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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嫦喜-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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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我是看不到你的大肚子模样了。”宋芝妙叹了口气,“现在内地越来越乱,我……我要去英国避一避。今趟来,是要同你话别的。”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盒子,“这是我送给小毛头的见面礼。”嫦喜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金镯子,掂掂那分量,这礼可不轻。“这……我怎么好收……”
“怎么不好收,”宋芝妙说着,伸手摸了摸嫦喜的腹部,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小毛头呀,我可是你的干娘噢,下次见到我要记得叫我,晓得了伐?”
“嗤,它怎么听得见。”嫦喜笑着拍开了宋芝妙的手。
“说真的,上海这地方也不定安全了,你自己……”宋芝妙收回手,道。
“我晓得,”嫦喜将那对镯子收了起来,“我想等慕谦回来。然后再商量。”
“说起来,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宋芝妙的目光落在那个站在五斗橱前的女人身上,相比于昔日里在交际场合看见的模样,现在似乎淡然了不少。说起来,倒有些像是那些说书人口中所言的为了良人赎身退了教坊籍的传奇女子了。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黯淡了一些。这种归隐了一般的闲适,只怕她是永远不会经历了。
“说是快了。”嫦喜背靠在五斗橱上,望着窗外,“两天前收到了他的信,说天津那边的事情到了尾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半个月就好回来了。”
马路上不知道是谁扯着嗓门在那边喊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那种撕扯一般的,带着淡淡怒意的声音。如果可以,嫦喜想,她恨不能也这样喊上一喊,好将那在远方的人唤回来。自从高慕谦离开的那一天,嫦喜就感觉自己的心也跳脱了胸膛,被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在了高慕谦的身上,随着他一路上了火车,到了天津,在他的身边,“砰砰”地跳着。
“那就好。”宋芝妙应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宋芝妙便起身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又仿佛突然想到一般地开口,“对了,听说白太太也要动身去香港了。”
听到白翠屏的事情,嫦喜只是怔了一怔,转而又恢复的寻常的神色,“走了也好,香港好歹是英国人的地方,到底安全一点。”说完,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还不是那样?听说又收养了一个孩子,不过我看是不成气候了,到底是老了,”宋芝妙说着,撇了撇嘴,“听说她那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对她也不是很满意,现在都不怎么管了。”
嫦喜闻言,不禁有些恍惚,原本那个光鲜亮丽的白公馆也要没落了么?虽说她逃了出来,可是如果没有白翠屏,她也没有今天,兴许早已死在了街头,成了孤魂野鬼。所以心里头虽然是希望自己与她撇清关系,但到底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的。
“嗳,其实白太太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听说叶先生暗自使了不少力……”宋芝妙说完,见嫦喜没有再说什么,道了声别便走了。
*
听着那电梯哐啷哐啷的声响,嫦喜回到了客厅,只觉得心里头憋闷得慌,索性站到了阳台上。楼下的榕树生得极大,那些细碎的像是谁的发丝一般的枝叶垂了下来,从上往下看去,像是一个井,深不见底,至于那本就存在于其中的井的,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不知从哪里飞起的一群鸽子划过天空,扇出微薄的风,留下一片“嗡嗡”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有了重量,“噗落落”全都掉到了嫦喜的身边,掀起一阵惊慌失措。
“少奶奶,少奶奶——”赵妈仓皇的声音响了起来,“快进来快进来呀,又要轰炸了呀。”
嫦喜忙收回目光,快步跑回房间关上了门。还没有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便听到那飞机压低了从头顶上掠过,然后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砰”。
赵妈怀里的婴儿因着这一声巨响被惊醒,苦恼着拳打脚踢,嫦喜上前接过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了一阵才消停了。看着婴儿因着方才的挣扎和嚎哭而涨红的脸,嫦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轰炸的飞机像是时光一般,从这个世界里去了。这一场仗,像是憋闷的午后的雷阵雨,轰隆隆的响雷后终于是下了下来。而她的孩子也在秋天落了地。可是,那个说好了要回来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了音讯。他最后的那一封信上,写着还有半个月就要回来了。于是嫦喜一直等,等了半个月,又是半个月,却怎么也等不来他的那半个月之后。
“赵妈,今天就不要再去买菜了吧,刚刚轰炸过,外头不安全,太乱了。”嫦喜说着,将孩子放到了摇篮里,“我们还有几听饼干,稍微吃掉点没关系的。”
“嗳,好。”赵妈应了一声,又回到厨房去了。其实厨房里头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忙的了,可是她早已习惯了在厨房里头呆着,就好像从前还没有打仗的时候一样。她们都是故去的人,在旧的时光里头过日子,等着这时间随着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而重新向前走。
嫦喜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的婴儿慢慢陷入了梦想,嘴角微微扬起了弧度,一双小手捏成拳头放在头两侧。她只是看着,心里头是说不出的酸涩。在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后,她一度托了所有的关系去打探身在天津的高慕谦的消息,可是最后都是没有结果,这个人,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好几晚的梦里,她都经历了同一件事情,她梦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高慕谦这个人,她依旧是高家的那一个丫头,忍受着屈辱,忍受着平穷和饥饿,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么,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嫦喜坐在摇篮旁边,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孩子的,只渴求在他的身上得到一些温暖。高慕谦失去了消息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用回忆温暖自己。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的短,那些拿来回忆的过往,一件件,一桩桩,被拆散了,零零碎碎落了一地,也铺不满她心里的荒芜。
*
叶世钧来的那一天,嫦喜正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走着,只听到一阵门铃声。赵妈出去买菜了。嫦喜就站在走廊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她记得赵妈是自己带了钥匙的,不可能按门铃,而她所识得的那些人也都早已不在上海了,那么,现在站在门那边的,是高慕谦么?
这样的念头像是忽然被点燃的油,猛地蹿起了火苗,在她的身体里燃烧着。嫦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要去开门。当手放到门把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颤抖。
转动把手。将门打开。嫦喜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一时间心里头所有的情绪都都牵动了起来,混杂着,像是一锅放了太多食材的汤,炖了太久,只闻到一股让人想呕的气味。
许是抱得太用力,怀里的孩子被弄疼了,委屈地哭了起来,嫦喜这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带着尴尬的笑意望着叶世钧,一双眼睛里却载了泪水。“叶先生。”她一面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一面轻声道。
叶世钧进了门,听嫦喜简短地说了这段日子来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最后道,“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找的。”
“谢谢你,叶先生,总是要麻烦你。”嫦喜给他倒了杯茶,特意放了一把茶叶下去。这样的世道,连喝杯白开水都是贵的,茶叶之类的东西,是情愿放着发霉也舍不得喝的,但是看着叶世钧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嫦喜心里头不免有些歉意。
“不过你怎么会到上海来,听说香港那边也不太平,还有船过来么?”
“嗳。”叶世钧喝了口茶,点点头,“好不容易才有船过来的。主要是之前听说天津的生意大致完成了,却没有什么后续的声音,所以想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想到是慕谦被派了过去。”叶世钧说着,抱歉地看了嫦喜一眼,“这趟的事情,是公司的失误,所以,我们不仅会去找人,你和孩子的一切开销,公司都会负责。”
“叶先生……”嫦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确,高慕谦留下来的那些钱,在这样每天的开销里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如今叶世钧的到来,无疑是帮了她一大把。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叶世钧站起身来,提起手边的行李箱“对了,我就住在你隔壁的公寓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说完,他朝嫦喜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出了公寓,他打开了对过公寓的门,走了进去,匆匆收拾了一番,这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不知道隔壁的人对于他的到来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态度,他只知道,在听说了高慕谦在天津失踪了的消息之后,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上海,去守在嫦喜的身边。如果说上一回是他回了香港,那么这一遭,他是怎么也不会离开了。她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了自己。至于高慕谦……兴许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除非真的找到了死亡的证据,否则,嫦喜是不会相信的。他忘不了刚才她开门时候的眼神,带着期盼和激动,仿佛一走近就能感觉到她的温度,但在看清来人了之后,又瞬间熄灭了,那失落和迷惘像是一根根针,刺进了他的心,惹来一股细微却无法回避的痛。
那么,从这一天起,他就陪着她一块儿等。
*
“子捷,好好的不吃饭要去哪里?”一名少妇端着饭碗,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出了屋子。
“叶爸爸说好今天回来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子捷伸手指了指紧闭的公寓门,仰着脸问。
“因为你没有好好把饭吃完,所以你叶爸爸不肯回来。”
“好,那我吃。”子捷乖乖地张开嘴,少妇满意地把最后一勺饭塞进了那张小嘴巴里。“回去吧,你好好睡个午觉,叶爸爸就回来了。”
“噢。”
正说着,只听到电梯的声音传了上来,子捷的眼睛登时一亮,转过身就跑到电梯门前。少妇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心想等他知道电梯不是停在这一层的就会死心了。谁知刚要回屋子去放碗,就听到子捷兴奋地嚷了一声,“叶爸爸!”
“哎哟,子捷。”叶世钧刚出了电梯就看到一个小不点撞进了自己怀里,立刻放下了行礼将他抱了起来。子捷也很配合的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嘟起小嘴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嘿嘿,叶爸爸果然回来了。”
“嗯?”叶世钧有些疑惑地看着站在公寓门口的嫦喜。“子捷等你回来都不肯吃饭。”嫦喜笑着说,“我就和他说,他吃完了饭,你就回来了。”
“噢,那子捷把饭都吃完了?”叶世钧笑着伸手点了点子捷的鼻子。“嗯,吃完了哟。”
“别站在外头说话了,不累么。”嫦喜说着,替叶世钧提起了行礼,率先进了自己的公寓,叶世钧和子捷一面说着话一面跟了进去。
赵妈在一年前被儿子带回了乡下,因而一切的家务都由嫦喜一个人包办,她也乐得如此,至少,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忘记所有的一切,只是单纯的做着一件事情。高慕谦还是没有消息,不知道是生是死。她的心就这么悬着,悬着,到后来,她自己都快忘了原来其实她的心还在外头,还在那个远在天津的男人身上。原来,她已经空落落地生活了五年。
“香港那边还顺利么?”嫦喜给叶世钧泡了一杯茶,看着他安顿了子捷午睡,自己走了出来,便问道。
“嗯,虽然战事不断,但是到底还是稳住了一些。”叶世钧并没有坐下,而是拿了个茶杯又泡了杯龙井,放到了嫦喜的面前,随后才坐了下来,神色里有些犹豫,又有些郑重。
“怎么了?”嫦喜下意识地不想要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低着头捧着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天津那边……”叶世钧刚开口,却见嫦喜猛地站起身来,“哎呀,我忘了子捷睡觉时候要抱着小手枪。”
“我已经给他抱着了。”
“那……那我要擦擦灰尘了,这屋子一天不打扫就脏了。”嫦喜说着就要去那鸡毛掸子。
“嫦喜。”
“被子也该要晒一晒了……”
“嫦喜,不要这样。”
“不对不对,我应该先去把垃圾倒了……”
“嫦喜,他死了,高慕谦他死了!”叶世钧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他死在了卢沟桥事变发生没多久之后,遇到了暴动,躲不掉,被枪打死了。之前一直都没有消息,因为为他下葬的同事逃去了汕头,所以……”
“不可能,我等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的……”嫦喜哭着双手捂住耳朵,摇头往后退了几步,“他怎么会死,他说过他半个月后就回来。他不可以死,子捷还没有见过爹。怎么可以……”
“娘,你怎么了……”被吵醒了的子捷揉着眼睛站在房门口,看着嫦喜哭了,忙问,“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子捷,没什么事情,你快去睡觉。”嫦喜抹了把泪,拉着子捷的手回到了卧室,哄着他入睡。随后走出房间,叶世钧已经走了。她面无表情地洗了碗筷,收拾了厨房,又将所有的家具抹了一遍,拖了两遍地,再把往年不穿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一排排地晒在了阳台上,这才怔怔地回到了客厅里,坐了下来。
那一件珍珠白的旗袍,是高慕谦第一次在上海见到她的时候,那是一个下过雨的早晨,空气里有淡淡的青草香。那一件桃红色的旗袍,是在白公馆的舞会上所穿,叶世钧的咄咄逼人和对面人家的杜鹃花一样让人呼吸不过来。那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是她去参加高慕生的婚礼时候的穿着,那一天高慕谦追了出来,问她,白小姐,你冷不冷。那一套红色的裙袄,是在她和高慕谦结婚的时候的衣裳,那一刻,她被紧紧的拥抱着,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是这个拥抱了……
嫦喜的目光从那挂得高高的衣裳上一点点的掠过去。不知不觉,眼泪已经划过了两颊,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茶水已凉。她浅浅喝了一口,瞬间,苦涩钻进了口中,夺去了她所有的感觉,连眼泪都仿佛停止了。
“四小姐可欢喜喝茶?”那一日叶世钧这样问。
“要看是什么茶了,苦的不大喝。”
“四小姐这么怕苦?”
“有了甜,谁还乐意苦?”
“甜就必定好么?甜的吃多了也会腻,也会想尝尝苦。”
“那或许我还未尝尽甜吧。”
“会的。有一天,你会喜欢喝茶的。”
嫦喜感受着口腔中在苦之后泛起的淡淡的甜,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会的。他说,有一天你会喜欢喝茶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即走到了厨房里,吐出了茶叶,又拧开了水龙头洗杯子。看着那细细的水流划过手背,一时间便又慌了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辗转去北京的夜晚,她和人贩子住在天津的小旅店里。窗户下面是一个馄饨摊,有搓完麻将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去买宵夜,跌哆跌哆地走着,渐渐地,走远了……
她,也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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