合什么模样。

“嗯。”高慕谦点点头,随即没有再说什么,迈开脚步就走了。

高慕生自觉地有些讪讪,二房的人他是习惯能躲就躲的,偏着今日接连遇着了两个。高慕生甚至想,若是一直站在这儿会不会连着赵秀林和那才四岁半的妹妹慕芬一道见了?想到这儿,高慕生再也不敢逗留了,忙迈开步子就往自家院子走去。不是赵秀林让他有多么害怕——虽然说怕还是有一些的——但更多的是因着今日一家女眷外出,赵秀林理应和他母亲一道回来,若是见着了他,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了。

嫦喜回到外院的住处,大部分人都去忙了,空气里都是寂寂。她快步跑回房间,倒了盆热水擦了身子,换身衣裳,这才觉得自己又干净了。她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那件暗红夹袄,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刚来高家的那一天,身上穿着的就是件暗红色的袄子。后来,她身上的衣裳多半是暗红,或是藏青、墨绿。低沉的,代表了穷苦和被欺辱的色彩。嫦喜跺了跺脚,一把抱起地上的衣裳到了院子里,二话不说点了把火就看着它烧着。

风不大,火就这么燃着,破旧的棉絮和布迅速蜷缩成越来越小的一团,灰突突的烟随着微微的风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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